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别馆藏身,冷月如霜

第十六章 别馆藏身,冷月如霜

雨停了,外面浓夜似染,屋里只有一盏幽幽明灭的烛火。

水意浓挣了挣,觉得四肢无力,虽然头不那么疼了,但还是不太舒服。

墨君狂坐在床头,把她搂在怀中,“还冷吗?”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冷了,放开我……”

今夜雨势这么大,他怎么还出宫?他为什么来容氏温泉别馆?他微服前来,明目张胆地进入她的寝房,不少下人、侍卫都看见了吧,会不会传到容惊澜耳中?可是,又有什么要紧的?容惊澜早已知道她是墨君狂的人……

“为何这么傻?”他的语声略含责备,轻抬她的下颌,望进她迷蒙的眼眸。

“什么?”

“淋雨那么久,你不要命吗?”

水意浓恍然大悟,他知道她低声下气地求容惊澜原谅自己,所以才出宫看自己?

墨君狂眸光深深,“住在这里养伤不好吗?”

她心中一动,缓缓道:“温泉别馆自然好,但是右相府更好。”

他的眼眸微微眯起,“因为右相府有你喜欢的人?”

她静静道:“我什么都没说。”

“你最好记住,你已是朕的人。”他的两指掐住她的两颊。

“我的心,只属于我自己。”她提不上力说话,声音柔软,“谁也无法勉强。”

这般娇弱的女子,语气却是说一不二。

墨君狂恼怒地凝视她,加重语气,“朕不管你的心属于谁,从今往后,你的身与心只属于朕!你的脑中、心中只能想朕,再不许有旁人!”

水意浓凄冷地笑,“我自己都控制不了,陛下能控制吗?”

其实,她也知道不应该说这种话激怒他,可是,容惊澜的狠心重重地伤了她,她还病着,没有心思和这个心狠手辣的皇帝周旋了……无所谓了,他想怎么着都无所谓了……

他的黑眸凝聚起一束阴鸷的光,笔直地刺进她的脑门。

她以微薄的力气推他,有些心慌道:“我染了风寒,陛下万金之躯不怕……”

“区区寒邪,能耐朕何?”

兵行神速,不见刀光剑影,却有沙场铁血之感。她这般虚弱,如何抵挡得住这等攻势?

她早已失了力气,心灰意冷,不再做任何反抗,只剩晕眩。

他无法克制那股狂热与冲动,不自觉地用了很大气力。

水意浓四肢僵冷,她闭上双眼。她的反应,他看在眼里,想不在意,怒气却往上涌。

不多时,她趴在床上,如死一般。

他希望得到她的回应。

可惜,没有。她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尚有余温的尸首。

当一切结束,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万念俱灰。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没想到的是,他不管她的病情,强行要她,然而,就算她无病无痛,也阻止不了他。

夜色死寂,只有那盏烛火看见了曾经发生的一幕。

……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那个恶魔,已经不在了。

水意浓问阿紫昨晚什么时辰去睡的,阿紫说一直守着她,许是太累了,竟然睡着了,今日一早发现睡在自己房里,才知道昨晚摸着回房了。

这么说,阿紫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温泉别馆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么,下人和侍卫知道吗?

她无从得知,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紫请大夫来复诊,由于昨日淋雨,不仅染了风寒,腿伤也有反复,大夫要她多调养几日。

水意浓听从大夫的话,卧榻三日,足不出户,风寒症和腿伤总算好了。

夜里总是担心那个恶魔突然驾到,因此,每夜总会无端地惊醒。

不想再看见那个恶魔,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纠葛,可是,无论怎么搓洗,她总觉得身上还有他的味道;无论怎么努力,那些屈辱、不堪的回忆总会忽然冒出来,折磨她,提醒她,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应该怎么做,那个恶魔才会放过她?或者,她如何保护自己、不再受他欺负?

一想起当下的情势,她就心烦意乱、怒火焚心。容惊澜把她扔在别馆,墨君狂便可肆无忌惮地宠幸她,她名义上是容惊澜的二夫人,实际上是墨君狂的私宠,假若传出去,墨国臣民必定瞠目结舌吧。

难道那日的鸿门宴并非偶然?难道容惊澜要她搬到别馆是别有用心?难道……

她越想越气愤,容惊澜啊容惊澜,亏你还是男人,竟然拱手献出二夫人,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二夫人。总算看透了容惊澜的真面目,他是谦谦君子,却也是胆小如鼠的孬种!

