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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说一个地方“鸟不拉屎”,并非是骇人听闻,别以为动物是没有灵性的,鸟跟其他动物一样,通过视觉嗅觉等等知觉去辨别万千世界的变换,说鸟不愿意在一个地方拉屎,由此可见这个地方的环境外貌等有多糟糕,没有青山绿水,没有炊烟缕缕,连鸟都不稀罕在一个地方拉稀,足见那地方的贫瘠。

我们说杨桥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是句口头禅,是句带情绪的话语。前面说了,杨桥镇唯一的财政收入来源于旅游,一个能够旅游并且只能通过旅游来带动当地经济的地方,自然是“万水千山总是情”,总不能一个毫无看点的地方都能当做一个旅游胜地吧,要么是风景,要么是人文气息,或者是两者结合,便是可以命名为旅游地,你总不能把一个普通老百姓家里的猪圈当作旅游的看点吧?如今的人,对于什么事物都喜欢用“看点”去评价,这次时装秀有何看点,这场晚会的看点是什么,那个美女最大的看点又是什么,人们总爱这样去评论事物,而杨桥镇旅游最大的看点就在于枫叶,漫山遍野开得绚烂的枫树叶,漫漫步入半山中,被枫树叶包围在其中,身临其境,自然是一种美的享受。

王小亮对此不解,这破树叶我们家后面那片山多得是,有什么好看的。不愧是从山里出来的孩子。

我跟豪哥都是从城市里出来的,按理说对这种风景应该是争先恐后地抢着去看,全然我们没有这个雅兴,我来到杨桥有些时候了,就从来没有去看过那山上的枫叶,豪哥在女朋友秋鲤来的第一次被拉去看枫树叶,回来是一肚子的抱怨,“靠,都是骗人的,哪里有那种睡在红色海洋的感觉啊,而且他们说的枫树叶奇观,压根就是个传说,我看日后我们都要一致对外界说,不要迷恋杨桥的枫树叶,那不过是个传说。”相当雷人的话语,豪哥不愧是学工科的,连睡在红色海洋这种意象都不懂,令人汗颜啊。

杨桥镇的旅游业是间断性的,而且可悲的是杨桥镇的秋天又比较短,除了秋天赏枫叶外,就没有其他的旅游项目,因此每届政府的一把手都要想方设法在没有枫叶观赏的时节折腾出一个能够旅游的法子,例如前前任书记搞了个杨桥镇生态动物园,没多久就夭折了,里面的动物除了常见的家禽外,就仅有几只丑陋的鸵鸟,再前任书记搞了个杨桥花卉大世界,这招倒比较有用,不知道从哪里引进各色各样的鲜花种植,但后来因为没有保护妥当,也给夭折了。如今这个和蔼的刘书记,在大伙都在焦急等待他出“主意”的时候,他没有大手笔的动作,而是转向务实的招商引资,这样在旅游的季节搞旅游,在其他季节搞招商,也算是务实的做派。

这几天,平静的杨桥传出一阵嘈杂的躁动,这股躁动的热流慢慢地从外头涌向政府院子里,原来是要在杨桥建一条高速公路,这可是一条砸开锅的新闻,一条高速公路从杨桥镇家门口路过,这带动经济发展且不说,至少老百姓一天看到的车辆数要比一年看的车辆数要多,这就足够让老百姓兴奋一阵子。在乡下,路就是村里发展的命根,每位到杨桥上任的官员,要取得民心,都要从修路上下手,修路得民心,这几乎是一条共识。

我们几个以为,那令镇上人们沸腾的消息只会跟我们打个擦边球,修路只是高速办的事,与我们毫无相关。可是后来召开的政府干部职工会上,我们发觉那事情远没有我们想象的简单。

会议由党委副书记唐福主持,“今天我们召开XX会议,会议主要有以下几个议程……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党委书记刘书记讲话……刚刚刘书记热情洋溢的讲话鼓舞人心,这是一次振奋人心的讲话,是一次引领我们杨桥新发展的讲话……”唐书记每次主持会议都是这般套路,这样的背稿子容易让人瞌睡,那是他要我在网上帮忙找的一篇主持会议样稿,几乎全是照上面背的,难怪我每次听到他主持党委政府会议都是一个调的照本宣科。

