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龙章凤姿,凤凰于飞

第十七章 龙章凤姿,凤凰于飞

在冰水中浸了半个时辰,水意浓再次染上风寒,不过不像上次那么严重,只是低热。

阿紫服侍她歇在床上,沏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然后退出寝房。

容惊澜坐在桌前,神色淡淡,好像不太想说话。

“此次劳烦大人,是我疏忽大意所致。”水意浓不想两人之间这般沉闷,率先开口。

“我还有要事在身,你好生歇着。”他站起身,眉宇冷如冰玉。

“大人当我是洪水猛兽吗?”她语含委屈。

“你想多了。”

“若非我在云深别苑出事,大人是否永不踏足别馆?是否与我不再相见?”

他侧对着她,没有回应,一袭广袂白袍衬得他的脸庞更为清淡如水。

她靠在大枕上,如画的眉目尽显柔弱与凄楚,“大人是不敢回答,还是不想回答,抑或是不屑回答?”

容惊澜终于转过身,眼眸深邃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如若我说‘是’,你是否就此死心?”

水意浓凄冷道:“我会死心,但我心如明镜。”

他的神色淡如秋水长天,“如此便好。”

“墨人皆言,右相睿智,聪明绝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朝廷之肱骨;却没人知道,风度翩翩的右相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家事也被人掌治。”她有意嘲讽。

“有得必有失,相信你也明白。”

“明白又如何?”她冷冷一嗤,“我想要的不是明白,而是自由身。”

“此事非我力所能及,还请见谅。”他微有歉意。

“我不会勉强你什么,只是觉得,大人身为男人大丈夫,如此窝囊,愧对容家列祖列宗。”

容惊澜付之一笑,水意浓的心冷寒如雪,“陛下因何把我赐给大人,大人心知肚明。那日我在朝阳门处和周姑姑协商舞蹈才艺大赛的琐事,想必大人有所耳闻,不久大人就命我迁来别馆,想来这两件事不无关联。无论我有没有冒犯夫人,都会落得个迁居别馆的下场,是也不是?大人如此待我,并非出自真心,只为他人做嫁衣,为他人的出入行方便,是也不是?夫人所设的陷阱,也是大人授意,是也不是?”

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所言不差。”

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她的心还是闷闷的痛。她凄伤地问:“别馆的下人和侍卫早已换了一批,只有阿紫是右相府的人,是也不是?”

他颔首,面上并无丝毫的愧疚与歉意。

水意浓终究忍不住,泪水悄然滑落,“大人这么做,只会让人鄙视。”

容惊澜语声静缓,“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护你周全。除此之外,恕我无能为力。”

“大人能否过来一下?”

他走来,坐在床沿,见她清媚的脸庞泪水涟涟、伤心欲绝,心口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闷闷的疼。她出其不意地扬掌,扫过他的脸,用了身上仅有的力气。

他没有闪避,硬生生地挨了这掌。

虽然脸上有点疼,但心中好受了一点。

她打了他,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谁能明白她心中的涩与痛?

她期望得到他的垂怜、呵护与真心,不但得不到,他反而将她推到别的男人的怀里,还有比他更窝囊的男人吗?还有比这更荒唐、荒谬的事吗?

“陛下生性多疑,嗜杀残暴,看中的猎物绝不会让它溜走!”容惊澜站起身,温声道来,“无论你怎么躲,都躲不过陛下的手掌心!”

“正因如此,先前你才劝我嫁给晋王?”

“可惜,错失了良机。”他的确看透了这对兄弟,“晋王喜怒形于色,陛下心思深沉,高深莫测,待你之心非寻常妃嫔可比。”

话落,他径自离去,好像不想再多待片刻。

水意浓愣了半晌,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笑如冰雪,却有泪水掉落,如晶亮的珠子,渗入锦衾。

……

邀月登门拜访,请水意浓继续到邀月楼教舞,因为近来没有新的歌舞,客人少了一些,进账就没那么可观了。

水意浓劝说,生意总有起伏、涨落,不可能万年常青。如今泠玉、盼盼等人辛苦备战,晚上又要演出,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练新舞,因此,等他们比赛后再开始排练新舞。

