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个国中国 堵住了申冤路
第二天,黄氏雇了一头驴,黄氏骑着,文魁在前面牵着,两个人一起到文登县告状。
临出门前,黄氏从钱匣里拿了银票,细细地缝在贴身的衣服里,又备了干粮和水让文魁背着。
文登县离威海有100多里地,文魁和母亲天刚亮就出发,紧赶慢赶走了一天,太阳落山以后才到了文登县城。黄氏母子打听着路,找到了县衙,然后就近找了一个旅店住下了。
第二天,太阳已经升起了,天上飘着的片片乌云挡住了阳光,到处都灰蒙蒙的,人似乎憋得喘不过气来;空气也湿漉漉的,弄得人浑身像是贴了膏药似的难受。黄氏早早到了县衙,等在门口。县衙门开了,黄氏赶紧拿起鼓槌,敲了起来。听到鼓声,衙役分列两班站好,县令正襟危坐。升堂声喊过,黄氏和文魁由衙役领着,到了大堂跪下,县令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黄氏双手举起状纸,高声答道:“民妇黄氏,替夫申冤。”衙役接过状纸,放到了县令的文案上,县令照例不看,说道:“所告何事?状告何人?你详细道来。”
黄氏就把廷根遇袭和身亡的经过说了一遍。县令听过后,说道:“黄氏,我来问你,你状告宁海州劫匪抢了你丈夫的东西,打伤了你的丈夫,你可知这几个劫匪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你有哪些证据证明这些都是歹人?”
黄氏道:“青天大老爷,小民只知道是宁海州劫匪害了我家男人,至于具体是谁,小民确实不知道啊!还望青天大老爷作主,替小民查查清楚,把害我男人的歹人捉拿归案。”
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声说道:“大胆刁妇,一问三不知,无凭无据,竟敢前来告状,纯粹是想扰乱公堂。”
黄氏急了,喊道:“青天大老爷,冤枉啊!这个案子英国巡捕办过,她们查究是宁海歹人所为。这伙人经常在租界地边界为非作歹,大人只需到当地查访就知道是何人所为了,也可以到威海卫巡捕房了解一下就知道了。”
县令听了这话,一拍惊堂木,说道:“你个大胆的泼妇!你并非大清子民,竟敢到我县衙大堂咆哮公堂!来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文魁本在黄氏旁边,听说要打自己的娘,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喊道:“不许打我的娘!不许打我的娘!”旁边衙役一起上前,用板子把文魁压住了。文魁赶紧给县令磕头,声嘶力竭地喊道:“县官大老爷,你别打我娘,你打我吧!求求您了,您别打我娘,您打我吧。”
衙役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架起黄氏就走,一会儿的工夫,传来了板子声和黄氏的沉闷的哭叫声。
文魁磕破了头,嗓子嘶哑了,快哭不出声了,瘫坐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黄氏被架着上了公堂,文魁爬过去,抱住了母亲,泪流满面地喊道:“娘,您怎么样了?娘,您怎么样了?”
黄氏凄惨地笑笑,说道:“文魁,别哭,娘不要紧。”
县令高高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文魁母子,问道:“黄氏,你服也不服?”
黄氏道:“老爷,我不知您让我服什么!我夫无辜惨死,证据确凿,怎能说是无理取闹?威海是大清的土地,我一直在大清的土地上生活,从生下来就知道天下有朝廷,北京有皇帝,老爷怎说我不是大清子民?”
县令一听,顿时急了,离开椅子站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喊道:“反了!反了!掌嘴!掌嘴!赶快掌嘴!”
文魁抱住了母亲,几个衙役上前,对文魁一番拳打脚踢,把黄氏母子打出了公堂。
县衙外,文魁把母亲背在身上,一步一挪地往旅店走。这时,天上飘来大片乌云,雷声响起,顿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混着泪水从文魁的脸上一起流下,文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仰天喊道:“老天爷啊!你为什么也欺负我娘!”
