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弃置天下,远走高飞

第十八章 弃置天下,远走高飞

寝殿里,昏影杳然。

墨君狂躺着,他的反应和刚才有天渊之别,好像完全没了兴致。

他一直注意寝殿外的动静,瞥见水意浓匆匆逃走,他越想越烦躁,越烦躁越想知道她怎么了、去了哪里。

他早已没了兴致,索性一把推开她,利落地坐起身。

“陛下……”宁晓露一惊,察觉出他的反常必定是因为水意浓,于是伏在他肩头,媚声道,“陛下怎么了?是不是臣妾服侍不周让陛下扫兴了?”

“朕想起还有紧要的奏折没看,你歇着吧。”墨君狂取了玄色袍服穿上。

“陛下,明日再看奏折也不迟嘛,臣妾已有八日未曾侍寝了呢。”她委屈道,拉着他的广袂,神色依依,令人心怜。

“改日朕再陪你。”他拉出广袂,毫无怜爱之心。

“不嘛,臣妾要陛下今夜陪臣妾……”她连忙下床,拉着他的手臂,泪光盈盈,泪珠摇摇欲坠,“臣妾是不是让陛下厌烦了?”

“你再这般不懂事,朕就真的厌烦了。”他板着脸,眸色冷沉,嗓音冰冷。

宁晓露知道,陛下如此神色,便是真的不悦,只能放手,“那陛下早些安寝,保重龙体。”

墨君狂穿好衣袍,径自离去。

她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委屈的神色渐渐消失,变成了阴毒与怨愤。

侍奉陛下多年,还未曾失手,没想到水意浓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以往,她最大的敌人是萧皇后,而今,是容二夫人,水意浓。

出了凤栖殿,墨君狂命人立刻去拦截那顶轿子,然后回澄心殿。

水意浓又困又乏,眼皮很重,想眯眼假寐片刻,没想到睡了过去。待轿子落地,她猛地惊醒,已经到了别馆,便下轿。

当目光触及殿中奢华的金玉摆件,她震惊地呆住,这是……澄心殿?

怎么会在这里?灵儿不是安排她出宫了吗?

轿夫竟然将轿子抬进大殿,小公公轻声道:“二夫人请随小的来。”

水意浓清醒过来,转身就跑,可是,殿门缓缓关上。

出不去了,怎么办?墨君狂不是在凤栖殿宠幸宁贵妃吗?

她问陛下在哪里,小公公没有回答,拉着她的衣袖,强行带她来到浴殿。

原来,他在沐浴。

浴殿宽敞,触目都是汉白玉。巨幅深青薄纱自殿顶垂下,一帘帘,一幕幕,遮掩了浴池的风光,如烟如雾,如梦如幻。通道铺着碧青毡毯,踩在上面,感觉很柔软,她被小公公拽着走,来到浴池前,小公公没说什么,自行退下。

水意浓不明白,墨君狂不在浴池里,难道他还在凤栖殿?

身后有人!

她立刻转身,他就在她身后,她惊得无以复加,转过身,窘迫地低头,脸腮和脖颈烧起来,火辣辣的。

墨君狂抱起她,她惊呼,挣扎无果,被他抱到浴池。

他想和她一起沐浴?

衣衫湿透了,她从他怀中下来,目光不敢触及他。

她握住他的手,叫道:“我要出宫!”

他不语,她怎么闪避、怎么反抗,也阻止不了。

事已至此,她只能逼自己冷静,只有冷静才能与这个恶魔周旋。

虽然秋夜冷凉,不过浴殿有温泉汤水,水汽蒸腾,雾气氤氲,置身其间,只觉温热舒爽。

已有两次肌肤之亲,可是她还没仔细瞧过他完整的身躯。现在,他一览无遗,她不可否认,他的身材异常完美,宽肩窄腰,长臂长腿,胸肌结实,腹肌也很完美,皮肤略带小麦色,可媲美专业的健身教练。

坦诚相对,她侧对着他,双臂抱胸,不让他看。

终究逃不过他的魔掌,怎么办?