邀月也知道这个情况,不再说什么,不过她担心泠玉、盼盼被选入宫,邀月楼损失不小。水意浓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真如此,那就培养新人。

如此,邀月才笑眯眯地走了。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酉时,水意浓随容惊澜进宫,来到延庆殿。容夫人身有不适,便没有作陪。

晚风冷凉,宫宴设在大殿。殿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巨型宫灯置放在殿中八个角落,将大殿装点得熠熠生辉、流光溢彩。那些因应时令的花卉盆景,也染上流丽的绯彩。

花开富贵,芬芳浓郁;放眼望去,繁华喧闹的景象好比一匹锦绣绸缎,光泽鲜艳,浮华盛世。

文武大臣或聚堆交谈,或三三两两地密语,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水意浓坐在宴案后,容惊澜被几个大臣围住,从容应对,谈笑风生。

忽然,她感觉到对面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直逼而来,悄悄抬眼望过去,果然是晋王。

他毫无顾忌地地凝望她,目光深沉如海、沉重若山,好似火舌烫人。她心虚地看他,即刻被他的目光缠住,仓促之间慌乱地避开,心怦怦地跳。

宁贵妃陪着孙太后驾到,众臣行礼。碧锦来传话,说太后让她过去。

水意浓过去了,孙太后握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身旁,待她亲切如亲生闺女。宁贵妃被撇在一边,虽然面色如常,眼神却阴冷了三分。

“身子可大好了?”孙太后关心地问。

“谢太后垂怜,臣妾身子无碍,只是大夫说还不能跳舞,不能为太后献舞,太后恕罪。”

“待你腿疾好全了再跳不迟。舞蹈才艺大赛将至,你可要争气点儿,不要扫哀家的兴。”

“臣妾谨记。”水意浓和润地笑,可是,若有看她不顺眼的人要下毒手,她如何防患?

“听碧锦说,前几日你和周小琴在霓裳阁初选,选了四十余人。”孙太后眉开眼笑,显然很期待之后的比赛,“周小琴对哀家说,那些舞伎有男有女,舞艺和容貌都相当出挑。”

水意浓附和道:“这次比赛,必定有才艺出众的舞伎选入宫中。”

孙太后颔首微笑。

殿外响起小公公的声音:“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屈身,拢袖,低首,恭敬地迎接圣驾。

水意浓悄悄抬眼,墨君狂沉步而来,步履稳健,一袭金线纹龙玄袍随着步履的行进而扬开,无风自拂,浑身上下萦绕着凛冽的霸气;那冷硬的眉宇不露丝毫情绪,高深莫测,让人无从捉摸;那坚硬的下巴仿如棱角分明的石块,粗粝得让人不敢碰触;那强健的身躯拢在龙爪尖利的帝王常袍之内,彰显了他龙章凤姿的冠世风采。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慌张地垂眸,心跳加速。

她暗骂自己,没事看他干嘛。

他掀袍坐下,扬声道:“众爱卿平身。”

众人落座,水意浓刚想对孙太后说回去,孙太后便道:“哀家喜欢热闹,你稍后再回去。”

如此,她只能乖乖陪着了。

“今日圆月皎皎,乃团圆、喜庆之日,母后素喜热闹,每年今日都要众爱卿进宫陪母后与朕饮宴。”墨君狂举起酒樽,嗓音沉朗。

“能与陛下、太后赏月饮酒,臣等荣幸。”众臣齐声道。

君臣同饮,美酒飘香。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之后,宫乐奏响,宴饮开始。

水意浓侍奉孙太后饮酒进膳,一边观赏歌舞,一边注意着容惊澜那边的动静。

他不时与身边的大臣交谈,始终不曾看向这里,倒是晋王,那炙热的目光时不时地探来,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忽然,信阳公主举杯走来,眉开眼笑地说道:“儿臣与母后共饮一杯。”

母女俩闲聊了几句,信阳公主丝毫不看水意浓一眼,转向御案,笑吟吟道:“陛下,信阳的女儿媚儿年已十七,到了婚配的年纪。陛下可否在朝中择一家世清白、才貌双全、品性纯良的官家子弟,为媚儿赐婚?”

