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苗嬷嬷赶紧阻止她,「眼看着雨就要下下来了,太太别淋着雨,还是我去吧。」说着找了件外裳攥在手里,急匆匆往玉兰院走。

玉兰院内,春桃在屋里瞧见她,提着裙子迎出去,「嬷嬷怎地这时候过来了?」

苗嬷嬷道:「这雷声惊天动地的,太太怕骇着姑娘们,二姑娘呢?」

春桃指指西屋,「姑娘适才打发我出来,说想自个儿待会儿。」

苗嬷嬷撩起门帘探头进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隐约看得到窗前站着一抹瘦小的黑影,双手紧紧地拢在肩头,不停地颤抖着。

这麽响的雷,就是她这半老婆子听了都发怵,何况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苗嬷嬷叹一声,见四仙桌上有才沏的茶水,遂倒了大半盏,交给春桃端着,轻轻走进屋,温声道:「二姑娘,喝口热茶润一润。」

杨萱茫然地回过头。

此时又一道闪电划过,将屋内情形照得清清楚楚,也照亮了苗嬷嬷的面容。

她穿了件白色立领中衣,官绿色比甲,脖子下面的盘扣系得规规整整,斑白的头发梳成圆髻拢在脑後,鬓角一丝碎发都没有,在她身後则是端着朱漆海棠木托盘的春桃,托盘上的青瓷茶盅袅袅冒着热气。

此情此景,与那一幕何其相似,杨萱脸色立时变得惨白。

前世同样是个雷雨天,夏怀茹带着夏太太身边的汤嬷嬷与吕嬷嬷去田庄探病。

大热的天,汤嬷嬷也是穿得乾净俐落,把立领中衣的盘扣系得紧紧的,她身後的吕嬷嬷手里提着一只海棠木的食盒。

汤嬷嬷从食盒里端出青瓷汤碗,言语恭谨地说:「大奶奶,太太听说您生病,心里急得不行,只苦於还得照看瑞少爷不能亲自过来。今儿一早吩咐我用人参炖了鸡汤,适才我怕冷了,又特地到灶上温了温,大奶奶趁热喝了吧。」

杨萱苦夏,不太想喝,便随口道:「先放着吧。」

汤嬷嬷固执地将碗捧到她面前,「待会儿就冷了,奶奶多少喝两口,总归是太太的一份心意。」

杨萱想想也是,拿起汤匙正要喝,瞧见汤上漂浮着乾瘪瘪的葱花,顿时没了胃口,顺手将碗推开,「不喝了,等饿了再说。」

岂料吕嬷嬷突然走近,双手钳住她的肩头,恶狠狠地说:「灌!」

杨萱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怒道:「放肆!在主子面前有你这麽说话的?」

汤嬷嬷低声道:「奶奶,这是太太交代的,我们也没办法。怪只怪奶奶颜色太好,好在奶奶已经有了瑞少爷,逢年过节定然短不了奶奶的香火,奶奶就安心去吧。」

话到此,杨萱怎麽可能不明白,夏太太是容不下她了,可她不想死,遂紧紧咬着牙关拚命挣扎。

吕嬷嬷长得粗壮,一双手跟铁钳似的,死死地压着她,而汤嬷嬷一手端着碗,另一手用力捏着她的腮帮子,逼迫她张开嘴。

杨萱只觉得脸颊都要被捏碎了,终於撑不住叫喊出声,「来人!救命!」

吕嬷嬷讥诮道:「奶奶消停点吧,那几位丫鬟都被打发出去了,这电闪雷鸣的,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听见。要是您安生些,咱们彼此都有些体面,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杨萱怎会甘心,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掀开吕嬷嬷,刚要坐起身,就瞧见提着裙子跑进来的夏怀茹。

夏怀茹见此情状吓了一跳,惊呼道:「你们这是做什麽,不是替我娘来瞧病的吗?快放开萱娘,放开她!」

吕嬷嬷不吭声,冷着脸再度将杨萱摁在床上,汤嬷嬷捏着杨萱的鼻子,将带着浓郁油腥气的鸡汤顺着她的齿缝灌了进去……

前世今生的场景慢慢重合起来,杨萱再也忍不住,抬手掀翻了海棠木托盘,大声嚷道:「来人!救命,救命啊!」

青瓷茶盅打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匡当」声。

春桃与苗嬷嬷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杨萱忽地又指着她们,声嘶力竭地喊道:「走开,快走开!不要过来!」