正当我打瞌睡的时候,我听到了我的名字,我赶紧问下一旁的王小亮。

他有点不耐烦地说,“征地拆迁小组,你跟豪哥一组,我跟小烟一组。”

我惊讶,“豪哥被招安啦?”我们常常私底下开玩笑地说,村里那帮干部就是土匪,幸好被我们政府招安了,可以为民好好服务。

“靠,你小子又在睡场吧?”王小亮不满。

“这也不能怪我,你看唐书记重复说着的那些话,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不睡场才怪。”

“今天是全镇干部以及村干部全体会议,人家豪哥就坐在后面一排。”

我回过头去,果真豪哥就坐在我们后面,被他们村的村书记和村主任夹在中间,腰杆笔直地坐着,脸上写满了无奈。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年纪越大,脸上的内容就越丰富,你随便走到大街上,看老年人跟年轻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老年人的脸上写满的是沧桑,年轻人的脸上则是断断续续写着点点故事。

我不知道一个高速公路居然可以牵扯出那么多事情来,任务繁重,要在一个月内征完地拆完房,下个月初高速公路就要开工。高速公路在杨桥镇所跨的“海线”还不算太长,主要经过观音山和黄土两个村,观音山是个村名,正是我镇第一个大学生村官、大名鼎鼎的阮书记豪哥所驻的村,黄土也是个村名,我跟豪哥一组,组长由左龙大哥担任,另外一组包括王小亮以及莫小烟,由唐福书记带队。从分工中你也可以看出一点微妙的关系,左龙大哥虽然是个组织委员,在镇里也是排名五、六位左右,却能独当一面,负责一个大村的征地工作,足见领导对其的重视。在乡下,你只要留心去观察,许多微妙的学问、关系都在其中。

开始我是抱着玩耍的态度随着左龙大哥下乡去的,但经过翻山越岭般的艰辛攀越。我不得不重重地拍了下豪哥的肩膀,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豪哥,你是好样的。”豪哥被我的夸奖搞得莫名其妙,其实我并没有挖苦他之意,是由衷的佩服,他的的确确是个合格的大学生村官,他每天都得骑着自行车翻过一座大山来到观音山村部,别以为所要翻过的那座山上有宽敞的大道,那是坑坑洼洼的山路,难怪他的自行车报废了好几次。我也从中得知为什么那明明是个村却要被叫做山的村名,村子就在大山后面。

我一直以为跟老百姓打交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事实上我一直都陷入了一个误区,如今的百姓,正处于一个复杂的过渡期,你说他们什么都不懂嘛,他们却知道一些法律道理,知道用法律保护自己,你说他什么都懂嘛,他们却陷入了用法误区,对法的认识也是一知半解。老百姓就是那么一种状态,因此你下去温柔些,他们不吃那一套,你动粗的,他们就会说你知法犯法。我就碰到过这么一件令人喷血的事,那时候我还在计生办帮忙,一个年轻人,约莫跟我们差不多大,跑来计生办办理第二胎准生证,一看他满脸狐疑的样子就知道是来找茬的,开口就问凭什么要村里交五百块钱的违约金。刘姐好声好气的解释道,那押金是防止村民上了第二胎后不及时上环或者结扎而设立的,当然如果及时上环或者结扎的话会全部退还给村民。刘姐的好意都当成了驴肝肺,那年轻人理直气壮地说,那有什么法律依据,你们这是知法犯法。刘姐解释说,那是村民公约所规定的。那年轻人仍旧喋喋不休道,那公约了?拿出来我看看,拿不出来了吧,那你们就是在做违反的事。村民公约自然在村里,刘姐一时半会被卡带了,只能说,收取违约金是村里收取的,而且已经有上百人上千人交了那违约金……刘姐还想继续说下去,说知道那人拿起电话就打了114了,要了省计生委的电话,要问个究竟……这件事的最后,那年轻人其实就是来找茬的,其实在来之前已经在村里交了违约金,就想借着自己懂几个法,看看能不能刁难我们一番,而不用交了。那时候我跟亮亮都在,恨不得把一大叠法律读本放他面前,然后扇他几个耳光说,你懂法,那你看看这上千页的法律里是否有规定村民不能有公约。