“媚儿还小,再过一两年再婚配也不迟。”墨君狂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者,信阳公主调教的女儿骄纵刁蛮、不学无术,京中哪个官家子弟敢娶信阳公主的女儿?”

“陛下……”信阳公主瘪着嘴,不满他这样说,却又不便反驳,只能向孙太后撒娇,“母后……”

“媚儿的确还小,再者,若要寻得一个好夫婿,总得慢慢来。”孙太后安抚道。

信阳公主蹙眉,显然没料到会被至亲拒绝,不甘心道:“母后,儿臣要为女儿求一桩好姻缘。”

她有意在宫宴上提出此事,必定认为皇兄和母后会为水媚儿赐婚,她必定料不到会是这个结果。水意浓想不通,为水媚儿择一夫婿、赐婚,墨君狂有什么为难?为什么当面拒绝赐婚?

墨君狂眉宇含笑,眼睫轻眨,好似扇起一圈冷风,“莫非皇姐已有中意的女婿?”

她笑道:“媚儿芳心暗许,信阳也觉得媚儿嫁给他,必不会受了委屈。信阳斗胆,求陛下成全。”

“那人就在殿中?”他好整以暇地问。

“此人品貌双全,以才智闻名天下,忠心辅佐陛下,是大墨肱骨良臣。”信阳公主故意提高声音,好让众臣都听见,“此人便是右相容惊澜。”

听到这个名字,有人冷笑,有人窃笑,有人阴笑,有人鄙笑,渐渐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容惊澜没料到信阳公主会说出自己的名字,正想饮酒,端着酒樽的手臂僵在半空,神色怔忪。

水意浓惊得心跳漏了一拍,同父异母的水媚儿竟然心仪容惊澜。

看来,容惊澜还真是人人想尝一口的香饽饽。

打扮得高贵端庄的宁贵妃突然开口赞道:“容大人才华卓绝、风度翩翩,想必是京中不少待嫁女的香闺梦里人。只是容大人已有容夫人和二夫人,信阳公主和水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如何能……”

“如若母后和陛下心疼信阳和媚儿,便为媚儿赐婚。”信阳公主笑眯眯道,“媚儿是将军嫡出的女儿,自然不能委屈了,如若母后、陛下疼惜,就让媚儿和容夫人平起平坐,是为平妻。”

“如此便好了,既不会委屈公主的女儿,又不会委屈容夫人。”宁贵妃的目光滑过陛下,转向水意浓,“只是委屈了容二夫人。”

水意浓心中冷笑,螓首微低,不动声色。

信阳公主原是面向御案,此时故意侧过身,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她的话,“容二夫人怎会委屈呢?她已是容家二夫人,却与晋王暗通款曲,折损容大人的颜面,也丢尽了水家的脸面!如她这种自轻自贱的女子,不配当水家子孙!”

宁贵妃尴尬地笑,“公主,这无凭无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信阳公主扬眉道:“没有凭据,本公主怎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众所周知,容二夫人与晋王一度谈婚论嫁,前不久,她迁至温泉别馆。本公主的侍女亲眼看见她进了云深别苑,不久,本公主的皇弟也进了别苑,许久不曾出来。”

这二人倒像是排练好的,一唱一和,让满朝文武都知道水意浓红杏出墙。

水意浓早已料到,这宫宴不会太平,信阳公主不会放过自己;却没料到,她竟然用云深别苑那件事损毁自己的清誉。

在场的文武大臣,不是看右相,就是晋王,女眷的目光集中于的水意浓。

大殿寂静如死,那些压低的私语分外清晰。

容惊澜眉目清冷,不为所动。

墨君涵亦静默如斯,面不改色,好似与水意浓私通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墨君狂眸光冷冽,好似不着痕迹地扫过众人,搭在于案上的右臂一动不动,五指间那枚硕大的深碧玉戒散发出碧莹莹的芒色。

孙太后的胸口略微起伏,显然被女儿的话气着了。

水意浓心想,晋王被自己的亲妹子指为奸夫,不知是生气还是幸灾乐祸。

“母后,陛下,信阳所说的句句属实。”信阳公主转回身,眼中毫不掩饰那抹阴毒,“容二夫人不安于室,勾引皇弟,丢尽容家、水家的颜面。如不知廉耻的女子,怎能再留在容大人身边?信阳为水将军打理府中大小事务,为水家出了这么一个轻贱之女而痛心疾首,就让媚儿为容家做出补偿,嫁入容家。”

“陛下,母后,公主所说的不无道理。”宁贵妃低声道,小心翼翼。

孙太后气得不想说话了,或者说,毕竟亲生女儿,不愿当众给她难堪。

身正不怕影子斜,水意浓丝毫不惧,只是觉得好笑,今日这个局面,将会如何收场?墨国君狂是不是气疯了?

