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不是有缘人,不进朱楼门
03、不是有缘人,不进朱楼门
辞夏和沈不周两人跟放水里涮过一样,走到朱楼口的时候,辞夏忽然停了下来:“不周,你先回沈院去吧。”
“嗯?”
辞夏抬眼:“我家又没有你能穿的衣服,你淋成这样去我家,难不成让我给你拿块布现缝啊?”
沈不周一想也是,于是犹犹豫豫地还是被辞夏赶走了。
辞夏看着地面,尽管雨下了半天,可还是能看见地上一条淡淡的红色痕迹,逆着水流的方向,从街口一直流到了朱楼门口,一整条街都弥漫着血的味道。
辞夏一步一步走回去,眼前不断地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红色的尖喙的鸟,被头发挡住了半张脸的人。
辞夏停下来,看着那群一出事就会来朱楼闹事的人。
唉!就知道会这样,要不怎么会把沈不周给赶走了呢。
不知道谁先看到辞夏的,高声喊了一句:“哟,回来了啊,做什么坏事去了?”
于是所有人都转过头来,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怎么这么不要脸?”
“别真是他们家害的人吧。”
“玄乎,周家那老人就走在路上忽然倒在了地上,眼睛都没了,玄不玄?这么玄只有这朱楼做得出来。”
“是是是,你看有人死了都不甘心,那么点血,硬是流到这边来了,估计是冤魂散不了。等着吧,冤魂越积越多,迟早报应到她头上。”
辞夏笑了一声,声音盖过那些窃窃私语:“聊啥呢,家庭聚会吗?正好刚拜完我奶奶,顺便喊她回家吃个饭,估计这会儿正跟在我后面呢。要不我请客,大家一起来朱楼吃人肉包子吧。”
这话一说散了好几个,他们跟踩着什么东西一样露出格外嫌弃的表情,可是还有几个分明就是要闹事:“呵,正好问问你奶奶,死了都要害人,究竟快不快活。”
雨天路上的游客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不知情的人停下来看热闹,于是那些人就更嚣张了,拔高声音嚷嚷着:“都过来看看啊,这可是害人精,害人世家,学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害人可厉害了。”
辞夏站那儿不动,刚准备说什么,朱楼的门却被推开了。
“吵死了。”朱瑾迈着款款的步子走出来,往那儿一站,便是十足凌人的气势,可是声音却婉约轻盈,“有多少话,来,跟我说说,我来回答你。”
“朱瑾!”辞夏惦记半天的人原来没走啊,她心里开心死了。而那群人估计也没想到辞夏今天叫帮手了,还气场这么迫人,一时间愣在那里。
朱瑾的气质确实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几个本就是欺善怕恶的主儿,自然是咬牙切齿地离开了。
等人都走光了朱瑾才进门,辞夏心情大好地跟在后面,一肚子问题都不知道从哪个开始问了,于是瞎问道:“你没走啊?那你刚刚一直在哪里啊?不对你怎么进朱楼的,我不是锁门了吗?”
朱瑾白了她一眼:“平时都是这么被欺负的?”
“啊?”辞夏觉得朱瑾是不是耳朵不好,从来都听不见她的问题,但她不敢反驳,只好乖乖回答,“也没有,他们顶多就敢动动嘴上功夫,真下手的没几个。而且虽然老辱骂我奶奶,但也很怕她的,每次把我奶奶搬出来,他们怕死,生怕我奶奶真的会爬出来吃掉他们一样。”
朱瑾不屑:“你奶奶会帮你?”
“肯定啊,天天保佑我呢。”
“个屁!”
朱辞夏愣了一下,从朱瑾这么优雅大方的人嘴里说出这两个字可真稀奇。可是朱瑾却完全不在意,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上。
辞夏心里有点虚,问:“怎么了?”
