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青地暗,仇恨似疯

第四章 天青地暗,仇恨似疯

在邀月楼被迷晕后,水意浓就一直昏昏沉沉的。

有时毫无意识,有时半梦半醒,有时较为清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怎么也动不了。

怎么会这样?

比较清醒的时候,她集中精神,感觉很颠簸,难道在马车上?

她想爬起身,想看看外面,却软绵绵的,四肢无力。

难道被人下药了?

掳自己的又是什么人?

多数的时候,她昏睡不醒,直至不颠簸了才彻底清醒,只是全身乏力。

这是一间简陋的民房,只有一张硬木板床和一张方桌,她躺在床上,手脚被粗绳绑着,想动都动不了。

从窗扇所映的天光来看,现在是白日。

五脏庙闹腾得厉害,怎么办?

有人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米饭、一碗青菜,放在床前。

这个年轻女子应该是丫鬟,水意浓见她离开,连忙道:“我的手动不了,怎么吃?能不能松开我手上的绳子?”

“你不会趴着吃吗?”丫鬟冷冷瞪她。

“姑娘,我知道你心地好……只是松开手,方便吃饭而已……我绝不会逃走,我全身无力,怎有力气逃跑,是不是?”她可怜兮兮地哀求,“姑娘行行好,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想好好吃顿饭。若你担心我逃跑,就看着我吃,我吃完了,你再绑上我的手,好不好?”

这个丫鬟起了恻隐之心,被她说动了,为她松绑。

水意浓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两只空碗。

她打了一个饱嗝,尴尬地笑,伸出双手让丫鬟绑上。

刚刚绑好,她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男子,好似一尊门神。丫鬟转过身,吓得身子发抖,“二当家。”

水意浓暗自思忖,二当家?难道掳自己的人是江湖中人?自己什么时候惹上江湖中人?

“你好大的胆子!”二当家沉步走过来,厉声怒斥,“我说过什么,你不记得吗?”

“她的手动不了,吃饭不方便……小月有武艺傍身,她手无缚鸡之力,跑不掉的……”小月低垂着头,畏惧地解释,声音越来越低

“啪”的一声,二当家打了她一巴掌。

她瑟瑟发抖,脸颊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二当家喝道:“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出去!”

小月躬身出去,好像很怕他。

水意浓心有不忍,没想到害了她。

这个二当家是什么帮派?长得眉清目秀,五官拆开来看相当的柔和秀气,组合在一张脸上却冷厉得令人畏惧;他身板瘦削,个子也不是很高,从刚才那掌却可以看出,手劲很大。他穿着一袭粗布青袍,是黎民百姓最普通的衣料,却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

她没有开口,暗暗研究他。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什么掳你。”二当家俯下身,俯视她,目光阴寒。

“二当家想说吗?”

“想……”他掐住她的嘴巴,“不过时机未至。”

“那等时机到了再告诉我。”水意浓冷静道,嘴巴并不疼,他没有用多少力。

“看来传闻非虚,右相二夫人冷静睿智、胆识过人。”

“二当家谬赞了。”

“我何时赞过你?”

二当家面色一变,骤然用力,掐得她的嘴巴变形了,说变脸就变脸。

很痛……好像嘴巴被他掐出血了,有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牙齿快被他捏碎了,越来越痛。

他阴冷地笑,目露嫌恶,“这张玉脸堪称美如天仙,勾了不少人的魂。我最憎恨!恨之入骨!恨不得把这张脸弄成大花猫!”

水意浓有点明白了,他憎恨自己,才会掳走自己,可是,他为什么憎恨自己?

“如若在你身上留几道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疤,陛下和晋王还会当你是宝吗?”二当家冷邪道。

她的心骇然一跳。

他从身后取了一根马鞭,拉了两下,后退三步,目光寒酷凛冽,可怖得很。

她想求饶,可是,他这么憎恨自己,怎么会放过自己?怎么办?