从他的脸膛来看,没有一丝火气。他处之泰然,不温不火地说道:“仅凭皇姐一面之词,不足为信。皇弟,皇姐说你与容二夫人私通,你有何话说?”

墨君涵站起身,行至信阳公主身侧,微微一礼,不慌不忙,面色如常,“皇兄,臣弟只能说,那日,容二夫人的确去过云深别苑。”

众臣发出一阵“嘘”声,对于他的供认不讳感到惊奇。

水意浓一震,虽然早已猜到他应该不会否认,可是她还是惊了。

他如此模棱两可,意图很明显,那便是,他想借此“抢人”。

“容惊澜。”墨君狂黑眸微眯,眼内寒芒微闪,“你有何话说?”

“陛下容禀。”容惊澜起身走来,以正直的语气解释,“那日内子的确去了云深别苑,不过她是去找微臣的,微臣与王爷在别苑商谈要事。”

此话一出,又引起一阵“嘘”声。

众臣无从猜测,是容惊澜为二夫人开脱,还是信阳公主有意诬陷?

容惊澜转向信阳公主,微微一笑,“公主,那日微臣也在云深别苑,微臣与内子离去的时候,公主的侍婢没有看见吗?”

信阳公主讥讽道:“皇弟都承认了,容大人又何必为不守妇道的二夫人开脱?哦……想必容大人不愿家丑外扬,担心此事传扬出去,容家丢尽体面。”

水意浓不明白,既然容惊澜已做出解释,信阳公主为什么还死咬着不放?

“够了!”

一声怒喝,犹如惊天之雷从天际劈下,令人惧怕。

墨君狂震怒,面色铁青,信阳公主吓得低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容惊澜治家极严,调教出来的侍婢都比你的女儿知进退、识大体,岂会发生如此丑事?”他怒声喝斥,“你在宫宴上捕风捉影、搬弄是非,可曾为母后想过?可曾为皇弟想过?可曾为朕想过?满朝文武都在看你的笑话,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谁敢娶你的女儿?”

“陛下息怒,公主也只是……”宁贵妃倾身过来,柔声抚慰。

他一把推开她,似是盛怒之下无意做出的举动,却有不少人看见了。宁贵妃坐好,讪讪的,很不是滋味。

他继续训斥,丝毫不留一点余地,“容惊澜是朝廷重臣,数年来为大墨殚精竭虑,他的家事,岂容你胡言乱语、指指点点?你被父皇宠坏了,骄纵蛮横、横行霸道也就罢了,教出来的女儿也和你一个脾性,谁娶了她,就倒霉一辈子!”

信阳公主没想到会得到这番严厉的训斥,颜面尽失,母后也不为自己说一句半句,又委屈又伤心又悲愤,泪水含在眼中,摇摇欲坠。

众人皆以为陛下震怒,是维护容惊澜,因为他一向倚重容惊澜,对容惊澜宠信有加。无人知道,他疾言厉色地训斥同父异母的皇姐,不全是因为容惊澜。

信阳公主再也没脸待下去,捂着脸跑出去。

这场风波总算过去,弦乐奏响,歌舞继续。

水意浓低着蛾眉,任凭那些异样的目光钉在脑门上。

“容惊澜已还你清白,没事了。”孙太后和声安慰,拍拍她的手背。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担心。”

“那就好。”孙太后笑了笑,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她的玉碗里。

水意浓默默吃着,觉得那道斜过来的目光越来越烫人,让人心惊肉跳。

他这般大胆地看她,他身边的宁贵妃必定会瞧出端倪。

她对孙太后说去方便一下,便起身离开。

……

大殿太闷了,让人喘不过气,水意浓一口气跑了老远,到了听雨台才停下来,气喘如牛。

听雨台是一座巧夺天工、雕梁画栋的楼台,主台三层高,两翼是偏殿。无论是春雨绵绵,还是夏雨倾盆,抑或秋雨濛濛,在这里,可听到世间最美妙的雨声,各种各样如乐曲般的雨声。