朱瑾却没再说话。
辞夏下意识地瞥了眼旁边玻璃里倒映的自己,狼狈可怜。明明是透明而苍白的倒影,可脖子上的那串项链却真实得仿佛玻璃后面真的也有一串。
莹润通透,绕着淡淡柔软的白光,正中间的那颗珠子竟然在某个瞬间闪现了一丝红光。
辞夏心里一惊,看了眼朱瑾,有些犹豫地捏着锁骨间的那颗珍珠。
那里温暖,甚至是灼热,然后眼前便出现了那些画面:倒在地上的老人,半边窟窿的脸,还有撑伞的女孩……
是早上街口的场景重现。
辞夏想拿开手指,却仿佛被粘在上面了,颤抖着始终放不下来。
朱瑾皱眉,却见辞夏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似的,生生给扯了下来,两根指尖掉了一层皮,血淋淋的,而珍珠上却什么也没有。
“这颗珍珠……是不是又杀人了?”辞夏眼神闪烁了一下,问。
朱瑾环着手,算是默认了:“你好像很习惯了?”
“不然呢……”辞夏声音有点哑,失神也就一秒钟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啊,就算是一开始怕得不行疼得想自杀也没有人来替我扛,后来一想也没什么,死不了就活着,习惯了就好。”
是人都会这样吧,不管好的坏的,反反复复之后都会变成习惯,成为生活的一部分。那些恐惧和不安也是一样的,久了就成了日常,情绪会变得麻木。
“很好。”朱瑾笑了笑,“虽然你一点用都没有,但是比我想的要坚强,至少不会躲在被窝里苟活。”
辞夏有点听不出来朱瑾这是在表扬她还是在辱骂她,不过倒是有点心虚,不会躲在被窝里是因为就算躲在被窝里他们也会钻进来。
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面对或许更能找到出路。就像小时候听谁讲过的,森林里发大火的时候,风吹大火席卷而来,所有小动物都被火追着往前跑,可是只有朝着火跑的才活了下来。
她给朱瑾倒了杯水,说:“你说吧,我都准备好了。”
朱瑾语气缓缓,娓娓道来——
“这串珍珠项链里,有另外一个世界,叫‘珠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一颗的珍珠,就像是飘浮在宇宙间的荒星。
“每一颗珍珠里面同时住着珠灵和恶魂,珠灵为善,恶魂作恶,相互约束,以制平衡,同时又镇守珍珠界一方。
“但很久以前,大概是几百年前吧。由于天灾,项链里的恶魂全部被放了出来,他们寄附在人类身上,利用人类的贪嗔痴处处为恶。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些。所以就出现了守珠人,和珠灵一起封印恶魂,遏制他们继续下去。”
辞夏听得不清不楚,指着自己,问:“守珠人……是在说我?”
“不只是你。”朱瑾接着说,“戴上这串项链的人就是守珠人。项链一共四十八颗珍珠,每个守珠人大概能封印四颗珍珠。”
“还是传承的啊……”辞夏嘟哝了一句,却被朱瑾白了一眼,只得老实闭嘴,听她继续说。
“你脖子上最中间的四颗就是最后四颗。所以,你应该是最后一个守珠人了。”
辞夏的目光跟着朱瑾一起落在自己的锁骨间,要很仔细才能看见正中间的四颗珍珠有略微的不同颜色,而现在正中间的,散发着柔软淡红色的光。
她还以为是自己奶奶精心磨制的,原来只是出现了动荡的珍珠而已。
“这是朱雀珠。”朱瑾说,“等朱雀珠的封印结束,下一颗珍珠的恶魂才会苏醒过来。珠灵也会来找你,所以你不用担心应付不来。”
“哦,那好贴心哦。”辞夏偷偷暗讽,趁朱瑾没发现赶紧问,“这么说你是珠灵?”