她决定,不再为这个孬种伤心、落泪!

病愈后,水意浓去邀月楼走走,散散心。不少人问起舞蹈才艺大赛,很想参加,她鼓励说每个人都可以参加。泠玉、盼盼等舞艺较好的都报名了,求她指点一二。她对她们说,有三点需要注意:其一,选对参赛的舞;其二,选对舞伴;其三,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便可。

秦仲赶走了这些叽叽喳喳的人,跟着她来到酒窖,想阻止她饮酒,却变成陪她饮酒。

“听闻你住在温泉别馆,发生了什么事?容大人待你不好吗?”他好似随意提起,眼中流露出关心与疑惑。

“他待我很好,我喜欢泡温泉,就搬到温泉别馆了,天天泡温泉,不好吗?”她扬眉一笑,心头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若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闷在心里,总归不好。”秦仲淡然一笑,“虽然我没有本事为你解忧,但至少可以倾听。”

短短时日,她就憔悴成这样,必定发生了不少事。她的眼角凝着忧伤,她的眸心缠着孤意,再也不是以往那个意气风发、扬眉浅笑的明媚女子,这样的她,让人心疼。

是的,他心疼她。可是,他帮不了她。

水意浓颔首,举起酒坛,“陪我喝酒。”

一边喝一边闲聊,一坛酒见底,她也有三分醉意,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离开酒窖。

他扶她回寝房,为她盖上薄衾,静静地坐着。

如若可以,他愿意倾尽所有带她离开这里,远离所有的伤害,远离世俗红尘,过闲云野鹤、清风明月的悠闲日子,琴瑟和鸣,诗书相伴,在满目翠碧的竹林,在流水迢迢的河边,他奏曲,她跳舞,世间繁华皆抛却。

然而,他亦知道,她不会跟自己走。

她的睡容很宁静,好像好久未曾这样好好地睡上一觉,秦仲默默地凝视她,心中轻叹。

良久,他站起身,关上房门。

水意浓没有醉,只是头晕晕的,就由着他扶自己回房歇息。

帝都这么大,也只有这个房间,能让她心无旁骛地睡一觉。

醒来时,她惊诧地发现,寝房变成了一间石房。她正想下床,金公子走进来,仍旧那副模样,面上金光闪闪,身上黑衣沉肃。

她暗自思忖,他总能悄无声息地带走自己,太不可思议了,这又是哪里?

“借酒消愁消不了你的忧愁。”金公子坐在石凳上,正襟危坐,“近来你吃了不少苦。”

“我的事,你一清二楚,又何必说?”水意浓站在他对面,“藏书阁、右相府都找过了,找不到《神兵谱》。”

“下次去天子寝殿找找。”他的声音寒如冰。

“那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天子寝殿不是随便能去的。”

“你不是爬上龙榻了吗?侍寝的时候,趁墨国皇帝不注意找找,不是什么难事。”他抬眼看她,语气里颇有戏谑之意。

她心口猛跳,他当真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这人比墨君狂还可怕。

金公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既然右相府、晋王府、御书房和藏书阁都没有,那就是在天子寝殿。”

水意浓只能道:“如有机会进宫,我会找机会去天子寝殿找找。”

他的眼中腾起一抹冷鸷,“我不想再等,你必须在八月十五之前找到《神兵谱》。”

她说“竭尽所能”,他忽然站起来,出其不意地抽出她腰间的衣带,系住她的脖子,越收越紧。

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行云流水,她只是眨了个眼,小命就被他捏住。

这金公子太阴晴不定了,刚刚他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变成拿人性命的地狱魔鬼。

“胆敢敷衍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他的声线冷酷得毫无人性,“八月十五之前,再找不到书,你和你娘就会死得很销魂!”

“我一直伺机找书……找不到,又不是我的错……”脖颈很紧,扼住了呼吸,水意浓很难受。

“全都是借口!”金公子厉声道,“若你上心,岂会毫无眉目?”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不如现在杀了我……”她嘶哑道,感觉胸口很闷,快断气了。

“我怎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

他松了力道,她骤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剧烈地喘着,但听他道:“这些日子你吃了不少苦,就当是可怜你,下不为例!”