马鞭袭来,所幸她努力向下压身,马鞭便抽在后背和手臂上……火辣辣的痛,好似火舌舔噬,痛得锥心刺骨……

还没缓过劲儿,又一记鞭子下来,伴随着他险恶、满足的笑声。

似在油锅里滚过,像在刀尖上滑过,全身都痛,痛入骨髓,剧烈的痛漫入心房,蚕食着她的意志。

有人在房外道:“二当家,大当家找你,说有要事与你商量。二当家即刻去吧。”

二当家正扬起马鞭,听了禀报,不得不离去。临走前,他嘱咐那人把人看紧了。

水意浓痛得额头冒汗、全身发颤,虽然只是五鞭,却好似受了五十鞭,那种伤筋动骨的痛,无处不在似的,折磨着她。

这个二当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以后可怎么办?

这日,二当家没有再来,水意浓提心吊胆地挨到夜里。

小月送来晚饭和棉被,她感激地道谢,小月说不必谢,是大当家吩咐的。

如此看来,这个大当家比二当家心肠好一点。她想问他们是什么人,但还是没有问,想必也小月不会说。

身上很痛,好歹熬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小月又送来早饭,喜不自禁地笑。

水意浓问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小月道:“小五哥回来了,带了两车东西回来,午后在祠堂分发,到时候全村的人都去祠堂呢。”

“那小五哥给你买了什么?”

“小五哥给我买了城里的脂粉、丝帕和玉簪。”小月的眉眼笑成了两只月牙儿。

“小月清秀玉致,稍稍打扮,必定迷倒全村的男子。”水意浓笑道,一个念头慢慢浮现。

小月笑眯眯地走了,水意浓暗暗盘算。

终于等到午后,外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人声和脚步声,她将藏好的瓷碗拿出来,摔碎了,拿一小片瓷片在手中,割着粗绳。

这只瓷碗是早上趁小月满脑子都是那些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的时候藏起来的,她走的时候也没发现少了一只瓷碗。

虽然看不见后面,但是只要持之以恒,再粗的绳子也能断。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割断了粗绳,再解开脚上的粗绳,然后,从窗台爬出去。

来到外面,她猫着身子,举目四望——这里的确是一个村庄,都是低矮、简陋的民房。

四下里看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想来所有人都在祠堂。

她避过守卫的视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绕了半圈才找到出村的路。走了一阵,她看见村口就在前方不远处,旁边的空地上燃着一堆柴火,只剩火星。于是,计上心来。

点燃几把火,分别扔进附近几户民房,然后,她往村口疾奔。

慌不择路地猛跑一阵,水意浓回头望去,那个村庄已经浓烟滚滚,几条黑龙冲天升腾,几户民房的火势很大。

这么做,只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都去救火,就不会来追她。

她不敢停,不敢休息,脑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逃得远远的,不能让他们追上。

跑着跑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越来越无力,越来越喘不过气,双腿如灌了铅似的千斤重,迈不开……她口干舌燥,气喘如牛,头越来越晕……实在跑不动了……

突然,她听见了马蹄声,嘚嘚嘚,兵行神速。

是救兵,还是追兵?

只有一骑,必定是追兵!

她魂飞魄散,拼命地跑,就算跑不动了,也要跑!

然而,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回头,看见一骑飞奔而来。

骏马四蹄如飞,她如何跑得过骏马?

看不清马上那人是谁,她只顾着跑……近了,马蹄声就在身后……那人那骑越过她,骏马长嘶,是山野中唯一的凄厉声。

二当家!

