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到学校后，她们都各自进了自己的宿舍。刚走进宿舍余思存就看见有个清瘦灵巧的女生在床上折叠衣服，整理着行李。余思存走进宿舍，随手半关好宿舍门，对那女生笑了笑，那女生也以微笑回应。

“你昨天就住宿舍的吧，我昨天也来了，不过后来又回家了。”

“嗯”余思存轻声应着点了点头。

“我们应该就是一班的同学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莫小翠。”

“我叫余思存，我在我们班的名册里看见过你的名字。”

莫小翠，原新平二中的学生，性格开朗，喜欢听故事，尤其喜欢小言情。后来因语文课上学了沈从文的《边城》后，被大家称之为“翠翠”。

“我们宿舍来了几个了？我现在就知道你和徐梦琪来了。”

“哦，我也不是很清楚，上午我和隔壁宿舍同学出去了。”

正说着，门口就进来一个女生，穿着拖鞋，手里端着脸盆，中长的头发湿湿地搭在肩上。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原本就娇美的容貌，双眼皮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瓜子脸上有两个酒窝，性格也很爽朗，更显些许成熟的韵味。

“你回来了，我一来就看见这张床什么都弄好了，想到一定是昨晚就有人睡宿舍的。”

“嗯。家离学校有点远就没回去。”

“她就是我刚说到的徐梦琪，以前初中我们一个学校的。”翠翠忙介绍道。

“等会儿收拾好了，我想出去逛逛，随便买点衣服，家里衣服我都没带两件。你们要一起吗？”徐梦琪用干毛巾擦着头发，望着她们俩问道。

“我累死了，要睡会儿，坐了好久的车。你们去吧，待会回来帮我带点吃的，什么都行，不要辣的。”翠翠整理好衣服放进柜子，就准备上床睡觉。

“你呢？”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去逛逛买衣服的地方。不过，我刚从外面回来，先坐着休息会儿，等你也都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去，在宿舍也没什么事。”

等徐梦琪换好鞋子，怕吵醒已经睡了的莫小翠，她们便轻手轻脚地关上宿舍门一同出去了。

“你想去买什么衣服？”走到宿舍楼下，徐梦琪问余思存。

“还没想好，先去看看吧。你呢？”

“内衣。”

“内衣？你说的是那种？”余思存一下子在在大脑浮现出她时常看见别人家阳台上随风摇曳着的东西。

“是啊，你好像都没穿。”徐梦琪上下打量着余思存，似乎都已经看透了她的里里外外。

“没，没有。”余思存被徐梦琪看得羞涩，脸颊绯红很是难为情。

“很多初中就穿了，是那种无海绵无钢圈的。你发育得也很好啊，怎么都没穿呢，现在不穿，以后发育大了就会变形，不会聚拢，特难看，那时候你不怕害羞啊？”徐梦琪有些不解余思存为什么没穿，继续打量着，像发现稀奇物种一样。

“我不知道，我以为就让它这样顺其自然地长嘛。”余思存脸红得一直低着头。

“怎么会？你妈妈没告诉你这些吗？尤其是女孩子一定要注意的。”

“没有，我妈太忙了。”说出的这个借口连余思存都觉得很是牵强。

“这都不给你说啊，那，那你第一次来大姨妈呢？她总会教你怎么做了吧。”

“也，也没有。我都没好意思说。”

“对你妈，你还不好意思啊。女孩子家的事，本来就是母亲来传授经验的啊。”

余思存心里一下子难过起来，狠狠地咬着小半边下嘴唇，强忍着生疼，没有掉下眼泪。于她而言，凡事都以因为父母太忙为托词的，已经成了在别人面前为自己找个台阶的勉强借口。事实上在余思存从小到大的成长中，父母都是缺席的。在很小的时候，余思存就被寄放在外婆家长大，外婆总是忙于农活，很少关心到余思存，更别说讲故事或者带着去哪里玩，余思存也只能一个人乖乖地待在家，别给大人添乱就是好孩子了。童年里，余思存没有伙伴。后来，到了读书的年纪，被余志刚接回家，可是余志刚要上班，阗文静要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期间余思存也一直充当了妈妈照顾弟弟妹妹的助手，虽然是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可余思存总是有着陌生感，一直谨小慎微，母亲阗文静不仅从来不夸过余思存的懂事，有时候还会因为余思存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把弟弟弄哭了，余思存就会被母亲狠狠地打骂一顿。阗文静毫无顾忌的用尽力气的打，用恶毒的语气咒骂“你为什么不去死啊？心眼这么恶毒，你就该去死，早点死了我还省心。”。

