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孤儿
陈晓敏
凌乱的头发就那样随意撒着,一缕一缕像攀爬依附着的枯藤般,毫无生机。月光冷冷的打在她的脸上,围观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她,没有回应,女孩依旧靠着墙半躺着,手脚摆成八字状。昏暗的路灯下,路人接二连三投来鄙夷却好奇的眼光。
“或许是喝醉了吧,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世风日下呀”。
一个戴着金框眼镜,头发因打了发蜡而格外服帖,好像套在西装里的中年男子朝周围的人感叹道。
“对呀,对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人群中不知是谁在附和着。
叽叽喳喳的讨论后,路人散去,空气中残留着口中呼出热气的余温,路上车子像着急排队搬运食物的蚂蚁一般弯腰前行。
城市的夜渐渐开始安静下来,只有远方的霓虹灯还无力的闪着光,证明着这个城市白天有过的繁华。女孩缓缓睁开眼,微微翘起的睫毛扬起,一抹深不见底的黑色让人望而生畏,眉宇间尽是死亡的气息,深深将这个世界与她隔开,冷冷难触。
此时的她,只有在黑夜里才敢像一个人一样行走,才敢光明正大的呼吸着这并不清新的空气。由于长时间坐着,加之寒风的吹击,手脚早已不听使唤,她用尽全身力气才站了起来,身体仍不住地倾斜。
远方的星星仍在那儿,只不过多了几丝凄凉,微弱的光洒下,并没有点亮整个夜空,就是这样,星的亮永远不及月,就像有些人注定是会被人在角落里,不管你是不是用尽全身力气撒着自己的光,你只能像孤儿一样被遗忘,被遗忘在黑暗的最中央。
女孩缓缓地迈着步子,她渴望在天亮之前能走到下一个不起眼的屋脚,她怕极了,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不再真诚的流浪。
女孩一直在流浪,她流浪在从一个闪着橘黄色灯光到另一个同样温暖的房子的路上。
一夜一段路,一夜一归宿,她像一个小偷一样躲在别人家的屋脚借着温暖和光亮,来稍稍驱散自己内心巨大的荒凉,然后,静静等待天亮。
城市开始恢复自己的繁华模样,街道开始也变得热闹起来,来往形色匆忙的上班族奋力的挤着公交,买菜的大妈还在讨论着上升的菜价,某个街角的路口,民谣歌手仍在自顾自地唱着,“远方啊,远方”,词曲悠远绵长。工地上传来轰轰的操作声,工人耳鬓的汗水透过早晨的阳光变得格外晶莹,垃圾堆旁的花鲜红如血,霎时欲落。
而此时,女孩知道这一切都和她不再有什么关系了,她闭上眼睛不愿看这个世界。她就这样躺在屋脚,耳畔的风,天边的云,此刻,女孩竞觉得好像世界不一样了,有温度了,而这种温度却灼得人心疼。
忽而,她感觉到一个人在慢慢走近,有温热的呼吸和不紧不慢的步伐,尽管内心开始有点慌乱,女孩仍是强装镇定,她试着睁开眼睛,灿烂的阳光略略刺痛了她的眼睛。
“你在我家屋脚做什么?”来者悠悠的说。
女孩并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发生难以控制的事。
“没什么,我只是个流浪的人,在此处休息”。她说着,并没有抬头看对面站着的男子。
“哈哈,流浪人,说着好像缥缈的云一般,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怕遇到危险吗?”
“走的时间长了便不怕了”
“也是像我这种终年在城市之中待着的人又怎能真正看过世间风景”
“要不要来我家坐会,外面太冷了,顺便让让我听听你眼中的世界”?
