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欢不爱听这话，眉头倏地皱成了一团，「你放肆！敢直呼少奶奶姓名！」
清婉话出口也意识到不妥，倒不是觉得自己不懂尊卑，而是怕隔墙有耳，可即便心里觉得不妥，此时跟清欢呕上了，就不愿改这个口，「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可真是好样的啊，十几年的姊妹情你说丢下就丢下，简直狼心狗肺！」
到底谁狼心狗肺？清欢都要被气笑了，她怎麽就没看出清婉是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呢？
「清婉，这是看在咱们相依相伴十几年情谊的分上，我最後一次告诫你。」顿了顿，清欢冷冷道：「有些人你莫要妄想，想了也无用。」不跟她拐弯抹角，清欢直接把她那块遮羞布给扯下来，字字句句戳到清婉心里去，「公子是什麽人，想必你心里清楚，别指望一个端茶倒水的下人在天之骄子的公子心目中能有多稀罕！」
清婉被她这话说得里子面子都没了，一股子火就冲进了脑子里。
她素来自诩温婉端庄，此刻脾气一上来，当下冲过来就搧清欢的耳光。
清欢这一张细皮嫩肉的脸当场被打偏到一边去，眨眼就肿了老高。清欢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整个人都懵了。
谁知清婉还不解气，见她没反抗，又趁机搧了几巴掌，嘴里说着，「谁是端茶送水的下人？你才是！」
清欢被她连打了几下，反应过来後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是个泼辣性子，但素来对自己人厚道仗义，清婉这几巴掌打下来，把她心里剩的那点姊妹情一下子就打碎了。她迅速抓住了清婉的手腕，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欢可不像清婉，她手劲儿大着呢，这一巴掌直搧得清婉耳中嗡鸣。
这还得了？清欢居然敢打她？
清婉的老子娘是福禄院伺候周老太君的人，自幼就没受过这等委屈，五岁被老子娘送来周博雅身边，更是到哪儿都被人尊称一句「清婉姑娘」，清欢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因着得她眷顾才在周府里活得这般体面，如今居然敢打她？
气疯了的清婉顾不上温婉风姿了，当场就扑上去与清欢扭打了起来。
【第二十章大丫鬟打起来了】
林子里打得不可开交，觉得不对又折回来的婆子一瞧这情况，转头就把这事儿告到管蓉嬷嬷那儿去了。
西风园的一等大丫鬟，躺在地上跟泼妇似的扭打，简直不成体统！
正巧女主子已经睡下，管蓉嬷嬷立即就找来两个粗使婆子把两人拉开。
拉开之後，两人气喘吁吁的，两张如花似玉的娇嫩脸庞都不能看了。
清婉当真心狠手辣，指甲在清欢那漂亮的脸上抠出了个长长的血痕，从眼角一路划到耳朵根，破相了啊！就是这般清婉还不解气，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痰，骂了句贱人。
清字大丫鬟统共就俩，她们今儿算是彻底闹翻了。
清欢破了相，清婉要比她好些，显然清欢对她还留了情面，除了脸颊那块肿得老高，发髻蓬乱些，别的大伤倒没有。
管蓉嬷嬷一看这两人的德行，脸就阴沉下来，「说，到底怎麽回事？」
贴身丫鬟素来代表着主子的脸面，身分高些的人家，对贴身丫头的教养要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仔细，清欢清婉是周家悉心调教出来的，从头到脚都体面，如今清欢这好好的脸蛋破了相，当真可惜了！
脸上疼自己哪儿会没感觉？清欢心中冰凉一片，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管蓉嬷嬷。」两人见管蓉嬷嬷过来了，不敢再动手。
清婉有些心虚，她因着老子娘都在福禄院里伺候，最是知道这管蓉嬷嬷的分量，平素为着能卖个好，就爱在她跟前装得温婉大方，见她来了，下意识就想露出个笑来，奈何这一张脸太肿装不出来，她便只能僵硬地笑着。
清欢是实在笑不出来了，一等大丫鬟脸毁了意味着什麽，她只要一想就笑不出来。