其实，余思存并不是没有想过死，在还不懂死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在一次亲眼看见余志刚和阗文静打架后，他们一人抱着妹妹，一人抱着弟弟，谁都没有理余思存，余思存的心好像从那时候就已经寒冷下来，再也感觉不到“家”的温暖。那次，她一夜没睡，发了一夜呆，天刚蒙亮时，突然手里抓起她平时用来削铅笔的小刀，在手腕上试着狠狠地割下去。总觉得自己就是家里多余的，感受不到爸爸妈妈的爱，反而惹得他们生气打骂自己。他们真正疼爱的都是弟弟妹妹，自己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上学后的余思存虽然有了小伙伴，但她根本就不太合群。阗文静总是说，别人家的孩子多活跃的，做任何事情总是很积极，文能文得，武能武得，可余思存呢，总是看起来那么文弱，没精神的样子，也不积极融入大家，做事情反应也很迟钝。一直以来，对于余思存的成长，从来就是余思存自己在迷茫中长大。比如，女孩子第一次来例假，也是余思存从其他女生那里学来的，母亲从来没有关心过她这些。所以，对于徐梦琪口中的女孩子，余思存从来就没好好体会过。

看着余思存总低着头，眼中闪着泪光，徐梦琪也没再问，一把拉着余思存的一只手说，那就先去买内衣，穿过了以后也就知道是怎么样了。

余思存抬起头，眼中闪着感激的水雾，点了点头。

她们一路不疾不徐逛到了农贸市场，这是县城里最大的农贸市场，下面是卖蔬菜类和肉类的，上面一层就是卖衣服的。这里的衣服也是最便宜的，没有门面，只有摊位，一家紧挨着一家。在这里买衣服不叫打折，是直接减价，卖家喊出一个价，买家要是不满意直接减下一半的价，卖家也是会出售的。

余思存还是第一次出来自己买衣服，以前从小到大穿的衣服要么是阗文静用碎布和旧衣服拼做的，要么就是阗文静直接把她自己的旧衣服给余思存穿。用碎布和破旧的衣服改过的还好，起码余思存穿起来尺码合身，而穿上阗文静不要的旧衣服，余思存就像是被套进了一大块布里，挂在身上似的。有时候，余思存也想自己节约钱像身边的同学一样去买件自己喜欢的衣服，可是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算了。还记得在刚上初一的时候，可以到镇上去读书，余思存很是兴奋，就花了两块钱在村子里的供销社为自己买了一个粉红色的发卡，想到开学的时候可以戴上，回家不敢给阗文静看见，就赶紧藏在了枕头底下怕被发现。可没想到在晚上的时候被妹妹发现了拿出来玩，阗文静刚好就看见了，接着就对余思存大骂了起来，本来第二天就要去学校报名的，之前也说好了是由阗文静带着一起去，可因为头天晚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第二天天还未亮，余思存只得一个人拿着行李上了车，临走时余思存用了全身的力把那个发夹掰断从窗户扔向了外面的黑夜，当时这一幕被余志刚看见了，余志刚只是摇摇头走过去接起余思存手里的行李说，赶紧走吧，待会赶不上车了。余思存还是没忍住，一路都在哭，直到上了车怕被别人看见，才停止了抹泪。

从那以后，余思存再也没有给自己买过喜欢的东西。上初中那会儿，除了每星期的伙食费，剩下来的零钱回家后全都给了余思安，每次看见妹妹开心的样子，余思存心里也多少会腾起喜悦之感。

余思存第一次走进这满目琳琅的农贸市场，也不知道该如何挑选，如何减价。只得紧紧跟随着徐梦琪，看着她是如何去挑选自己喜欢的，然后又是如何品评着样式和质量的不好跟老板减价，当然在农贸市场摊位出售的衣服没有哪件是质量很好的，款式也是陈旧的，顶多就称得上是为了蔽体而已。

等徐梦琪买好了要买的衣服后，就带着余思存转了个弯来到另一个摊位前看了看内衣，然后转个头问余思存喜欢什么款式的。余思存从来没有穿过，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年纪要穿什么样的才合适，就悄悄地靠近徐梦琪的耳边说那就看看和她穿的相似款的。

徐梦琪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又咧嘴笑了笑，对着那个挺着个很大的油肚的中年妇女老板说，你拿那边的那款跟我们看看吧。