水意浓心胆俱裂,瞬间提不上气,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还是在那间农房,手脚却没有绑着。

手脚酸痛,还有昨日马鞭抽在身上的痛,痛得她稍微动一动、心房就抽一下,痛得她绵软无力,只能躺着。

二当家进来,面色沉郁,目光阴毒,她身子一颤,不自觉地瑟缩着往后靠。

“趁我们都在祠堂,你割断粗绳逃跑,还放火烧屋。”他眯着眼,坐在床沿,“有勇有谋,我低估了你。”

“你想怎样?”她惧怕地问。

“哈哈……哈哈……”他纵声大笑,“皇帝的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必定销魂千百倍。”

她惊了,他知道自己是墨君狂的私宠。

二当家拽住她的胳膊,拖她过来,淫邪地笑,“如若狗皇帝知道自己的女人被我用过,不知是暴跳如雷,还是勃然大怒?”

水意浓反问:“你不是憎恨我吗?既然憎恨我,为什么碰我?”

叫墨君狂为狗皇帝,那么,他亦憎恨墨君狂。

他捏她的脸腮,冷厉地笑,“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把你碎尸万段之前,先让我爽一爽。”

她不能慌乱!不能!必须冷静!

“你与我有仇?”

“的确有仇!”

她拼了所有力气阻止、挣扎,却毫无作用。

刹那间,惧怕、绝望攫住她的心,逼得她万念俱灰。

心中淌血,心痛如死。

危急关头,谁可以救她?

墨君狂?容惊澜?还是墨君睿?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何谈救她?

衣袍散尽,她身上只剩下贴身的衣物。

二当家看着这清瘦而饱满、冷艳而妖娆的身躯,两眼放光,虽然身上有些许伤痕,但瑕不掩瑜。如此诱人的躯体,勾得他心潮澎湃、血液沸腾。

“住手!”

如死的寂静里,响起一道喝声,分外突兀。

二当家僵住,厉声问:“谁敢扰我好事?”

“我说过,不许碰她!”这道声音仿似千年寒冰,令人不寒而栗。

他自然认得这声音,万般不情愿地起身,放她一马。

水意浓侧头看去,说话的那男子没有进来,只在外间说话。

这声音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能让二当家罢手的,应该只有大当家。大当家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让二当家碰自己?为什么维护自己?如果用良心未泯来解释,解释得通吗?

二当家出去,随即响起那人的怒声,“我的话,你胆敢不听?”

“大哥,她是狗皇帝的女人,我玩一玩有什么要紧的?”二当家不甘心地争辩,“大哥究竟怕什么?狗皇帝有什么好怕的?还是你看上了她……”

“住口!”那人怒斥,语声严厉,“纵然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惧。但这女人,不许碰,我自有主张。我警告你,再有下次,我废了你的腿!”

“大哥……”

“滚!”

紧接着,是二当家愤怒离去的脚步声。

外面寂静无声,想必那人也走了。

阻止二当家的人,就是大当家。水意浓可以断定,大当家的声音很熟悉,颇像一个人。

墨君睿和容惊澜只身到镇江府,王统领率三十精卫跟随,暗中保护他们,听他们差遣。

这日午间,李昌在漕运总督府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李昌年已过五十,肥头大耳,身宽体胖,一瞧便知这些年他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原本,漕运总督一职三年一换,墨君狂登基后,瑞王上奏,天青帮控制了漕运,把持了长江一线的河道,如若漕运总督三年一换,只怕新官驾驭不了天青帮。为了保证京中米粮的顺利运达,漕运总督一职可酌情更换。因此,李昌任职长达十年,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纵横黑白两道,就连镇江知府都对他礼让三分。

李昌挥退舞伎,把酒道:“王爷、容大人来到镇江府,下官倒履相迎。据下官所知,此次王爷与容大人到镇江府,是为了整顿漕运。”

“此次圣意坚决,天青帮胆敢与朝廷作对,乃以卵击石。”容惊澜笑若清风,“李大人是聪明人,如何抉择,不需容某提点吧。”

“下官人微言轻,蠢钝如猪,为官多年还是孑然一身、两袖清风。”李昌皮笑肉不笑,“陛下决心剿灭天青帮,下官唯命是从。如有需要,听凭二位差遣。”

