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轻烟（3）

骆冰一声吆喝，众人四下散去。那个得了钱的工友此时正眉开眼笑地收捡散落在地上的钞票，骆冰就在一旁看着，笑容玩味。

“这回高兴了？”骆冰踢了一下那人的屁股。

那个工友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一脸谄媚：“老大，我看你就是在存心让我呢，是不是看我近来手头紧，你看着于心不忍呀？”

骆冰不耐烦地挥挥手：“废什么话，赶紧干活去。”

那人贴近了骆冰，一脸坏笑地悄声道：“要不，今晚上东方明珠，我请你按摩怎么样？上次你还跟哥几个说那的婆娘漂亮，我们就去踩了踩，别说，是不错。”

骆冰照他脑袋就是一下，骂道：“都他妈长能耐了是不是，那是你们去的地方吗？也不看看自己兜里那点可怜钱，就他妈知道败坏。你们只要把堆儿给我看好了，年终我带你们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现在给我向后转，滚蛋！”

等到那个人走远了，骆冰才收起了微笑。一转身，正好跟那个中年男人打了个照面。

中年男人沉着脸，冷冷道：“你就是骆冰？”

“对呀。”骆冰表情木讷，上下打量了一下来者，狐疑道：“您有何指教？”

冷哼了一声，中年男人的目光在骆冰上身长长短短的刀疤上游移了一阵，叹道：“不敢当，指教谈不上，倒是你今天给我上了一课，真是让我长了见识啊！”说完转身离去，留下骆冰一个人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骆冰越想越觉着蹊跷，回想一下那个人的容貌，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闭上眼琢磨了一会，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这一现惊出了他一身冷汗，他倒吸了一口气，抓起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脚下一阵风似的向外飞奔，这会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完了完了，这下糗大发了，丢人丢到这份堆儿上，估计全天下就属自己这独一份了。

他百分百肯定，来人不是别人，是恩思他爹，自己未来的岳丈！

这般光景，估计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他苦笑着，甚至还奇怪这个时候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心里叫苦，脚下生风，可这会他直觉着双腿发软，尤其是到了仓库门口，他顿住了脚，软得不敢迈出去。

算了，肥猪终归上餐桌，丑媳迟早见公婆，豁出去了！骆冰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一下衣服，毅然决然地把脚迈了出去，心里却打着通鼓，直希望眼前看不见他们父女任何人。

可惜还是不出他所料，王氏父女就站在不远处，很客观很现实地站在那里，一脸凝重地望着他这边。骆冰苦笑了一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天还是塌不下来，骆冰心里这样想着，坐定后情绪也稍稍稳定了。这会他已经有些习惯了恩思父亲冷利的目光，他甚至在想，当官的多半都是这德性，喜欢有事没事地搬出一张包公脸来震唬人。可惜那双毫不松懈地放着寒光的眼睛，终归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以至于他倒茶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本指望着恩思能给点鼓励，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可余光里看见的，都是恩思低垂着头，一副乖巧孝顺的淑女范。骆冰渐渐地开始讨厌这感觉了，他从来就没在陌生人面前这样局促过。

让他最闹心的是，老爷子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爸爸，你喝口茶吧。”恩思开口打破了沉寂。

“小伙子身体不错。”恩思的父亲抿了一口茶，也终于说话了，“大冷天的，居然还能光着膀子。”

骆冰微微欠了下身，讨好着笑：“刚才扛麻袋来着，出了不少汗，所以在您面前献丑了，真是不好意思，希望您不要见怪。”

中年男人挺了挺腰身，目光垂视着骆冰，正色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铁犁，也是王恩思的父亲。今天路过这里，正好借着机会来看看我女儿。”

骆冰又欠身，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次这个动作了，心里哀叹着，回身后他下意识地挺起腰板，结果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矮了对方几分。这老爷子个头还真是高大呀。

“早就听说过您老，恩思也常提起您，只恨缘铿一面，今天见到了，算是了了晚辈的一个心愿。”说完，骆冰又把老爷子面前的茶碗蓄满了茶水。

“你的牌技也不错。”王铁犁笑得尤其意味深长，“拈花手跟谁学的？”

骆冰有些惊讶，继而尴尬，他抚了下一头短发，声音干涩：“啊都是些雕虫小技，也就是糊弄糊弄那些工友，图个乐而已。”

“我问你在哪学的？”

骆冰垂下了头，笑容渐渐僵硬，意识到今天这场会面不可能善终了。

“小的时后就学会了，跟我们村一个耍魔术的人学的。”无所谓了，反正这憋屈的感觉已经让他受够了，他抬起头，心里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口气也从容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是有压力，心态反而会变得越好，这缘于他骨子里的倔强和逆反。再坏还能坏到哪去，唯唯诺诺的反倒让人看不起，他心里对自己说。

沉默片刻，骆冰轻呼口气，把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平缓：“相信恩思已经跟您介绍过了，我叫骆冰，今年二十七岁，现在正和恩思谈恋爱。”

顿了顿，他接着道：“有可能的话，我要娶她，我是这么想的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娶她？”一瞬间王铁犁眼中寒芒暴涨，但还是被他一点点地压抑了下去，半晌后，他沉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的女儿也的确到了该考虑这事的时候。对待这个问题，我们为人父母的，自然会尊重儿女的意见，可婚恋毕竟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不能儿戏。”

恩思刚要说话，却被王铁犁挥手打断，他凝神盯住骆冰，接着缓缓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上来就跟我提这个问题，可是既然提起了，我就不妨多言几句。年轻人，承诺往往说得轻松，可真要执行起来确是另外一码事了，因人而异结果就会不同。我劝你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因为事情总是在变化，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很难预料，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让骆冰认同却是很难，他看着王铁犁一对深奥的眼神，冷冷的仿佛暗藏着一对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