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
秦韶歆带着齐嬷嬷,满身杀气腾腾的正要去青泠的院子里抓人,路过府邸大门的时候,突然有个老嬷嬷鬼鬼祟祟的唤人。
“侧妃主子,侧妃主子。”是一个非常沙哑难听的声音,还刻意压低下来,听的人不舒服极了,感觉像是有个贼人在耳边唤你,想说话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但是秦韶歆听到这个令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不仅没有丝毫的不悦,反倒是立即停下脚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她自然是识得这个声音的,每当这个声音去她的房门外唤她时,就表明父亲有事来寻她。秦韶歆转过身去,一个一身粗布衣衫又老又丑的妇人挂着谄媚的笑容,向着她快步走来。
这名妇人是太子府厨房里打杂的仆役,不知道姓什么名什么,她男人姓朱,大家都叫她朱嫂,她一早被秦岭收买,负责帮着传递些消息或者物件给秦韶歆,为人倒是谨慎可靠,秦韶歆嫁过来后用了大半年,从未出过差错,用着很是合心意。
太子府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皇宫,府里的女人就是后宫的嫔妃,没有特殊的恩准,是不能随便见亲人的。整个太子府也只有太子妃陈锦榆可以偶尔回娘家,也只有陈家的老夫人和夫人能随意进出太子府,其余诸人即便是秦韶歆,也没这个资格。
当然了,陈家之所以有这个资格,完全是因为陈老夫人乃是当朝皇后的生母,大齐一品诰命夫人,位份尊贵,是先帝和太子特许能时常来看望陈锦榆的。其他的妾室,可没有如此显赫的家世。
不过太子府终归不是皇宫,管理再严难免也会有所疏漏,有些妾室会设法买通府中不起眼的仆役,专门用来给娘家传话递物。这算是府里人人皆知的“秘密”,只要不太过分,太子和太子妃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这些妾室也是不容易,嫁过来之后,也只有每年的除夕夜,才恩准她们的家人来见上自家女儿一面,将来入了宫,就连这一面也是几乎见不到了。
秦韶歆要守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收买了厨房的杂役朱嫂,平日父亲有什么交代或者送些财物,都是通过朱嫂之手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父亲还来寻她,而且此时父亲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带着疑惑,秦韶歆等朱嫂走到自己面前,率先开口问道:“我父亲又有话要你传给我?”
朱嫂陪着笑,压低声音说道:“侧妃主子,您家的老管家来了,就在南边侧门等着您,老奴带您过去?”
秦韶歆愣了一下,她是没想到秦府的老管家居然会亲自找上门来,看来一定是有要紧事要和她说,否则管家是甚少亲自登门的。她忙带着齐嬷嬷,随着朱嫂一同去见老管家。
福安安排好府中的丧仪之事,又敷衍了侧妃,还不情不愿的拿了赏钱,便准备离开府邸回宫。他其实并不急着回宫,他虽是太子的贴身太监,但也无需时时事事都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着,宫里那么的奴才,还有太子妃在,少了他一人,还能让太子委屈了什么不成?他只是想赶紧离开侧妃,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才谎称说宫里还有差事等着他呢。
出了太子府的大门,福安不急不慢的走着,身后还有几个奉旨一同前来的太监和侍卫,但因他是太子府的人,自是以他为尊,何况他很快就会是宫内的太监总管,那些人一路上都是客客气气的,什么都以福安为先,此时更是隔着三步远跟在他后面,没有人敢上前催促。
沿着府邸的外围走去,路过西边一处侧门时,有个声音骤然响起,唤了一句“福安公公”,吓了福安一跳。
福安循着声音望去,是太子妃身边的任嬷嬷,他连忙点头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道:“任嬷嬷,您找我有事?”
“福安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任嬷嬷压低声音,说着还不忘警惕的四处乱瞟,好像在防着什么人。
这任嬷嬷是太子妃从陈家带来的陪嫁嬷嬷,又算是冬雨半个师傅,福安自是不会怠慢,他扭过头,对着跟来办差事的几位宫里的人说道:“诸位,这位是太子妃身边的任嬷嬷,大约是要叮嘱几句,劳烦各位略等我片刻,我和任嬷嬷说几句话。”
那些来人本就都听福安的,这会儿又听说对方是太子妃的人,哪里敢有意见,只听领头的一个侍卫笑着说道:“公公自去和嬷嬷说话,我们在一旁等着就是,不急。”说着,领头招呼了一声,一众人走到不远处一棵十分高大茂盛的老槐树下歇息,既能纳凉,又隔着一段距离,听不到福安和任嬷嬷的谈话。
“多谢。”福安道了声谢,然后看向任嬷嬷,“嬷嬷有什么叮嘱就说吧。”
“跟我来。”任嬷嬷带着福安从侧门走回了太子府,这里是一处十分偏僻的花园角落,平日里就鲜少有人会来,这会儿大家伙都在前殿守灵,更是了无人烟,说话最是安全。
任嬷嬷十分的谨慎,即便在这样一处偏僻的地方,还是派了两个心腹在远处守着,她将福安带来后,先是警觉的四下里打量了几圈,确认确实是安全了,才开口问道:“福安,我们主儿怎么样,在宫里还好吗?”