“本王在黄鹤楼设宴,会会天青帮的当家,就以李大人的名义,请他们今晚到黄鹤楼。”墨君睿以王爷之尊下命令。

“王爷,如若下官有这个本事,下官愿意效劳。可是,下官与天青帮素无来往,不知天青帮的总坛在何处,也不知如何联络天青帮的人。”李昌苦恼道。

容惊澜冷笑,“李大人为官多年,纵横镇江黑白两道,岂会没本事?若无本事,只怕早被天青帮的人撕了扔进长江喂鱼。”

墨君睿长睫微眨,眼角凝出一抹阴冷,“若你没有本事,就不必再当漕运总督!”

李昌额冒冷汗,故作为难、委屈,“下官就试着联络天青帮,倘若天青帮的当家不给下官面子,下官亦无能为力。”

容惊澜一笑,“有李大人出马,他们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必定会来。”

李昌大倒苦水,“王爷、容大人有所不知,天青帮帮众过万,个个凶残,在沿江几个州府为非作歹、犯案累累,这几年各州府都发榜缉拿他们,可是天青帮消息灵通,早就逃之夭夭,根本抓不到人。下官这漕运总督的职位,听来风光、体面,实则艰辛,和天青帮打交道,好似脖颈上架着刀,心惊胆战,心力交瘁。”

墨君睿饮尽酒水,“嘭”的一声,将酒杯掼在桌上,沉声怒喝:“你任职漕运总督十年,罔顾法纪,与天青帮狼狈为奸,贪污受贿,欺压百姓,不知做了多少非法的勾当,还敢说艰辛?”

“冤枉啊,王爷。”李昌立即起身,屈身拱手,“下官谨守本分,十年如一日,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未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事。”

“要本王拆了你的私宅,从墙中、地下挖出金银珠宝,你才知道怕?”墨君睿厉声喝道,拔出桌上的利剑,剑尖直指他的胸口,银光寒心,映白了李昌的脸。

“下官冤枉……”李昌浑身发颤。

“这十年,你拿了多少油水,做了多少坏事,天知地知,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容惊澜面目温和,徐徐道,“陛下决意将漕运收归朝廷管辖,剿灭天青帮,若你出一分力,算是戴罪立功,容某可保你一条小命和万贯家财。如你不知好歹,胆敢通风报信,与天青帮为伍,自作孽、不可活,陛下一怒之下,夷九族!”

这番话,语声温润得就像春日里的风儿,吹得人全身舒坦,言辞却是犀利如剑。

李昌面如土色,吓得嘴角抽搐。

墨君睿收剑入鞘,“好自为之!”

容惊澜和墨君睿,一柔一刚,一文一武,刚柔并济,配合得天衣无缝。

为了防止水意浓再次逃跑,二当家蒙住她的眼,将她囚在另一个地方。

这是一件颇为宽敞的石室,四面都是石墙,阴冷黑暗,寒气钻入身躯,她蜷缩在石床上,用仅有的薄被裹住自己。

没多久,她感觉越来越冷,冷得发抖,四肢僵冷,心揪成一团,额角刺刺的痛。

二当家走进来,点燃了墙上的烛火,石室顿时亮起来,她眯眼望着那团明火,好似感觉到轻微的暖意。

“你可知,晋王和容惊澜今日已到镇江?”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可惜他们不知你在这里,他们不是来救你,而是奉旨办事,整顿漕运。”

“是吗?”她牙关微抖,即使他们不知道,墨君狂一定知道她失踪,一定会查到她被掳了。

“狗皇帝想剿灭我天青帮,没那么容易!”他猛地挥臂,狂妄得很。

“原来你是天青帮的二当家。”

二当家哈哈大笑,“是!我是天青帮二当家,我叫华君墨!”

水意浓思忖着,华君墨?这个名字怪怪的。

他的眉宇流露出狂气与仇恨,“我的本名是墨君华,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墨君华?

她惊骇不已,他和墨君狂、墨君睿是什么关系?

