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大行嫡长公主赵沁阳出生之时,凤阳宫紫气萦绕,天边紫光闪烁,更有百鸟于初春寒夜聚集于宫殿上空,盘旋啼鸣,世人皆称此为大吉之兆,是“百鸟朝凰”之像。

钦天监却言:“此乃“龙待凰归”之像,是帝王异象,皇后腹中龙子必是一代明君!”

因此,天启帝龙颜大悦,即刻传旨册立皇后嫡子为太子,可没想到这圣旨未等宣读,医女便报喜道:“娘娘诞下小公主,母女平安!”

伴随帝王异象出生的竟是公主!众人皆目瞪口呆,待醒过神来,均大惊失色,慌忙跪趴在地,惶恐道:“皇上恕罪!”

天启帝也愣了一会儿,而后平静道:“皇子公主皆是朕的血脉!”

册封太子的诏书最后也没有宣读,只是后来,天齐帝让长公主与其他皇子上一样的太塾,学一样的东西,甚至会亲自教导她。

睿文帝的皇位不是天齐帝给的,是长公主给的,谁也不知道天齐帝想把皇位给谁。

赵恒英抿唇,前世的他同意长公主和亲,一半是想收权,一半便是忌讳此事。

由于他的猜忌,造就了她一辈子的悲剧,但今世,他不会再错了。他会好好听她的话,信她爱她护她,为她寻一个京中的好儿郎,而不是那个蠢货!

庞颖初见小皇帝沉默,以为他受了自己的影响了,便趁热打铁道:“臣,恳请陛下罢免长公主摄政之职!”

“呵,罢免长公主之职?”赵恒英笑了,“庞颖初,你的胆子不小啊!”赵恒英伸手扯过庞颖初的朝笏,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怒道:“国之幸如何不是朕之幸!朕得皇姐如得天之庇佑,岂容你大放厥词!”

“臣惶恐!”

“惶恐?朕可看不出来你惶恐!”赵恒英愤然转身坐回了龙椅上,正襟危坐道:“中书侍郎庞颖初,殿前失仪,猜忌皇族,不知悔改,今朕免其中书侍郎之职,贬为幽州通判!”

庞颖初猛然抬起头,直视着龙椅上的幼帝,那个玉童子般的小娃娃脸上尽是阴霾,原本干净清澈的眼里是浓浓的戾气。幼帝,变了。

“老臣请圣上息怒!庞侍郎青年才俊,虽有过错,也不至于此啊!”一个中年官员道。

“臣请圣上收回成命!”平日里与庞侍郎交好的一位年轻官员道。

“臣等请圣上收回成命!”满朝文武,除了长公主和穆家及其门生皆跪地求圣上开恩。

“你们皆认为长公主不该参政吗?”赵恒英轻敲龙案。

“臣等不敢!”

赵沁阳转过身,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跪在地上的朝臣,而后给了赵恒英一个眼神,赵恒英便没有再说什么,斜倚在龙椅上扫视着跪倒的满朝文武。赵沁阳眉眼含笑,一步一步登上了台阶,停在檀木案旁,转身,缓缓落座。

“陛下如此厚爱,本宫岂可辜负?”赵沁阳看着穆家众人,穆家众人微微欠身,而后附身下跪,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众卿平身!”姐弟俩齐声道。

众人闻此,皆是心慌慌,起,就等同于他们认可了长公主与圣上同坐议政,不起便是抗旨不遵呐!朝廷上,陷入了僵局。

须臾之后,一位大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随后众大臣便一个接一个地站起了身。这就代表着他们认可了长公主与圣上同坐议政,认可了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荒谬,荒谬啊!

赵恒英于朝堂之上宣读了派遣穆修言前去瑶川治理水患的旨意,又怕穆修言经验不足,派了工部侍郎协助他。

“陛下,臣以为瑶川地处大行与雁金交集之处,又逢乱时,需派一武将保护二位大臣的安全才是。”赵沁阳看似无意道。

“皇姐说的极是,不知皇姐认为谁能担当此任。”赵恒英扫视了一眼殿中殿外的大臣。

“陛下认为呢?”

“楚老将军之子,楚云月何在?”

楚云月乃云麾将军,从五品武散职,大行重正事,所以闲散职位不论品阶,一律在殿外参与朝会。

“臣在。”突然被点名,楚云月心中微微有些发慌,按说这皇帝是不会注意到他这种闲散人的。庞侍郎已被贬,原因是殿前对长公主不敬,而他在宫门口对长公主是大不敬,莫不是也要贬谪他吧?

应当不会,虽说皇帝总会在宫门口安排些眼线,观察朝中大臣的一举一动,但是,圣上年幼,这些眼线都是将情况报给长公主的,是以陛下应是不知晓宫门之事的。楚云月又稍稍放下了心。

“楚老将军保卫我大行已有四十五载,一身本领无人能及,你是他的独子,想必尽得你父亲真传。”赵恒英如是道。

“臣尚不及父亲十分之一。”

“不必过谦,虎父无犬子,此番,便由你随穆卿、章卿前往瑶川,保卫他们的安全,你可有异议?”