墨君狂伸臂一揽,短促而用力,与她紧紧相贴。

“陛下不是在凤栖殿宠幸宁贵妃吗?”水意浓以最平常、最冷静的语气问。

“朕向来兴之所至。”他的大掌摩挲着她光滑如丝的背,“为什么逃走?”

“皇宫又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走?”她笑吟吟道,脊背因为他的抚触而僵硬了。

“算你说得通。”

话音方落,他吻她的唇,毫无预警。

她虽有防备,却没料到他刚说完就侵袭而来,抗拒都来不及了。

想起前不久他才吻过别的女子,她觉得恶心,左闪右避,还是避不开他的纠缠……

迫不得已,水意浓往下滑,没想到他也跟着下蹲,双双沉入水中。

墨君狂没料到她来这一招,却也反应迅速,攫住想逃跑的她。

他拽着她站起身,“哗”的一声,水花四溅,他将她抵在池壁,二人皆气喘吁吁,乌发都湿透了,水流从额头流下来,从下巴滑落。

歇了片刻,她心思急转,道:“我月信就在这两日,只恐污了陛下,陛下还是让我出宫吧。”

“这么巧?”墨君狂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啊,我何必骗陛下?”

“你可知骗朕的后果?”他嗓音沉厚,好似蕴着未知的危险。

水意浓捕捉到他眼中的那抹戾色,心中骇然一跳。

她身子一颤,条件反射地推他、打他,“放开我!不要碰我……”

他任凭她打,她揪他的耳朵,又拉又扯,扯得耳朵都变形了。他抬起头,眸光冷鸷,“你就这么恨朕吗?”

“是!我恨你!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水意浓愤恨道。

“你被皇姐毒打,被皇弟的侍妾浸在冰水里,皇弟亲眼目睹,也没有出手维护,对你毫无怜惜之心,你不恨他,竟然恨朕?”他气急败坏地质问。

“是!我恨晋王铁石心肠!更恨你欺凌我,你对我的伤害比他大!”她一字字、一字字咬牙道。

“枉朕为你做了这么多!”

他厉声如雷,脸庞如碧空,瞬间风起云涌,乌云滚滚。戾气浮现在他的眼底。

水意浓愕然,四肢僵住,眉心紧蹙,好似很痛。

“滚……你混蛋……下流,无耻,下贱……”她口不择言地骂,激烈地打他,“不要碰我……你刚刚宠幸宁贵妃……脏死了……不要碰我……滚……滚啊……”

拳头落在他的肩头、胸口,她拼了全身的力气,却像打在棉花堆里,对他来说,只是绣花拳头,根本不具任何威胁。她怒火攻心,她激烈的反抗终究影响了他的心情,他停下来,抓住她的手,“闹够了没?”

水意浓怒目瞪他,“滚出去……”

“朕宠幸过宁贵妃,你嫌朕脏?”他脸膛紧绷,黑眸缠火。

“对!脏死了!放开我!”

“前不久,你和皇弟在听雨台暗通款曲,又怎么说?朕嫌弃过你吗?”

“你完全可以嫌弃我脏!”她愣了须臾才道,他嫌弃自己,这最好不过。

宫宴上,她出来透气,晋王跟出来了,没想到墨君狂也跟出来了。

他看见了她和晋王耳鬓厮磨的一幕,可是,他可知道,她根本不情愿……

墨君狂勃然大怒,眼眸剧烈地收缩,火星四溅。

水意浓怎么会乖乖地让他摆弄?她不是寻隙逃跑,就是抗争,虽然被他一一化解,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他在她耳畔道:“朕宠幸宁贵妃,你嫌朕脏,是因为你不想朕宠幸旁人。”

“你宠幸谁,与我无关。我不稀罕公共的夫君!”

“公共的夫君?”墨君狂错愕,随即低声笑起来,似乎龙颜大悦,“这说法倒是新奇。”

“你是公共厕所,不是,你是公共茅厕!”她心生一念,有意羞辱他。

“公共茅厕?是何意思?”

“意思就是,任何人都可以上,男女女人都可以上,阿猫阿狗也可以上!反正是又脏又臭,臭气熏天!”