文魁到旅店的时候,店老板正在前台算账,抬头看见文魁母子进来,嘴里一边嘟囔着“作孽呀、作孽”,一边跑了过来,从文魁背上接下了黄氏,又招呼伙计赶紧烧开水。然后和文魁一起,把黄氏扶到了客房里。
旅店老板高高廋廋,背略有些驼,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眼睛却颇有神。
老板把黄氏扶到了床上放好,又出门喊了自己的老婆过来帮忙换衣服。趁着这个档口,老板拉住文魁说道:“孩子,红伤最怕见水,你娘伤得不轻,又见了雨,要是治疗不及时,怕有性命之忧。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找个医生,赶紧给你妈治治,或许就对付过去了,不会留下后遗症。不过,费用你来付。”
文魁说道:“我听大伯的。”
店主说道:“我们这儿有个专治跌打损伤的郑神医,治你妈这病最拿手,就是费用略高。”
文魁说道:“大伯,只要能治好我娘,多少钱都行。”
店主道:“哎,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店主出了门,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领来了一位中医,进屋给黄氏疗伤去了。
郑神医疗完伤,出了屋,递给文魁一张抓药单子,说道:“大侄子,你娘身体本来虚弱,这次受了外伤,又受了雨淋,一时半会儿不会好,需要小心调理。”
文魁接过单子,把银票给了大夫,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大夫救了我娘。”
文魁抓了药,旅店老板帮着煎了,给黄氏服下,这样一连过了三天,黄氏有所好转,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出了客房到门厅谢旅店老板。
老板道:“大妹子,不瞒你说,我在这儿开旅店已快有二十年了,挨官府老爷打的人见过不知有多少,可是像你这样受这么重伤的,见得还真不多。”
黄氏道:“请大哥指教。”
旅店老板道:“有道是千里做官只为财。整个县衙百多号人,从衙役、牢头到县令大人,哪个不是奔着钱来的。钱从哪里来?唉,对啦,告状的人就是老爷们最大的财源。你想想,来告状的都是来送钱的,喜欢还来不及了,怎么舍得打?”
老板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有一种情况是一般要打,就是击鼓鸣冤。”
黄氏问道:“这是为何?”
老板道:“正常告状,先找讼师写状子,然后交够了各种名目的费用,官老爷才开始办案。击鼓升堂是先办案后交钱,官老爷心里没底,不知道你能交多少钱,肯交多少钱,就来顿杀威棒,让告状的人知道厉害。不过,既是求财,就不会害命,一般也就是意思意思,不会真狠劲儿打。万一真打,把人打坏了,可就人财两空了,不合算。”
黄氏道:“那为何打我这么狠?”
店主道:“我来问你,打官司前,找讼师写过状子没有?”
黄氏道:“犬子文魁粗通笔墨,提前写了,就没有找讼师。”
店主道:“这就对了。老爷们发财,哪会当面锣对面鼓地收钱,都是想个法儿转个弯儿谋财。到这儿打官司,这儿的规矩就是找讼师写状子,讼师也不是随便找的,就是那么两、三个,他们收费都一样,一个状子视案情收三十两到五十两不等,这个钱说是润笔费,其实最后多数都进了官衙老爷们的腰包。交了这个钱,你才能到衙门口交案子受理费、办差费等等费用。不过,即便没交润笔费肯定挨打,但也不会打得这么狠。”
黄氏道:“不瞒老哥,县令老爷不给办案,我一时情急,顶撞了几句。”
“这就对了。”店主说道:“几件事情凑到一起了。”
黄氏道:“老哥见多识广,还盼指教一二,您看我今后怎么办?”
店家沉吟道:“您这案子已把县令得罪了,除非花大价钱才有缓和的余地。如果不想使大钱,你可直接到登州府碰碰运气,听说登州府台大人官声清廉,爱民如子,或有缓和余地。不过你如今这个样子,再到登州府已不现实,你不如先回家养养,以后再做打算。”
黄氏觉得店家说得有理,同文魁商量后,就一起回家了。黄氏屁股受了伤,没法骑驴,文魁就雇了辆大车,又跟店家买了床被铺在大车上,然后把娘扶到大车上趴着,自己牵了驴,慢慢往回走,一直走了两日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