“臣,臣定当竭力保护二位大人!”

楚云月激动万分,他一直想着建功立业,可他都十七了,一直未得重用,就连隔壁刑部侍郎家的傻儿子都能随穆将军守卫边疆,他为何不能。而朝中要事大多归长公主管,是以他认为,定是那长公主有眼不识金镶玉,耽误了他建功立业。

“好!朕便命你负责二位卿家的安全。”

“臣谢过圣上!”楚云月咧开了嘴,笑得灿烂,庞兄诚不欺我!楚云月想,后日庞兄离京,他一定得去送送,听说幽州贫瘠,他可得为庞兄准备些金贵玩意儿。

赵沁阳眉头微皱,她本是想要举荐那个在去年秋季武试上脱颖而出的于光浅的,这楚云月……算了,就这样吧。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吴公公掐着尖细的嗓子道。

“臣有本奏!”礼部尚书张奇躬身上前。

“何事?”

“今晨,礼部接到了燕金的拜贴……”张奇眉头紧皱。

大行燕金之战一触即发,燕金此时送来拜贴是何意?

赵恒英也皱起了眉头,前世,燕金来使是在大战之后,大战前可没来过,怎么今世,这个时候便来了呢?

“何时来?使臣是何人?”

“二月十七,使臣是燕金太子太傅和雁金肃王。”张奇是礼部尚书,自然知晓二月十七是长公主寿辰,挑了这么个日子来,恐怕目的不纯。

赵恒英小脸一冷,“退回去,不允。”

“这……”张奇一顿,这说不准是燕金求和之意,怎能说不允便不允呢?打仗劳民伤财,能和平解决还是和平解决的好啊!

“将拜贴呈上来,本宫瞧瞧。”赵沁阳素手一抬,便有御前时候的小太监将折子送到了赵沁阳面前。

赵沁阳神色淡淡的,不见喜怒,却在看完拜贴后,眉宇间染上了一丝愠怒。

拜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给皇上的,无非是些官话,另一部分是给她这个长公主的,甚不似人言。

卿卿吾爱: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吾身惶惶;三秋不见如一世兮,吾心坠坠。

幸,杏月十七乃卿卿华诞,吾喜极,特备薄礼以诉衷肠。

有百花竞春锦二百一十七匹,愿百花娇娇可添卿卿颜色;有绮丽璀璨金钗二百一十七件,望金钗华华可增卿卿光彩;有陈年醇香佳酿二百一十七坛,愿酒香郁郁可助卿卿恬酣……

有日月同辉玉如意一对,惟愿卿卿万丈荣光永在。——雁如归亲笔

赵沁阳尖利的指甲划破了烫金笺,极力隐下那就快要迸发出来的怒火,咬着牙挤出一抹淡笑,问:“燕金来使到何处了?”

“已到北疆玉风城外等候圣上旨意。”张奇道。

赵沁阳合上拜贴,扔到桌上,玉手似是不经意间,轻轻压住了那烫金信笺。

“燕金与我朝素来不合,如今两国关系更是如同寒冰,此时来使,目的定是不纯。”赵沁阳的神色不佳,众臣以为她要拒绝来使,毕竟镇守北疆的穆将军已蓄势待发了。

可赵沁阳却话锋一转,“但北地近来多风雪,牛羊马匹皆冻死不少,穆将军前段时间上书说,燕金隐有瘟疫之势,此番来使,应是求和。”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赵沁阳站起身,朝小皇帝一附身,“以陛下之见,该当如何?”

赵恒英皱眉,前世的这个时候,雁金国土确实天象异常,突降风雪,冻死人畜数万计,在三个月后爆发了一场瘟疫,国力耗损惨重,不仅百姓人口锐减,燕金皇帝的幼子也未能幸免于难。

可即便如此,大行与燕金之战仍是胜负难分。

而且前世,大行不曾接到过燕金的求和拜贴呀?莫不是燕金在他大行宫里安插了眼线,得知了他去瑶川修渠开道的真正意图?打算来探个虚实?

赵沁阳看着赵恒英皱眉沉思的模样,轻咳一声,提醒他,思考得太久了。

帝王之道,忌长思于群臣面前。

帝当杀伐果断,忌优柔寡断,若实在不能妄下定夺,也当说一句,“容后再议”,就算在人后思索上一整夜也不算多,可在大臣面前迟疑一会儿便是“才能稍逊”。

这种入门级的帝王术,四十多岁的赵恒英当然知晓,他只是想了一个思路,陷进去了而已。

赵恒英忙点头,“长公主说得在理,天朝上国自不惧蛮夷荒地,但战乱劳民伤财,朕于心不忍,不若给燕金一个机会,且看他如何说。”

众臣附议。

大行朝廷有个规定,凡是领了帝命的臣子,皆要立于群臣之侧,待朝会散去后留下,与圣上就所领帝命再展探究。

是以,奉旨保护穆大人与章大人的楚云月并未退回他该站的殿外。

只见楚云月眉头一皱,挺身直言,“陛下,臣有一言!”