苗嬷嬷朝春桃使个眼色,两人忙捡起地上碎瓷片,悄悄退出门外。

杨芷闻声自东屋出来,瞧见春桃手中的碎瓷,冷声问道:「笨手笨脚,怎麽伺候的?」

春桃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苗嬷嬷叹口气,「二姑娘有点不对劲。」

杨芷瞪她一眼,「怎麽不对劲儿?我进去看看。」

苗嬷嬷忙替她撩起门帘,「大姑娘当心脚下,怕是有碎瓷没捡乾净。」

雨终於下了,很快连成线,又汇成片,劈里啪啦落在地上,天色倒比先前亮了些许。

杨萱双手掩面,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看起来瘦弱而无助。

杨芷小心地避开地上碎瓷,走近前柔声唤道:「阿萱,阿萱。」

杨萱抬起头,大大的杏仁眼里溢满了泪水,少顷,她张开双臂抱住杨芷,「姊,我不想死……」

「胡说八道!」杨芷只以为她是怕雷声,哭笑不得,「只有那些十恶不赦的人才会被雷劈死,咱们又不曾做恶事,老天有眼,不会打死咱们的。快起来,地上凉,倘若染了病还得吃苦药。」

说着,用力拉起杨萱,让她坐到美人榻上,又扬声唤春桃端水进来洗漱。

【第三章前世小叔子成师兄】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半个时辰已是风停雨歇。

青石板上坑坑洼洼地积了水,被斜照的夕阳映着,折射出细碎的金光。玉兰树碧绿的树叶上滚着残雨,很快汇成水珠,颤巍巍地挂在叶尖,晶莹剔透,院子里充溢着雨後清新的泥土气息。

杨萱重新梳过头发换了衣裳,与杨芷一道往正院去。

此时杨修文已经回来了,正低头跟辛氏说着什麽。

姊妹俩忙上前行礼。

辛氏笑问:「刚才雷电交加的,你们怕了没有?」

苗嬷嬷欲言又止,杨芷已开口道:「有些怕,尤其有一阵儿,感觉雷电就在窗前,马上要钻进屋子里似的。」

杨修文朗声笑道:「莫担心,只要不站在树下就无妨。」侧了头,又问杨萱,「阿萱下午去竹韵轩了?」

「嗯」,杨萱答应声,「我没进屋里,就在院子里等着,本来是想请爹爹帮我画几枝竹叶,我要给大哥绣个扇子套。」

杨修文笑着展开手边两张纸,「这里有两幅,你觉得哪幅好?」

两张纸上画得都是竹,一张是新篁数竿,竹节分明修长挺直,像是出自夏怀宁,另一张画着四五簇繁茂竹叶,应该是杨桐所作。

平心而论,前者较之後者而言,更具竹之风骨与清韵。

但杨萱不假思索地指着後者,「这个好。」

杨修文问道:「为何?」

杨萱嘟着嘴道:「竹枝绣起来不好看,像是王婆子手里拿着的烧火棍,竹叶容易绣,怎样看都是竹子。」

杨修文温声笑道:「这麽一说也有几分道理。可单论画技来说,前者看起来简单,但竹枝清瘦坚劲,能画成这样至少得下两三年的苦功,」又指着後面的竹叶,「阿桐画的竹叶形态尚可,但太过繁密,缺少灵性……不过这两幅都不适合阿萱,等吃过饭,爹爹给你重新画几枝竹叶。」

杨萱点头道谢,「多谢爹爹。」

辛氏笑着插话,「你们俩还得给你爹爹道喜,他新收了个资质极佳的弟子,正得意着呢。」

杨萱愕然,爹收的弟子不会就是夏怀宁吧?

旁边的杨芷开口问道:「是哪家公子这般有福气,能投在父亲门下?」

杨修文和蔼地扫一眼杨芷,笑道:「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弟子,他是阿桐的同窗,在书院里另有师长,我只是略加指点而已。他姓夏,名怀宁,祖籍山东,比你们两人年纪都大,以後如果碰见要称他一声师兄。」

果然!杨萱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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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敛财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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