水意浓松了一口气,问:“有一日我情毒发作,是不是你催发的?”

金公子眼色阴冷,“那日我就在右相府外墙的墙角,你体内的蛊毒听到乐声就会发作,只不过我控制得好,只发作半柱香的功夫。”

“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试探试探容惊澜。”他冷冷地嘲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翩翩佳公子容惊澜也过不了美人关。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应该很高兴。”

水意浓惊诧地蹙眉,照他这么说,容惊澜对自己动了心?可是,又为什么那么狠心绝情?

他陡然拉紧衣带,乖戾道:“你喜欢谁,与我无关,如若影响我的大事,有什么下场,你很清楚!奉劝你一句,动情可不是好事,你会被伤得体无完肤,你的心会支离破碎,你的自尊会被人踩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她淡淡道:“谢谢忠告。”

金公子的嘴角噙着一抹森冷的笑,“你这双腿完好无损,你要谢我。从今往后,你这双腿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不可随意损毁。”

她讶异不已,“那日信阳公主决意废了我的腿,你也在将军府?”

“打你的人是高管家的儿子,李誉,他收了我的银两,杖打你的腿,只用了一成力道,而且使的是巧劲,不会伤及筋骨。”

“他给我一瓶伤药,是你让他交给我的?”她明白了,否则,杖打五十棍,怎么可能没伤及筋骨?怎么可能还能跳舞?

“若非这瓶伤药,你的腿不会痊愈得这么快。”

她应该谢谢他吗?

金公子告诫道:“信阳公主不会就此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水意浓点头,忽然觉得脖颈又紧了,他走近前,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两句话,她震惊地睁眸,坚决道:“我不想再招惹他!”

他越来越用力,冷厉道:“你没得选!”

她听见了衣带锁喉的吱吱响,脖颈越来越疼,呼吸被切断,眼前越来越模糊……

……

水意浓被金公子勒晕,醒来时已在邀月楼。

八月十五日之前找到《神兵谱》,怎么可能?一点眉目都没有,怎么找?如果《神兵谱》真的收藏在天子寝殿,那是最悲剧的,她最最不想去的就是天子寝殿。

怎么办?

这日,碧锦来别馆传孙太后的懿旨。

“太后听闻二夫人腿伤严重,很是担心呢。”碧锦笑道,命人奉上三种珍贵的滋补药材,“这是太后一点心意,你且收下,让膳房做药膳给你补身。”

“谢太后关爱。劳烦你为我传话,改日我进宫向太后请安。”水意浓说说罢了,根本不想进宫。

“太后让你好好将养着,信阳公主骄横,做得太过了,太后已经训斥过公主了。”

水意浓没说什么,心想孙太后再怎么训斥,也不会让信阳公主掉块肉。

毕竟是亲生骨肉,孙太后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将女儿怎么样的。

碧锦又道:“八月十五将至,每年陛下都会在延庆殿设宴,赏月赏花,君臣同乐。太后还想着看二夫人跳舞呢,可惜你有伤在身,不能跳了。”

水意浓一笑,“再过一两个月,我再为太后献舞。”

闲聊几句,碧锦就回宫复命了。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道:“对了,舞蹈才艺大赛已经成为帝都老少妇孺津津乐道的盛事,太后决定把这次比赛办得隆重风光,成为我们大墨国、甚至全天下一桩绝无仅有的盛举。因此,太后想和二夫人谈谈,如若二夫人没什么要紧的事,这两三日就进宫一趟吧。”

送走了她,水意浓埋头苦想,怎么办?

进宫,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她可不想再入狼窝。

总有法子的。

午后睡了一觉,无所事事,她想着不如回家看看娘。

刚出大门,她看见一个容貌清美的年轻女子走过来,便没有上轿。

这女子风姿绰约,长有一双斜飞的凤眸,让人过目不忘。

“我有重要的事与二夫人说,还请二夫人随我走一趟。”她自称冷月染,嗓音清脆。

“你是何人?找我们二夫人有什么事?”阿紫不客气地问。

“怎么右相府调教出来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主子说话,丫头可以插嘴吗?”冷月染瞥她一眼,眼风冷傲。

“若你真有要事与我说,那就到里头说吧。”水意浓莞尔道。

“若你不随我来,只怕你会后悔一生。”冷月染冷冷眨眸,附在她耳边道,“你若不随我走,我便去府上请你娘走一趟。”

阿紫劝道:“二夫人,此人来历不明,不能随她去。”

冷月染戏谑地笑,“我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二夫人却当我是洪水猛兽,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二夫人胆小如鼠,知道内情的人便会觉得二夫人被信阳公主打破了胆,是惊弓之鸟。”

阿紫怒道:“你说话客气点!”

