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七十七章
府上看起来一切正常,众人各司其职,钱平还拿了一本账本给她过目,皱着眉头说:「大人,这一阵子府里的开销有些大。」
钱程心不在焉地摆摆手:「没事,用着吧。」
「大人的俸禄都被罚了,只有开销没有收入,长此以往不是办法。」钱平摇头说。
钱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笑:「钱平,啥时候娶个媳妇吧,开销从府里支。」
钱平怔了一下,低声问:「大人不疑心小的了吗?」
钱程摇头说:「疑不疑心又有什么重要?冲着你昨天那一脚,我也得帮你娶媳妇。」
钱平笑了笑说:「多谢大人。」
「府里你多照看着,韩欢还好吗?明儿个把地契给他,他要是想走,就让他走吧。」钱程叮嘱说。
「大人放心。」钱平点了点头,忽然笑着说,「大人这不是就到三连县城去个两天,怎么好像不回来了似的。」
钱程语塞,半晌才说:「我跟着你们都变啰嗦了。」
说着,她举步往内院走去,内院里田素素几个正在说笑,一见钱程,田素素笑着迎了上来:「哎呦,今儿个大人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来?莫不是想让姐妹们晚上来伺候大人不成?」
钱程把脸板了下来,敲了敲她的额头:「不许胡说,到屋里去。」
田素素捂着嘴乐了:「大人,你这是要宠幸我么,我好激动……」
钱程把她推进屋里,犹豫了片刻,把那封烫了火漆的信笺递给她:「素素,你看起来稳重可靠,这封信放在你这里我比较安心。」
田素素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几个字:陛下亲启。她奇怪地问:「咦,大人你不交给陛下,给我做什么?」
钱程笑了笑:「我今日要外出一趟,只怕进宫来不及了,等我回来了就去面呈陛下。」
把事情都交代好,已经夕阳西下了。钱程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所有值钱的小玩意儿都已经放好,她把它们分成了几个小包,挂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在外面披了一件景恒之赏的貂皮大衣,整个人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当然,最重要的银票她放在了贴身的小袄里。
最后,她看了看这间栖身了这么久的小屋,恋恋不舍地推开房门。钱多已经在门外等她了,兴冲冲地说:「大人,我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钱程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不在焉地往紧闭的大门走去。那大门自从昨日被裴国公砸破了之后,钱平喊人用几块木板钉了钉,只是门一打开就好像摇摇欲坠,平时没人进出就只好先关起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钱程愣了一下,把门又关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冲着钱多笑了笑:「一定是我昨日没睡好,眼花了。」
钱程定了定神,把手放在门把上,凝神屏息,嘴里念叨着乱七八糟的佛号:南无阿弥陀佛上帝保佑真主赐福……她使劲地一拉门,用力过猛,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哗啦一声,半边脱了下来。
顿时,钱程惊呆了,整个钱府外面,黑压压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士,盔甲鲜明,明晃晃的长枪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简直要把她的眼睛都闪瞎了!站在最前面的是大理寺衙役,身穿官服,腰间挂着朴刀,全副武装。
最中间两匹高头大马,一匹钱程看到过多次,通身雪白,毛色鲜亮;另一匹则是枣红色,前蹄轻叩着青石板街,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马上的两个人钱程就算化成了灰也认得,可让她不明白的是,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摆着真枪实弹的架势在她钱府门前,这是要干什么!
钱多也呆住了,缩了一下脖子,嗫嚅着说:「大人……我们这……还走不走?」
钱程甩了甩脑袋,按了按突突乱跳的右眼皮,强笑着说:「子余,田玉,你们俩这是去哪里公干?」
裴子余和荆田玉对视一眼,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钱程只觉得喉咙发干,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这不有急事要赶路,能不能烦请你们的兵士腾个位置?」
裴子余依然没有说话,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脸色就好像钱程初见他时那么冰冷漠然。荆田玉则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嘴角微微上翘,浮起一个温柔的笑容:「钱大人,我们此来是想请你去大理寺坐坐,聊些以前没聊过的事情。」
钱程有些茫然,似乎好像不相信荆田玉的嘴里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田玉,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叫我钱大人,还说要请我去大理寺坐坐,要聊天我们什么地方不能去,需要你这样来请我吗?」
荆田玉闭了闭眼睛,好像有些不忍见到钱程的模样,良久,他敛起了笑容,沉声说:「职责所在,我也没有办法,钱大人见谅。」
钱程的脑中嗡嗡作响,所有的片段在眼前飞转,拼接成一个个炫目的画面:和荆田玉的一见如故、和裴子余的不打不相知、那些不期而至的金银、那凝聚着心血的字画、那亲手相赠的金丝蜜枣、那一网拉起的鲜鱼……
「难道都是假的?」钱程喃喃自语着,「难道说你们都是骗我的?你不是说天塌下来都有你顶着吗?你不是说要和我共游江南吗?难道说,你们说的都是假话?」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在寂静的空中回荡着。
「职责所在,钱大人见谅!」荆田玉又看了一眼裴子余,见他还是不吭声,素来文思出众的大理寺卿不知怎的说不出话来,只好木然重复了一句。
「不,我不相信!」钱程只觉得自己的心窝里仿佛又被狠狠地戳了一刀,比昨天韩欢戳的那一刀还要痛上千万倍,「我不相信你们对我都是假的,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