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萧弋面色却冰冷不见缓和,不管她存的害人之心是冲着谁去的,到底是差点祸害了么儿,他总要叫她知道,但凡么儿在的地方,都不是她能碰的。
他与底下人交代两句,这才返身去拿起了那张画。
「天淄国人?」萧弋一眼就认出了那张面具。
跪在他跟前的人低声道:「她说此人近来频频出入李府,她只知他们口中曾提到过皇后娘娘。」
萧弋顿时面色一沉,「李家打的什麽算盘?」
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萧弋也并不需要有人回答他,他低头再扫过那张画,拿起来,撕碎烧成了灰。
他记性极好,见过一面便极难忘记,那画像已经留在他脑中,改日若有用时,便可随时调用脑中的记忆,不必再留着画纸。
等到两日後上朝,再提木木翰之事,有人主动出列来,请萧弋御驾亲征。
萧弋扫过台下众人,将他们各色表情收入眼底,心下顿时明了,李家这是眼瞧太后权势不保,又无法将女儿送入宫,便一狠心,恨不得让他死快些了?
与此同时,坤宁宫中,安阳侯夫人与临阳侯夫人又来到了杨么儿跟前。
刘嬷嬷见了她们,心下诧异,问道:「今日二位夫人怎麽又来了?」
安阳侯夫人抿唇笑道:「还未将剩下的都教与娘娘呢。」
刘嬷嬷忙道:「底下人该打,这样的话竟然未能及时传给侯爷夫人。皇上已经下令,日後不必教授娘娘宫务了。」
安阳侯夫人笑道:「先前便得了信儿,那时还不敢信呢,便想着进宫来多给娘娘请安,有空时便提上两句,总归不能忘了我们的本分。」
刘嬷嬷满意地点了下头,这两位侯爷夫人对皇后娘娘都没有怠慢之意,她道:「夫人陪着娘娘说话便是,旁的便不必提了。」
安阳侯夫人应声,与临阳侯夫人一并入到殿内,见皇后正在读书,两人便到了跟前请安落坐,与杨么儿谈论起书籍来。
杨么儿听不大懂,但她不会打断,她会记在脑子里,左右之後能问皇上的。
其他宫人早就退下了,留给她们安静的空间闲谈。
临阳侯夫人此时方道:「娘娘总该将宫务操持起来,如何能摊手不理?那日前来,便撞见了大月国公主与天淄国公主,她们的心思昭然若揭,若是等她们乃至於将来有更多的女子入宫,岂不是分薄娘娘的宠爱?娘娘该将宫务掌在手中才好。」
听到这话,安阳侯夫人惊诧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临阳侯夫人竟敢这样直白地提醒皇后。
不过安阳侯夫人也附和地笑了下,道:「正是这个理,单单倚靠宠爱,自是不行的。」
杨么儿眨了下眼,点了头,她不知何为分薄宠爱,也不知为何有人要入宫,她就必须得把握住宫务,但她们定定地看着她,似是对她好的样子,她便出声应了。
正说话间,只听得外头宫人纷纷跪地道:「参见皇上。」
两位侯爷夫人立马便住了声。
萧弋进了门,两位侯爷夫人立即跪地见礼。
「起身吧。」萧弋连看也没有看她们一眼,迳自问杨么儿,「赵公公怎麽说今日御膳房备了全鱼宴?」
杨么儿眨巴着眼,点头道:「嗯,吃鱼呀。」
萧弋道:「吃鱼便吃鱼吧。」他走上前,将她从位置上拉起来,道:「换身厚些的衣裳去。」
杨么儿点头,便带着春纱、莲桂进了内殿。
外殿,两位侯爷夫人如坐针毡,便准备行礼告退。
萧弋扫过她们,安阳侯夫人心下一动,突然出声道:「皇上令臣妇二人不必再教授娘娘,可……可宫中宫务又由谁接管呢?传出去,怕是有碍娘娘的名声。」
萧弋淡淡地道:「自有朕来管。」
「皇上事务繁忙……」
赵公公在一边笑道:「还有莲桂姑娘来帮着娘娘操持呢。」
安阳侯夫人道:「臣妇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那臣妇便斗胆说了,这掌了宫务大权的人,掌得久了,难免生出些旁的心思,若是将来妨害了娘娘,可怎麽是好?」