他的眼中布满了冰寒的戾气与恨意,“我爹爹是瑞王,被狗皇帝杀死的瑞王!”

“你是漏网之鱼?”

“对!我是漏网之鱼!确切地说,无人知道瑞王还有我这个儿子!”墨君华纵声道,神色乖戾。

从他的陈述中,水意浓明白了,他是瑞王一个妾侍所生的孩子。

二十年前,瑞王回京述职的途中救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当夜便强要了这女子,并带她回京。瑞王妃见瑞王被这个狐媚的女子迷住了,冷落府中妻妾,心存怨恨,在瑞王离京后设计赶她出府。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为了保住孩子,她忍辱负重,躲在金陵城郊的村野,顺利产下一子,想着等瑞王回京之时抱着孩子见瑞王,控诉瑞王妃的恶毒心肠。可惜,她等到的是瑞王妃的追杀。所幸,瑞王妃派来的家丁心存善念,不忍杀这对可怜的母子,放她一马,让她远走他乡。

她来到镇江,独自养大孩子,含辛茹苦,熬了十年,累出了病,撒手人寰。

临终之际,她将一支桃花玉簪交给儿子,嘱咐儿子务必保存好,即使饿死也不能变卖玉簪。

十岁的孩子失去了娘亲,只能江边扛货赚取一点银子养活自己,就这样过了几年。后来,他加入天青帮,跟随一个老人学武,仗着高超的武艺令帮众敬服,一步步往上爬,最终成为二当家。

瑞王事败之前一个月,到镇江府笼络天青帮,要天青帮为自己办事,竟然意外地与儿子相认。

水意浓怎么也没想到,瑞王还有这么一个儿子,而自己竟然被他掳来!当真是无妄之灾!

“父王说,待他大业得成,就让我认祖归宗,还封我为王。”墨明华清秀的脸被仇恨扭曲了,“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变成泡影,这一切都是狗皇帝的错!狗皇帝杀我父王,我要他血债血偿!”

“瑞王为人臣子,却倒行逆施、犯上谋逆,伏诛是他应得的下场!”她低声道,头越来越疼,越来越难受。

“我不管,杀死我父王,就要血债血偿!”他怒目圆睁,充斥着仇恨与怒火。

“因此,你行刺陛下,把我抓来。”她声音低弱,“你父王被杀,与我无关。”

“父王要你迷惑狗皇帝,你没有做到,怎会与你无关?”墨明华阴毒道,“狗皇帝最喜欢你,把你藏在宫外,我抓你到镇江,何愁他不来?”

“他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亲身涉险?”

“那就拭目以待。那两个重犯是我放出来的,他们在京师到处杀人,全城恐慌,不仅可以让狗皇帝焦头烂额,还可以趁乱掳走你。没想到晋王突然出现,救了你,以致我功亏一篑。所幸邀月楼办喜事,那日当真热闹,万人空巷。不过,若非如此,我也不能轻易地把你掳到镇江。”

水意浓惊慑住了,那两个重犯杀了那么多人,是他一手造成的!

墨君华阴恻恻地笑,“你伤一分,狗皇帝就心痛一分,我就痛快一分!你遍体鳞伤,狗皇帝就痛彻心扉,我就痛快淋漓!”

她心神一紧,虽然头疼脑胀,但也必须强撑着应付他。他想怎样折磨自己?

他的手指和拇指捂着下巴,似在思索,“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折磨你才最痛快!”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对策。

想了片刻,他不耐烦道:“马鞭抽在你身上的声音,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狗皇帝看见你白嫩的身上布满了鞭痕,多么心痛啊……狗皇帝必定恨得咬牙切齿……想起狗皇帝痛恨的样子,我就开心……”

他从身后取出马鞭,阴险地笑。

水意浓不由自主地发抖,不想向一个被仇恨填满了心的人求饶。

“咻”的一声,一记马鞭抽来,抽在水意浓的肩上,剧痛弥漫……她知道自己染了风寒,如今又挨鞭子,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一鞭下来,就像被热滚滚的油水烫过,连皮带肉的痛,难以忍受的痛……

