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俞都礼上门
三月底的一天,县太爷俞都礼带着一队衙役来到刘家的老宅子,气势汹汹的差役与门房吵了起来。
刘家的总管刘义担心会出事,所以这几天一直在老宅子这边。听到外面吵闹,刘义赶紧跑出来,他边行礼边说:“这位官爷别急,我是管家名叫刘义。请问官爷有什么事?”
那差役瞪了门房一眼,对刘义说:“喊你家主人出来说话。”
刘义回答:“官爷,我家主人确实都不在,都去了广州做生意去了,全家都搬去了广州,这里只留下我看家。”
说去了广州当然是谎话,这个年代官府是无法查证的。
“嗯?”
没等那个差役再说话,那边的知县老爷已经下了轿,边走边问:“你是说全家都走了?你家老太爷呢?他也做生意?”
这知县名叫俞都礼,也是刘家的老熟人了,早些年还有来往,自从刘基辞官后就没再来过了,看来也是势利人,当然也许是为官谨慎。
从他的话判断,县衙门对刘家内的详情并不知晓。联想到不断有蹊跷人在刘家附近出现,那极可能是京城派来的探子,与本地官府没关系,所以知县老爷才一无所知。
见到县太爷刘义赶紧下跪:“小的刘义见过俞老爷。回俞老爷的问话,我家老太爷出去游历了,有我家三爷陪着,已经出去一年多了。他们现在在哪里,小的我实在是不知道。不光是小的不知,我家大爷还几次来信问过,因此小的猜想,我家大爷也是不知道老太爷的去向。”
得,这几句话等于说,刘基失踪了!朝廷就别再追问了。
俞都礼一惊:“什么?你是说刘基没了音信?这……”
“俞老爷,小的可不敢这么说。”
俞都礼很失望,他看着刘家门前破败的样子不像是假话。
“你就让我在大门口站着说话?还有点礼数没有?”
“俞老爷请进!不过院子里实在没有坐的地方。”
刘义在前边引路,进入大门,里面看着还好,起码杂草没外面那么多。院子里站着三个仆人,都是年轻人,看样子是护院的。
刘义快步走过院子,到二门前,推开门:“俞老爷请!”
二门里边可不像外面一进院子干净,杂草能有半人高,看来确实没人住。眼见堂屋在前面,门关着,刘义快走几步去开门,走路还要躲着杂草。堂屋门打开了,里面透出一股发霉的味道。
俞都礼皱着眉说:“算了,算了,不进去了。”说罢转身退到二门外。
俞都礼站在院子里,掏出一个纸卷看,那应该是事先准备的账单,看来他没有走的意思。刘义赶紧招呼家丁:“快搬一张椅子过来,给俞老爷坐。”
两个家丁快步从门房里搬出一把椅子,俞都礼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了。他说:“你家有两间铺子对吧?”
刘义:“俞老爷说的对,一间是杂货铺,还有一间织布作坊。”
刘家在南田就剩下这些,其他的早早的都卖掉了。
俞都礼:“那你家应该认捐两百两银子。”
“啊!这个……赶上好年景,这两间铺子合起来也没有一百两的出息呀?俞老爷您抬抬手减一点呀?”
俞都礼一瞪眼:“在我这没价钱可讲,不认捐就充公!”
刘义气得浑身哆嗦,可是他看着几个衙役往前凑合,手里还拿着水火棍,那可是打入的家伙。
就在此时,刘府的七八个家丁也陆续来到了前院,他们都空着手,没带家伙,可是一个个的横眉怒目的,一看就不是善茬。
真要是动起手来,刘家人未必敢打官差,但是保护刘义还是绰绰有余。
刘义终究是见多识广,并且大爷临走前都有交代:对官府不能硬抗,要逆来顺受,家财都是身外之物,保平安才是上策。
刘义只当是家主体恤下人,没想到今天真的遇到了意外。当然刘义也知道自家底子厚,两百两银子不算啥,真惹出祸事他反倒是不好交代了。
想到此,刘义渐渐平复,他强挤出点笑容说:“是是,俞老爷,我家认捐。但是这么多银子一时不凑手,容两日定送到衙门去。”
“明天!”
“哦……是,明天一定送到。”
可是俞都礼依然坐着没动,没有走的意思,他又在看手中的单子。
“你家还有几处庄子,对吧?”
“回俞老爷的话,有三处。”
刘家的土地与商铺一样,也出售了一部分,所剩不多。
“这个小刘庄有二十顷地,也捐了吧!把地契拿来!”
地主家手里有地契,是拥有土地的凭据,官府里有地契的底账,所以谁家有多少土地官府一查就清楚,这是瞒不住的。
“俞老爷,小刘庄是我们刘家的祠堂,那二十顷地是祭祖的祖业,万万不能动的。”
大家族都有祠堂,有家族的坟茔地,祭祖和宗族事务也是需要费用的,于是就有专门用于祖业的耕地,其产出作为祭祖和祠堂的费用。这种土地当然不能动,俞都礼再蛮横也不敢坏了这种民间的规矩。
“哦……”
俞都礼沉吟半晌说道:“那另外两处呢?”
俞都礼不可能带着土地账册来,他手中的单子是事先抄录好的,显然没有查看另外两处,所以他要问那两处土地在哪儿?