原本以为征地对于老百姓来说,那是件大好事,因为现在每亩地的征地金额都要比从前要高很多,有不少人还因家里田地多获得了高额补偿金而成为了拥有百万现金的小土豪。但杨桥镇的人们却不这样想,他们觉得自己家的田地被征上就是种不幸,田地被征了,获得的补偿金就那么可怜巴巴的一点,政府又不帮忙解决就业,搞不好政府还会从中捞一笔,日后也没有田地可耕作,在他们看来,那是得不偿失的事。

于是,他们就跟政府较真起来,先是僵持一段时间,地不给量、房不给拆,僵持一段时间后,允许你测量家里的土地,但害怕吃亏,本来家里的田就那么一亩,非得让你多给他多量一分。我就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我跟豪哥负责拉皮尺,结果一个村妇气势汹汹地从我手中抢过皮尺,非得量到别人家的田埂上,这是既不合情又不合理。我对着豪哥拼命摇头,想用眼神告诉他,“瞧瞧,你们村的妇女就这素质,你这大学生村官怎么当的。”豪哥在测量土地的时候也几乎不出声的,我知道他精明,他既不像得罪自己村的村民,也不得罪政府。豪哥可以说经过一年半载的磨炼已经成为了人精,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该做到什么份上,他心里都有底。豪哥就常常跟我们说,在政府做事勤快的人永远有做不完的事,该躲的时候还是得躲。虽然这话有点偏激,却是个道理。就上次我跟王小亮协助计生办那事来说,最后在我们的努力下计生检查获得了个好成绩,但受到表扬的是计生办的人员,却不是我们这种苦命的孩子。

在量田的过程中,我算是见识到豪哥的厉害,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一路上不少村民包括七大姑八大嫂的拼命跟他问好,左一个“阮书记,下乡啊”、右一个“阮书记,有空到屋里来歇歇”,只可惜他的姓氏不好,加上村民蹩脚的普通话,不少人把“阮书记”叫成了“卵书记”。

在房屋拆迁的过程中,我们碰上了钉子户。以前只是在网上看过所谓的钉子户,那时候我对这个名词还不了解,粗俗的认为钉子户就是像雷锋钉子精神那般的好人,还觉得世界不公,连钉子户这样的好人家都不放过。我们在拆迁的过程中,解释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高速公路是国家的一件大事,逢山开路,逢水架桥”,但没人把这句话的分量放在心上,于是我们碰到的这户钉子户就用了句很无情的话把我们给挡了回去。“这位领导,你这句话说得好,不是说逢山开路逢水架桥啊,那就在我们家房顶上架一座桥,架座桥过去不就得了啊?”我跟豪哥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一幕,“史上最牛的天桥下的房屋”。

我们登门无数次都被挡在门外,不是得到无情的鄙视目光,就是得到脏话的飞舞。

我私底下问豪哥,“这可怎么办,离任务完成之日也没有几天了。”

“没事,我们就这样跟他干耗着呗。”

“这样耗着就不怕把人家逼急了自焚啊?”

“那都是骗人的,你以为个个人都有那个胆量啊,他们无非就是想吓吓对方,不料汽油往身上淋的时候,忘记把烟头给熄灭了。”豪哥调侃着。

“豪哥,瞧,女人。”我突然眼前一亮。

豪哥蔑视着我,“你有多久没看过女人呢?”

我解释说,“不是,我是说钉子户家里刚刚有个年轻的姑娘进去。”

“怎么?瞧上人家了啊?”

“豪哥,你说她不穿高跟鞋应该没有我高吧?”

“我哪里晓得啊,我压根连个影都没见着。”,豪哥说,“我说,小人啊,我觉得你的择偶标准有点高,不仅有身高限制,还有生肖年龄限制,靠,你以为是在市场挑菜啊?”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说,“想到了,我们可以从钉子户的女儿入手,你想想,他女儿肯定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就牺牲下自己,为了事业献身,去做通他女儿的思想工作,然后再逐点击破……”我还想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却被豪哥狠狠地敲了下脑袋,“得了吧,小样,你做白日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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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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