“放肆!”

她越来越觉得屈辱、绝望,如死一般趴着。

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得逞,水意浓怎么躲、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除非一死了之。

然而,她不会再寻死,老天爷也不会让她死,她还要悲屈地活下去,完成那狗屁的神圣使命,找到鸳鸯扣回二十一世纪。

“意浓,抱紧朕……”他哑声道。

她不配合,他就抓起她的手臂。

她向天祈祷,这场酷刑快快结束,可是,上苍听不见她的祈求,墨君狂停歇下来道:“朕很快乐。”

“快点,你很重!”水意浓没好气地说。

“原来意浓如此期待。”他愉悦地笑。

“滚!”她凶恶道,推了他一把,推不动。

她看着他,他闭着眼,忽然之间,她觉得他很陌生,陌生得像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也许,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不了解他。

良久……

墨君狂的眼底浮现一抹笑意,不掩欢欣、满足之情。

水意浓痛恨地推他,费力道:“滚!”

墨君狂不以为意,意气风发地笑。

她厌恶地瞪他,捏他胳膊上的肉,他低呼一声,“你想谋杀亲夫?”

“如有刀剑,我一定让你尝尝凌迟之痛!”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最毒妇人心,果真不假。”

他失笑,一个巧妙地翻身,便侧身躺着,紧拥着她。

挤在这张狭小的小榻上,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她打他的胳膊,“啪——啪——”两声脆响,分外响亮。

他扣住她的手腕,剑眉微沉,“你还真下得了手,倘若明日有宫人、妃嫔看见朕胳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必定问如何得来的,你教朕如何说?”

水意浓冷冷地瞪他,不想接腔。

墨君狂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朕便说,这是一只小白兔咬的。”

“我要出宫!”她目光坚决。

“三更半夜,朕如何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宫?”

“可是浴殿有点冷。”

他坐起身,抱她走入浴池,清洗一遍后穿上丝衣,然后回寝殿。

躺在龙榻上,盖着绣满了云纹龙饰的明黄锦衾,她昏昏欲睡,真的困了。

他却神采奕奕,“意浓,不要睡,陪朕说说话。”

水意浓双眸紧闭,不想搭理他。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像是吹眠曲,送她入眠。见她鼻息匀长,应该睡沉了,他一眨不眨地看她,手指轻抚她的蛾眉、眼睫、鼻子、双唇、下颌,怜爱与情愫在心中泛滥……可是,他不愿承认这就是爱,不愿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子,他只想彻底地占有她、拥有她的身心,只想日夜痴缠、永不分开。

他搂着她,与她相拥而眠。

浓夜沉寂,寝殿角落里的宫灯照出昏暗的一处,幽幽地诉说着孤单。

水意浓全身酸软,疲倦至极,很快就睡着了,可是不习惯被人抱着,睡了一个时辰就惊醒。她看着睡梦中的墨国皇帝,想起前不久那场酷刑,恨充满了整颗心:杀了他!

他是皇帝,如若暴毙,墨国很有可能生乱,魏国、秦国就会趁机兴兵犯境,届时边境交兵,烽火连天,生灵涂炭。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天下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更不想造孽。

可是,她发过誓,要将他千刀万剐,要报受辱之仇,不能轻易放过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夜她还是先找《神兵谱》,日后还有机会报仇。

水意浓拿开他的手,轻手轻脚地下榻,披上外袍,放眼寝殿,看看什么地方最有可能收藏《神兵谱》。她走过去,开始翻箱倒柜,尽量放轻手脚,不弄出声响吵醒他。

找了三个地方,没有,她继续找,不小心碰到了一樽青花瓷,差点儿跌下来,所幸她眼疾手快,扶住了。

她蹲着在暗影中,猜测着,如果《神兵谱》真的在这里,那么,墨君狂会把书藏在哪里呢?

想来想去,看来看去,寝殿每个角落似乎都不是最好的藏书之地。

“你做什么?”