对于这种意料之外的邀请,女孩从不拒绝,因为从人间回到幻天宫的那位天使曾告诉她:遇见了一个人,就不妨大胆些,或许他就是你命中的那份期待。
女孩起身,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我叫辰夜,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叫我星就好”
“星,是天空之中的繁星吗?”。
“不,是黎明时分的微星”
“抱歉,我理解错了”,辰夜半含歉疚半含诧异的说到。
没有回答,女孩仍是低着头跟着他向前走。但此刻,一种归属感和信任感却莫名其妙的在星的心里悄然滋生。
一阶一阶,两人沉默着跨过,没有人多余的话语,但彼此的心里却有一朵花在悄然绽放。正如有句话说的:陌生人总会因为缘分而相遇,随后,开启一段神奇的故事。
走进屋内,古朴的陈设透着时间沉淀过后的静寂之感,微风透过木质的窗子吹进来,淡淡的墨香顿时令人心神清灵。星依旧沉默着,她给自己的心上了一把重重的锁,她知道自己此番的游历可能会无果而终,她有期待却不愿去期待,甚至不愿去尝试。
辰夜倒了一杯茶,白瓷的杯子映着青绿的茶汤,仿佛这个城市的尘嚣已不复可见。星接过茶,温热从掌心传来直至内心深处,她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了,面前这个男子给了她久违的温度,就像三月的迎春花一般,暖暖的,柔柔的,在时光的浅处悠悠的散着暖。
辰夜递给了星一张纸和一支笔并微笑着说道:
“可以把你所看到的世界画在纸上吗?”
“我不会画画”,星面露难色的说道。
“其实,你不用会画,有时候不会就是最大的智慧,那儿有颜料,你只需用色彩表现就可以了”。
星拿起笔,在白色的纸上涂抹开来,她用暗灰色为基调,色彩的沉重,毫无章法的轮廓,让人心生压抑之感。
辰夜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虑,他静静地看着星。为什么这个女孩有有天使一样纯洁的脸庞,而她眼中的世界却如此的灰暗,如此的毫无生机?就像暴风雨即将来临前海面。他在心里问着自己,眉头微蹙。
一种莫名的冲动告诉她一定要温暖这可如天亮之际般无措的微星,一定要点亮面前这个女孩的世界。
辰夜自小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长大,父母的爱像如阳光般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世界像春城一般温暖。在辰夜的印象里,每个孩子都应该像他一样幸福的长大。但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社会阅历的不断增加,他开始发现在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在他看不到的贫苦之地有不计其数的孩子以孤儿,流浪者的身份活着,他们的生活不能叫生活,只能勉强称之为生存。
在他20岁时,他的父母因意外离开人世的那一刹那,辰夜真正明白了人生,明白了以一个孤儿的身份生存的无措感。所以,当他从看到星的那一刻起,看到星冷冷的眼神时,他便决定一定要让她自由快乐的活着,他不想让她的世界如此的冰冷难触。不为其他,只因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让他不可逃避,也不愿逃避。好像内心使然,又仿佛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她在这个屋脚看到了暖暖的阳光,而他在这个屋脚看到了冷冷的她。就像在人生的蛛网上,有时我们都无法挣脱,只能循着细丝一般的路径摸索行走,但总会在某个路口,看到彼此便认定彼此。
时间就这样顺其自然地流逝着,星在辰夜的劝说挽留下,出人意料的没有选择继续流浪。
在辰夜的悉心照料下,星开始换上干净的衣服,像一个正常女孩一样生活着,就连那眼底深不可测的黑色也开始变得柔和,他们会在傍晚时分在附近的湖边一起散步,一起坐在长椅上吹吹晚风,辰夜会温柔的对星讲着他幼时的故事。
“你是星,而我是夜,我们命中注定会相遇”。
辰夜微笑着对星说。
“而我是黎明时分的星,而你是深深的夜,我们会相遇但这个相遇会长久吗?或许我们只是擦肩”
星在心里想到,并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傻丫头,别多想,一切都会是最好的安排”。
夜渐深了,两人在夜色中相伴而行,成为美丽的画中景。
在和辰夜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星绝望坚硬的一颗心也在她毫无预料之际变得柔软起来,她开始笑了,像个孩子一样。她渐渐喜欢上了画画,一个人安静在角落用色彩的碰撞,线条的勾勒,表达自己的心思,辰夜不会打断她画画,尽管星的笔法,色彩毫无章法,他就站在旁边,透过星的画,体会她的喜怒哀乐,虽无言语,却深知彼此。
在寂静无人的夜里,星抬头望着漫天繁星,隐形的翅膀透过橘黄色的灯光自在的挥动着,美成一幅画,但此刻,她知道自己微弱的光芒始终不及明月繁星。这样的生活又能持续多久?无从知晓,难以控制。
此时的画面在外人看来是极美的,但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那难以言说的凄凉之感。流浪在人间的天使孤儿,能够真正寻得到宿命中那份令人心驰神往的期待吗?一颗流浪的心又能否扎根于一个人,并为其放弃远方,不再奔波于路上?