水意浓答应跟她走,出乎意料的是,冷月染去的地方是云深别苑。

烟花三月,晋王见过她编的第一支舞,不久就派人接她到云深别苑。

这女子和晋王是什么关系?难道是晋王的侍妾?

冷月染身穿一袭湖绿衫裙,头插一柄碧玉簪,装扮简约而清丽,衬着一双柳水眉、一双顾盼生辉的凤眸,给人一种“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感觉。她像是常来别苑,下人和侍卫都对她点头,她视若无睹,一直往前走,终于来到花苑的风亭。她不让阿紫入内,在前庭等候。

水意浓猜不到她的用意,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王爷的什么人,好,我告诉你。”冷月染开门见山地说道,玉秀的眉目清冷得很,“我是王爷众多侍妾中的一个,住在云深别苑。”

“谢谢告知。”水意浓心道:果然没猜错。

“你可知道,晋王府有多少侍妾?多少舞伎、歌姬?”

“应该很多吧。”

“王爷十八岁大婚,娶了王妃,不久又纳了几个侍妾,如今有十八个侍妾、二十五个舞伎、歌姬。”冷月染缓缓勾唇。

这数字的确挺吓人的,水意浓处之泰然,不动声色。

冷月染的柳水眉稍稍挑起,“王爷风流多情,众所皆知,你和王爷相处的时日不短,不会不知。”

水意浓莞尔,“知道又如何?”

冷月染站在轻薄粉纱前,身姿曼妙,那粉纱随风轻扬,衬得她轻盈如燕、飘飘欲飞,“那你应该也知道,风流之人一旦动情,便会一往情深。”

水意浓冷笑,“这不好以偏概全,世间男儿多薄幸,谁又能料得准?”

这个年纪轻轻的晋王侍妾,带自己来云深别苑,究竟想说什么?

冷月染清冷的眸光锁住她,“你是水大将军长女,才貌双全,舞艺精湛,王爷很喜欢你的舞。我在王爷身边多年,还不曾见过王爷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不曾见过王爷为了一个女子食不下、寝不安,更不曾见过王爷为了娶一个女子求太后、陛下成全。”她质问道,“王爷这般对你,你对王爷又如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

水意浓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合适。

“说!你是不是喜欢王爷?”冷月染重声喝问。

“我是否喜欢王爷,很重要吗?”水意浓反问。

“自从你成为容大人的二夫人,王爷就变了个人,借酒消愁,痛不欲生……”冷月染悲愤道,“你可知,王爷再没有笑过?你可知,王爷日思夜想的人是你?”

“王爷如此自伤,我无能为力。眼下王爷不是好多了吗?”水意浓的心中堆满了愧疚。

冷月染陡然上前,拽住她的衣襟,波光流转的凤眸顿时变成一双厉眸,“只要你喜欢王爷,只要你回到王爷身边,王爷就会开心、快乐。”

水意浓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已是他人妇,怎么能回到王爷身边?”

冷月染的凤眸睁得大大的,甚为吓人,“只要你愿意,自然有法子。”

水意浓觉得她太无理取闹了,“是陛下把我赐给容大人的,难道你要我抗旨?难道你要王爷和容大人抢人?如果陛下震怒,王爷就会获罪,你将王爷置于何地?”

“不是不可,是你根本不想!”

“事已至此,再也无法回头,也无法改变,你何必纠结这件事?”

“我在试探你,你看不出来吗?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没想到你还是没有好好把握。”冷月染的凤眸迸射出阴狠的寒光,“之前你与王爷出双入对、谈婚论嫁,只是欺骗王爷、玩弄王爷,是不是?由始至终,你都在玩弄王爷!”