“太子妃很好,嬷嬷放心吧。”福安回答道,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任嬷嬷接下来的话。他心里清楚任嬷嬷神神秘秘的在半路截住他,又将他拉到如此偏僻的地方说话,还一脸的警觉紧张,必然不只是为了问一句“太子妃好不好”,毕竟一个奴才关心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所以他敢肯定,任嬷嬷要和他说的,绝不仅仅是要问一句太子妃是否安好。
任嬷嬷是来和福安说青泠一事的。就在太子妃离府当天,蒋越莹便去找她,说了秦韶歆的歹毒计划,并央求她想办法通知福安,将青泠送入宫中养胎。今日先帝驾崩,福安回府传旨,是最好的时机也是唯一的时机,如果青泠在不尽快入宫的话,秦韶歆就会利用为先帝服丧这个机会,害死青泠的孩子的。
所以任嬷嬷一直在留心福安的举动,见他离开府邸,便匆匆来到一早就找好的隐秘地段,等待着福安。自然了,她身为陈锦榆的贴身乳母嬷嬷,天大的事也得先问一问自家主子好不好。
“福安,你回宫去和太子太子妃说,找个借口将青主儿接进宫养胎,马上,越快越好。”任嬷嬷怕被人盯上,赶紧长话短说。
“为什么?”福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是有人要害青主儿和龙胎吗?”
任嬷嬷冷笑一声,努了努嘴,道:“还不是那一位,想趁着两位正主都不在,排除异己呢。”
她没有明说是谁,也只是随便努嘴一指,但两人心里都明白,除了侧妃秦韶歆,谁有这份歹心,谁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阴毒的手段。
“她真是不知死活,先帝丧仪,她还想对龙嗣下手,就不怕惹恼了先帝亡灵,到时候他们全家的命都不够添。”福安脸色大变,气急败坏的说道。
“她会怕?你什么时候见她怕过?人家本事大着呢,作恶的人是连鬼神都不怕的。何况先帝丧仪,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人人都乱成了一团,趁乱出了点什么事,连查背后凶手都不好去查。先帝驾崩,青主儿的孩子若是这个时候没了,理由都能找出一大堆,比如吓到了,比如为先帝守灵累到了,比如伤心过度……随便哪个理由搬出来都足以让一个妇人滑胎,听上去都合情合理,又能打着为先帝尽孝的旗号,想找人问责都找不到。那位一直在寻一个绝佳的时机,这不就找到了……”
任嬷嬷声音压的低低的,无限嘲讽的说道。
福安思索了一下,有些犹豫的问道:“嬷嬷能确定吗?是不是你想多了,那位胆子再大,也不敢拿龙嗣开玩笑吧,何况先帝新丧,她就想要谋害龙嗣,她真的能做的出来?”他到底谨慎些,就多问了一句,毕竟这是要回给太子听的,总不能靠着瞎猜瞎琢磨,就给别人定个“谋害皇嗣”的罪名吧,何况那人还是太子的侧妃。
“是昨晚蒋主儿来找上我的,让我想办法给你传个话,求太子和太子妃把青主儿接进宫去养胎。”任嬷嬷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蒋越莹搬出来,毕竟她只是好心帮个忙,帮蒋越莹传个话,事情具体是怎样的,那是秦韶歆、蒋越莹和青泠的事,左右与她们屋里无关。她虽然出手相助,但还是不准备为这事背黑锅,她不能坑了自己,更不能害了太子妃。
福安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自顾自的呢喃道:“竟然是蒋主儿去找的你,看来侧妃是真的要有所行动了。”
府里的人都知道,蒋越莹是秦韶歆表姐,但是姐妹二人性情却完全不同,一个狠毒有野心,一个却宛如小白兔一般无害,如果秦韶歆那边有什么动作被蒋越莹知道了,而蒋越莹出于善心或者恐惧,去寻求帮助想要救青泠母子一命…..这就完全说的过去了。
福安点了点头,保证道:“嬷嬷放心,我立即回宫和太子太子妃传报此事,绝不让人害了皇嗣。”
“那就有劳公公了,我先走了,免得被人发现起疑。”任嬷嬷完成答应了蒋越莹的事,松了口气,反正该传的话她传到了,至于宫里能不能及时派人来接青泠,青泠最终能否有那个福气诞下皇嗣,就不干她的事了。她对着福安点了点头,就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福安突然出声唤住了任嬷嬷。
任嬷嬷诧异的回身看向福安,问道:“公公还有什么事吗?”
福安将任嬷嬷叫住,自己个儿却沉默了,他确实是有些话想要问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又能不能问。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看着任嬷嬷,满脸的挣扎和纠结,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
任嬷嬷是何等的老辣,疑惑了一下便猜出福安这是有事要问却不敢开这个口,那么他要问的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任嬷嬷也很想知道福安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竟然他连开口都犯难,于是忙沉声怂恿道:“公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左右今日就你我二人,主子们不在,其他人也不在,有话就一次性说清楚,免得堵在心里难受着,过了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公公要是再想问,怕是找不到更合适的时候了。”
“我若是说了,嬷嬷你别多心,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就当我中了暑气脑子昏了说的混账话,可千万不能生气。”福安还是有些迟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一副惊疑不定谨慎胆怯的模样。
任嬷嬷笑了一声,没好气的接话道:“我不生气,也不会告诉太子妃,所以你别怕,说吧。”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一看福安欲言又止的德行,就知道他要问的话肯定是与主子们有关的,否则若是些奴才们的闲话,他不至于谨慎成这样。
福安被任嬷嬷当面戳穿,脸一红,“嘿嘿”的傻笑了几声,这才牙一咬心一横,说道:“对于青主儿的身孕,太子妃是什么态度,她是怎么想的?”说完,他便陪着小心看向任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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