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赵恒英转身走进内阁,已有两名宫女在赵沁阳身侧准备好了。
赵恒英点点头,一名宫女便轻轻地解开了赵沁阳的外衫,另一名宫女翻开赵沁阳的袖子,翻找着什么。
吴公公悄声提醒,“轻点儿,莫要惊醒殿下!”
赵恒英在找燕金的拜贴。
凡是皇姐认为不该给他看的奏折文章,皇姐都会将它们收起来,无论他怎么要,皇姐都不会给他看。旁的倒无所谓,但燕金的拜贴,他一定要看看,不是怀疑什么,只是他要清楚燕金的一举一动,决不能让雁如归与皇姐有任何接触。
此番来使是肃王雁如归,这拜贴应是出自他手,他要看看这个杀千刀的雁如归写了什么。
翻找了一会儿,两名宫女将拜贴捧到了赵恒英面前,赵恒英点点头,两名宫女又回到赵沁阳身边,小心翼翼得将她抱到了内阁,放在小皇帝午休睡的龙榻上,彻底褪去了外衫华服,只着中衣。
依赵沁阳的小心谨慎,只要旁人动了她的东西,无论怎么细致地复原,她总能窥见端倪。
更别说,旁人脱了她的衣物再穿回去这种事了。
所以,直接脱干净,就说,见她熟睡,恐衣物硌着她,就命宫女替她宽衣,挪到榻上安睡。
合情合理,无一处不显示着幼弟对长姐的关爱。
赵恒英打开拜贴,拧眉,这是最普通不过的拜贴了,皇姐为何不给他看?再仔细瞧了一遍,依旧是再普通不过的拜贴。
赵恒英犯了难。
直到他摸见拜贴夹缝里的凹凸不平后,赵恒英恍然大悟,这拜贴是被皇姐撕了几页去了。
他有心再找,可安神香的效用快过去了,只得匆匆将拜贴压在赵沁阳的金冠底下。
急匆匆跑到床边,乖宝宝似的跪趴在床沿,瞪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等着赵沁阳醒来。
赵沁阳玉手动了动,秀眉微皱,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见到小英英趴在她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而自己身上头上轻飘飘的,显然是未着华服。
“这是怎么了?”赵沁阳状似迷茫地问。
“方才我在与大臣们议事,宫女来报,说姐姐睡着了,我就让她们将你挪到我的床上睡了,好让姐姐睡得舒服些。”赵恒英一脸得瑟,仰着小脑袋,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赵沁阳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柔声道:“我们阿英最心疼姐姐了。”
“那是自然!”
赵沁阳起身下床,“可与大臣们商议好了?”
“尚未,阿英想着,午后再议,已安排他们去偏殿用膳了,”赵恒英绕到赵沁阳前头,屁颠屁颠地拿起赵沁阳的腰带,捧到赵沁阳眼前,“姐姐,咱们也用膳吧,阿英饿了,阿英今日想多吃一个鸡腿,所以叫御膳房做了熏鸡和罐儿鸡,这样算奢侈吗?”
“不算,”赵沁阳接过腰带,系上,“算贪嘴吧!”
赵沁阳穿好衣衫,坐到梳妆镜前戴金冠时,瞥了一眼燕金的拜贴,道:“看过了?”
“是……”赵恒英低着头,有些心虚的样子,而后大声解释,“它摆在那儿,勾着我,阿英忍不住!”
“看便看了吧,你长大了,有些东西也该给你看了,”赵沁阳戴上金冠,“回头我让人送些折子过来,都是这些年没给你看过的,你全都看一看。”
“啊?”赵恒英有些着急,“那也太多了吧!”
“多看几日罢了!你是个帝王,应该的。”
“额……那好吧……”赵恒英嘴上说着不想看太多,实际上心里却是想的,那些折子可是他前世今生都没有看过的,定要好好看一看。
赵沁阳梳理好衣冠,起身,“走吧,用膳了。”
“嗯……”
赵恒英跟在赵沁阳身后,时不时抬起小脑袋,打量着皇姐的背影,许久,都未发觉一样,赵恒英舒缓了一口气,看来,皇姐并未发现不对。
用过午膳,赵沁阳就回府了,似乎对赵恒英独当一面这事,十分有信心。
赵沁阳的信任,使赵恒英信心大增,拉着几位大臣,大事小情的,扯到天色昏沉才放几人回府。
等到小皇帝就寝,阿风可以回来报信时,赵沁阳早已昏昏欲睡了。
打了一个哈欠,赵沁阳道:“说……”
“今日皇上与平日并无异常,只是……”阿风看了赵沁阳一眼,不着该如何继续。
“只是在香料里加了些安神香,让我小睡了一场,”赵沁阳接道,“无妨,本宫很欣慰。”
“殿下,您这般为皇上谋划,皇上却对您起了疑心,您……您不觉得失望痛心吗?”