平地起惊雷。

死寂中突然出现一道冷沉的声音,犹如在坟场听到鬼哭,水意浓吓得不轻,脊背发凉。

墨君狂坐在龙榻上,遥遥望着她。从她拿开他的手臂开始,他就醒了,之所以按兵不动,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寝殿太过昏暗,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猜得出来,他必定怀疑她了。

她没有回去,仍然站在那,他走过去,面庞如覆清霜,语声如冰,“你在找什么?”

“我找鸳鸯扣。”仓促之间,她只能这么胡诌。

“鸳鸯扣?”他剑眉微斜,半信半疑,“你的鸳鸯扣何时掉在这里?”

“我听娘说,乡下有一个风俗,如果新娘在洞房花烛夜找到鸳鸯扣,就能……”水意浓羞窘地垂眸,“就能和夫君举案齐眉、恩爱一世。”

“朕倒没听说过乡下有如此风俗。”墨君狂的面色有所和缓,陡然拥她入怀,“你想和朕举案齐眉、恩爱一世?”

她不语,娇羞地低眉——他信了便好,不然有得磨叽。

他抱起她,回到龙榻上,半压着她,手指轻抚她的额头,喃喃低语:“意浓……”

她莞尔一笑,“早朝时辰快到了,还是睡吧。”

他的眼帘轻轻阖上,唇角噙着一抹满足而欣喜的微笑。

……

水意浓睡过了头,和墨君狂共进午膳后才出宫。

回到别馆,没人问起昨夜之事,只有阿紫担心她的安危,问这问那。

她问阿紫,大人是否来过,阿紫说没有,不过昨晚大人派人来说二夫人被宁贵妃留在宫中,今日才回来。

容惊澜猜到了一切,料准了她昨晚留在宫中将会遭遇什么,丝毫没有帮她的心思。她知道他的为难、他的有心无力,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真的想不到法子吗?也许,关键在于他想不想,而不是有没有法子。

她猜金公子必定找来,果不其然,这晚,她在睡梦中被他带走,醒来时已在一间石室。

“期限已至,找到书了吗?”金公子眼色阴郁。

“昨晚我在天子寝殿找过了,没有。”水意浓如实道,“并不是我不尽力找书,而是找的几个地方都找不到书,不如再宽限几日吧。”

“不如我宽限你一年、两年,如何?”他讥讽道。

“不必,再宽限一个月便可。”她装作听不懂他的话。

金公子扣住她的皓腕,“我说过,八月十五之前务必找到《神兵谱》,今日已经过了期限,你还想我再宽限一个月?”

好疼!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疼死了,她试图挣脱,手腕弄得红了也摆脱不了他。他将她的手臂反剪在身后,欺近她的脸,语气乖张,“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水意浓从他的眼中看见一抹冰寒,他的语气虽然温热,却让人觉得冰冷,“我一直在找书,哪有不听话?”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别以为爬上了龙榻,就可以摆脱我;也不要妄想借墨国皇帝之力摆脱我,即使是墨君狂亲自来,我也不怕他!”

二人靠得太近,她全身僵硬。

“我没有这么想过。”她骇然,这个金公子可谓天不怕地不怕。

“我让你做的事,为什么不做?”金公子眼神森冷。

“我说过,我不会再招惹他!”她强硬道,坚持自己的决定。

“你不招惹他,他也不会罢手。”他斜斜地勾起冷唇,“他是多情种,也是痴情种,他还不知道心爱的女子被嫡亲的皇兄夺去,以为你是容惊澜的二夫人,因此,他不会轻易放手。”

“如此,不是如你所愿吗?”

“我要的是墨氏兄弟反目成仇、骨肉相残,只要你对晋王再下一点功夫,以墨国皇帝多疑的秉性,必定会掀起一波风浪。”

水意浓谨慎地问:“墨氏兄弟相煎,对金公子有何好处?”

金公子眸光冷凝,“想知道,就照我的吩咐做。”

她再说一遍,坚决不再招惹墨君涵。

他语音冷厉,“情毒发作,抑或在臭气熏天的屎尿中待一个时辰,自己选。”

她倔犟道:“你可以吩咐我做其他事,唯独这件事不行。”

他击掌两下,须臾之后,便有两个蒙着口鼻的大汉抬着一个浴桶进来,放在一侧。

那浴桶用木盖盖着,渐渐散发出臭味,恶心得令人作呕。

金公子寒声道:“最后一次机会!”