这个时候,水意浓只能选择说谎,“我没有玩弄王爷,只能说,造化弄人,我也是身不由己。”

冷月染眼眸微眯,“你对王爷从未有过真心、真情,那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水意浓大惊,用力地推她,却被她拽着走——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力气却很大,拽着水意浓离开风亭。水意浓大叫,想引起下人的注意,希望在前庭等候的阿紫听到,然而,没有人来帮她。

冷月染把她推进一间厢房,强行将她摁在一个浴桶里。即便她怎么反抗,也打不过力气奇大、身手敏捷的冷月染。

好冷!浴桶里的水太冰了!

水意浓瑟缩着身子,挣扎着站起身,却被她摁住,动弹不得。

“我让人在水里放了一些冰块,自然冰冷。”冷月染阴沉地勾唇,“你玩弄王爷,以致王爷痛不欲生,我不会轻易饶了你,会好好招待你,为王爷出一口气,顺便让你记住,玩弄人迟早要付出代价!”

“如果王爷知道你这么折磨我,一定会责罚你。”水意浓双臂抱肩,为今之计,只好无耻地搬出晋王,逼她罢手。

两个老婆子进来,摁住水意浓,不让她动弹一分一毫。

现在已经入秋,秋风瑟瑟,浸在冰冷的水中片刻也受不住。她无法克制地颤抖,抖得越来越厉害,那丝丝的冰寒钻入关节、肌肤,在四肢百骸流窜,压迫着揪紧的心脏……

本以为爱慕晋王的冷月染是因为妒忌才来找她,竟然是要她喜欢王爷,认定她玩弄了王爷,才这么折磨她。

无论如何,冷月染要她付出代价。

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太没有戒心。上次被信阳公主打,怪自己低估了信阳公主的心狠手辣,这次,怪自己太轻易相信别人。

冷月染坐在桌前,悠然饮茶,欣赏她可怜的模样,“瑟瑟发抖,面色苍白,双唇也白了,这等弱不禁风的样儿,当真我见犹怜。假若王爷见了,不知会不会心软?”

水意浓不想说话,与刺骨的寒气搏斗。

“这样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我,跟王爷远走高飞,我立刻放了你。”

“你以为王爷……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吗?”水意浓牙关打颤。

“王爷不是不愿意,而是你不愿意。在你心中,王爷是那种看重名利、地位、富贵的俗人,在我心中,王爷是举世无双的谪仙。”冷月染的眼底流露出一抹痴迷。

“你跟王爷多久了?”水意浓随口问道,借此转移注意力。

“我乃杭州人氏,家道中落,父母因事双亡。八岁那年,我跟着乳娘来金陵寻亲,与乳娘走散。”冷月染的语气几乎是冰冷无情,好似她口中的那个八岁小姑娘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在街上找了两个时辰,就是找不到乳娘,人贩子盯上我,抱我去青楼,所幸遇到王爷。王爷救了我,带我回王府,让我跟着那些姐姐学歌舞。如此,我便在王府住下来。”

“后来呢?”

“王爷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王爷的。我拼命地学舞,希望有朝一日跳给王爷看。”她目视前方,仿佛晋王就在那里,她柔媚地看着他,跌入了美好的回忆,“这一日终于到了,我十六岁,要在王妃寿宴上献舞。我跳了胡旋舞,王爷赞我跳得好,赏了我十两银子。”

“没多久王爷就纳你为妾?”

冷月染轻轻颔首,“那一个月是我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可是,我快乐了,别人就不高兴了。我的孩子没了,被那些蛇蝎心肠的人害死了,我哭了五日五夜,求王妃惩治那些人。可是,王妃说无凭无据,定不了她们的罪。我求王爷为我孩儿做主,王爷劝我不要追究……”

水意浓不明白了,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为什么不追究?

冷月染的凤眸含着盈盈的泪光,分外凄楚,“我搬到云深别苑,不追究了,即使我心痛得要死……”她的脸上垂着两行清泪,捂着心口道,“因为我爱王爷,他让我怎样,我就怎样。只要他开心、快乐,我就开心、快乐……”

水意浓叹气,她付出了所有,失去了自我,又得到晋王多少情?

刚刚还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与爱情中,下一秒就变了脸,冷月染盯着她,目光森寒,“谁让王爷伤心、痛苦,我就要谁付出代价!”