赵恒英轻笑,隐去眉间的几分厌恶,问道:“楚小将军但说无妨。”

“是!”

楚云月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大声道:“礼部奏折,长公主先阅,燕金拜贴,长公主先览,圣上甚至不曾见过拜贴奏折的内容,便由着长公主下决策,长公主此举不像摄政,倒像执政了!”

赵沁阳秀眉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楚云月,并未打断他,由着他畅所欲言。她识人无数,倒是从未见过楚云月这般愚蠢的,许久未见风波,由着楚虾米翻个水花倒也有趣。

“臣,敢问长公主,可曾将圣上放在眼里?若不是先帝有旨,长公主只怕是要取而代之了吧!”

群臣闻此,急哄哄跪了一地,齐声:“吾皇息怒!”

有些楚老将军的至交好友,悄悄伸手拉楚云月跪下,叫他认个错。

可楚云月是谁呀?他可是打娘胎里就没有脑子的楚云月啊!

“您别拉我!我又没说错,为何要跪,为何要认错!”

赵恒英听了楚云月的话,悄悄捏了捏额头。

他不想对楚云月下手,虽然他在宫门对皇姐大不敬,但赵恒英知道他是受了庞颖初的蛊惑,念及他前世忠心不二,为大行立下汗马功劳,赵恒英只是想让他在北去瑶川的路上吃点苦头而已。

但是今生的楚云月好像更傻了,他才处置了对长公主不敬的庞颖初,他就敢顶风而上。

赵恒英不禁想,难道是因他未按照前世的走向,处置了庞颖初导致楚云月更傻了?

赵恒英轻叹,而后指着楚云月,道:“军棍二十,下去领罚。”

“为什么!”

楚云月自认他这一番话,应是提到了点子上的,应是引圣上深思的,圣上怎么不与朝臣探讨,没个缘由得,就要打他军棍啊!

他不服啊!

赵恒英知道他不服,更知道无论他怎么开导,怎么解释,也不能将楚云月的脑筋转回来,楚云月这个脑子,只要认定了一个理儿,就是认死了,护国寺度化众生的慧聪大师,民间说破天的巧嘴媒婆,都不能开导他,只能打了,打疼了,打服了,他就老实了。

前世,赵恒英都是这样对付楚云月的。

楚云月鬼哭狼嚎得,被几个侍卫拉出了殿外,送往校场打军棍,宫里侍卫打得叫板子,只有校场里上过战场,浴血奋战过的将士,才打得出好军棍。

赵沁阳掩唇轻笑,而后便道:“陛下饶了他吧,过几日他就要互送穆、章二位大人前往北地瑶川了,二十军棍下去,怕是要延期的。”

其实,赵恒英脱口而出“二十军棍”时,就后悔了,前世楚云月征战沙场,炼出了一身钢筋铁骨,结实皮肉,二十军棍尚不足伤他太重,可现在的楚云月还是个白面小将,未得历练,体格子更是远远不及前世,二十军棍,他恐怕真受不住。

“皇姐所言极是,传令下去,打十军棍即可。”赵恒英道。

随着艳阳高升,大行的早朝结束了,被打了军棍的楚云月,也被人抬着送回了朝议殿,没办法,大朝会散了,小朝会还是要开的。

赵沁阳斜倚在内阁的梨花木椅上,耳朵一时不肯松懈得听着外间小皇帝与几个大臣的谈话。

听着他对章大人、穆大人的细微到极致的叮嘱,要求他们必须对瑶川水患极度上心,大到水闸位置,小到木材间距,都要亲自查看才可放心。

又听到他对负伤的楚云月一通教诲,而后又赏了他几颗人参补身子,还将御膳房送来的白玉山珍粥赐给他喝。有奖有罚,又表现了自己的亲近之意。

不错,做得很好。

楚云月虽蠢了些,却有着和楚老将军一样的忠心,武艺也尽得楚老将军真传,是个极为合格的将才。只是楚老将军早年征战沙场,明伤暗伤不计其数,年轻时倒是显不出什么,年老了,那大病小疾便一个个的冒出来了。

太医院首私底下来报,楚老将军新添心疾,受不得大悲大喜,若不加以调养,恐怕是没几年了。

所以赵沁阳的打算是,让楚云月先留在楚老将军身边尽孝,左右他今年才十五,二十立业亦不晚。

不过,既然英英想先提拔他,那就随他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得好,不褒奖万分,干得不好,也不是什么多大的过错,很适合用来历练他。

想着想着,赵沁阳有些乏了,不过片刻,就靠在椅背上睡熟了,睡熟前,她很是纳闷儿,今日英英怎会与众大臣开小会开得这么久。

吴公公在小皇帝身侧耳语一番,小皇帝点点头,“众爱卿想必是乏了,偏殿已备好膳食,卿且去修整一番,午后再商谈。”

“是……”众大臣齐声应道,躬身退出了大殿。

赵恒英则转身走向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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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阳春暖雁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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