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已修)
这日值夜的是妙人、妙音,剩下两个忙完手上的事后,便借小厨房烧了热水说要泡脚。
妙语将脚探进木桶,眯眼享受这暖烫之感,还极舒爽的呼出一口气,片刻后她才睁眼与妙言闲话,“你可有瞧见那个厨娘的脸色?老夫人说出花痕二字时,她那脸啊。”妙语将尾音拖得略长,以示内心感叹。
妙言抬手要挡她的嘴,“声儿小些,隔壁睡着卫嬷嬷呢。”
妙语将她手扯下,“我晓得。”她静了一会儿,听隔壁无甚动静,方才开口道:“你当卫嬷嬷心里头舒坦啊。”
妙言不解,投去个询问的眼神。
妙语叫她靠近些,等两人坐到一块后,妙语才对她附耳道:“我那日无意间瞧见卫嬷嬷同李栗子站一块,我原当是卫嬷嬷在训话,不甚在意。待要走时,却瞧见李栗子从袖口里掏出封信递给卫嬷嬷。”妙语掐在这处顿了顿,等妙言不耐的推她示意继续,才极满意的笑起,往下说道:“我见此,自然留下不走。但这二人却不知为何,皆不再言语,我等得急了,才听见李栗子开口唤卫嬷嬷‘姑母’。”
妙言惊愕的张了张嘴,后又疑道:“我怎记得卫嬷嬷是秦国公府的家生子?”
妙语摇头,“她来路和咱们一样。”
妙言还是不信,“那为何嬷嬷姓卫?”
妙语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听闻是救了老夫人,才被赐姓的。你瞧见过她身上没?我有次给送热汤,正好瞧见她身上有个疤,估摸着就是救老夫人留下的。”
妙言颇惊奇的看向妙语,将后者看得心里发毛,才叹道:“你还真是个包打听。”
妙语还当时什么叫她如此看自己,闻言回了个白眼。
二人又闲话片刻,才取布拭脚,上床歇下。
数日过——
至九月廿八这日,国公府的前头两个儿媳照旧早起省过老夫人,临要走时,却有周婆子慌张赶来,待她到门口将时见里头还有人在,方缓了脚步,略整行装。可她面容还是不同以往的淡漠从容,而是焦急不堪。
她快步走至卫懿礼身侧附耳低语几句。
卫懿礼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她抬头,眼对上两个儿媳探究好奇的目光,“洪氏临产,大郎媳妇留下帮着点。”
二人先是一愣,洪氏应到下月底生才算足月。若现下发动,那便是早产了。而后就各自盘算开来,但面上皆不做显露,依次告退。
“嬷嬷在吗?”戚善珠进院子,先往田嬷嬷的房里去,迎面碰上伺候她的小丫鬟素果。
素果放下手上的盆答道:“嬷嬷方才起身去小厨房了。”
戚善珠看了眼她后头,“你手上活计先交给别人去做,到嬷嬷身边伺候着,一会儿让她来我屋里。”她又叫两个粗使婆子接过素果的东西。
素果立刻笑开,当即应好。待戚善珠离去,便将甚么盆啊布啊,不论脏净一股脑的塞到那两婆子手上。她见二人面色不豫,歪头笑了笑,“素果倒是想自个儿来,可方才夫人的话,您二位也听着了。”她拿手指了指屋里,“甚么窗沿呀,桌呀,椅呀都得给擦干净咯,不能见着丝毫灰。”她话音一落,手上动作即变了,摆出个请的姿势,“有劳二位嬷嬷了。”
两个婆子僵着脸应下,等素果走得远些后,其中一人即将盆里的污水朝她离去的方向泼出,嘴上还啐了一口,“脏东西!”
素果耳力极好,婆子所说她一字不漏的听完,顺带在脑中勾勒出一张令人憎恶的老脸。她迈出的脚于半空一顿,而后轻轻放下,原垂在身子两侧晃荡的手亦叠放于腰前,一副端庄模样。
素果敛起面上的笑,嘴唇微动,“早晚……早晚……”
田嬷嬷腰已好了大半,她原意是回戚善珠身边伺候,奈何戚善珠不肯,定要她好齐全了,才准回。对此,田嬷嬷并未说甚么话,只顺其意应下。
待她今早梳洗罢,听人说小厨房新领了白面,交代过素果后,便上灶去了。田嬷嬷进厨房又是揉面,又是熬汤,好一阵忙活,却要献殷勤的全上外头杵着,只留了个不多话的小丫鬟帮着做些烧火的活。
直至面要下锅时,烧火丫鬟才没能忍住问道:“嬷嬷您今日何故亲自下厨?”