中年妇女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随手取了两个给徐梦琪，随后又恢复了爱理不理的表情。徐梦琪很认真地摸索着内衣的质感和大小，又转过头看了看余思存的胸部，余思存赶忙羞红了脸低下头，看了看周围幸好没有别的人路过。

“你是要有内衬的还是没有内衬的啊？”徐梦琪继续看着内衣问道，同时也放在自己胸前比划着试了试。

“什么是内衬啊？”余思存不明白徐梦琪指的是什么，毕竟她从未听过。

旁边的中年妇女看着娇羞少女的余思存，一时间真诚地笑了笑，接过话说：“就是里面有浮绵的那种，穿起来会更有型。”

“啊，不用了，不用了，拿那种没有内衬的吧。”余思存明白她们的意思后赶忙说，毕竟她都没穿过，突然就穿出很有型的样子，一定会很不习惯，别人看出了太大的改变，自己该多难为情啊。

“那就拿这款薄的吧，我看这个大小也合适，怎么样？”徐梦琪拿着手里的内衣向余思存晃了晃。

“嗯。”余思存害羞地点了点头。

“老板，这件的价钱是多少啊？”

“二十。”

“什么？老板你喊价也太高了吧，我们还只是学生，也不用高得这么吓人吧，少点，少点。”

“小姑娘，我也是看在你们还只是学生的面子上，才姑且喊价的，这样吧我就以成本价给你们，十五。”中年妇女满脸透着怜悯和真诚。

“十块，我们要三个。”徐梦琪双手食指交叉做出数字“十”的手势。

“不行，太低了，成本价都不止这么点，再说我还得加上运输费呢。”中年妇女说着就把内衣从徐梦琪的手里夺了过去，脸上一副生气的样子。

“就这样的质量，十块你还嫌少，真当我们学生没自己买过好的衣服啊。不卖就算了，我们换家买，同款的一定比你这里更便宜。”说着，徐梦琪就拉着余思存走了。

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那个中年妇女喊着：“好吧，好吧，算我倒霉，图个开张吉利，也不给你们计较了，你们拿去吧。”

徐梦琪拉着余思存停了下来，眼神里全是得意的笑，余思存也真的很佩服自己这个同学的聪明。

她们买好了要买的衣服，就打算凯旋回学校了。她们还是打算走上面那条热闹的主干大街，顺便再逛逛。

这时候已经到了正中午了，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车辆还是来往不断，街上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全开业。余思存和徐梦琪正一边左右寻觅着两边的商铺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一边说着刚才减价的情形，两个人一路谈笑着。突然，徐梦琪步伐放慢了些，看着前面一个人笑着点点头说：“你今天才来报名的？”

“是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们，看来你们是一大早就出来了的。”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白色体恤，留着平头，身形略瘦消，但并不瘦弱，显得很有精神的男生，整个人透着干净简单。

“我们也是没啥事就出来逛逛。”徐梦琪转向余思存看了一眼说道。

“哦，看来是已经买好了，正准备回去的。”男生看了眼徐梦琪手里拿着的袋子，又看看了余思存手里的黑色塑料袋。

余思存发觉到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把手里拿着的黑色塑料袋捏得更紧，往身后微微躲藏了些，因为里面正是装着的刚才讨价还价买回来的女儿家内衣，三个便宜内衣，余思存两个，徐梦琪的一个。

余思存这细微的动作尽被男生看在眼里，男生抿着嘴笑了下，明亮的眼眸里透着会意的深邃，看得余思存不自觉的地低下了头。

徐梦琪也看出余思存的不自在，就对男生说：“天气太热，我们就先回去了。”

“嗯，好的。”男生依然保持着阳光的微笑，像是这高温天气里唯一存在的一缕清风。

“他也是我们班的吗？”等男生走远后，余思存若有所思地问着徐梦琪。

“不是，他和我以前是一个学校的，叫林耀。”徐梦琪随口回答着。

回到宿舍两个人都瘫软地坐在宿舍的圆凳上，徐梦琪拿着一瓶矿泉水喝着，一只手指着余思存刚拧回来的那个黑色塑料袋，示意让余思存把刚买回来的内衣穿来试试。余思存还没休息好，还有些微喘气，就赶着去试了试刚买回来的内衣，感觉大小是挺合适，就是初次穿很不习惯。徐梦琪说第一次穿都会觉得很不习惯，不舒服的，慢慢的就好了。余思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