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管蓉嬷嬷对这些人也了解，已经心术不正的人劝是没用的，说得多，她只当你阻碍她的前程。
再瞧一眼清欢，管蓉嬷嬷这下是真同情，「既如此，清欢把这事儿与少奶奶汇报了吧。多说无益，如何处置，等少奶奶醒来再说。清欢姑娘这伤，先擦了药再说。」
丢下这句话，她冷冷一瞥清婉，转身便拂袖离开了。
清欢清婉体面了十多年，今日当众丢了这麽大一个人，两人心里俱是不好受，尤其清欢，一时心软给自己招来这麽大的祸事，哭都哭不出来。
清婉这贱人竟是铁了心要毁了她？清欢又是心寒又是恼怒，心寒自己就是个傻的，恼怒自己方才为何要顾忌什麽狗屁姊妹情下不了狠手，叫清婉这毒妇给抓花了脸！她越想越懊悔，呕得心都在疼。
「你且等着吧！咱们走着瞧！」清婉说这话是对着清欢说的，冷不丁见清欢垂头站在那，一句话不说，眼睛黑沉沉的，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略略收拾了头发衣裳，清婉抽出腰间的帕子往脸上一遮住，作势便要往林子外走。
还有脸跟她放狠话？清欢心头火一下子冲上来，左右自己这脸是要留疤的，一等大丫鬟这身分怕是保不住了，将来还不知道会在哪儿，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狠毒的贱人也毁了！
这般想着，於是她抓起一块尖石头，拔腿向清婉冲了过去。
清婉正提防着她呢，顿时吓得脸色刷白，脸就是她的命，一旦要伤及脸蛋，清婉是半点矜持都顾不上，拔腿便跑了起来。
她可是很清楚清欢的手劲儿有多大，动作也十分灵活，方才能从清欢手下讨着便宜，纯粹是因清欢还顾忌着打小的情分相让了。越是清楚，她心里就越虚，怕清欢以牙还牙，对自己下狠手。
果不其然，清欢拿着石头冲上来，一副与她不死不休的样子，清婉吓得惊慌失措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清欢疯了，她要打死我啊！」
她一边跑一面叫，叫来不少人帮忙拦着。
清欢气得要命，眼泪顺着红肿的脸颊往下淌，又心酸又可怜。她以往觉得清婉多好，如今就有多膈应。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不过嘱咐清婉莫要做那昏头的事坏了前程，她好心好意，怎地就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清婉躲在众人身後，觉得自己这般慌张的冲出来，失了体面，於是抽抽噎噎地开始哭诉起委屈，那模样当真柔弱不堪，惹人怜，更衬得抓着石头发怒追着人的清欢不成体统，在西风园後院里乱撒泼。
论恶心人，没人比清婉更精通更本事。
眼看着清欢气得浑身发抖，还是知晓点内情的报信婆子看不过眼，帮腔说了两句。
那边哭诉的清婉顿时噎住，指着婆子骂她胡说八道，那副气恼的模样，眼睛恶毒地盯着那婆子瞧，彷佛是要把人家的相貌记到心里去，狠狠报复。
婆子蓦地结巴了一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一场闹了半个时辰才散，清欢马不停蹄地去找大夫，另一边清婉使了个小丫鬟去福禄院报信了，她老子娘是福禄院看库房的管事，最是得长荣姑姑看重，若是知道她在西风园受了委屈，立即就会来救她。
郭满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趴在软榻上，头脑有些发涨。
清欢清婉被管蓉嬷嬷送进来时，郭满偏了偏头，心中十分诧异，正以为出了何事，就瞧见清欢半张脸上涂了东西，瞧着怪吓人的。
郭满脸上懒散神情一收，皱着眉坐起了身，「脸怎麽了？」
清欢心里没底，虽说这些日子她在郭满身边伺候得还算妥帖，但到底伺候得没多久，说情分也没什麽情分，加上新少奶奶才入门的头几日，她傻乎乎地听信了清婉的挑拨，冲锋陷阵地给少奶奶添堵……想想自己，彷佛也没比清婉规矩多少。
清欢心中实在拿不准，郭满会不会为她做主。
可她日後的前程都毁了，也没什麽可怕的，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绪，清欢这回飞快地抢了先，一张口就把清婉的心思和自己脸上的伤口打哪儿来的，以及这段时日清婉的所作所为全给倒了个乾净。