如此痴情女子,虽然令人感动,却也让人害怕。

水意浓竭力忍耐,可是体内已经没有热量了,四肢快冻僵了,再这样下去,又要大病一场。

病愈没两日,又饱受折磨,为什么她这么倒霉?为什么总有人视她为眼中钉?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玩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越想越悲愤,她奋力挣扎,拼命地打水,水花四溅,吓退了两个老婆子,她趁机爬出浴桶。却在这时,冷月染及时扣住她的手,将她摁在浴桶里,“忘了告诉你,我学过三年功夫,对付你,绰绰有余!”

水意浓切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冷月染冷笑,“我等着!”

有人用力地推门,房中四人都转头看去,是晋王,墨君涵。

他站在门口,午后晴灿的日光在他身后旖旎成一片刺眼的明亮,在他的周身镀上一圈熠熠的金芒,使得他的脸庞很暗,瞧不清楚神色。

水意浓以为冷月染会放手,没想到她仍然摁着自己,只是温柔地叫了一声“王爷”。

他走进来,不温不火地问:“月染,这是做什么?”

水意浓看清楚了,对于眼前这一幕,他到底是惊诧的,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无动于衷。

“月染想为王爷出一口气。”冷月染示意两个老婆子过来摁住水意浓,走到他面前,跪地道,“月染自作主张,冒犯容二夫人,任由王爷处置。”

“起来吧。”墨君涵掀袍坐下,声冷如冰,“你让本王如何向容惊澜交代?”

“若王爷为难,就把月染交给容大人处置。”她低着头,恭顺道。

“下不为例。”

“是,月染谨记。”

水意浓并不期盼他会维护自己,可是,他默许了冷月染的自作主张,默许了旁人对自己的伤害,心中对他的愧疚与自责,逐渐少了。

他看向浴桶中的女子,她剧烈地发抖,一张脸如覆白雪,双唇如覆清霜,染湿的鬓发贴在鬓角,娇弱可怜。

只要看见她,压在心底的爱与情就汹涌地冒出来,与血液奔流在四肢百骸,驱使他冲动地奔过去,把她抱在怀中,不让她受任何伤害与委屈……可是,他费了所有的力气克制那股冲动,冷眼旁观,让她受尽折磨与苦楚。

上次在将军府,见她被打得血肉模糊,也是如此。

其实,他不忍心她一次又一次地受伤、受折磨,她每受一分苦,他就痛一分……他很想帮她、救她,可是,她那些绝情的伤人的话回荡在耳畔,怒火和恨意阻止了他……每次她饱受苦楚,他也饱受苦楚,深受良心的谴责……

他告诫自己,不能再走向她,不能再靠近她,不能再被她诱惑,不能再对她有丝毫的幻想。

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他冷目看她煎熬,时光一寸寸地流逝……

冷月染自然看出他的矛盾与纠结,道:“王爷,容二夫人晕了。”

水意浓的身子大不如前,接连的病痛掏空了她的身子,今日只是在冰水中浸了半个时辰,便不支昏厥。

两个老婆子扶起她,冷月染帮忙,把她抬到床榻。

墨君涵吩咐她们为她更衣,然后出了厢房,派人去请大夫。

大夫诊治过后,冷月染去督促下人煎药,房中只剩下他和昏睡的女子。

他静静地看她,心烦意乱,不知是何滋味,心痛,懊悔,怨恨,哀伤,又恨自己不争气……他握她冷凉的手,眉头深锁,泪光闪烁如星,“意浓,本王也不想这样对你……看你受苦、饱受折磨,本王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这些日子,本王无时无刻地想你……想着想着,心就痛了,痛得支离破碎……每当想起你说过的那些话,心就像靶子,万箭穿心……你能体会那种痛吗?”墨君涵低沉的嗓音饱含哭音。

“本王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你那么绝情,为什么玩弄本王……想了这么久,本王还是想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本王忘不了你,无法不爱你……你已经烙印在本王心中,此生此世再也无法抹去……”

“本王相信,你玩弄本王只是一时意气,你对本王的情不会烟消云散……本王应该怎么做,你才会回心转意、回到本王身边?”

“本王不介意你跟过容惊澜,不介意……只要你对本王是真心的,本王真的不介意……”

语气悲怆,感情真挚,嗓音低沉,哭腔隐隐,令人动容。

水意浓听见了,不敢睁开眼,因为,她无法面对他的深情,无法面对自己造下的孽。

如果他知道他的皇兄横刀夺爱,会不会疯狂、崩溃?这对皇室兄弟会不会反目成仇?