她站在偏殿长廊,紧绷的身心得以放松,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去想。

廊下宫灯洒下昏红的光影,洒在她如画的眉目上,照亮了她眉心的惆怅与孤郁。

信阳公主在宫宴上这么一闹,即使容惊澜已做出合理的解释,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舌妇还是会议论容二夫人和晋王之前的情事,甚至怀疑她和晋王藕断丝连。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清誉?

四周沉寂,忽然,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心神一紧,四肢僵直。

举目看了一圈,没看见人,她心中惴惴,正想离开这里,身后有人走来。

她转过身,看见他快步而来,他的面庞被黑暗笼着,看不清神色。她知道是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想逃离……

墨君涵箭步追上,扣住她的手腕,“跑什么?”

“我该回延庆殿了。”水意浓挣了几下,手腕还是被他扣着。

“这么怕本王?”他扣住她的双臂,夹着她的身子,“还是担心有人看见你与本王的私情?”

心事被戳穿,她倒是冷静了些,“王爷与我清清白白,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传出什么。”

他迫她看着自己,“你是否以为本王和皇姐合谋、折损你的清誉?”

她坦言道:“王爷不会这么卑鄙。”

“虽然本王没有和皇姐合谋,但的确不想解释,还想让所有人以为你与本王有私情。”

“如此一来,王爷就可以趁机向太后和陛下禀明,王爷与我情投意合,求他们成全。”

墨君涵眉头微锁,不无遗憾地说道:“本王的确有这个打算,可惜事与愿违。”

水意浓静缓道:“就算如王爷所愿,我也不会跟随王爷。”

他艰涩地问:“为什么?”

她盯着他的眼,说出心里话,“因为,我已移情他人。”

“你喜欢容惊澜?”他不愿相信,心慌意乱地说道,“不!不是!你怎会移情容惊澜……”

“之前大人救过我,我入府后,他待我很好。住在别馆的这些日子,我终于知道,他早已在我心中,不可磨灭。”水意浓故意这么说,是为了让他死心,可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不是……你骗本王……”墨君涵着急而慌乱,攫住她的身,“你骗本王的,是不是?”

“我何必骗你?”

“你就是骗本王!”他嘶吼,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狮,“你为了让本王死心,才编出这样的谎话……”

她冷肃道:“王爷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言尽于此,还请王爷不要再死缠烂打。”

他将她摁在朱色圆柱上,气急道:“本王知道,你为本王着想,才没有抗旨,才心甘情愿地当容惊澜的二夫人……你不愿本王为了你做出与容惊澜争女诸如此类贻笑大方、有失体统、折损颜面的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本王……”

她清冷一笑,“我没有王爷想的这么心思细腻、心地善良,我从未想过这些,只想与喜欢的男子共度一生。”

墨君涵的俊脸好似撕裂了,被她的话撕得支离破碎,俊眸缠火,眉宇拧出一道深深的痕。

如此表情,令人惊骇。

她挣扎了几下,他越发用力,她如何激烈地反抗,他也不让她逃脱……

唇舌攻伐,刀光剑影,热气弥漫。

水意浓悲叹,倘若这一幕让墨君狂瞧见,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风波。

“王爷不如在此处要了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勾引王爷,秽乱宫闱。”她幽冷道。

他眼眸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痛,语声含悲,“告诉本王,你喜欢本王……”

水意浓推开他,快步离开。

他怔忪地目送她仓惶逃离,痛彻心扉。

当初她那么喜欢他,而今无缘无故地不喜欢了,这根本就不可能,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

回到延庆殿,水意浓便坐在容惊澜身边。

宫中宴饮,不是欣赏歌舞,就是把酒言欢,相当沉闷。熬了半个时辰,总算结束。

孙太后和墨君狂相继回宫,她庆幸今晚平安地出宫,却没想到,刚出延庆殿,宁贵妃忽然从天而降,客气地笑,“容大人,本宫新学了一支舞,想请二夫人指点一二。眼下时辰还早,本宫想请二夫人到凤栖殿,稍后本宫再派人送她出宫,容大人不会舍不得二夫人吧。”