她每叫一声,墨君华就兴奋一次,笑得越开心、越欢乐,打得越来越起劲,状若癫狂。

有人闯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二当家,大事不好了……”

他停手,暴跳如雷地抽向那人,恼怒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回道:“大当家正找二当家,二当家快去。”

想好好折磨她一番,每次都被打断,墨君华的闷气无处发泄,却又不得不去。

水意浓蜷缩着身子,虽然只有五鞭,但剧痛摧毁了她的意志,风寒蚕食着她的身子……石室寒如冰窖,她无处藏身,渐渐昏过去……

镇江府知府为墨君睿和容惊澜安排了一座雕梁画栋、精美雅致的别苑,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从漕运总督府回来,容惊澜回房歇息,不多时,王统领匆匆回来。

容惊澜连忙问:“打探到天青帮的巢穴了吗?”

“天青帮的人警觉性很高,卑职的下属乔装易容、旁敲侧击,怎么也问不出来。”王统领回道,“卑职无能。”

“我早已料到有此结果,外人很难混入天青帮。”容惊澜的眉宇布满了忧虑,“意浓落在天青帮手里,不知会遭受什么折磨。”

“卑职再去打探。”王统领拱手道。

容惊澜点点头,望着窗外尚有绿叶的大树,眉心紧凝,凝出一道深深的痕。

有人推门进来,声响很大,他心魂一震,转过身,面色如常道:“王爷。”

墨君睿焦急地走过来,疑惑地问:“意浓怎么会落在天青帮的手里?”

容惊澜知道,方才他一定听到了自己和王统领的谈话,于是道:“王爷,意浓之事,由我这个夫君费心便可。”

“本王怎能不闻不问?”墨君睿又急又怒,“意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在天青帮手里?”

“邀月楼办喜事那日,意浓在邀月楼被人掳了,我怀疑是天青帮所为。”

“天青帮!”墨君睿攥紧拳头,青筋暴凸,眼中杀气凛凛。

容惊澜略略放心,所幸晋王气昏了头,没有追问天青帮为什么掳了意浓。

就他观察,自从晋王从听雨台回府,就和以往不一样了。晋王御前请缨,追查行刺陛下的刺客;重犯当街杀人,晋王持剑缉凶。若是以前,醉心于风花雪月的晋王绝不会主动参与朝政之事或是与朝政相关的事。不仅如此,晋王的性子比以前沉稳了一些,不再那么冲动、莽撞,眉宇之间不再喜怒明显,而是掩藏了情绪。

他揣测,晋王变化如此之大,必定是因为“思过”之故。

也许,晋王真的沉稳了。

只是,容惊澜不知,晋王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

按照计划,以李昌的名义在黄鹤楼设宴款待天青帮,等天青帮的当家来了,他们便出来。

果然,天青帮的当家来了,是二当家和几个下属。

容惊澜和墨君睿站在轩窗后的里间,看李昌和二当家说客套的话。二当家年纪很轻,身板精瘦,面目清秀,却是个练家子,武艺不俗,不可小觑。

“李大人,你是官,我是贼,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有何指教?”墨君华面目阴狠,一看便知是个精明人。

“稍后便知,稍后便知。”李昌笑问,“对了,大当家为何没来?”

“我大哥忙得很,帮里大小事务由我决定。”

“是这样的,有二人想见见二当家。”

“那就叫他们出来。老子忙里偷闲来此,没多少工夫陪你们风花雪月。”墨君华狂妄道。

“二当家好气魄!”是容惊澜和润的声音。

他和墨君睿一同现身,面如冠玉,锦衣华袍,风度潇洒,令人目眩。

墨君华看见他们就来气,原本,他大有可能一跃成为尊贵的王爷,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被狗皇帝和这二人搅黄了。他心中憋着气,也不起身相迎,“晋王、右相远道而来,设宴款待我这个粗人,太抬举我了,这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不知有何贵干?”

