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楔3

抽楔3

蓝曦臣早已经被臊得无地自容,想走又不好走,站在门口还是觉得丢人,此刻听姚宗主为自己辩解,越扯越远,更是赧颜汗下,几欲湿衣,终于按捺不住,扭头就走。

周璨听闻姚宗主的诡辩,一时间想不到回驳的言语,玉面却登时就红了,朱颜轻颦,桃李不能与之争妍,又见蓝曦臣转身走人,似乎应了姚宗主的话,那更加不能多言,否则越描越黑,真像那么回事了。

一时间,周璨大美人轻轻阖上眼帘,将先头咄咄逼人的气势收回去,再抬眸望向门口挤做一团的诸位仙首,瞧见蓝曦臣已经不在,遂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话,“今日将所有财物尽数奉还,还望转告泽芜君,相交如水,勿要再生妄念。”

蓝曦臣回避离开,姚宗主此时仿佛成为云深不知处的顶梁柱,自觉全身光芒四射,笑出一口黄牙,对周璨拱手行礼,笑呵呵地说道:“老夫明白!姑娘家含蓄,自然不必亲自说出来。我看泽芜君与姑娘郎才女貌,甚为般配,不如就让老夫给你们做个冰人,成全一段佳缘?”

一片阴霾罩上了周璨明艳绝伦的脸,她猝然一呆,想是料不到仙门之中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眼下她不论她如何辩解,姚宗主都会将她扯进不清不楚的关系之中。一腔火气不知如何发泄,只得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绪,冷冷地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必!”转身就走。

蓝启仁闻讯赶来的时候,正碰上周璨阴沉着脸气鼓鼓地往回走,经过自己面前时连客套的招呼都没有。而清心厅门口,五六个仙门家主,带着各种难以言喻的神情,各自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聂怀桑祭出崇敬的目光看着姚宗主,正亲自放下清河聂氏的家主架子,要将姚宗主请到上座。

而门口还捧着匣子的蓝氏弟子,面面相觑,个个俊脸带着哭丧,见到蓝启仁几乎就要集体喊冤,被蓝启仁一梭子眼刀扫过,全体禁了言,“呜呜呜呜”地惊恐万状,蓝启仁只能喝一声“走”,将这众倒霉弟子带到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再做惩戒。

而蓝曦臣自从这事之后,推病不出,寒室的院门再也没有打开过。迄今已一日一夜没有吃饭了。而明日就是清谈会,各路仙首已经陆续到齐,蓝潜带领客房的弟子们,忙得脚不沾地,也只能向蓝启仁汇报情况,把蓝启仁弄得头昏脑涨。

此刻,兰室里白檀焚香在博山熏炉里缭缭生烟,然而这一屋子馥郁的香气都盖不住蓝老先生的怒气。

蓝忘机一声不吭地听蓝启仁讲完当日的经过,期间至少有三次想起身去抚蓝启仁的背,因为看起来老先生好像要背气,还好每次都在断气的边缘擦身而过。听到最后,蓝忘机因为眼睛瞪得太大而积蓄了满眶的水雾,好像被蓝启仁引经据典不带脏字痛斥的,不是周璨而是自己。

魏无羡坐立不安,因为不仅蓝启仁说的时间长,而且事无巨细,简直如同情景再现,还将周璨在整个过程中的一举一动喷得体无完肤,总之就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天字第一号恶人。他毫不怀疑当初蓝忘机坦露对自己感情的初期,蓝启仁也是这么痛斥的自己,而且还要更上一层楼。自己当年是有点罪有应得,如今换成了周璨……哎,不对,这周璨跟蓝曦臣可不是一对。

这边蓝启仁终于说完了,直接问蓝忘机道:“你说事已至此,该当如何?”一向精致的胡子有些明显的松散,可见先头这番话说得是如何气冲云天。

蓝忘机不着声色地吸了一口凉气,吐出的话确实是冷冰冰的,一如他一开始就不赞成金光瑶提议时的神情:“兄长确实不该向周主薄行贿。”

魏无羡带着欣赏的眼光去看蓝忘机,为他敢在盛怒之下的蓝启仁面前直言不讳,感到由衷的钦佩。但转念就知道会迎来蓝启仁双倍的雷霆之怒,不禁又为蓝忘机捏了一把汗。

果然蓝启仁的脸立即就黑到跟胡子差不多颜色了,这一瞬间魏无羡以为蓝启仁马上就要心脏骤停,赶紧给蓝忘机打圆场,脱口而出道:“蓝老先生,蓝湛不是这个意思。”一边赶紧想下面的话该怎么编。

谁知蓝启仁的心脏明显很耐打击,他并没有倒地不起,而且中气十足地对魏无羡怒目而视,胡子不住颤动,嗓音震得内室嗡嗡回响,他问道:“你叫我什么?”

魏无羡瞬间张大了嘴没合拢,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还是声音太小蓝启仁没有听见?怎么一声称呼还让蓝启仁将怒气撒到了自己头上,不过也好,替蓝忘机挡一道责骂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于是魏无羡小心翼翼地问道:“蓝老先生?”

蓝启仁鼻息极重地哼了一声,显而易见,答案错。

魏无羡心里犯了难,摸不着头脑,心道这老古板怕是心疼蓝湛,舍不得骂他,才将自己做靶子的?自己当靶子倒也当习惯了,为蓝湛当靶子更是无所谓,只不过该如何平息老先生的怒气?