“贵妃抬爱,妾身受宠若惊。妾身身子不适,头有点疼,还请贵妃见谅。明日午后妾身再进宫欣赏贵妃的舞,可好?”水意浓委婉地回绝。

“就一盏茶的工夫,不会耽误你回府的。”宁贵妃不端着架子,言辞语气却相当强硬,“陛下一直想看看本宫新学的舞,本宫拖延了几日,就等着今日二夫人进宫指点本宫呢。倘若再拖延,说不定陛下从此不再来凤栖殿,那如何是好……”

“这样啊……”水意浓为难地看容惊澜,希望他为自己说一两句。

却没想到,他竟然说:“你拿主意便是。”

宁贵妃的近身侍婢灵儿道:“大人、二夫人不必担心,到时奴婢送二夫人出宫。”

如此,水意浓再拒绝的话,就是不识抬举了。

她看着容惊澜独自离去,心中竟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被他遗弃了。

来到凤栖殿,宁贵妃入内更衣,换了一袭轻便的纱衣,宫人端上两盏热茶。

大殿灯烛闪亮,照得各种金玉摆件光芒闪烁。各种价值不菲的珍宝随处可见,令人目不暇接,雕镂芙蓉玉屏、麒麟嵌玉鎏金香兽、鎏金摆扇、各式青花瓷具相映成辉,两幅粉纱珠帘自殿顶垂下来,柔美浪漫,遮掩了寝殿的风光。

宁贵妃命羽衣阁的女乐工奏乐,然后对水意浓道:“二夫人务必从严指点,无须为本宫着想,本宫只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水意浓颔首,且看看她跳的是什么舞。

宁贵妃闺名晓露,父亲为苏州知府。数年前,孙太后命人从五品以上官员中选挑知书达理、才貌出众的官家女子充裕后宫,宁晓露便是其中一个。进宫不久,她因貌美、擅舞而得宠,封为贵嫔,之后年年晋封,三年前晋贵妃,是妃嫔中唯一能与萧皇后分庭抗礼的一个。前不久萧玉嫣薨逝,后宫便以宁贵妃位分最高。甚至有人说,她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她身段婀娜、肢体柔软,一套舞蹈动作下来,她完成得相当好,感情表达也到位。

在水意浓看来,她的舞蹈功底颇深,只是这支舞是很常见的古典舞,虽然她跳得好,却平淡无奇,并无惊艳之感。然而,她怎能直言?

舞毕,宁晓露有些气喘,问道:“二夫人,本宫跳得如何?”

“贵妃舞艺精湛,妾身佩服。”水意浓轻笑。

“当真?”宁晓露惊喜不已。

水意浓含笑点头,宁晓露杏眸微凝,漆黑的瞳孔染了些许担忧,“本宫花了五日五夜编了这支舞,希望陛下看了这支舞能够龙颜大悦。”

这可就难了,不过水意浓知道,实话伤人,也太敏感,不能乱说。

宁晓露愁苦道:“太后寿宴那日,你跳的那支舞独树一帜,本宫怎么就编不出那样的舞呢?”

水意浓淡淡而笑,心想:如果你编得出,那你就是通晓古今第一人了。

“本宫很想学你那支舞,二夫人可否教本宫?”宁晓露看似谦虚好学。

“妾身腿伤还没好全,大夫说还要一两个月才能跳舞。”

“待你腿伤好全了,本宫传你进宫。”她温婉地笑,看来没有任何机心。

水意浓仍然但笑不语,不由得想,之前在宫宴上她和信阳公主一唱一和,很明显,她想借信阳公主之力折损自己的清誉,现在又这般真诚、温柔,尽显天子宠妃的大度与风范,由此可见,这个宁贵妃城府极深、行事谨慎,比萧玉嫣可怕多了。

她数次进宫、入天子寝殿,与墨君狂的隐秘之事,宁贵妃可有察觉?

如果宁贵妃察觉了,或是知道了,还能这般淡定从容,可见她擅长掩饰情绪,喜怒不形于色。

水意浓正想告辞出宫,殿外传来公公通报的声音。

墨君狂来了!