落日的余辉照在窗台的鱼缸里,一层层热浪向鱼儿袭来,花盆里的夜来香奋力的开着,黄色、粉紫色交织而存。
窗外,知了用尽全身力气在枝头嚎叫,大地热腾腾地冒着气,空气中尽是令人窒息的热浪,偶尔几丝微风略过,焦渴的叶子无力的舞动着,因为缺水脉络清晰可见,街上散步的老人不断摇动着蒲扇,风随之来了,热气却丝毫未退。辰夜焦急的从外面赶回家来,额头的汗珠映着余辉竟有了晶莹之感。他打开门,匆忙的收拾行李并唤着星。
星从房中走出来,辰夜转身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星,“我需要离开家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自己照顾好自己。”
如水般的话语让星内心瞬间起了丝丝涟漪。
“好,我等你回来”
辰夜转身,额头上轻轻一吻,如轻轻点水般吐露着岁月里你的深情款款,我的痴情迷恋。
说罢他转身离去,他的背影被夕阳拉的格外长,仿佛能连到世界的另一端。星就那样站着、望着,直到夜背影不再可见。那种从未有过的别离之感,源自深深的依恋,一种不轻易会有的依恋。
辰夜匆忙的坐上车离去,因急速行驶,风簌簌地透过半开的车窗吹在他的脸上,此时,夏日的风竟也如寒风像刀子一样,一缕吹过,一道疤痕。身后的一切仿佛在不停的向后退,一幕一幕逐渐模糊,最后像东逝的水隐于沧海,不复可见。
但此时他知道自己必须专心,大山深处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孩子,那混乱的身影,凄惨的哭叫声不允许他再多看星一眼,仿佛一眼就会让彼此置身于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场地震,毁了无数个本该幸福美满的家庭,毁了多少美丽的梦。辰夜下了车,眼前一望无际的废墟深深刺痛他的眼,他的心。辰夜的脸色惨白,他尽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踉踉跄跄的参与救援之中,而凄凉的哭喊声和着死亡的血腥气息让一切变得无力。
各地赶来的救援官兵,踏着泥泞,冒着风雨,在一片片废墟中不懈的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生还的人儿。
“你这个年轻人,看着文文弱弱的,却有如此惊人的毅力,实属难得呀!”