“失望,痛心,”赵沁阳若有所思,良久,道,“并不,我很高兴。”
“他对我起了疑心,说明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帝王需多疑,他正在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不枉费我劳心劳力地培养了他这么多年。”赵沁阳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眼中也尽是温情。
阿风抿唇,他不太能理解殿下的心思,若是他辛辛苦苦养大并扶持的人,反过来怀疑他,他掐死那人的心思都有了。
“下去吧,若非急事,往后半月一报即可。”赵沁阳想,阿英如今机敏了许多,阿风每日每夜地进出他的寝宫,迟早会引起他的注意,还是小心些好。
“是……”
阿风走后,玉蝉进来扶着赵沁阳走出了书房,杜若在前头掌灯。
“何时回来的?”赵沁阳问杜若。
杜若道:“半个时辰前。”
“怎么不歇一歇?”
“歇了半个时辰,足够了!”
“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
“感觉如何?”
“易如反掌。”
赵沁阳嘴角弯了一个弧度。
杜若是父皇亲信杜公公的义女。
父皇在世时,有两位亲信的公公,一是吴公公,二是杜公公。这二位公公在赵沁阳的夺嫡之争里,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事成之后,吴公公放不下他们姐弟,就留在宫里随侍英英左右,而杜公公感念父皇恩德,自请去皇陵为父皇守墓了,却又惦记着他们姐弟二人的安全,特将自己的义女杜若安排到了赵沁阳身边。
杜公公是当今武林宗师级的武学大家,而杜若小小年纪就已尽得杜公公真传,时常为赵沁阳解决一些明面上无法解决的问题。
“准你修整三日。”
“奴婢闲不住,还是跟着您,保护您吧。”
玉蝉“噗嗤”一笑,“阿若还是好好歇几日吧,要是累坏了,咱们殿下可就找不到像阿若这般厉害的了,前几日杜公公还来信了呢,说是想你了,你这三日就去看一看杜公公吧!”
阿若想了想,“也好,此番途经青灵山,遇一卖膏药的江湖郎中,专治腰疼,我买了几副,送去给义父试试。”
“从库里拿些人参灵芝,一并送去给杜公公补补身子。”赵沁阳吩咐道。
“谢殿下!”杜若谢恩。
到了寝宫门口,赵沁阳停下脚步,“今日不用守着本宫了,玉蝉你去帮杜若打点一下行囊。”
“哎?明日早间打点亦来得及,奴婢还是守着殿下好些,您这夜盲虽好了些,可奴婢还是不放心的。”玉蝉道。
“有何不放心的?本宫又没有起夜的习惯。”
“可是,万一夜里突发了什么事呢!”
“这是长公主府,安全得很。”
玉蝉想想也是,殿下与皇上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已经许久无人来刺杀殿下了,她该放心的。
“是……”
子时已过,天地间最寂静的时辰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跳上公主府的院墙,“噌噌噌”几下,消失在亭台楼阁丛中。
赵沁阳在睡梦中感到了一阵阵的压迫感,好像有人压着她,动弹不得。
赵沁阳迷迷糊糊地想,这是“鬼压床”了吗?
她奋力睁开眼睛,入眼却是一片漆黑,她房里的长明灯怎么灭了?
“玉蝉……玉……”
她想呼唤,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唔……”赵沁阳瞬间瞪大了眼睛,后背惊出一身冷汗,闹,闹……闹鬼了?
赵沁阳虽早慧,掌着天底下最大的权力,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孩子,正是怕“鬼”的年纪,被这样一吓,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赵沁阳近乎疯狂地挣扎着,想挣开那只鬼手,却有另一只鬼手按住了她挣扎的身体。
赵沁阳怕极了,锐利的指甲胡乱掐着“鬼”的胳膊,直到抓出一道道血印子,温热的血滴在她的身上。
原来是人!
赵沁阳的心情得到了平复,没有那么害怕了,是人就好,是人,她就有办法对付。
赵沁阳不再反抗,“唔唔唔”得,像是在说什么,她得争取与这人有交流,体力反抗是不可行的了,她得靠言语自救了。
唉!赵沁阳此时恨透了那个雁如归了!若不是他写了那些恶心的话,她也不会想着趁着晚间,偷偷把那张纸烧掉,也就不会支开玉蝉,更不会被贼人找到了机会挟持她!
那人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意图,压低声音,用近乎宠溺的声音道:“你乖乖的,我不会伤害你。”
“唔唔……”是个男人!赵沁阳方才摸着那滑滑的胳膊,还以为是个女人呢!
“我知道你想让我放开你,我也知道,我放开你,你不会喊人,你想和我谈条件。”
“……”赵沁阳收声,他怎么知道的?
“但是我不需要你和我谈什么条件,我只是想抱抱你,我想你了,想你好久了……”
赵沁阳打了一个冷战,这人是,是变态吗?
