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清

第七章 两清

御医走出偏殿,对着杨怿拱手道:“启禀将军,君上腹部受伤,流血过多,所幸,这刺客的招式被将军影响,被刺中的位置较偏,伤口不深,可以说捡回了一条命。现在君上只需静养数日即可。”

偏殿的小太监急匆匆传来宇文昊旨意,“君上有旨,即刻遣人押送刺客回将军府,严加看管,不得有误。另,命护国大将军杨怿一月内攻下魏国,误期军法处置,将军府全府上下一律斩杀。”

“宇文昊,你好狠毒的心,我今天杀不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就算要等上三千年,我也不会放过你。”

木楚宛嘶喊着,被侍卫拖了下去。

杨怿想推开那些粗鲁的侍卫。

我一直视若珍宝,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可以被你们这样对待。

可是就在他挑断木楚宛手筋的那刻开始,他就失去了再次关心她的资格。

杨怿知道,那道旨意,是宇文昊作为一名君王,最大的宽容,也是给杨怿的,最后的通牒。

杨怿望着东厢的房门,不敢迈步。

那日与木楚宛的对话犹在耳边,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自己爱慕的人却是那样痛恨自己。

那日与木楚宛的对战也犹在眼前,告诉自己,自己是有多残忍,亲手斩断了二人之间的所有可能。

只剩一个月了,杨怿想要给木楚宛留下一世长安的诺言,却不得不亲手毁了她所爱的一切。

杨怿知道,有些事,是时候了断了。

推开东厢房的门,门上的灰尘掉落杨怿一身。

木楚宛右手腕缠着绷带,坐在地上,头发披散下来,面容憔悴,斜靠在床边。

“七年未见,杨将军今日来,是要来问罪的吗?”木楚宛手腕软绵绵的搭在床边,声音冷冰冰的。

“我明日,就要出征了”,木楚宛愣了一下,“这么快?”

说完,又对着杨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那我就祝将军,旗开得胜,一举拿下南魏了。”

“我……我会尽力不伤害你的家乡的人民”,杨怿看着木楚宛脸颊上浅浅的梨涡,轻轻的说。

杨怿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她笑过了。

木楚宛呵呵的笑了起来,“家乡?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家乡?”

杨怿将木楚宛从床边抱起,放在床正中躺着,木楚宛没有拒绝,手臂轻轻搭在杨怿的脖子上。

“你知道吗?我木家世代忠良。”

木楚宛盯着杨怿,“可结果呢?南魏那个懦弱的君王害怕我父亲功高震主,谋权篡位,居然联手宇文昊陷害我父亲,将我全家满门抄斩,来换取个和亲的机会。若不是攸宁公主的生母救了我,我早就成为那个昏君的刀下鬼了。你以为宇文昊是什么好东西吗?杨怿,世人都传你是个有勇有谋的良将,可我看,你就是个蠢货。”

杨怿猜想过事情的真相,却没有猜到这真相的背后竟背负着如此多的隐情。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能杀了我。”杨怿看着木楚宛,“一个是君,一个是你。如果我一定要死在谁的手上,我希望是你或者是阿昊。这样,我死而无憾。”

木楚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愈发猖狂,“好一个死而无憾,杨怿啊杨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木楚宛向上看着,凄厉的笑声变为悲痛的哀嚎,“你为什么不放过我?我好不容易得到了我想要的,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全部?”

杨怿脸色惨白。

原来自己给她的伤害,竟是这样大。

如果那天,我没有出手救君上,你是不是就功成身退,早就离开我了?

现在的日子……对你来说,是一种煎熬吧。

杨怿颤颤巍巍的将一直揣在怀里的信放到桌子上,走到门口,背影十分单薄。

“如你所愿,这是你的休书,我放过你,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杨怿语气低落,“出了将军府,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生照顾自己。别再想着报仇了。”

身后的木楚宛低着头,身形微微颤抖。

杨怿刚跨出了房门,又站住,道:“别想着报仇,这次进攻南魏,我会替你杀了南魏的君主。至于陛下……身为臣子,我不能弑君,等这一仗过后……要是还想报仇,我这条命,你随时来取。”

“把你的命赔给我?宇文昊真的值得你这么做?”,没等到杨怿的回答,木楚宛再次开口,“你的命,我不在乎,我也不要。希望宇文昊真值得你为他卖命。这条命就当我赔给你这么多年的疼爱。就像你说的,如我所愿,从今以后,咱们二人两清了。”

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两清的事儿。

杨怿痴心对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木楚宛的事,而回想木楚宛的态度呢?

如果感情的事可以用两清就断了个彻彻底底,那我这诺大的酒馆,早就关门大吉了。

第二天一大早,宇文昊命杨怿提领北齐十万军,同时北齐君主宇文昊于次日领北齐四十五万大军御驾亲征,马不停蹄,向南魏进发。

这北齐到南魏二十天的路程,木楚宛再没有出现过。

之后,杨怿与宇文昊,也都没有提起过这个人。

一个人到南魏就需要将近二十天,何况是五十五万大军?这速度,我想这宇文昊是誓要拿下南魏了。

北齐的军队在南魏的城外安营扎寨,等着一举拿下南魏这只嘴里的肥羊。

“你看,南魏的天,多蓝”,宇文昊站在军营侧方的佘山上。正对面就是南魏的皇宫,南魏城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杨怿站在宇文昊的身后,仰望着如今的蓝天白云。

不知明日,这样的蓝天白云,将变成怎样的血雨腥风。

“阿昊,我有个请求。”

宇文昊看着杨怿,听到阿昊这个名字,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挂在嘴角。

“说吧,阿怿兄长。”

宇文昊记得自从杨怿那十年后回朝,他二人便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不论君臣,只谈兄弟。

“不要伤及南魏百姓,更不要放过南魏君主。”

宇文昊面色一凝,轻笑了一声,“你是为了那个女人?”