一个满脸泥浆的老兵微微点着头对辰夜说道。
“你们经常会这样被急速调来救灾吗?”辰夜问道。
“是啊,看惯了这种生死,苍凉之感已深植心中。”
说着他眼中流落出的凄凉让人为之一颤。
星就这样待在那所房子里,她有时会站在窗前,看着对面房子里的年轻母亲细心照料幼小的孩子,看着楼下散步的老年夫妇,听着隔壁情侣的打骂嬉笑。
本为凡尘仙客的她,却仿佛爱上了这种人间烟火。
她有时也会翻看辰夜的画作,画中有日出日落,花开花谢,画中有路上的行人,有辰夜家人和朋友的画像,也有飘零的飞絮,结队的归雁。
星闭上眼想象着夜画画时的神情,他的专注,他的一喜一悲,他紧促的眉头和他上扬的嘴角牵动着星的每一根神经。她慢慢睁开眼,却陡然发现在辰夜画本的最后静静地躺着一张人物画,画中人睡意朦胧,头发碎碎的洒在额前,嘴角浅浅的流落着迷人的微笑,虽为素描,但铅笔的脉络里细细密密的全是深情。画的旁边风姿翩翩的用钢笔写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MyLover星。
而星知道这画上之人就是自己。此时窗外凉风习习,夜幕低垂,星望着夜离去的方向,眉眼之中尽是如水一般的温柔和迷人的深情,黑色的眼眸盈盈若水。
城市之中华灯初上,霓虹微亮。虽为流浪的天使孤儿,星的世界却好像被打进了一束光,而这束光却成为了星此生至死仍认定的那份期待。其实,有的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一个人或一件事就像小孩子认定了自己爱吃这颗糖,就算你给再多的金钱珠宝进行交换,他们也不会动摇自己的信仰。
星月之下,孤单的天使依旧在从一个屋脚到另一个屋脚的路上,她们依旧有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依旧一个人在她们冰冷的世界行走流浪。就像置身于广阔无垠的沙漠,狂风吹过,黄沙四起,她们在沙漠中心等着一朵花开,守着无名的期待。
山风呼呼的吹着,夜晚的山中气温是极低的,辰夜抬头望着远方的圆月,月光如瀑般洒下,但此刻他的心里却只有那一刻闪着微光的星。草丛间的蟋蟀依旧有着好精神,有的的一个人纵情高歌,有的在窃窃私语,在黑暗的笼罩之中,好像灾难并没有来过一样,一如从前。
内心的挣扎与思念交织着、发酵着、膨胀着。一阵晃动打破了夜的沉思,并几乎让辰夜从小山头上摔下来,他极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喧闹声随之而来,正如地理学家的预料,余震发生了,但没有人想到他会发生在夜里。
在剧烈的震动中,妇女孩子的哭喊声、房屋的不断倒塌声、大地的剧烈晃动的声音让这个山区不再平静。听到这些,辰夜内心的痛苦积聚升华,他没有多想便转身投入救援之中。
士兵们踏着崎岖的山路,夜的黑丝毫没有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那一个个全是坚毅的面庞之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满满的全是力量,但那眉宇间分明残存着未褪的稚气。
而这份稚气在灾难与救援面前则成为了最有力的催化剂,这些年轻士兵的脸上写着一个国家的未来,而这份未来满满的写着欣慰。
渐深的夜色大大加强了这次余震的毁坏力,老百姓的心像飘散的飞絮,毫无依靠,尽是孤单漂泊之感。他们哭喊着,寻求士兵拯救她们未逃脱的家人,像个疯子一般乞求着。
辰夜积极的参与着救援,在他急忙向前走的时候,忽然他的衣角被人拉住了,他回头看了看。一个满脸灰尘和泪水的小女孩映入眼帘。她头发凌乱,大大的眼睛,就像刚遇到辰夜时的星一样令人怜爱。
辰夜愣了一下。
“大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被压在了屋子下面,你可以救救他们吗?”
