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情悦
小何认命地闭上眼。
她不愧是个公主!这个世上,可能只有她这个受尽天家宠溺、赶跑了无数教养嬷嬷的璇玑公主,敢这样当着一个男儿的面,毫无顾忌地说出的话吧……
小何内心纠结,执剑的手暗暗用力,带着些微的湿气。到底还是有一些欢喜的,可更多的是手足无措。眼前这个姑娘,姿容俏美,性子天真,心地单纯,除了有时刁蛮任性了些,似乎也并没什么不好的,可她不是别人,她是公主,是这个天下身份最尊贵最体面的姑娘,他们之间隔得不仅仅是一道高高的宫墙,还有更高不可攀的阻碍……
二人沉默良久。
璇玑眼眶更红了,泪珠子一颗颗掉在她身上的赤金华服上,晕开朵朵泪花。
小何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手里那只荷包,声音低沉道:“璇玑公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当真想好了么?”
璇玑咬着唇:“我自然是知道的。”
“是吗?”小何低头,盯着她发顶的旋儿,忽然嗤笑了一声,道:“那公主以为,你会喜欢在下多久呢?
多久……
璇玑面上浮出疑惑,显然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小何望着她,心底竟酿出些许酸意,到底不过是她一时起意罢了。她久居深宫,见多了黄金珠玉,宝马香车,偶尔见了那街市上的糖葫芦,罐中的蛐蛐,林中的鸟雀,自然觉得新奇欢喜,都是图一时的新鲜而已。也许她对自己的喜欢也就像这些有趣的玩意儿,时间长了,就丢到脑后了。
见她一直低头不语,小何到底还是抬了手,只用手背轻轻替她擦掉了腮上的泪,并将那只荷包递到她眼前:“公主,你离席已久,该回去了。”
璇玑抬眼望他,又看着他还回来的荷包,并未伸手去接,只露出个悲戚的神情来,幽幽道:“何连之,你不相信我对不对?你觉得我是在胡闹,或者在与你玩笑对不对?你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就会丢开手对不对?”
她如同连珠炮似的发问,可每一个问题似乎正中他的心思,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单纯,像是有读心术似的……
那头璇玑却是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迫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用了很大的气力,一字一顿道:“何连之,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真的。”
她从小在那虚与委蛇、少有真心的地方长大,却因父母兄长庇护,难得养成一副浪漫纯粹的性子。她虽年纪轻,却比任何人都见多了虚情假意,比任何人都看重那点真心。
“璇玑……”何连之瞳孔一震,一颗心忽如擂鼓,砰砰跳跃,像是要冲破胸膛一样。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只得顺从自己的内心将眼前这个姑娘揽入了自己怀里,鼻息间全是她的馨香。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姑娘,这个刁蛮又热忱、娇气又勇敢的小哭包。不因她是公主,还是平民,只因她全无顾忌,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了给他看,叫他如何肯叫她伤心呢……
璇玑被他抱了,一时又惊又喜,却是哭得更狠了,只将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胸前,俄顷只抬了抬头,顶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委屈唧唧道:“你刚刚还嫌弃我的荷包……”
小何失笑,拿帕子替她擦干眼泪,将自己身上原本配着的荷包解了收进袖子,又将璇玑送他那个小心翼翼戴在身上,然后只拿眼睛看她,那眼神分明在说,现在你满意了?
璇玑到底年纪小,孩子气,分明刚刚还难过到心碎了似的,这会子见小何如此,又变得得意起来,得寸进尺道:“那你以后可要天天戴着它啊!”
小何无奈点头,执起她的手,有些心疼地看那伤口:“你以后不要做这种活儿了。”
璇玑见他心疼,心里越发受用,道:“那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儿。”
“嗯。”不想小何却郑重点了头,如起誓般道,“我会像二师兄对九儿那般对你好的。”
如二师兄对九儿那般,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心里也只装着你一人,再不做他想。
***
因皇后有令不许晚归,刚过午时,为首的一个穿红衣的执事太监便上前催促璇玑回宫。璇玑自与何连之心意相通,早已愁颜舒展,回头再看侯府排的那些个小戏,只觉新巧别致,趣味横生,正看得得意,自是舍不得的,可又不敢违背母命,只可怜兮兮地看向府里众人。
慕耀因拍拍她的头顶劝道:“你莫要贪玩,且记得还有下回呢。若是因小失大,岂不可惜?”
道理她哪里不懂呢?
璇玑撇撇嘴,可是她真的舍不得啊,天知道下回是哪回呢?心里正难受,眼睛确是偷偷瞄了小何不知多少回,一时却见小何起身轻笑道:“恼什么,我送你回去。”
他才从座上起来,那金黄的荷包便随之抖落,在腰间摇摇晃晃格外醒目。只好好的荷包,偏要绣个长虫在上头,当真是……没眼看。
别人不清楚,可黛玉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长虫,竟是哭笑不得。当日在宫里,公主说要绣个小何最喜欢的东西在荷包上送他,她便按着记忆里的乌梓剑亲手绘制的花样子,连绣线都是她帮着选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绣出来的却是这么个东西……
璇玑却哪里还管的了这些,一听何连之要送她回宫便如饮蜜糖,忙点头不迭,笑逐颜开,满心满眼的喜悦毫不掩饰。
彼时,众人送二人离府。只见璇玑入了香车,何连之骑马在侧护送。那车走动了没几步,就看璇玑掀了帘子探了头出来看那马上的人儿,笑靥如花,美目流光。小何坐于马上,背影挺拔,身姿峻峭,却也偏了头来看那姑娘,御马徐行,低眉浅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模样。
这一幕看得众人皆是心潮起伏,眼前的少男少女两厢情悦,不知胜过天底下多少美好。侯府上下本就亲如一家,众人心底自然是为他二人高兴的,但跟着也泛起愁绪来。
冯溪只将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嘴里念叨:“天啊,这二人可越发露了痕迹了。”
冯渊却在一旁轻笑:“这等事情如何藏得住?”说完,却是偏头看向英莲,问道:“夫人说对吗?”