她暗道糟糕,连忙道:“贵妃,时辰不早了,妾身从侧门离开吧。”

“无妨,无妨。”宁晓露婉约轻地笑,美眸忽然一亮,“时辰不早了,宫门已落钥,不如这样,今晚就委屈二夫人在凤栖殿将就一晚吧。明日午膳后,本宫派人送你出宫。就这么说定了。”

“陛下驾临凤栖殿,贵妃侍驾,妾身还是出宫比较好。”水意浓急得想立刻逃走,手心都出汗了。

“稍后本宫为陛下献舞,二夫人在旁看看本宫有何不足之处,看看陛下的神色,如此本宫才能精进舞艺嘛。”宁晓露笑道,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墨君狂踏入大殿,宁晓露立即迎上去,柳腰款摆,“臣妾参见陛下。”

本以为今晚能躲过一劫,没想到还是滞留宫中。水意浓顿感幻灭,深深低着头,真想找个地洞躲起来。宁贵妃坚持留自己在宫中,目的与动机很不单纯,她究竟想干什么?

“爱妃无须多礼。”他拉她的手,往前走去,深沉的目光斜向一侧的女子,不露丝毫情绪。

“臣妾还以为陛下不来了呢。”

宁晓露温柔曼语,小鸟依人般地依着他,然后扶他坐在主座上,吩咐宫人奉茶。

墨君狂目光轻扫,好似才看见殿中多了一个人,不解地问:“容二夫人不是随容惊澜出宫了吗?为何在你这里?”

她柔柔地笑,“宫宴散了,臣妾瞧着时辰还早,就请二夫人来凤栖殿指点臣妾编的舞。”

水意浓一直低着头,没有行礼,也没有出声,脑子飞快地转着,想法子告辞出宫。

装病?头疼?腹痛?

他必定会请太医来诊治,那不就穿帮了?就算不穿帮,他也不会立刻送她出宫,她还是要留在宫中。这个法子不可行。

墨君狂见她螓首低垂,猜到了她的心思,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对身边的女子道:“你编的舞?朕倒想看看你编了什么舞。”

“那臣妾就献丑了。”宁晓露媚然一笑。

“朕等着。”他眼睫轻眨,颇为暧昧。

她示意女乐工准备奏乐,接着吩咐灵儿搬来绣墩,请水意浓坐下,“容二夫人可要指点一二。”

水意浓谦虚道:“贵妃舞艺精湛,何来指点?妾身班门弄斧了。”

宁晓露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孤傲高贵,仿佛即将振翅翱翔,却忽然道:“容二夫人琴艺卓绝,可否为本宫奏一曲《凤求凰》?”

水意浓一愣,颔首答应。

宫人抬来琴案,灵儿将古琴放在琴案上,她端然坐好,看向宁贵妃,却感觉主座那边有一道炙烈如骄阳的目光射来,钉在身上,直要烧了她。悄悄抬眼,果然,他送茶入口,目光却瞟向她。

四道目光就此撞上,她心慌地避开,脊背无端地冒起一股热气。

十指抚动,琴声淙淙流淌,乐工和声,乐声悠扬。

宁晓露舞动起来,凤绣纱衣,长袖金红,环佩铮响,步摇颤颤。

青葱玉指婉转而动,翻云覆手,欲语还羞,媚态天成。

墨君狂目不转睛地赏舞,颇有兴致,好似目光舍不得那张明眸皓齿的玉脸,舍不得离开那曼妙的舞姿、轻盈的体态。

这支舞,和刚才跳的那支舞,完全不一样。

水意浓心想,这就是后宫妃嫔的伎俩。

这支舞可以叫做《凤凰于飞》,舞姿柔美、曼妙、轻盈,好比凤凰在碧空飞翔,将古典舞的美演绎到了极致。宁晓露在这支舞中融入了些许哀婉的感情,配合眉心微蹙的忧伤表情,表达出凤凰的伤感与忧愁。

