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辛氏掩唇笑道:「翠竹看着简单,但绣不好就是一节节绿砖头,根本没有竹子的风骨清韵,喜中三元对你来说又太难了,喜鹊的羽毛配色要配得好,否则很容易绣成乌鸦……要不然你绣几株兰草?年前你绣的兰草已经有点韵味了。」

杨萱顿时沉下脸,「我不绣兰草。」

她刚学针线时,最开始练的便是兰草,绣得最好的也是兰草。

前世夏怀宁藉口喜欢兰草,时不时央她帮他绣香囊、荷包甚至是做衫子,她若是不应,夏太太还会不高兴。

结果呢,後来她绣的那些东西都成为自己「勾引」夏怀宁的证据。

可笑之极!

这辈子,要她绣什麽都可以,就是不绣兰草,绝对不绣!

辛氏看出杨萱脸色不好,笑道:「那就绣竹叶好了,等你父亲下衙回来,请他画几竿枝叶疏落有致的。绣活儿好不好,七分看技艺,三分看花样,花样好,风骨也就出来了,你们两人看着商议,或者去问问桐哥儿,看他喜欢什麽。」

杨萱点点头,与杨芷一道走出正院。

杨芷俯在杨萱耳边低声道:「你不是想去竹韵轩?待会儿估摸着父亲快要下衙,你到竹韵轩门口等着,如果父亲不让你进去便罢,如果他让你进去……」

杨萱眸光一亮,仰头看着炽热的阳光,这麽热的天儿,父亲肯定不忍心她站在外面挨晒,只要她能进到竹韵轩,就说明禁令解除了。

杨萱不由弯起眉眼,拉着杨芷的手摇了摇,「姊真聪明。」

杨芷白她两眼,「别说是我的主意,还有,找书可以,但不能乱动父亲的东西,要再惹出麻烦来,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杨萱连声保证,「一定不会!」顿一顿,又道:「姊,等做秋衫的时候,咱俩都做件玫红色袄子,镶荼白色的牙边,再绣上银白色的玉簪花,肯定好看,或者做湖蓝色袄子绣大红海棠花……我帮姊绣。」

杨芷扳着手指头数算,「现下要给大哥绣扇子套,估摸着七月能绣成,然後应了给我绣素绢帕子,再然後是要给弟弟做身衣裳,等腾出工夫绣袄子,最早也得等到明天春天才能穿上。」

杨萱吃吃地笑,这点儿绣活,按前世她的女红真不算什麽,可如今自己只是个不满九岁的孩童,不能太过厉害了。

她想一想,歪着头道:「要不就让素纹绣,我可以描花样子,我的花样子描得又快又好。」

杨芷笑吟吟地看着她,「袄子就让下人们做,你只管把大哥的扇子套绣出来就好,然後咱们一道抄经书,中元节的时候请父亲带到护国寺散出去,请佛祖庇护弟弟健康出生。」

每年的中元节,护国寺会请高僧讲佛法,也会邀请京都名士谈经论道,杨修文每年都要带着妻女去听经。

今年辛氏有孕,未必愿意到人堆里挤,但杨修文应该会去,把经书以辛氏的名义散出去,再在佛祖面前上几炷香最好不过。

杨萱连连点头,摇着杨芷的手笑,「我听姊的。」

杨芷莞尔,点一下她的鼻尖,「病这一场,倒是懂事了。」

吃完午饭,杨萱歇过半个时辰晌觉,又酽酽地喝了半盏茶,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取了一把团扇遮在头顶上往二门走。

守门的沈婆子正靠着门边打盹儿,杨萱不想惊动她,提着裙角悄无声息地走出去。

及至竹韵轩,她站在门口唤道:「松萝。」

松萝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走路仍是一瘸一拐的,见到杨萱,立刻苦着脸道:「二姑娘恕罪,老爷还没下衙,小的可不敢私自让姑娘进来。」