女孩的恳求声拉回了辰夜四散的思绪。他看了看倒塌的房子,水泥,红砖堆积成山。他轻轻的拭去小女孩眼角的泪水,“别哭了,哥哥一定把你的爸爸妈妈救回来。”
辰夜微笑着说道。夜的黑色如瀑布一般洒下,流动着瘆人的孤寂。
暗灰色的废墟在此刻却闪闪的发着光,这是对生命的渴望。
而此时的星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的夜来香默默地吐露着芬芳,没有蝴蝶,没有过人的夸奖。“遇见了一个人,就不妨大胆些,或许他就是你命中的那份期待”。她最敬爱的天使云黎姐姐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回荡,而云黎去世前那颗欲落未落的泪,却让星每每忆起,心痛不已。
那一年,云淡风轻,鸟儿在枝头尽情的唱着歌,树叶婆娑,时有微风掠过,花动枝颤。
云黎到了适合的年纪,按照幻天宫的规定,她需要落入凡间,流浪游历在每个不起眼的屋脚之间,寻找她此生的那份期待。那时候,星刚满10岁,她站在木棉树下,火红的花尽情的开着像那一望无边的晚霞,她藏在树下的时候,微微探出自己的小脑袋,呆呆的看着自己最爱云黎姐姐走向通往人间的“幻道”,她并没有出去送姐姐,看着那离去的背影,离别的悲伤与人间的期待交织着,有柔柔的木棉香。云黎带着淡淡的迷人微笑离开了,而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意料到,这一场流浪中,她自己梦中的那份期待,成了她短短一生的羁绊。任她如何挣扎,也放不下的牵绊,一个名叫“苏羽”的男生,悄然组成了她全部的人生。
那个醉人的傍晚,他们相遇了,相遇在如火的夕阳前,夕阳的余光打在云黎的脸上,望着苏羽不羁的模样,嘴角的倔强,一切都是刚刚好。那天,苏羽由于逃学被他父亲责打后跑出了家门,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带着凌乱的头发闯入了云黎的世界,顿时百花丛生。他走向云黎,望着云黎脏脏的脸庞,笑着说道:
“你也被赶出来了呀,怎么看着比我还惨”
“嗯,我是出来流浪游历的”云黎一脸真诚的说到,话语中带着如刚会呀呀作语的孩子般的稚气。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从今以后,跟我混吧。”
说着便拉着云黎走进了那如火一般的夕阳里。
自那以后,云黎不再流浪,她整日跟在苏羽后面,他们一起爬山,一起逃单,一起在公园的湖边看睡莲。
“你就像那湖心的睡莲一样,很恬静美好”。
苏羽用极低的声音说到。湖边的虫子还在叫着,天暗了,云黎的脸却红的像太阳。
一个燥热的中午,苏羽的父母找到了云黎,他们的表情极其严肃,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
“你必须离开小羽,他还是个学生,你这样会害了他的……”
他们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云黎却再也不愿听了,她不愿伤害到苏羽。内心的胆小懦弱催促着她离开,她转身走了,太阳仍在毒辣辣的照射着世间万物,云黎的心此刻却如寒冬腊月。而此时公园的一角,睡莲一片一片落入湖底,涟漪丛生,一圈一圈画湖为牢。
没有告别,云黎就这样离开了,她继续流浪,仿佛从来没拥有过那份期待。
而此时的苏羽却在没日没夜的寻找中发生了车祸,当云黎被苏羽的父母告知这个消息后,她疯了一般跑到苏羽发生车祸的地点时,满地的血像他们初见时的夕阳一般。
“云儿,别哭,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流浪,所以我不会走的”苏羽用尽全身力气,一个灿如夕阳般的微笑在他嘴角绽放。
苏羽静静地躺在地上,而手边掉落的用纸做成的睡莲,娇嫩依旧。
“为什么,为什么,想成全却成伤害”,她眼角的泪如汩汩的泉水一般流淌着,她走在街道上,两旁的风景竟成幻影。
自那以后,云黎结束了在人间的流浪,她回来到幻天宫,心却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夏天的小巷口。她结束了流浪,一番游历却让她变成了真正的孤儿,她思念,不舍,孤独。一切都被星看在眼里。
两年后,云黎郁郁而终,她躺在一片睡莲之中,安静相宜。
“或许这也是我的将来吧”星暗念道。