宁晓露疾步飞跃,凤凰腾空,影姿连环,红袖迤逦出绚丽的红影。

尔后,长袖冲天飞扬,再缓缓落下,左腿抬起,微曲,金鸡独立之姿傲立大殿,令六宫无色、粉黛皆尘土。

如此,舞毕,琴声慢慢而止。

墨君狂身不由己地起身走来,执起她的手。

她凝视天子,杏眸如烟似雾,凄楚而深情。

如此深情对视,保持了片刻,然后他横抱起她,直入寝殿,宫人撩起粉纱珠帘,随之又放下。

水意浓愣了片刻,回过神,好似松了一口气,又好似心中闷闷的。

灵儿让其他宫人退出大殿,等候传召,水意浓站起身,“灵儿姑娘,夜深了,我出宫回府……”

“二夫人,贵妃方才说了,明日午膳后再送您出宫。”灵儿道。

“大人会担心我,我还是出宫吧,有劳灵儿姑娘安排。”水意浓坚持。

“贵妃有令,奴婢不敢擅自主张。”灵儿轻笑,“贵妃请二夫人留宿在凤栖殿,莫非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自然不是。”水意浓无奈地妥协,“贵妃和陛下已安寝,劳烦灵儿姑娘指派一个宫人带我去偏殿,可好?”

灵儿得体地笑,“方才贵妃没有让奴婢退下,也没有让二夫人去歇着,照贵妃的脾性,奴婢和二夫人必须在大殿候着,倘若半个时辰之后贵妃没有其他吩咐,方可退下歇息。”

闻言,水意浓怒了,满腔怒火无处可发。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纯粹是借口!

灵儿虽有歉意,盛气却更多,“让二夫人在此等候半个时辰,奴婢很是过意不去,不过贵妃是天子宠妃,做奴婢的只能听命行事,还请二夫人见谅。容大人位高权重,但总归为人臣子,奉命行事,为天家鞠躬尽瘁,二夫人以为呢?”

水意浓皮笑肉不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古来如此。多年来,外子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灵儿笑道:“咱们墨国子民谁不知道容大人的赤胆忠心呢,既是如此,二夫人就与奴婢在寝殿外等候半个时辰罢。”说毕,她拉着水意浓的手,站在粉纱珠帘外,附耳道,“倘若陛下、贵妃有吩咐,此处才能听得见。”

水意浓又惊诧又愤怒,总算明白了:宁贵妃知道自己与墨君狂有不同寻常的私情,趁此良机,强要自己留宿宫中,亲眼目睹、亲耳听见墨君狂宠幸她,借此“告诉”自己,自己只不过是天子的私宠,永远无法光明正大,永远无法和她争宠。

寝殿传出宁贵妃的娇声媚笑,墨君狂低沉的话语,耳鬓厮磨,嗤嗤笑声……

灵儿身经百战,面不改色,水意浓却不行,面红耳赤,不想再听下去。

灵儿走过来,低声道:“奴婢内急,去一下茅房。”

水意浓还没反应过来,灵儿就疾奔出去。

偌大的大殿,只剩她一人,这可怎么是好?

她越想越气,心头燃着烈火,索性捂住耳朵。

清静了些,心却无法平静。宁贵妃凭什么要她待在这里观赏、聆听他们的床笫之事?

不过,既然宁贵妃非要如此,她就大大方方地看,为什么不看?墨君狂也毫无避忌,有意当着她的面宠幸妃嫔,那么,她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不看?

如此想着,她松了手,定睛望向床榻。

不知道为什么,水意浓感觉心一寸寸地冷凉,有冷气从脚底蔓延上来……毫无预警……可是,她没有闲暇去想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想去想,唯一的想法就是,他是皇帝,宠幸妃嫔理所当然……

她没有再看,脑中浮现起那些不堪的回忆,那些令她恶心、绝望却又无法忘记的一幕幕……

这些回忆总是纠缠着她,逼得她无所适从、神经衰弱,现在又来折磨她,她痛苦地捂着额头,仓惶地逃离。

出了大殿,她撞上灵儿,灵儿笑问:“二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出宫回府!”水意浓语气坚决。

“这……”

“就算是走,我也要走出宫!”

“那好吧,奴婢为您安排轿子。”灵儿微微一笑。

很快,水意浓坐上了轿子,离开了凤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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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破龙榻:艳骨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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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龙章凤姿,凤凰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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