田嬷嬷闻言并未作答,小丫鬟原也不指望她会回,遂继续看她的灶火。但过一瞬后她却听着田嬷嬷略嫌沙哑的声响起,“夫人幼时最喜食我做的刀削面。”
小丫鬟张嘴,轻轻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倒是对田嬷嬷做面的动作看得更为入神。
素果来时面已快好,她见田嬷嬷不时抚腰,遂道:“嬷嬷您上旁去歇歇?这些粗活叫下头人去做就好。”她伸脚踢了踢烧火丫鬟,示意其上前接手。
烧火丫鬟只单手拽着板凳往里挪了挪,并不理会。
素果见状皱眉,她正要再踢,却听田嬷嬷道:“你往外头去,杵这碍事。”
素果脚尖才探出衣摆,又往里缩回,她道声“是”缓缓退去,眼却不怎安分,她掐着田嬷嬷转身的空,剜上烧火丫鬟一眼,后者却只用余光瞟她,不做理会。
田嬷嬷正巧转身,将素果面上神情收入眼中,“动作快些?”
素果脸一僵,不再磨蹭径直退出。
田嬷嬷将面盛进碗,浇上卤汁,摆好肉片,再洒一层小葱香菜,才放入托盘。她扭头看向烧火丫鬟,见人满脸满身的汗,遂递去一条白帕,又道:“锅里还余下不少,倒掉可惜。你要是不嫌,便拿去吃罢。”
这丫鬟是做杂事的,无太多讲究,闻言一张小嘴咧开,露出口白牙,脆生生的应好,“谢谢嬷嬷赏,您下回再做面,奴婢还给您烧火。”
田嬷嬷先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哪来的傻丫头。你叫甚?”
丫鬟放下舀面的漏勺答道:“甜枣。”
田嬷嬷微微颔首,未再多言,捧上托盘向外走去。
素果见人出来,上前几步将手伸出些许,是要接的意思。田嬷嬷却未曾看她直接越过。素果也无尴尬,将手再上移些许置于腹前。她一面随人后头走去,一面道:“夫人方才来寻您,要您去她屋里。”
田嬷嬷不应这句,只问她:“屋子理净了?”
素果立刻接上话,答:“夫人指了两个婆子去做,要奴婢来伺候您。”
田嬷嬷又问:“婆子接手前,你做了多少?”
素果今早听说田嬷嬷要去厨房,原是兴冲冲的,想着不定能给午饭添菜。临出门时,她却得命要去扫洒,遂磨蹭许久,戚善珠来时,她才将窗子擦过一遍。素果眼珠子转圈,含糊回道:“拿布抹了。”
田嬷嬷只“嗯”一声,不言臧否,面色神情亦无变化。
素果心头惴惴,但只片刻,至正房后见田嬷嬷仍未训斥自个儿的意思,便将心安下。
戚善珠抬头见着田嬷嬷,开口唤:“嬷嬷……”她话未道尽,鼻间先涌入一股香,非是花草树木产出,亦非胭脂水粉所有,却勾人神魂,要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戚善珠将头轻撇去一边,壁闻壁猜:“是刀削面?”她道完才扭头去看,见对了便笑弯眉眼,“这色泽,香气……”她等人将碗筷摆好,即夹起面往嘴里送,咽下后又吃一口汤,“还有这味,”戚善珠摇摇头,又吃下好些,才叹道:“久违了。”
“并非甚么上等吃食。”田嬷嬷话虽如此说,但见戚善珠面上欢喜,终还是不由得抿嘴,露出抹笑来。
戚善珠总归是用过早膳的,吃下大半已算是好,她不舍倒掉,快见碗底时,才忍住撑,要人撤下,“在我这,吃食不分高低贵贱,只论口味好坏。”她道完这句,欲再往下说,还未有音,又给闭上。
田嬷嬷瞧她口型,依稀是“老”,便示意屋里伺候的人退出。待过片刻,独素果一人没眼力见的留着。田嬷嬷暗叹摇头,吩咐素果道:“你去我屋里盯着,免得有人手脚不安分。”
待素果应是退出,田嬷嬷去将门带上,戚善珠才将未尽的话道出:“老夫人那才诸多规矩。”她面说,面撇嘴,“规矩多,事儿也多。”
田嬷嬷闻言,将府里近来的事在脑里极快得过了遍,“是洪姨娘发动了?”她虽是问的,语气却极为肯定。
“你怎晓得?”戚善珠微微瞪大了眼。
“定与宝娘子无关,否则您不会如此有闲情;亦非平郎君,若是,府里早该传遍了;余下的便只剩洪姨娘。虽不大清楚老夫人对她是怎个打算,但就如今状况,能要您特地来寻奴婢的,只可能是大事,而非些无关紧要的。洪姨娘的大事是何?无非是生产罢了。”田嬷嬷解释完,见戚善珠连连点头,心头发笑,却还是板起脸来,“夫人让您给奴婢捎回的信里,有要奴婢叮嘱您遇事多想。”她话中夫人乃指戚善珠之母。
戚善珠不自然的清喉,“旁的放放,先说洪氏。婆母要大嫂留着帮衬,那我……”她向田嬷嬷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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