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轻烟（4）

茶馆大厅里忽然闯进了一只麻雀，服务生们手忙脚乱的捕捉驱赶，厅堂里一时乱作一团。{手.打/吧Shouda8.Com首发}麻雀掠过恩思头顶时，恩思惊叫了一声，慌忙中把头扎进了骆冰的怀里。王铁犁皱着眉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忽然一种酸酸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女儿毕竟大了，父亲的胸怀已经不是第一选择了。联想到她少幼之时整日里缠着他脖子撒娇的场景，在看看当前她惊惧害羞地伏在情人怀中的样子，王铁犁直有物是人非，俯仰沧桑的感慨。这样想着，他就更生出了些对骆冰的排斥感，他清楚这多半是源于嫉妒，但他控制不住这种情绪，对面的年轻人，正在一点点地把女儿从他的生活中拉离。

更何况，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初次印象实在不能让他满意。他可以用‘还不了解’抑或‘相信恩思的眼光’等等理由来说服自己，进而忽略掉骆冰方才的一些孟浪之举，可是想到恩思的纯洁和善良，再联系余浩曾经对恩思的所作所为，他还是不免心生担忧，生怕女儿遇见的又是一个轻浮薄情，居心不正的无德之人。

正自想着，却见骆冰放开恩思，站起身来打开一扇窗，然后作势示意众人安静，自己则躲到窗边一米处，吹起了口哨，哨声清脆，断续成韵，仔细一听才能发觉，这声音与鸟儿鸣叫相仿。那只麻雀起初一直在屋内乱窜，闻声后直奔窗边飞来，在墙壁窗棂上扑撞了几次后，终于找到了出口，霎时飞远。

屋内立时响起一片掌声喝彩，骆冰得意地冲恩思挤了挤眼睛，回到了座位上。

“恩思跟我说，你是个农村出来的娃。”王铁犁的脸上终于浮上一层笑意，“怪不得一些田间地头的把式，你都能有一学一。”

骆冰还沉浸在小小的兴奋中，闻言笑道：“小时候看大人这样抓鸟，不知怎么就学会了。那时候淘气，只想着学会了使坏，哪想到有朝一日这本领还能用来放生。”

恩思挽住他的胳膊，身子撞了撞他，柔声问：“跟我交代，你还有多少好玩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骆冰拍了拍她的手，笑得温柔而腼腆，乖巧的像只鹌鹑。

此情此景，纵使王铁犁一腹心事，也随着心中一声暗叹压在了心底。女儿的快乐，纵然只是短短一瞬，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欣然以求的，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可以放到一边甚至忽略。

有那么刹那间，他忽然觉得这两个孩子其实还蛮相配的，这点从他们脸上时时闪现的那种单纯的快乐上就能略窥一二，那一瞬间的表情完全是本真的流露，是无法做作的。也许自己真的老了，嗟叹间他不可避免地把思虑又转到自己身上，他想两代人对幸福和责任的理解会因时代的不同而有不同的体会和解读，但殊途同归，就像用旧时的尺算丈量今时的方寸，虽然无错，但过程总是有那么点不合时宜。

也许这孩子并不差。

他仔细地观察了骆冰，秀气挺拔，算得上气宇轩昂，就是气质里总有一股邪气在游荡。以他的经验而论，这样的年轻人往往思维跳跃，不安现状，有强烈的进取心，遗憾之处在于，可圈点外是随带的急功冒进、稳健不足，容易铤而走险而忽视原则。其实在来之前，王铁犁对骆冰是特意做了些功课的，几个电话过后，他就对骆冰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落实了讲，这孩子事业虽刚起步，但也算小有成就了，领导对其的评价是：工作能力出众，群众基础差强人意；头脑聪明，但做事激进为人较为自我。为官多年，王铁犁其实很懂得评语是最不可信这个道理的，原因很简单，评价出自人言，而人言诡谲难以客观，反过来阻碍客观的往往又是人言**，识人最终还是要亲自把眼，细微体察。

所以他来了，他要亲自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骆冰，好有几分，坏有几何。

在王铁犁略显不耐的眼神下，骆冰讪讪地拿开恩思的手。恩思有些恼父亲，撅着嘴表示抗议不满，一副小女儿情态。王铁犁眼神淡淡扫过，却不以为意，他抬起手看了下时间，然后自言自语道：“时间真是不早了。”

“爸爸，你今天不是不走吗？”恩思马上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骆冰‘啧’了一声，碰了下恩思，转而笑道：“是不早了，伯父这会肯定是饿了。这样吧，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顺便给伯父接风。”

恩思立时会意，抿着嘴笑了声，轻锤了下骆冰。

王铁犁瞟了眼恩思，佯装不满道：“你只想拿这粗茶来应付你爹爹我吗？”

王铁犁特意选了梅花餐厅落脚，看得出他对这里非常熟悉。不消说，餐厅上下都认得这个省厅厅长，王铁犁一声‘老样子’，服务人员立刻恭敬小心地将三人让到一间包厢，经理前来问候，被王铁犁淡淡地打发走了，末了王铁犁笑着对二人说：“今天虽然是小聚，但也实属机会难得。我听说小骆你善饮，那么我俩今晚就来一个尽兴而归怎么样？”

关于酒有两种说法，第一种叫‘粘合剂’，第二种称为‘失心散’。第一种的意思大概是说，酒有联络情感，温热气氛的妙用，而第二种说法顾名思义，意指酒有容易使人贪杯失态，误人乱事的陋病。

军人出身的王铁犁，至今仍保留着在军队承袭而下的刚性作风和做事风格，加之浸淫官场，久历浮世，是深谙酒场之道的。和许多过来人一样，他一直秉持一条经验，就是酒场识人--在酒桌上观察一个人的智商德行。今天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再好好端详一下这个年轻人。

对两个人的酒量，恩思心里是有数的。骆冰且不论，单是父亲，就可称为海量，平常状态下一斤只是常量。恩思倒是不担心二人饮酒过度，毕竟场合使然，相信第一次他们都会克制的，她只希望这顿饭能吃得温馨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