下午,大哥对他说,晋王和右相已经到镇江,首要的就是找到天青帮的巢穴。因此,他们必定会引蛇出洞,名义上是款待天青帮的当家,实则是宴后派人跟踪,找到天青帮的巢穴。

“天青帮是我大墨第一大帮派,本王早就想见识见识。”墨君睿掀起锦袍,潇洒地坐下。

“天青帮控制漕运多年,与漕运总督官衙同心协力,为朝廷和各州府运粮,辛苦多年,陛下差容某和王爷前来犒劳。”容惊澜笑道。

“不敢,朝廷不剿灭我们天青帮就要拜神了。”墨君华冷嗤一笑,“只要朝廷不插手,天青帮很乐意为朝廷和各州府效力。”

“既是如此,天青帮就要听命于朝廷,不再欺压百姓、杀人放火、做尽坏事。”容惊澜含笑打官腔,“换言之,只要天青帮的帮众规规矩矩、安守本分,当大墨国的良民,朝廷就不会干涉。”

墨君华自然知道这番话的意思,要天青帮听命于朝廷,那就是被朝廷招安;要天青帮帮众变成良民,更是不可能。他做出一副痞子样儿,道:“我也想当良民,也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是天青帮过万帮众,不是扯线的木偶,扯一下就动一下。他们都是血性汉子,无拘无束惯了,受不得半点约束,即使我这个二当家要他们当良民,他们也不会听。”

墨君睿的心头冒起怒火,“是血性汉子,就该上战场杀敌,不该杀人放火!天青帮无恶不作、欺压百姓,百姓无不痛恨,你们也敢自称血性汉子?”

墨君华站起身,面目阴沉,“既然话不投机,多说无益,请便!”

墨君睿怒喝:“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话音未落,桌上的一个酒杯已被他掷出。

墨君华感觉身后有一股阴冷的风袭来,身子一偏,躲过酒杯;紧接着,一股强劲的掌风汹涌而至,他敏捷地避开,出招迎击。

他的五个下属眼见如此,立刻出招帮忙;躲在暗处的精卫也纷纷出动,顷刻间,明亮宽敞的房间变成了混斗的战场,一片狼藉。

容惊澜和李昌站在一侧,观看战况。

晋王和二当家都没有带兵刃,以拳脚过招,打得分外激烈。

拳风呼呼,腿影连环,墨君睿的剑术精深无比,拳脚功夫也炉火纯青,以灵敏、狠辣见长;墨君华武艺高强,力重如山,却渐渐不敌。

一百招之后,墨君华身中两掌,受了内伤。他的下属扶着他,往外逃奔。

墨君睿紧追不舍,容惊澜也来到街上,但见双方打得更加激烈,各有损伤。

忽然,墨君华好像扔了一颗什么东西,“嘭”的一声巨响,浓烟弥漫,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待浓烟散去,天青帮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墨君睿下令:“追!务必找到他们!”

容惊澜设下此局,意在引天青帮的当家现身,然后,王统领跟踪他们回去,便可知道天青帮的巢穴在哪里。

可惜,功亏一篑。

晋王太过冲动,不该和二当家打起来。

回到别苑,容惊澜等了半个时辰,墨君睿回来了,气得脸膛微抽,“纵然把镇江府翻个遍,本王也要找到他!”

“如今打草惊蛇,天青帮已知朝廷要对付他们,接下来不好办。”容惊澜面色微凝。

“本王就不信,找不到天青帮的巢穴!”墨君睿握拳,骨节咯吱咯吱地响。

二人不再说话,不是走来走去,就是坐着饮茶。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有人回报,天青帮二当家进了一座民宅,再没有出来。

墨君睿的眼眸喷出烈火,“这回本王必定手到擒来!”