杨萱歉然道:「上次是我连累你,对不住,这次我不进去,就想问问我爹大概几时回来,我想请他画些竹叶。」

松萝忙不迭摇头,「姑娘可折煞小的了,您千万别这麽说,小的受不起,」他抬头看看天色,「如果没别的事情耽搁,差不多也就这个时辰。」

杨萱应着,往竹荫下挪了挪步子。

松萝恭敬地问:「不知姑娘事情急不急?要不姑娘先回去,等老爷下衙,再吩咐人去请姑娘。」

杨萱就是来使苦肉计的,肯定不会回去,笑着摇摇头,「我在这里稍等片刻好了。」

松萝不再勉强,搬一把竹椅过来,又沏了盏茶奉上,隔着老远站着。

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半边太阳,很快又飘走。

天气闷热得令人难受,偶有风来,吹动着竹叶婆娑作响,隐约夹杂了男子的窃窃低语声,「听说伯父最擅长《谷梁传》,我才刚有心得就班门弄斧,会不会让伯父见笑?」

「不会,」这是杨桐的声音,「我父亲最愿意提携後辈,你比我还小一岁,已经开始读《谷梁传》,能读懂已是不易,何况还有所悟,我父亲定会觉得後生可畏。」

《谷梁传》是《春秋》三传之一,用以解释《春秋》内容大义,若非读过《春秋》,很难理解其中意思。

那人既然比杨桐还小一岁,那就是才刚十一岁,竟然已经能读《春秋》,几乎可以称得上神童。

杨萱心中纳罕,不由循声望去,透过竹叶掩映,只见杨桐陪着一个少年缓步走来。

那人身量不高,穿了件灰蓝色棉布长袍,袍摆上绣三两枝青翠的兰草,阳光斜照下来,他额头细密的汗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一双桃花眼乌漆漆地发着亮。

这面容如此熟悉,不正是她前世的小叔子,夏怀宁!

他现在面容尚稚嫩,脸庞不若成年时候瘦长,声音也带了半大少年独有的沙哑,可腮边轮廓却清晰地与前世的相貌贴合起来。

杨萱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身子摇晃着,险些坐不住。

她永远忘不了这张脸。

在挂着大红色百年好合帐帘,铺着大红色鸳鸯戏水锦被的喜房里,他覆在她身上,桃花眼映着满屋子的红色,像是猛兽一般不管不顾地撞进来,毫不留情怜惜。

是的,她出嫁那日是夏怀宁代替兄长迎的亲,是夏怀宁与她拜的堂,也是夏怀宁与她入的洞房。

後来杨萱才知道,夏怀远早在两天前就陷入昏迷,被移到偏僻的西跨院等死,夏太太为了给长子留个後,便挑唆着夏怀宁弟代兄职。

而今,再度看到那双桃花眼,杨萱满心都是凄苦,再顾不得苦肉计,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二门走。

松萝也瞧见杨桐两人,笑着迎上前,「大少爷下学了,老爷还没回来。」

杨桐指着身旁的夏怀宁,「这是夏公子,书院同窗。」侧头瞧见竹荫下的椅子,遂问:「刚才瞧见有人经过,是二妹妹?」

松萝先朝夏怀宁行个礼,笑应道:「是,二姑娘想请老爷画几片竹叶,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杨桐猜出杨萱是因为有外男才避开,没再追问,指着竹椅对夏怀宁道:「屋里闷热,这里还算凉快,且稍坐片刻。」

夏怀宁颔首,坐在杨萱坐过的椅子上。

松萝近前将杨萱所用茶盅收走,又搬来一把椅子,重新沏了茶。

夏怀宁端起茶盅浅浅啜了口,沉默数息,抬头问道:「杨兄可曾学过作画?」

杨桐赧然回答,「未曾,之前倒是见过父亲作画,只略微知道一点皮毛。」

夏怀宁指着旁边青翠碧绿的竹叶,笑道:「左右闲着无事,不如你我各画几竿修竹,等伯父回来指点一二可好?」

杨桐欣然同意,将夏怀宁请至屋内,命松萝准备纸墨,两人各自提笔作画。

天色突然阴下来,暗沉沉的好像灶坑里烧饭的锅底。

少顷,一道闪电骤然划破了墨黑的天空,惊雷滚滚而至,轰然炸响,声音既响且脆,彷佛就在耳边似的。

此时辛氏正靠在罗汉榻上看书,见状忙将书放下,站起身道:「这响雷真是惊人,别吓着阿萱,我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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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敛财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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