余震的振波还在继续,辰夜迅速参与到了对女孩父母的救援之中,砖瓦的碰撞声刺人耳膜,总有人在今夜离开,夜留给了那无尽的旧时光一个长长的背影。而后,呼声深深浅浅,经年不可见。
小女孩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决堤的泪水冲刷着她脸上的童真微笑,泥土粘在洁白的连衣裙上,裙摆的破裂处像极了岁月深处那刺眼的微笑的嘴角。此刻,女孩眼中绝望像极了那一年在屋脚的星。
压在柱子底下的辰夜缓缓睁开极为沉重的眼睛,他望着那个小女孩,心仿佛万马踏过,蹄下人死,血洒一地。星的面容出现在辰夜的眼前,一模一样的绝望眼神。“昨夜星辰昨夜飞,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星,天亮了记得和我说晚安。”
东方渐渐开始亮了,朝霞的红光映在辰夜的脸上,分明是安祥的,只是眉眼之中的那一抹阴翳才可看出他的放不下与不舍。这份放不下与不舍像风一样在人间流浪与不舍,只为有一天能拂起每个眉眼上的长发,让阳光照进那黑不见底的眼眸秘室。
清风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你我人间相遇,一眼即天涯。今夜明朝,不忆昨日念别离。
星星还是在那片夜空中闪着微弱的光,就好像那少年最初的模样。而星依旧在窗边站着,昨夜繁盛的夜来香早已凋零在黎明前的那一刹那,枯萎的花皱成一团,像被反复揉搓过的纸。细细看来,绿叶之间的那一点黑色,却分分明明证实着昨夜曾有过的花开感动。
星的眼底深处重新涌现了那一抹深不见底的黑色,和随之而来的绝望。眼前的房子还是星刚来时的样子,只不过多了几盆盆栽,辰夜用过的画纸还静静地躺在桌子的一脚。楼下的母亲还在催促着孩子去上学,一切一如最初的样子。而星呢?
她安静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一件一件井然有序。轻轻拿起辰夜送给她的那幅素描,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包里。她坐上了辰夜走时坐过的同一班车,她安静的像一潭死水。一开始,汽车急速的开着,将身后的一切抛之于后。忽然强烈的颠簸感叫醒了微微睡着的星,她轻轻睁开眼,仿佛能感觉到辰夜的气息一般,她知道自己离他越来越近了。
山风呼呼地吹着,夜色微起。星从车上下来,她慢慢地走着,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是那眼底深深的悲哀让人感受到面对死亡时的绝望。
灾区并没有因为谁的死亡而停止救援,士兵的眼角也没有未落的泪。他们脸上的坚毅与视死如归的步伐像风中挺立的白杨一般,驱散着灾民之中的恐惧与死亡的血腥味。简单询问之后,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快步跑来,他告诉星,他是救援队的队长,没有多余的话语,一个标准的军礼涵盖了所有悲伤与对星的歉疚。
一个年轻的士兵带着她走到了山后的一片空地上。一个个墓碑出现在她的眼前,灰白色的石碑上刻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碑上没有照片,没有各种丰功伟绩的介绍,简单的二三字却变得像一个个利刃一般,深深刺痛着每一个人的心。忽而,“辰夜”二字闯入了星的视野,那个温柔的脸庞和如水的眼神分明就在眼前,但冰冷的墓碑却将一切割裂开来。
黑夜如水般袭来,凉意蚀骨。天空中的黑色密密麻麻,漏不下一颗星。那黎明时分闪着微光的星星,始终无法像月亮一样享受黑夜的温柔,就像有些人始终无法挽留,而时光忘了将一切怀念,笑靥只在从前。
星走在山间的路上,细细密密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眉间的忧愁似眼前被泥石流冲刷过的山间小道。天近明,云层掩映下微微有着亮光的星闪耀在浅若洼处的积水,没有皎洁的月光,夜也不如水般温柔。
星站在小山之巅,心底的疼痛一层一层如夏天暴雨前的热浪一般令人窒息。
山间依稀有士兵为救援而发出的指令与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沿着泥水交加的山路,星缓缓走到临近的小山头上,碎石泥水重重的压在往日繁茂的杂草上,那垂死的枝叶,就算有露水落上,也不会让看见的人联想到“珠”,更别提晶莹之感了。