且不提另一边清婉几次三番想打岔都被双叶给喝止，郭满听了清欢的话头也没抬，最後她顿了顿，吩咐道：「嬷嬷，先把清婉带去柴房。清欢你亲自看着，傍晚夫君回来，问过他之後，清婉就送回静室去重学规矩。」
这话一出，偏向就很明显了。
清婉顿时不敢置信，公子还不在呢，就敢处置她？不怕公子回来怪罪吗！她纤细的身子顿时摇摇欲坠，一副当场便要倒下的模样。
「清欢啊，」郭满很淡定，「针在妆台，你去取根粗的过来，替她扎个人中。」郭满慢吞吞地换了个姿势，笑咪咪道：「大夫说了，人若休克昏迷，拿针扎了人中，扎出血就醒了。」
话音刚落，摇摇欲坠半天的清婉晃悠了再晃悠，又跪直了身子。
清婉那点小心思，不用多费心思便能瞧出来，郭满并非迟钝的人，相反，她直觉十分灵敏，从嫁入周家与清欢清婉打了照面起，两个丫鬟的敌意她就看出来了，不过碍於新妇的身分，二来清婉清欢规矩上也没出错，她只能装聋作哑，否则新嫁娘进门没一个月便撵走夫君身边的贴身丫鬟，还不知道谁会招人嫌。
郭满的顾忌，双喜双叶都懂，主仆三人都在冷眼看着，就等着清字头的丫鬟自己翘尾巴。
老实说，这麽快就闹出事儿，郭满还是很诧异的。
清欢清婉两个都不是蠢的，尤其清婉，平日里虽说有些端着，行事却进退有度，规矩也比旁人更周全，除了不太往自己身边凑之外，几乎抓不到错处。郭满都做好了至少要膈应三个月的准备，没想到一个月不到就被捅开了。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捅开，她正好名正言顺地将人给打发出去。
清婉不服，还要狡辩，郭满直接摆手唤了声「来人」，听都不愿听就叫人把她带下去。
她挣扎也无用，粗使婆子的手劲儿她哪比得过，两个抓她一个跟抓小鸡崽似的轻而易举。
多说无益，没得浪费口舌，郭满此时比较在意清欢的脸，这一道口子太吓人，「大夫可看过了？可治得好？」
多好看的一张脸啊，郭满最喜美人，此时不免替清欢疼得慌。这麽深的伤痕就是治好了，脸也不会平整的。
可不是吗，大夫也告知了，她的脸就算没落疤，抠走的这道肉也是长不回来的。
清欢为着这事儿已经哭了一上午，嗓子都哭哑了。她跪在地上，额头碰着脚下地板的回话，「已经瞧过了，清欢谢少奶奶挂心。」
郭满叹气，事已至此，就是打死清婉她的脸伤也好不了，於是怜惜地叫她下去歇着，这两日不用来正房伺候了。
清欢一听这话顿时如至冰窖，整个人都慌了，虽说心里早有底，此时听到这话她还是受不住。
她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睛盯着郭满，嘴唇都在发颤。想到大家族的规矩素来如此，不会特意为谁破例，就算能破例，郭满又凭什麽为她破例？清欢想通这些，一时间忍不住悲从中来。
双叶双喜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这些日子清欢的转变郭满主仆都看在眼里，老实说，郭满对这姑娘做事的利索劲儿还挺欣赏的，既能跟双叶似的担得住事儿，又有着双喜俐落的泼辣脾气，是个能做事的，闹成这样实在是可惜。
双喜有些可怜她，偏了头去瞧双叶。
双叶只看郭满的意思，主子说留她就留，主子若嫌膈应，那就没法子了。
郭满打量清欢片刻，对着双叶点了点头。
双叶虽说料到了结果，却还是觉得无奈，她们家姑娘的性子太仁善了，不过转念一想，仁善些也好，周家这样的人家最重仁孝德善，姑爷若知道，心里也会另眼相待的。於是她放下美人锤，亲自送清欢出去。
双叶几句话安抚，清欢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她也没什麽虚话，药涂了半张脸，没了往日娇艳的颜色，她跪下冲着正屋的方向梆梆磕了几个响头，「双叶你且放心，今日清欢得少奶奶庇护，恩德我铭记在心。」说罢，她起了身便告辞，往回廊那头而去，背影很有几分凄凉。
双叶蹙眉瞧着，清欢的腰杆子挺得笔直，心中对她的排斥少了许多。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西边霞光满天，心道这个时辰，姑爷应当快回府了。双叶指了从廊下穿过来的小丫鬟，叫她去後厨走一趟，可以备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