杨怿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可是宇文昊还是感觉到了。

“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大将军有一天会如此这般喜欢上一个女人。”

杨怿听后,望向南魏,久久才道了一句,“我,也没想到。”

“父皇还在世时,曾对我说过,你我二人十分不同。现在看来,我们果真不同,对于无法得到的心爱之物,我宁愿毁了它。”

宇文昊玩味的说着,一双眼睛柔和天真,可身上,却暗藏着一股隐秘。

第二天,杨怿带着自己手下两千杨家军先打头阵,直奔城门。

一时之间,烽烟四起,人仰马翻,叫喊声、厮杀声响彻云天。

孱弱的南魏在这七年的战争中,早已兵疲马乏,已经不可能与正在势头上的北齐军对抗,又何况是杨怿的杨家军呢?

不用多时,杨怿就攻破了南魏的城门,率兵冲了进去。

可这时的南魏城中,空无一人。

凄清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杂物,足以看出,那些百姓逃离的时候是有多匆忙。

南魏的君主出现在不远处皇宫的城门上。

“我南魏的将士们”,南魏君主高声呐喊。

道路两旁的酒楼客栈上突然涌现出大批的弓箭手,无数副弓箭瞄准着杨怿一行人。

“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寇。只是我们誓不做亡国奴。今天,就算死,你们也是南魏的英雄。”

楼顶的弓箭手高声呼喊,气势逼人。

“三月前木将军来信,说中间跨着黑马的人便是北齐君主宇文昊。今天我们背水一战,就算死,我们也要与宇文昊同归于尽。”

身下黑色的绝尘不安的骚动着,杨怿仰起脸,苦笑着摇头。

“夫人啊夫人,你就这么希望我和你的仇人同归于尽吗?那为何你不亲手杀了我?”

满天的箭如雨般射了过来。

杨怿耍着棠溪枪,抵挡着箭的攻击。

可杨怿的左手担不住枪的威力,十几只箭如漏网之鱼射在杨怿的肩上、腿上、后背上,鲜血将白色的铠甲染红,一如傍晚的红霞。

南魏的君主走下了城门,驾着马,向着杨怿攻来。

杨怿强撑着拿起一旁被击落的弓箭手的弓箭,佻身飞镞,不加犹豫就扔了出去。

弓箭穿胸而过,南魏君主应声倒地,骑着的战马惊恐的向后退步,从南魏君主的尸体压了过去。

杨怿手一松,手里的箭弓掉在了地上。

周围杨家军全军覆没,南魏的将士手中的箭也几乎消耗殆尽。

所有将士提着枪走下高楼,刺向了杨怿。

突然一只箭穿过了人群,从背后直直穿过杨怿的胸口。

杨怿低下头,望着胸口的一片殷红,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无数支枪插在杨怿的身上,耳边传来宇文昊率领的北齐将士的呐喊声。

杨怿的意识渐渐消沉。

耳边响起了那日冬季初雪,木楚宛一蹦一跳的跑到自己身边,侧着耳边说的话。

“我许愿,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夫人你可知,我曾许愿,助北齐统一天下。

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统一这天下,只是为了可以无忧无虑的与你厮守在一起。若是没有你,这天下也毫无乐趣。

我曾说过,死在你的手里,我死而无憾。

现在好了,你不用再复仇。

我离开了没有你的世界,功成身退。

而你离开了我的束缚,一世长安。

&

镜中的画面戛然而止。

杨怿还趴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呼呼大睡,想是这三千年他也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

我这女儿红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要不那些平日里的小鬼也不会总是上我这来讨酒喝。

也不知怎么了,今日酒馆中的客人少的可怜,只有我旁边的这位面具兄和其他桌一些三三两两的旧客,往日里我的酒馆客人可是爆满。算起来,近几日客源倒是骤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5)

故事都看完了,面具兄还是没说什么话。

“不好意思,这位客人,你能过来搭把手,帮我把他扶到旁边的房间里去吗?”

世间的路总是苦的,来我这的客人也总是醉的。

作为贴心的老板娘,同时也为了促进酒馆的经济效益,我就将酒馆闲置下来的那几个房间改成了客房,供醉了酒的客人稍加休息。

面具兄也没扭捏,拍了拍身上的花生皮,起身和我一起将杨怿扶进了客房。

杨怿虽是将军,但是身形倒不笨壮,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到了客房,将杨怿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我们二人就撤了出去。

“你还要再来点酒吗?”我拿了坛未开封的杏花村摇了摇。

“为什么不喝女儿红了?”那人放下酒壶,递过来他的酒杯。

我微微一笑,“这酒啊,不能乱喝。这女儿红呢,醇厚甘鲜,回味无穷,更是融合了甜味、酸味、苦味、辛味、鲜味、涩味六味于一身,是最适合回忆人生时喝的佳酿。而这杏花村却是清澈干净、清香纯正、绵甜味长,用来消除女儿红带来的苦涩是最合适不过了。”

说着,我替那人满上了一杯杏花村,也为自己倒上了一杯。

“喝吧,故事太苦,正需要这酒的味道来冲淡些。”

面具兄看着我干了那杯酒,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皱眉细品了一番,笑了声,“果然很甜。”

“每个来我这的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我打量着眼前的面具兄,“我不认为你是个例外。”

面具男剥着花生,手一刻也没有停过。

我放下酒杯,问道:“所以,你的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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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煮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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