朱瑾大概是默认了,接着说:“珠灵和恶魂其实就是珍珠里面分离出来的两个魂体,有兽形。只不过珠灵可化人形,而恶魂只能寄附在人的身上。”
说到这里,朱瑾停了一下,其实珠灵原本也是没有人形的,和恶魂一样。而有人形的珠灵是因为原本的珠灵死掉了,有人愿意舍弃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变成珠灵,所以才有人形。
她便是舍弃了自己的姓名和记忆的人,“朱瑾”不过是随口取的名字而已,她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谁。
“朱瑾?”辞夏不知道朱瑾在想什么,喊她。
朱瑾回过神来,揉搓着自己耳垂上的那一颗珍珠,继续说:“我这颗叫‘珠灵珠’,所以恶魂也有恶魂珠。对于我们来说如同心脏之于人类,同时也是打开珠界大门的钥匙。只要守珠人同时拿到这两颗珍珠,便能打开珍珠界的大门,将恶魂封印起来。”
辞夏看着朱瑾耳垂上的那一颗珍珠,大概明白了就是妖怪的灵丹一样的东西。
“那恶魂的话,也是戴着这样一颗珍珠首饰的人吧?”
“差不多是。”
“那是不是只要封印完四颗珍珠就能摘下项链了?”
“是。”朱瑾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半句话没有说。可辞夏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窃喜了,如果那样的话还来不来得及过上平凡的生活呢?
朱瑾似乎看穿了辞夏的想法,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恶魂没那么容易封印。”
“可总是有点希望的不是?”辞夏天生乐天派,稍微给一点点阳光就会灿烂很久的那种,“总不至于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只会躲起来了,至少知道该怎么办。”
她忽然笑起来,明明这么凶险的事,任谁都应该难以接受和消化的。
朱瑾皱了皱眉,早上街口的事件,很明显是恶魂所为。因为有那么一刻,她感觉到了恶魂的珠气,可是转瞬即逝。
毕竟对于珠灵来说,只有在恶魂显出本体珍珠的时候,她才能感应到恶魂的存在。如果它重新寄附到人类身上,珠气就会消失,珠灵就没办法感应到了。
所以那个时候,恶魂应该是抛弃那具年迈的身体找到了下家。可是当时街口围了那么多人,谁拿到恶魂珠都有可能。
朱瑾跟辞夏提了一下,辞夏显然有些意外:“你说……周奶奶是拿着恶魂珠的人?”
“有什么不对吗?”
辞夏不笑了:“她和我奶奶年轻的时候好像有过什么过节儿,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总不过恩怨情仇。所以她死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奶奶的冤魂不散,回来找她了。”
辞夏喃喃着:“而且,那个时候我好像也确实感觉到奶奶的气息了……”
“不会是你奶奶。”朱瑾看着窗外,“应该是恶魂本身杀掉了自己的宿主,大概是嫌身体太苍老了。”
“恶魂还能杀掉自己的宿主啊……”辞夏咂舌。
“寄附久了,恶魂和人的意志差不多已经混在一起了,如果贸然脱离的话就像猛然抽掉人的神志一样,自然活不下去。”
“那恶魂现在会在哪儿?”
“不知道。”朱瑾看起来似乎是有点说累了,直起身子来,“你不用急,珍珠项链对于恶魂和珠灵来说就像是母体一样,是提供能量的存在,没法离你太远,更何况恶魂对守珠人天生有杀意。”
辞夏吓了一跳:“原来守珠人就是个活诱饵啊!”
“算是。”
辞夏半天无话可说,很久又问:“那守珠人是谁选出来的?”
“没有谁来选,上一代守珠人死后,离谁最近就选谁了,磨合一段时间之后就能继续上一代没有封完的任务。”朱瑾回答得漫不经心,“你奶奶死的时候就只有你在身边吧。”
就这样?辞夏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就因为这样,所以她就要被迫承受这样的一生?沉默了半天,辞夏最终无力地眨了眨眼:“那我奶奶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朱瑾皱了皱眉。她确实不知道。
辞夏叹了口气,仔细消化了一会儿这段对话,发现自己问题好多,人也很惨。
见辞夏没有别的要问了,朱瑾最后扫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然后环着手走开了。珠灵为善,所以哪怕她看起来再怎么冷漠傲娇不近人情,也会有恻隐之心。
正常情况下,失去恶魂的珍珠会显示出颜色,朱雀为红,玄武为黑,而辞夏脖子上剩下的两颗为什么会是暗下去的灰色,朱瑾也不知道,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朱瑾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是,从几百年前到现在,没有一个守珠人,活着摘下了这串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