英莲知他故意,只瞪他一眼,也不理他。紧接着,却是叹了一口气,方道:“不知依小何那糊涂性子,到底明不明白这后头有多少难关?”
“九儿放心,凭六师弟的一身本事,天底下能难倒他的没几样。”慕耀岂不知她担心什么,却是目光笃定,语气从容,只笑道:“便是他想建功立业,也是轻易的。璇玑虽贵为公主,但身受盛宠,他二人既真心,想来姑父姑母也不会不允的。”
“说的也是。”英莲点头笑道,“倒是我执拗了。”
说话间,眼睛不知怎地就看向了黛玉。从刚才到现在,黛玉只安静目送他二人远去,一直未发一言,神色凝重,目含秋波,若有所思。
英莲因问道:“妹妹怎么了?”
黛玉这才回神,却是含羞一笑,忙道:“没什么。”
只是有所触动罢了。
今日这个生辰,于她而言格外珍贵。
***
翌日一早,众人皆在一起用饭,就听外头婆子来禀说贾府又打发了人来找冯家奶奶和林姑娘。
冯溪因笑道:“呦呵。自林妹妹入宫一趟,这贾府的人来得可是越发殷勤了。”
英莲因笑道:“不知又找了什么由头,要接妹妹回去呢。”
俄顷,英莲与黛玉进了偏厅,只见里面有几个婆子在等,为首的竟是王夫人身边周瑞家的。英莲倒是有些意外,她也算荣府下人里一个体面人了,不想今日却被派来这里。
周瑞家的见了二人,忙上来见礼,笑道:“大奶奶,林姑娘,老爷定了本月二十二进大观园。老太太、太太惦记,特叫我来告诉一声,到日子派人来接。老太太特意替林姑娘选了潇湘馆住,那地儿又清幽又雅致,最合适林姑娘不过了。老太太还说,大奶奶每次过府,总不得机会领您进那园子里头逛逛。如今身子好了,大奶奶若得空,大可带着哥儿在里面小住几天,大家一块儿也热闹。”
英莲嘴上浅浅笑着,不疾不徐道:“有劳妈妈跑这一趟了。老太太、太太如此记挂我们姐妹,我和妹妹自是感激不尽。然现下林妹妹却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在园子里长住了。”
周瑞家的忙道:“奶奶这是何意?”
英莲因道:“周妈妈不知道,今儿早上宫里才传的璇玑公主的旨意,因公主与侯夫人、林妹妹二人格外投缘,下次还要求皇后娘娘准予出宫来侯府相见,又怕林妹妹常住外祖家失了见面机会,便叫常住侯府里,方便公主出宫时寻她呢。”
这说辞原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原还是慕耀说的,神京里头的富贵人家大都知道璇玑公主得宠又任性,这等站不住脚的缘由借了璇玑的口反而可信,便是贾府也不好违的。
“这……”周瑞家的哭笑不得,既是公主的旨意,她如何还能说三道四?可心里难免觉得甚是荒唐,这璇玑公主还不知自己何时出宫呢,竟就下旨叫别人在那儿候着了。
英莲也看出她的心思,只道:“想来璇玑公主年纪尚小,一时与妹妹投缘心中不舍罢了。只是如今这旨意既已下了,我们少不得要仔细遵守,只能叫林妹妹暂时住在侯府上,等公主下回凤驾出来再看了。”
周瑞家的只得点点头,谄媚道:“能得公主凤眼垂青,林姑娘天大的福气呢!”
黛玉因笑道:“多谢周妈妈,只因今儿一早才收到这旨意,原本我和姐姐还想早饭后去府里一趟,亲自去禀明老祖宗的,不想妈妈就过来了。”
英莲因道:“妈妈且稍等一会儿。待我和妹妹换身衣裳,与你们一道回府里去,亲自向老太太、太太赔罪。”
说着又吩咐身后的紫苏给几个婆子一人拿了了几吊钱,只叫买酒喝。那些个婆子不想英莲如此大方,喜得什么似的,自然千恩万谢。
一时,出了偏厅,英莲与黛玉往内院房中换衣裳。路上,英莲长舒了一口气,只徐徐笑道:“妹妹,你今儿终于能彻底离了那火坑了。”
黛玉低头略微沉吟,却是红了眼眶,方道:“多谢姐姐。只是为一个我,你们这些人也不知操了多少心。黛玉何其有幸……”
“好妹妹。”英莲拉了她柔荑一般素手,心底一阵暖热,只道,“从今以后,姐姐只希望你顺意而为,做你自己想做的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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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看到了,
那天晚上想到一个很萌的发生在大观园里的梗,
不想错过就安排林妹妹回去一下。
可是看大家都这么介意,还是算了吧。
但也因此,废了我写的一更存稿,哭唧唧。
三次元太忙了,现在只想努力更,快点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