水意浓想再坚持一下,思忖着他会不会真的把自己扔进去。

他陡然拽着她走过去,揭开木盖,一股刺鼻的臭味袭来,臭不可闻。他压着她的脖颈,将她的头按在浴桶上方,要她看看有多恶心。

她没有防备,看见上水面浮动着一些秽物和虫子,立刻闭上眼,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胃抽筋似的抽着,一股酸流往上涌……

他松开她,“不听话,就在浴桶里与臭虫为舞!”

她跑得远远的,蹲着呕吐,真的呕出一些东西。

太难受了!太可怕了!

她把胃里的东西都呕出来了,还是很难受;稍微缓解,可是一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一眼,又呕个不停,最后变成了干呕。

“想好了?”金公子揪着她来到洗漱架子洗脸,递给她一杯茶水。

水意浓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答应他,日后见机行事吧。

……

八月十八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水意浓来到朝阳门前宽敞的广场,周姑姑已在这里指挥宫人做好赛前准备,最关键的是安排好孙太后的凤座。

城墙下搭建了一个宽大的舞台,高半丈,铺着天青毡毯;西侧是凤座,旁侧是周姑姑和水意浓的座椅;东侧搭建了简易的平顶帐篷,参赛的人可在里面等候、歇息;南侧则是民众观舞的区域,设置了木栏,阻止不法之徒或是冲动的民众冲上来。

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开赛,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民众,若非官兵在外围以长枪、长戟阻拦,只怕会乱了秩序。

宫中乐师、乐工从宫门出来,在东北角坐好,调校乐器。

参赛的人有男有女,大多已到,在帐篷里歇息。

水意浓看了一圈,赛前准备井井有条,一切皆已就绪,周姑姑的才干不在话下。

今日碧空如洗,秋光艳艳,将整个天空妆点得光芒熠熠,恍若琉璃。

周姑姑眼尖,笑道:“太后到了。”

水意浓立即跟着她去迎接凤驾,孙太后在宫人的簇拥下从宫门缓步走来,笑容满面,倍显慈祥。她身后宫人如云、侍卫如潮,凤羽华盖彰显了天家威仪与她的尊贵身份。

落座后,孙太后看了一眼赛场的布置,满足地点头,赞了周姑姑。

大批侍卫围在凤座四周,不让不法之徒有机可趁,保护太后的安危。

民众纷纷翘首望来,一睹当今太后的凤颜与风采。

时辰将至,有一人不期而至,宁贵妃。

她只带了四个宫人前来,却装扮得端庄华贵,一袭桃红宫装,倾鬟缓髻上珠翠环绕,金簪熠熠,金步摇迎风而颤,艳若桃李,耀花了人眼。

“臣妾一向喜欢跳舞,此次不请自来,还请母后恕罪。”她福身请罪。

“哀家也喜欢跳舞,贵妃与哀家有此同好,何罪之有?”孙太后笑道,“赐座。”

周姑姑命宫人搬来座椅,放在凤座的北侧。

霓裳阁的公公站在台上,敲响金锣,宣告舞蹈才艺大赛初赛正式开始。

今日初赛,共有四十六组,分上下午两场。公公说,今日将会选出二十组,一个月后再进行决赛,倘若霓裳阁掌事周姑姑和容二夫人皆举绿牌,那便是通过考察,若是红牌,那便是淘汰。最后,他报了参赛第一人的名字。

一个女子独自跳了一段古典舞……参赛的人舞艺参差不齐,差的自然惨遭淘汰,泠玉和盼盼是第六组表演的,跳的曲目是《白蛇与青蛇》。对她们来说,自然是驾轻就熟,跳得完美无瑕,无可挑剔。周姑姑和水意浓都举了绿牌。