她听说过京中有些富人好**幼女,原是想找机会整治一下这股风气的,却不想还没行动,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赵沁阳气得直哆嗦,色胆包天的狗奴才,她一定要将这人剁碎了喂狗!
赵沁阳的手,悄悄往旁边的棉被底下摸了摸,那男人却精准地攥住她的手。
“阳儿,我知道你喜欢在身侧藏匕首,但是你睡觉不老实,我怕你伤到自己,所以就把它拿走了,在桌上呢。”
“唔……”
“我知道你想说话,可你这张嘴啊,说不出什么好话,尤其是对我,所以我不能拿开手,你放心,我没有捂住你的鼻子,你呼吸顺畅的。”说着,那人就将他的额头贴到了赵沁阳的额头上。
赵沁阳越发确信这人是个变态了。
她要如何,才能安全脱身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那男人依旧按着她,赵沁阳动弹不得,却也愈发头昏脑胀,她嗜睡,就快要坚持不住睡着了,可她不能睡啊,现在的情形,她睡着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可赵沁阳真的坚持不住了,上下眼皮终于合到了一起……
男人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松开了手,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附身亲吻了她的脸蛋,重新点上长明灯,依依不舍地溜出了寝殿。
翌日一早
赵沁阳猛得从床上爬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自己的衣衫,好好得穿在身上,身体也无异常。
再看床边,长明灯好好得亮着,难道昨晚是她做的梦吗?赵沁阳摸了摸她一贯藏在身侧的匕首,心沉了下去,匕首不见了。
昨晚确有人来!
赵沁阳心惊,揉着脑袋靠在床头。
竟有人能闯过她长公主府的层层禁军,悄无声息地潜进她的寝殿,并且熟知她的习惯。
赵沁阳很不安,是她府中出了内鬼吗?
赵沁阳下床,走到窗边的书案前,执笔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男子”
“旧识”
“恶语相向”
从那人的话,赵沁阳判断他早便与她相识,并且有多年未见了,但关系应是不大好,至少,她应该不怎么瞧得上他。
赵沁阳仔细回想着,她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啊!她自小到大,早慧带给她无上的优越感,使她向来不屑于与同龄人来往,因此,她连话都懒得和人家说,更别提恶语相向了!
赵沁阳抓抓头发,写下了最后一条,“兰花香”。
那男人的头发有些潮湿,身上有一股子兰花香,并不是名贵的香,像是城中驿馆客栈常用的。
那么首先,就要搜查一下客栈驿馆了!
赵沁阳眉目紧锁,抓起宣纸,就着长明灯的火苗,将其烧了个干净。
“没有人,能在惹了本宫后,安然无恙。”
赵沁阳拍拍手上的灰,边朝外走,边道:“玉蝉!”
玉蝉刚送走杜若,正在寝殿外指挥婢女做洒扫,听见殿下的传唤,连忙将事务交给另一个一等侍女,转身小跑着进了寝殿。
“哎,殿下!奴婢在这儿。”玉蝉见自家殿下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忙问,“殿下,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昨夜一只苍蝇溜进了本宫的寝殿,扰了本宫清梦,传令下去,往后夜里护卫要多三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再有一只苍蝇飞进去,黑羽军便改名白鸡军吧!”
“另外,查一查城中的驿馆客栈,大事小情都得查,大到入住的人姓甚名谁,小到店家提供的皂角,都要查。”
“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玉蝉问,殿下许久没有这样大动干戈了。
“没什么大事,你照办就是,早朝回来,本宫要看到结果。”赵沁阳指了指衣架上挂着的朝服,示意玉蝉给她更衣。
“殿下,奴婢方才忘了说了,现在已经临近午时了,圣上准您休沐一日。”
赵沁阳的脸有些僵,午时……她竟睡到了午时?
“你为何不叫醒本宫?”
“回殿下,是这样的,寅时方至,陛下就带着两屉蟹黄包子过来了,说是想与您一同用早膳,但见您睡得正香,不忍打扰,便下旨,准您今日休沐,睡到自然醒。”玉蝉连忙解释道。
赵沁阳点点头,原是如此,可是,随即,赵沁阳眉眼微怒,“谁带陛下出宫的?”
“奴婢不知……许是吴公公吧?”玉蝉知道殿下的火,不是冲她发的,也没害怕,毕恭毕敬地答道。
“查,给我查!查出来就赶出宫去!”赵沁阳扶额,这一天怎么这么多事儿!
“可是殿下,宫里的事儿,奴婢查不到啊……”
“那就让卫宝青去查,查到为止!”
“是……”玉蝉应,而后道,“殿下先用些膳食吧,虽说马上就是午膳了,可殿下毕竟一早就没进水米了。”
赵沁阳是有些饿了,“把陛下带来的包子端上来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