不叫“蓝老先生”,那么叫“蓝老前辈”?魏无羡毕恭毕敬地又叫了一声:“蓝老前辈?”带着万分尊重的神情和诚意,在蓝启仁的黑脸面前端庄无比,自觉十足配得上这身刻板繁复的蓝氏家袍。

然蓝启仁还是哼了一声,这一次仿佛连肺都一并从鼻孔喷出来了,把魏无羡震得又端坐了几分,快要跟蓝忘机的坐姿比肩了。可惜还是没能弄清楚老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眼珠子转了两圈,还是决定向蓝忘机求助。

可魏无羡一看向蓝忘机,却陡然发现他竟然低垂了眼睫,耳朵微微泛红,坐在旁边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并没有丁点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表示。“干什么啊蓝湛?你这又是想到什么了?”魏无羡心跳漏了好几拍,差点就要赶在蓝启仁之前心脏骤停。

蓝忘机略一低头,飞快地朝魏无羡瞥了一眼,目光灼灼异彩纷呈,似有千言万语,耳根却更红了。魏无羡瞧出了几分欲言又止的矜持,略微睁大了眼睛,还是不解其意,转头又看蓝启仁,老人家的脸不仅越发黑了,还又拉长了好些。

一个念头闯进魏无羡的脑海,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将他劈头盖脸地浇醒,心跳忽然间激动起来,耳膜里都是咚咚的锤击声,魏无羡口干舌燥,连吞了好几口并不存在的唾沫,颤抖着嗓音,轻轻喊了声:“叔父?”

兰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渺渺的白烟都好似凝固在空气中,魏无羡面红耳赤,泰山一样重的尴尬碎了一地。他恍惚记得九岁那年被狗追得咬破了裤子,半边屁股露出来在街上飞奔的时候,也没有今天这样彷徨。

身旁蓝忘机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双手在膝上握紧了,却仍是垂眼不语。

“那你说,该当如何?”看样子蓝启仁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呼吸,终于不再用眼白瞟着魏无羡,而是用黑眼珠子正眼看着魏无羡,这句话一问出来,魏无羡飘在半空的心落了地。

可惜来不及感慨蓝启仁填平了胸中多少丘豁,才下定决心让自己唤他一声“叔父”;也来不及细想这一声唤过之后,代表着姑苏蓝氏对自己怎样的的容纳与给予的地位。当务之急,还是得让这一声“叔父”,撑得起姑苏蓝氏的面子。

魏无羡头一次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

看着蓝启仁期翼满满甚至还泛着些慈爱的眼神,仿佛自己不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夷陵老祖魏无羡,而是在云深不知处将家规当饭吃,而且吃像十分标准的蓝氏弟子,蓝启仁的乖徒弟。这瞬间的角色变幻硬是让魏无羡生出几分虚无缥缈的梦境感觉。

眼睛一眨,沧海桑田。魏无羡再次试着喊了一声“叔父”,确定蓝启仁的和颜悦色不是幻境,这才立刻编排了一番话,娓娓道来:“蓝湛的意思是,该不该做都已经做了,怎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

蓝启仁又哼了一声,意思是这我还不知道?要你说?然则还是保持了必要的克制,毕竟是自己写信让蓝忘机带魏无羡回来的,此人跳脱归跳脱,却并不傻,总会有些刻板守礼的蓝氏子弟想不到的招。

魏无羡接着道:“送出去的东西,都已经全部收回,要说贿赂,其实并未成立。周主薄毕竟是女儿家,让姚宗主那般搅和,自然是不好意思再提此事。”突然想到一个笑话,侧目看了看蓝忘机,笑道:“如若周主薄再提此事,那只怕是真的看上泽芜君啦。”

蓝忘机霎时雪白了脸,原本垂下的眼睫扑闪一下,睁大眼睛望向蓝启仁脸上。蓝启仁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迅速又黑了脸,气鼓鼓地说道:“她敢!我姑苏蓝氏岂是她一介凡夫可以染指的!”

魏无羡又笑道:“叔父不必担忧,我看周主薄根本就无此意,否则姚宗主挑唆一番,十有八九就成了。”

蓝启仁仍旧将对周璨的怒意写在脸上,说道:“明日就是清谈会,如若与会百家都知晓了此事,那可是奇耻大辱。曦臣如今闭门不出,连我都劝不住,明日这会还怎么开!”

蓝忘机道:“待会我就去兄长那里,看能否劝得一二。”

蓝启仁道:“你自然是要去的。不管如何,明日清谈会,姑苏蓝氏的家主必然得到场。今日招你们过来,是因为断不能留这个祸害在这里,不知道还会搞出什么事端!”

蓝忘机叹道:“只怕她在不在这里,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蓝启仁一提周璨就是气,听蓝忘机这么说出来,越发烦躁。其实蓝启仁心底无比清楚,周璨以刺史特派的身份待在云深不知处,查不清楚账,是不可能走人的。

魏无羡说道:“其实数日之前,我们在寒室已经预判过,即便按照朝廷要求,将虚挂名在姑苏蓝氏的资产重纳税赋,也有盈余。何必遮遮掩掩,倒显得心虚。何况,如果蓝家带头抗命,朝廷要算账,自然算在蓝家头上,得益的却是周边的小家族。既然如此,为何要为了他们与朝廷相抗呢?”

蓝启仁心有不甘,将自己的胡须揉了又揉,说道:“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廷将我蓝氏基业削薄?”说罢一手重重地捶在案上,青玉杯盏都跟着跳了一跳。

魏无羡赶紧护住自己的茶盏,将其推到案桌中央,答道:“明日清谈会,如果姑苏蓝氏表明不与朝廷抗争的意思。叔父您想其他家族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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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板的叔父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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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师之忘魔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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