“这支舞与众不同,乐曲独特,舞姿更独特,妩媚妖娆,活脱脱就是两条美女蛇,而且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孙太后笑赞。

“母后,据臣妾所知,这二人是邀月楼的头牌姑娘,每夜都表演这支舞呢。臣妾还听闻,这支舞是二夫人编排的。”宁晓露大声道,语声缓缓,却暗藏尖刺。

“原来如此,哀家就觉得这支舞不像是随便人能编出来的,原来都是意浓编的,哀家喜欢。”孙太后和蔼地笑,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母后,臣妾觉得,这支舞的确独树一帜,却过于妖媚,只怕有伤风化。”宁晓露大胆谏言。

“此次比赛,哀家早就说了,可跳任何舞,只要舞艺精湛,都可进霓裳阁。你有何意见?”孙太后端起茶盏,语声冰冷。

“臣妾只是说出一己之见,是臣妾多嘴,母后勿怪。”宁晓露讪讪地笑。

接下来是冯齐和刘真表演,跳的也是水意浓编排的舞,也得到了两枚绿牌。

水意浓选了一些擅长古典舞、且舞艺精深的年轻女子,孙太后津津有味地赏舞,越看越兴奋,看到舞艺好的姑娘,就和水意浓说两句。

忽然,水意浓觉得怪怪的,身后好像多了一个人。

转过头,她讶异,竟然是晋王。

他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墨君涵负手而立,面色如常,着一袭金绣白袍,头上的玉冠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润和的玉光。

她连忙道:“太后,王爷来了。”

孙太后转身看去,也颇为讶异,“轩儿,你何时来的?”

“儿臣才来,本想和母后开个玩笑,不想被发现了。”他微微含笑,“儿臣府中养了不少歌姬、舞伎,如若看到喜欢的,就请母后赏给儿臣罢。”

“你看中了人家,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你。”她抿唇取笑,朝他招手,“过来和哀家坐一起吧。”

“儿臣站着便好,台上那姑娘正跳得好,母后快看。”墨君涵笑如轻风。

孙太后不再多说,专心赏舞。

他站在身旁,水意浓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可是又不能怎么样。不过,阿紫就在身后,她不必担心什么。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了,选了十组。下午,晋王没再现身,她轻松不少。

午后风大,周姑姑担心孙太后的身子吃不消,劝她回寝殿歇着,孙太后便回去了。

宁晓露特意坐在水意浓身边,说台上的美貌女子是她的远房表亲。周姑姑客气地说,这姑娘跳得不错,举了绿牌。

这姑娘的舞艺实在差,不仅肢体不够柔软,基本的动作也做不好,不该进入决赛,但水意浓还是卖了一个人情给她。

宁晓露离开之时,说了一句话:“本宫知道她舞艺不够精深,还需时日苦练,多谢容二夫人卖给本宫一个人情。不过本宫觉得,有些人再怎么苦练也无法与本宫相提并论,因为有些人见不得光。”

水意浓知道这番话的深意,她借此告诉自己,自己再怎么得宠也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她徐步离去,桃红宫装的广袂被秋风吹起,划出一抹绚丽的红影。

初赛结束后,总共选了二十二组。周姑姑善后,水意浓有点累,先行回别馆,在轿子里睡着了。

轿子落地,她猛地惊醒,等着阿紫来搀扶,却听见阿紫尖叫的声音。她暗道不妙,匆忙下轿,看见阿紫被一个轿夫打晕了。

“你们干什么?”

她喝问,眼见阿紫被轿夫拖进一座宅院,立刻追过去。

刚进大门,她就觉得不妙,不能就这么进来,刚想退出来,大门迅速关上。

水意浓质问轿夫:“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掳劫我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轿夫不答,径自闪了,她莫名其妙,举目四望,看见一人站在东侧,惊呆了。

他站在如血夕阳下,金灿灿的霞光洒了他一脸,暗影与艳红交错而生,金绣白袍染了一层血色,广袂随暮风飞扬,亦如染血一般……他整个人,仿佛浴血而站,带着黑暗将至的气息,给人一种血腥、冷厉的感觉,让人害怕。

她心中惴惴,他想干什么?