远处城市之中的灯光隐隐能够看得到,那一栋栋的房子里,房子外,有多少人在幸福的享受着夜晚,有多少人伤心寂寞到不谈孤单,星看着却不知。身后的隐形翅膀在凌晨时分微星残光的照射掩映之下,死死的垂在那里,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它挥动起来。
叹时光无情吗?又有何用?走了的人还是会走,丢了的东西便真的丢了。时光依旧不紧不慢的过着,好像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远远望去那一串串的黑色白色的风铃美如深夜与繁星。
稍稍抬头看去,“”四个字,墨色深深浅浅,一笔而下,似来自空无,又归于空旷。在原木色的牌匾上,轻轻诉说着那些归于流年的迷恋忘却,就像辰夜一般,让人远远望去,温润沁人,一入眼,便驻足留恋。可以让星不再流浪,活于人间烟火之中,而一旦离去,再多的风景也只不过是其它之物,再多繁华不敌寂寞流浪的内心。他站在夏天傍晚的残留的夕阳余光里,身后的夜来香开成了一片海,他微笑的脸上带着永恒的决绝。
爱情来的时候,无处可逃,注定流浪的灵魂,再好的时光里再美的人也终是握不住的。
“起风了,小画”。
声音如秋天早晨枫叶簌簌落下一般流出,她仰头抬手,将眼前的木质窗子轻轻关上,一阵风趁势吹进,夹杂着山间青草与绿叶的凉意,将她眉上的碎发吹起,眉间尽显岁月的沉淀之感。还是一如当年似黑夜般深邃难测的眼眸,短发及耳,十年一瞬,长发已逝。紧接着,一个女孩紧接着将其他窗子关上,“流浪啊,岁月无光,轻声作响……”,房中的歌声幽幽的唱着,窗台上的夜来香,紫红色,黄色,书架上的书静静地站在其应在的位置,不煕不攘。
她转身望着窗外被风吹得枝叶乱颤的山林,灰蒙蒙的似被人用灰纱蒙了眼一般。那年之后,她没有选择像云黎姐姐一样逃回幻天宫,在悲伤中等着一切的结束。而是在那个山脚开了一家书屋,为来来往往的世间人提供一个让心流浪的场所,女孩自那天起便跟在星身边。
星每年也会选择到世界上其他的角落里,不是旅行,只是流浪找寻。她始终相信在某个不起眼的屋脚下,辰夜就站在那里等着她,带着初见时脸上的浅笑,来结束她作为的身份。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们以人的身份在世间行走,有着喜、怒、哀、乐,关于爱情,关于亲情,关于内心的那一份期待。一颗纯洁的心在绝妙的边缘上跳跃,游走,无奈岁月的风霜欺人。多少个夜晚,我们在无人注意的屋脚卑躬潜行,带着对一切的鄙夷、排斥。我们像蜗牛一样胆小,却依旧在下过雨的傍晚痴痴地望着灿烂的夜来香出神。
我们秉着星星之烛,行走在房子的屋脚,畏惧的偷着他人的温暖,时刻警惕着。我们流浪在众生之间,不怨不退。
后记:没有人注意到,其实每一个屋脚都住着一个在人间流浪的孤儿,她们有像黑夜一样的眼睛,深邃难测,有透明的翅膀,她们在人间流浪,穿着不起眼的衣裳,没有人认为她们美丽,但在每个人心底的传说里,她们却有一个美好的名字——天使。她们寻找着自己心底的那份期待,持着些许微光,微想潜行。然而大千世界里你又是谁的孤儿?在谁的屋脚点着星星之烛?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都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孤独的星星,在人间流浪着,找寻着;我们也都会在无人的角落,骄傲的落着谁也看不见的泪;我们都痴情的做着关于远方、关于诗情,关于自己文学世界的梦。有人说,我们像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傻子,在自己的单行道上寂寞的从天亮走到天黑,只秉着那一炷微光。就如星一般在每个屋脚流浪,如星一般执着的相信着,在世界的某一角,辰夜一定在等着她,不是星夜之约,而是心有灵犀。我们是黑夜的行者,每夜长途跋涉,只望天亮有人说晚安。
——辰晓
2016年10月30日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星最后的结局,只是觉得故事一旦发生了,故事中的人就真切的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我无法控制每个人的生命线,所以选择任其自然。也许几年之后再回首,我会选择再继续写下去但我知道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