“一处在曹庄,一处在包家寨。”
俞都礼:“曹庄我知道,那是山地,包家寨在哪儿?”
“在龙泽湖的南岸。”
俞都礼是知道的:湖边的土地自然是良田,不过他知道龙泽湖,那里地处偏僻。
俞都礼问:“包家寨有多少地亩?”
“回俞老爷的话,有六十顷地,其中良田是四十顷。”
“好,就包家寨了,拿出二十顷良田捐了。你记住,明天把地契和银两一并送到衙门去。”
还没等刘义说话,俞都礼起身就走:“备轿,回衙门。”
在众衙役的簇拥下,俞都礼向大门外走去。
刘义呆立在那里,手向前伸着,张着嘴,似乎有话没说出来。当然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嘛,百姓再大的本事也斗不过官,除非造反。
可是刘义想想都肉疼,县老爷一张口,刘家的家财就去了近两成,这可如果向家主交代呀?
……
有读者可能不信,有这么不讲理的官府吗?但是朱元璋的的确确干过这么残酷的“杀富”,当然没有“济贫”。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很多,几乎历朝历代都有。为了说明我们故事的真实性,我们说一个距离现代最近的例子。
话说在清朝末年,中国出了位世界首富,他的名字叫伍秉鉴,又名伍敦元,此人生于广州。
在广州做海外生意的有个十三行,他就是十三行里的一个商人。
之所以叫“十三行”,是因为当时朝廷认可的做外贸生意的有十三家商行,但是在历史变化中就不会总是十三家,可是不管实际上多少家,还统称为十三行。不在十三行名册的就不能做海外生意,所以十三行是朝廷特许的。
2001年美国《华尔街日报》统计了1000年来世界上最富有的50人,其中有6名中国人入选,伍秉鉴是其中之一。由此可知他的富有。美国报纸上说,伍秉鉴的私人资产已达2600万银元。
伍秉鉴财产的形式很多,他有自己的企业,他的企业叫“怡和行”,做中西贸易,主要经营丝织品、茶叶和瓷器。
除了经商他也参与金融业,那个年代里在印度有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伍秉鉴是东印度公司的最大债权人。通过金融运作他投资美国的铁路、证券和保险等业务。这种运作方式使得他的怡和行成为世界级的跨国大财团,颇有现代企业的样子。
伍家的财产有多少呢?做个容易理解的比较:其相当于同年代里清政府全国年财政收入的一半!当时的中国是世界第一经济大国。
妥妥的一个世界首富啊!
当然了,作为中国人他也像中国的地主一样,热衷于购置田产、宅院、茶园、店铺。
到了道光十九年(1839年),近代里著名人物之一的林则徐来到广州,他是道光皇帝派来解决对英国贸易争端的钦差大臣。
林则徐禁烟的故事在现代是家喻户晓的,可是没想到我们故事里的伍秉鉴以及整个广州十三行都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因为他们粘上了鸦片贸易这个梗。
在这里要说明一句,道光皇帝派林则徐去广州,解决的是贸易冲突,清王朝的思想是保守的,以天朝自居,对海外的事务没兴趣,因而对于海外的影响力有抵触的动力,并不是鸦片贸易驱动。当时的国内也有鸦片种植,所差的是海外来的鸦片价格便宜,质地更好。
林则徐虎门硝烟是历史事实,但是禁止鸦片贸易并没有禁绝鸦片,吸鸦片烟的越来越多,屡禁不止,这也是历史事实。
我们不能随意的说“鸦片战争”的定义有问题,但是其实质上是一次贸易冲突。根本问题用现代话说就是形成了贸易逆差,当时的说法是“大量白银外流”,这些说法都是一个意思,总之是外贸吃亏了,外商贩卖鸦片并不是主要的问题。
伍家到底有没有走私鸦片呢?据《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编年史》记载:“没有一位广州行商是与鸦片贸易有关。”伍家的怡和行向来做的是正经生意,最大宗的是茶叶。
但是,一些伍家担保的外国商人难免有做鸦片生意的,这其中就包括最大的鸦片贩子英国人颠地,还有一个是伍秉鉴的干儿子,这个干儿子还是个美国人,名叫约翰福布斯。这名字是不是很熟啊?
商界都讲究“担保”,就是找一家有威信的企业公司做担保,这才能取得对手信任,才能谈生意。以伍秉鉴地位声望,来找他作保的外国商人很多。
按照当时的“保商制度”,被担保的商人出事,担保人要承担责任。
有关鸦片战争大家都知道,就不说了。
因为伍秉鉴与外国的商人有联系,在战争过程中,清政府就多次向伍秉鉴开口要钱,有“把柄”抓在官府的手里,他不敢不给。到了清廷战败后签了《南京条约》,要赔款,于是官府命令广州十三行出资三百万银元,其中伍家要出资一百万银元。
按说伍家两千多万的资产拿出几百万不算什么,可是亲手做过生意的人都知道,偌大的产业不都是现金,真金白银地拿出一百万就会资金链断裂,甚至导致破产。
之后就不用说了,在的这样压榨之下,伍家的生意每况愈下,不久就从商界消失了,真是可悲可叹。
封建王朝没有信誉可言,随意杀肥猪宰肥鹅,刘璎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才试图远离朝廷的控制,躲到海外才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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