墨君涵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她一把甩开,“王爷究竟想怎样?”

“不想怎样。”他淡淡道,好似无欲无求。

“为什么把我的侍女打晕?”水意浓质问。

“她没事,你大可放心。”他再次牵她的手,紧握不放,“跟本王来。”

“去哪里?”

他不回答,牵着她快步走向内堂。即使她多么不情愿,也挣不开。

让她不解的是,不是去厢房,而是来到侧门,门外停放着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

她暗自揣测,他究竟想干什么。

墨君涵扶她上马车,她不肯,他温和地解释:“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到了,一个时辰之内就送你回别馆。”

如此,那就随他走一趟吧。她知道,不依着他,他不会罢休。

两匹马快速飞奔,马车往前行驶,水意浓坐在最里侧,左右摇晃。他坐在右侧,偶尔看她一眼,面色沉静如水。

车厢里很静,她觉得今日的他有点怪,他从未这样冷漠、安静,好像不想说话。

小腹隐隐的痛,她轻捂腹部,眉心微蹙,难道是吹了一整日的冷风、着凉了?

走了很久,还没有抵达目的地,她问快到了没有,他摇头,仍旧不语。

难道他带自己去郊外?

再走一阵,她撩起车帘,但见外面黑魆魆的,没有任何灯火,没有住户,像是城郊的官道。

“王爷究竟带我去什么地方?”水意浓预感不祥,不客气地问。

“离开金陵。”墨君涵正视她,眼睫轻眨,冷意沉沉。

“你疯了!”她惊骇地叫,“我要下车!”

“马车不会停!”他的话就像是一锤定音,不会更改。

她明白了,今日他突然出现,是跟孙太后告别,最后一次见面。他早已谋划好,今日比赛一结束就带自己远走高飞。那么,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怎么办?能说服他吗?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这不是儿戏,太后知道了,必定伤心。再者,王爷这一去,何年何月再回金陵?王爷要让太后伤心欲绝吗?”

墨君涵神色坚定,“为了你,即便伤了母后的心,本王也在所不惜!”

水意浓暗自思量,如果墨君狂知道她和晋王私奔逃离,必定雷霆震怒,必定派兵追来的吧。假若他们被追回金陵,会有什么下场?尤其是晋王,墨君狂会如何对付他?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

虽然她很想离开帝都,不再回来,但是她不想、也不能和晋王一起走。因为,墨君狂不会放过他们,还有很多人受到牵连,比如娘、阿紫,比如邀月楼的人。她一人潇洒地走了,却连累那么多人受苦,甚至丧命,她做不出这种事。

“王爷以为我们走得掉吗?”水意浓冷声问道,他不知道他最大的情敌是墨君狂,以为容惊澜不会派人追来。

“一切有本王,你不必担心。”墨君涵坐过来,执起她的双手,“本王想好了万全之策,纵然容惊澜派人追来,本王也不怕!本王要定了你!”

他的语气坚定如石,谁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她眉心紧蹙,“王爷可有想过我的意愿?”

他温柔地安抚,“不要胡思乱想,你娘不会有事,母后和容惊澜总会想法子护她周全。”

她顿感无奈,他以为,她不愿跟他远走高飞,不是不喜欢他,而是有太多顾虑、太多牵绊。

墨君涵眼中的深情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眸光,她唯有选择暂时按兵不动。他轻抚她蹙起的眉头,用拇指抚平,“从今往后,本王不再是晋王墨君涵,你也不再是容二夫人水意浓,你我只是人世间最普通、最平凡的夫妻,抛却红尘纷扰,寻一处世外桃源,蓝天下,桃花间,清茶淡酒,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厮守终身。我不会让你蹙眉,亦不会让你饮泣,只会把你捧在掌心,呵护一生,珍视一世。”

如此深情无悔的表白,如此刻骨铭心的痴情,的确令人感动。

水意浓感动了,却无法接受,因为,他不是她心尖上的那个男子。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斗破龙榻:艳骨皇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斗破龙榻:艳骨皇妃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八章 弃置天下,远走高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