第一章 研究课题――日本（4）

创立了物种起源论的达尔文在读书时特别留意那些无法理解的细节。我在阅读上述文献时也采用了这种达尔文式的读书方法。我要从国会演说的那一堆抽象概念中了解些什么？他们为什么对细枝末节的事大肆攻击，而对骇人听闻的暴行视而不见？这种反差反映出一些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我在阅读的过程中不断质问：“这幅画有什么诡异的地方？”“为了理解这幅画，我得知道些什么？”

我还看了日本人编剧摄制的电影，包括宣传片、历史片以及描写东京和农村的现代题材的影片。我和一些在日本看过这些影片的日本人讨论过。他们都是从和我截然不同的视角来看影片中的男女主人公和反面人物的。一些情节让我非常费解，而他们却并非如此。他们对故事情节、创作意图的理解也和我不一样。他们是从整部影片的结构来理解这些的。和看小说时一样，我的理解和他们这些在日本长大的日本人的理解大相径庭。在这些日本人中，有的总是习惯性地为日本的风俗人情辩解，而有的则对日本的一切都嗤之以鼻。很难说哪种人给了我更多的启示。我所能说的是，对自己的风俗习惯无论是接受还是排斥，他们对日本生活的描述方式却是一致的。

如果一个人类学家仅仅是直接从对象国及其国民身上搜集资料寻求解答，那么他的作用并不比那些在日本生活过的观察细致入微的西方人大多少，我们也不能指望他会对那些外国定居者关于日本的优秀的论著作出新的贡献了。一个文化人类学家完全有必要利用其所受的专业技能，花费一些精力为这个拥有众多的专业学者和观察家的领域添砖砌瓦。

我们已经知道了许多亚洲和大洋洲的文化。日本的许多风俗习惯和太平洋岛屿上的某些原始部落非常相似。这些部落或在马来诸岛，或在新几内亚，或在波利尼西亚。当然，根据这些相似性来推测古代民族的迁移与交流将是一项非常有趣的研究，但我的兴趣不在于此。对我来说，这些相似性之所以重要，不是因为它们暗示了这种历史相关性，而是因为它们（有时表现为差异）给了我打开理解日本生活方式大门的钥匙。我相信这些风俗习惯在单纯的文化模式中所起的基础性作用。我或多或少具有一些关于亚洲大陆的暹罗、缅甸和中国的知识，可以把日本和这些民族进行比较。它们共同构成了亚洲伟大的文化。这种比较文化研究的价值已经在很多人类学家关于原始民族的研究中得到了论证。一个部落的风俗习惯也许百分之九十与周边部落相同，但正是被修改了的百分之十决定着他们与周边部落不同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在这百分之十被修改的过程中，某些基本习俗会被排斥。但不管被排斥的这些在其习俗整体中占有多大的比例，都足以使这个民族朝着独特的方向发展下去。对于一个人类学家来说，对这种整体上具有许多共性的各民族之间的差异进行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人类学家还得尽可能克服不同文化之间的差距，并通过改进其研究方法来消除这种文化间的差距带来的障碍。经验告诉人类学家，处于不同文化中的人在遇到某些情况要对其进行阐释时，其方式存在着巨大差异。他们会在北极的一些乡村或热带沙漠中发现建立在血缘关系或经济交往基础上的部落习俗，这些习俗的离奇程度是任何富有想象力的头脑都无法设想的。人类学家不仅要调查亲属关系或交换关系的细节，还要弄明白这种习俗对部落行为方式造成的影响，以及每一代人如何从小受其制约，像其祖辈一样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