冷眼打量眼前两人，一扫清欢脸上的伤，管蓉嬷嬷便是重重一哼。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做事留一线，这是为人起码该有的厚道善良，可瞧这血痕深的……这清婉小小年纪当真狠毒，十多年的伴儿，毫不含糊地就直往人家脸上招呼，还一抓就冲着让人毁容去，一点後路都不给人留，就没见过这麽做事的人，就这样还敢说情同姊妹呢？笑话，她看是仇人差不多吧！
心里的恼火一簇一簇地往上冒，管蓉嬷嬷那脸孔彷佛黑云压城，十分迫人。
先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此时立在她面前，总算知道怕了。平日里最是光鲜的两个人此时脏得跟街上的乞丐没两样，她俩所谓的体面都快被自己撕下来踩了个稀巴烂，傲也傲不起来，对着管蓉嬷嬷，方才还骂骂咧咧的，现今安静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说实话，这两人要处置的话是真不好办。
她虽说如今被周老太君指派为西风园的掌事嬷嬷，也有管理西风园里下奴的权力，但到底才来没多久，清欢清婉这两个自幼伺候在周博雅身边，身分情分不一般，不属於她轻易能处置的范围，若非要处罚，也得等请示了主子，得了应允之後。
「清欢姑娘等会先去上个药吧。」沉默许久，那晦暗的眼神直盯得两人後背冒出冷汗来，管蓉嬷嬷才沉声开了口，「你这脸若治得及时，用了好药，许是还有得救。」
清欢本就憋着一口气在，一提及脸，当场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清婉心中十分快意，让这贱蹄子对自己口出不逊！活该！
管蓉嬷嬷虽不清楚两人突然闹起来是为何，但瞧这下死手的架势，事儿怕是不会善了了。
眼睛来回在两人身上转着，她又多瞥了几眼模样格外凄惨的清欢，目光在她脸上伤口沾了下，心里到底有些唏嘘。说不上怜惜还是同情，就冲这指甲抠得深，她的心下意识就偏了。
这人啊，尤其是看主子脸色活的下人，不管多大龃龉，毁人前途就是断人生路，这清婉的心委实不善。
心里落了这麽个印象，该问的还是得问。
她话一落，清婉顿时身子就是一僵，慌张地转头去看清欢。
果然，伤了脸的清欢再不会给她留任何颜面，张嘴就要道明缘由。
清婉怎麽可能由她说？拦又不敢拦，於是便抽抽噎噎地啜泣起来。她生得柔弱，人也纤细，这般抽抽噎噎的，若非清欢就在这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多大委屈。
虽说哭得梨花带雨，口齿却十分清晰，她抢先了一步就长篇大论，根本不给清欢开口的机会。
管蓉嬷嬷一看就明白了，事情铁定出在清婉身上。
清欢自幼就喜欢清婉口齿伶俐，如今只觉得恶心得要命，以为抢话就能叫她说不出口？她冷冷一笑，声音拔得老高地就把事情全抖出来，「回嬷嬷的话，清婉私下里琢磨着爬公子的床！我看不过眼便想劝劝她，谁知她嫌我说话难听，冲上来就甩我嘴巴，这才打起来。」
这话一说完，管蓉嬷嬷的嘴角就拉了下来，本就是个十分严肃的相貌，此时这麽一拉着脸，更是显得十分迫人。
她闻言转过头，冷冷一扫还站着没走的婆子，正偷偷摸摸瞧得津津有味的婆子冷不丁迎上她的眼神，顿时被吓了一跳，脸马上就僵硬了，笑意全冻结在了嘴角。
管蓉嬷嬷心里正恼火着，「真这麽空，不如去静室瞧瞧？」
静室是周家为处理不规矩的奴才婢女，教导下人规矩、调教下人的地方，说来该是个学习的地方，实则是个处罚之地，一般被送到静室的下人，基本是犯了错或不规矩的，进来就是要挨打受罚的。
婆子一听静室，再不敢在此逗留瞧热闹，掉转头就要避开。
这热闹瞧的，本还有功，现下却闹了个没脸，她心里暗道：管蓉这婆子眼神利得像刀，落人身上戳得生疼！她面上垂下了脑袋，躬着腰往後退，「老婆子这就走，这就走……」
她边走边嘀咕着要打断自个儿的腿，做什麽非要凑这热闹？热闹是谁都能瞧的吗？
等人一走，管蓉嬷嬷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这清婉听说少奶奶身子不便就起了歪心思，可见本性就不是个老实的。往年宫里这种宫女不知有多少，管蓉嬷嬷见得多，早就习惯了，被富贵迷了眼看不清自己身分，就盼望着哪日被陛下相中伺候一夜，从此一飞冲天……简直可笑！
不过也不奇怪，没什麽好出乎意料的，这世上聪明人不多，贴身伺候了公子十年管得住自个儿的聪明人就更少了，大多都是仗着十多年情谊自命不凡的俗人，尤其相貌生得娇美便自以为是的，最容易歪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