不敢想象。

冷月染端汤药进来,墨君涵扶她坐起来,轻轻掐着她的两颊,喂她服药。

喂药后,冷月染退出去,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她站定,心下微惊,立即叫道:“容大人。”

容惊澜面目冷冷,看见墨君涵抱着昏睡的水意浓,心中很不是滋味,面上却不露任何情绪。

不久前,阿紫奔回右相府,说晋王的侍妾带二夫人到云深别苑,她担心二夫人出事,才回来禀报。他犹豫了半晌,在她多番恳求下,才来云深别苑看看。

他走进房,看见水意浓不省人事、面庞苍白如纸,猜想她在这里必定饱受折磨才变成这样。

她的腿伤、风寒刚好不久,今日又在这里吃了什么苦头?

纵然容惊澜亲眼目睹,墨君涵亦不惧,仍然搂着她,心安理得。

阿紫跟在容惊澜身后,抢先奔进来,眼见二夫人和晋王这般亲密,不由得睁大眼,气愤道:“男女授受不亲,王爷怎能这样抱着二夫人?”

说着,她伸臂去扶二夫人。

“出去!”墨君涵寒声喝道。

“你且退下。”容惊澜温和道。

阿紫无奈地退出去,冷月染也跟着离开。

容惊澜站在床前,语声温润,“意浓是我二夫人,不劳烦王爷躬身照顾,王爷还是把她交给我吧。”

墨君涵气愤道:“你当意浓是二夫人了吗?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她的罪,要她迁到别馆,还让她淋雨那么久,你为什么这么待她?”他越说越怒,加重语气,“既然你不珍惜她,不如放手!”

“她是我二夫人,此生此世都是我二夫人。”容惊澜的声音不高,也没什么火气,语气却很笃定。

“你冷落意浓,伤透了她的心,为何霸着不放?”

“伤透她的心,又何止我一人?”容惊澜语含讥讽,“信阳公主打她,方才她在你的别苑吃尽苦头,你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这就是你所谓的珍惜?”

“从今往后,本王不会再伤她一分一毫!”墨君涵坚决道。

“王爷,她是陛下赏给我的二夫人,还请王爷莫要为难。”

水意浓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装睡,容惊澜来了,更是不敢睁眼。这情况太糟糕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只好一直装睡。她没料到的是,容惊澜会来,而且态度这般强硬。

墨君涵搂紧她,厉声道:“本王不会放手,看你如何带走意浓!”

容惊澜的嗓音终于有了火气,语气重若千钧,“意浓已是我的二夫人,朝野皆知,纵然我罢手,但王爷可曾为意浓的清誉想过?”

“本王会带着她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厮守终身。”

“王爷愿意抛却荣华富贵、身份地位,令人敬佩,然而,王爷可曾想过,太后会多么伤心?”

“本王管不了那么多……”

容惊澜拉住水意浓的胳膊,想抱过来,眉宇清冷,“请王爷放手!”

墨君涵一口回绝:“本王绝不放手!”

水意浓感觉得到这两个男子对峙时的表情,如果再不醒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于是,她迷糊地睁开眼,但见这二人都在气头上,四目相对,不甘示弱。

晋王满目决绝、面如冷铁,而容惊澜和润的眼眸竟有凛冽之气,难得一见。

容惊澜先发现她醒了,故意亲昵地唤道:“意浓。”

墨君涵惊喜道:“意浓,哪里不适,告诉本王。”

她蹙眉挣扎,他不松手,俊眸溢满了深情,“意浓,本王可抛却所有,找一处世外清静之地,只有你我二人,执手相望,厮守终身。”

“王爷错爱,我无福消受,还请王爷放手。”她声音低弱,神色决然。

“本王可为你抛却荣华富贵,容惊澜能为你做什么?能给你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跟着他?”他的俊眸窜起怒火,又伤心又悲愤。

“该说的话都已说过,王爷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早已是他人妇,再也无法改变!”水意浓板着脸,语声重了些许,“请王爷放手!”

墨君涵盯着她,眼眸冰火交织,眸光孤绝,宛如荒原上一只伤势严重的小兽。

她感觉到他的手臂松了,便自行下床。

容惊澜脱了外袍,披在她身上,揽着她离开。

看着他们相携离去,墨君涵面色铁青,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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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破龙榻:艳骨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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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别馆藏身,冷月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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