听她言辞,似是真为杨么儿着想一般,萧弋便多看了她一眼,口吻漫不经心地道:「杀了便是。能扶得起一个,自然能扶得起第二个。」
闻言,安阳侯夫人心下一激灵,她拜道:「皇上说的是,是臣妇短视了。」
「你倒也是个聪明人,来日娘娘若闲来无聊,你便进宫来陪伴娘娘说话吧。」
安阳侯夫人再度拜倒,「谢皇上隆恩。」说罢,她才与临阳侯夫人一并往外行去。
走在路上,安阳侯夫人神情有了变化,她原先得了信儿的时候,还心道皇上待新后恐怕不似面上这样亲近宠爱,毕竟後宅妇人都知晓,若是丈夫不将管家权交予自己,便是没有爱重之意,没有管家权,难免要处处受气,若是疼惜妻子的,自然会给得痛快。
不过现下她知道了,这哪里是不够亲近宠爱,又哪里是不爱重呢?正是因为过分疼惜了,才不舍皇后娘娘费半点心力、受半点累,一心只想将她放在皇后位置上,只管受万人臣服朝拜、侍奉尊崇。
到底是天子,宠起人的手段都是与旁人不同的。
杨么儿穿得厚厚的从里间出来。
萧弋面色淡漠,手上却是从莲桂那里拿过了一件大氅,将大氅抖开,再给杨么儿披上,慢条斯理地给她系好了带子。
等穿好了大氅,他便攥住了她的手,道:「今日更冷了。」
杨么儿点头,另一只手就往萧弋的大氅里钻,她道:「凉。」说着,钻进他大氅底下的那只手就往他腰上贴,显然对自己这等撩人的行为是不自知的。
萧弋侧过脸,看了看她,到底没有制止她,领着她出门,缓缓朝前行去。
他们的大氅尾巴上一件绣着龙,一件绣着凤,走动间,大氅衣摆抖动起来,好似龙凤相接到了一处。
待入到另一偏殿中落坐,只见案桌上膳食都已经摆好了。
萧弋凑近一瞧,便见上头每一条鱼都是橙红色,像锦鲤的颜色,可仔细瞧又不像是锦鲤的模样。
他取筷子取了些鱼肉品尝,一股菜汁味儿……
原来是染出来的色,萧弋顿时哭笑不得。
杨么儿还像模像样地指着,睁眼说瞎话,「锦鲤,给皇上的哦。」她还记得冻死的锦鲤呢。
萧弋放下筷子,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杨么儿,方才被她撩起来的火,似乎这时候才涌了上来,他哑声道:「么儿也学会说瞎话了。」
杨么儿听着,只一脸呆色。
他起身绕到她的身後,俯下身凑在她的耳畔,低声道:「朕得罚你。」
杨么儿眉头刹那皱成了一团。
太后已经接连几日都不曾睡好觉了。
自从那日有人来报,说那小太监撞上的不是大月国公主,反而是皇后之後,太后就难以安眠了,只要一闭眼,脑子里便是萧弋站在跟前,眉眼阴郁,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似的看着她……
太后数次从梦中惊醒,每回惊醒,她都要砸了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
她气愤於自己下意识地对萧弋感觉到害怕,可有什麽可怕的,萧弋如今都还未能掌控朝堂呢,不知道还要看多少人的脸色,她有什麽好怕的?
只是再三的自我安抚都起不到作用,她忍不住会去想,那小太监人已经失踪了,那就是说明没有瞒过皇帝的耳目,皇帝迟早会找到永安宫来。
可会是何时找上门来?
心下越是没有确切的结果,便越叫人难安。
这日,太后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冷得很,一睁开眼便砸了玉枕。
殿中众人都被她惊醒,哪里还敢再打瞌睡,连忙到了她的床榻边上,跪地扶住她。
一个胆大的宫女道:「太后娘娘,不如请林御医来吧。」
太后咬着牙,冷声道:「不。」请了御医,岂不是正说明她因为小皇帝,生生将自己吓病了吗?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正叫小皇帝心头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