容惊澜摆手,沉吟道:“那座民宅未必就是天青帮的巢穴,先暗中查探一下。”

墨君睿不复多言,那人便去了。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精卫回来禀报,附近的百姓说,那座民宅每日都有人出入,大多数是男人。眼下,宅子里除了二当家和五个下属,还有六七个男子。

“如此看来,那座宅子是天青帮在城中的落脚点。”墨君睿断定。

“王爷所猜想的与我不谋而合。”容惊澜淡淡一笑。

“二当家不回总坛,我们就这么耗着?”

“王爷稍安勿躁,王统领应该快回来了,看他有无收获。”容惊澜安之若素,好似根本不担心。

不久,王统领回来了,说已经打探到天青帮的总坛。

二人大喜过望,说了几句便离开别苑。

浓夜深沉,霜风凄紧,寒意袭人。

今晚的夜色分外沉重,好像蕴藏着不为人知的凶险。

身上的鞭伤没有及时诊治,石室又阴冷无比,水意浓身上的热度直线飙高,烧得昏昏沉沉、神智不清。

会不会死在这里?会不会死了都没人知道?其实,死了不是更好?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吗?

浑身难受,头晕目眩,她努力地睁开双眼,想清醒一点,却还是迷迷糊糊。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感觉好像有人扶自己起来,好像有人喂自己喝水,可是水太苦了,苦涩得难以下咽,她差点儿吐出来……好像有人抱着自己,好像有一圈温热的火簇拥着自己,暖洋洋的,热得后背都渗汗了……她费力地撑开眼皮,想看看是不是是谁照料自己……

朦胧中,她看见了一个男子,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可是,她太累了,太难受了,还没看清他是谁,眼皮就耷拉下来。

“大当家,这位姑娘高热不退,烫得吓人,单单吃这剂药,只怕不行。”小月忧心忡忡地蹙眉,“不如送她到城里救治吧。”

“这剂药可治风寒,能否度过这一关,就看她的造化了。”大当家冷冽的目光扫过她,她立即低头,不敢直视他。

静了半晌,大当家吩咐:“你抱着她。”

小月坐下来,搂抱着水意浓。

大当家走到石室门口,不久便有一人匆匆而来,道:“大当家,二当家身受重伤,已被朝廷的人盯上,脱不了身。”

他的目光冷鸷如鹰,“晋王和右相有什么动静?”

那人回道:“我已按照大当家的吩咐,把总坛的具体方位泄露出去,晋王和右相得知消息,必定倾巢而动。”

“明日一早到明月湾找我,去吧。”

“是。”

那人飞奔而去,隐没在夜色中。

大当家走回石室,抱起昏睡的水意浓,小月连忙跟上。

来到外面,他抱着她上了一辆马车,小月望一眼浓夜下静谧的村庄,登上马车。

自从二当家离开后,大当家就吩咐所有的兄弟分散藏匿,把天青帮所有的东西转移到明月湾,只剩下普通的村民,因此,假如官兵找到这里,也搜不出什么。

半个时辰后,容惊澜和墨君睿率大批官兵赶到这里,一无所获。

寂静的村庄,因为官兵的突然来到,惊散了宁静与祥和。村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凄厉的马鸣声,以为大祸临头,仓促地穿衣,来到外面。

寒风瑟瑟,火把熊熊,他们睡眼惺忪,吓得心胆俱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官兵。

知府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安抚村民,让他们不必害怕。

然后,官兵挨家挨户地搜,顷刻间,整个村庄鸡飞狗跳,一副乱世的景象。

容惊澜心有不忍,但又不得不这么做,吩咐知府事后免除这个村庄半年赋税。

官兵陆续回报,没有搜到可疑的人与物。

墨君睿气得握紧拳头,“本王先去捉拿二当家!”

容惊澜没有阻止,见他一马当先地向浓夜里疾驰而去,吩咐十个精卫和百名官兵立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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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破龙榻:艳骨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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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青地暗,仇恨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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