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马夫

第六章 马夫

这样想着,心情舒畅了不少。

忽然,她发觉白马停了步。

一抬头,不禁目瞪口呆。

站在马头前三步的,竟然是昨天被自己抽了两马鞭的穷小子,那个自称在胡人堆里长大的莽撞青年。这会儿,他正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那双会撩人的贼眼,看得她心跳。

“你干什么?又讨打骂?”她强自镇定心神,沉下脸来喝道。

“怪事,在下路过此地,瞻仰曲江池那些残缺的宫庭楼阁,当年‘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唯有鸥鸪飞’,‘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这不是令人怀古而发幽思么?莫非发幽思也碍了姑娘,又该遭打么?”

王媛蝉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了。

看不出这个一介村夫,居然一出口就引用了李白、卢照邻、刘禹锡的名句,这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了。

可是,她几曾在男子面前吃过亏?示过弱?她心念一转,叱道:“你再这么死死盯住人家看,姑奶奶非把你两只眼睛挖下来不可!”

玉笛子笑道:“那不成了‘有眼无珠’了么?眼睛生来既然不准看人,那我就看马吧。”

王媛蝉见恫吓无用,气得骂道:“谁和你嬉皮笑脸,这马是姑***,不许你看!”

玉笛子把脸一侧,道:“不看就不看,就怕等不了片刻,你非得请我看!”

王媛蝉见他油嘴滑舌,芳心大怒,扬起马鞭就想给他一鞭。转念一想,扬起的马鞭又未落下。她想,一介村夫,自己何必与他计较?不理他也就完了。

主意打定,两腿一挟,轻抖缰绳,欲策马走去。

白马向来温顺听话,也就依着主人心意,举蹄前行,但速度却是如此之慢,就象它不愿离开此地似的。

玉笛子在白马经过他身边时,往后退了两步,一只眼睛半眯,嘴角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王媛蝉看见他那付神态就有气,真想打他两鞭才解气可是,她顾不上打人了。

白马走不出三丈,忽然又站住了。

怪哉,这是怎么回事?

她抖了抖缰绳,轻叱一声,那马儿全当没有这回事似的,依旧站着不动。

她惊奇无比,同时又恼怒不堪,她仿佛感到背后刺来了玉笛子那双贼兮兮的眼光。

一怒之下,她挥起了马鞭,要惩罚这不听话的畜牲,它给她带来了难堪。

不等她的鞭子挥下,马儿前蹄一跪,居然趴下了。

她大吃一惊,急忙跃下了地。

怎么了?她视同宝贝、爱如性命的“雪花”怎么了?

她预感到情况不妙了。

马儿趴下后一侧身,四腿斜伸躺倒了,马嘴里不断吐出白沫。

王媛蝉惊得花容失色,浑不知如何是好,连眼泪也流下来了。

她惊慌失措地蹲在马儿身前,心里慌得没了主意。

这时,她又听见玉笛子的声音了。

他说:“明明马儿有了病,还不让人瞧,唉,多好的马儿么,就这么糟踏了。”

他知道马儿有病?莫非他会医马?

抱着一线希望,她急忙对他说:“你懂得治马吗?”

“略懂一二。”

“那你还愣在那边干什么?还不快来治马!”

“怕你打呀,你不是不准看你的马儿么?”

这家伙其是可恶已极,这种时候还拿话呛人。

可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救马要紧。

“叫你不看你就不看,叫你看你就看,噜嗦什么?告诉你,今天姑***马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非拿你抵命不可!”

女孩儿家有时就是不兴讲理,你有什么办法?她的马儿病了,与别人什么相干?

玉笛子苦笑着走过来:“姑奶奶倒真是个讲理的角儿。”

“你胡诌什么?”王媛蝉杏眼圆睁。

玉笛子赶忙道:“我说姑***马是匹日行千里的脚儿。”

“你知道它是匹良马?”

“那是自然。”

“既然知道是千里驹,你就非治好它不可!”

“就在这里治吗?”

“不在这里在哪里?快些快些,你看它都快不行了!”

玉笛子见她眼泪直流,心里不忍了,他忙把挂在肩上的布袋取下来,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小白布袋,又把白布袋解开,袋里全是一包包的药,他取出了一包。

“慢着,”王媛蝉不放心了,“你到底会不会医马?”

玉笛子道:“你信就会医,不信就算了,我走我的路去!”

咳,这家伙口气还真不软,你拿他有什么法?

“好,我信!不过,你要是医死了我的雪花,我真要你的命来抵!”

“你如果失了马还杀掉我,不是更吃亏了么?怎么也不仔细想想。”

王媛蝉一愣:“我怎么吃亏了?”

玉笛子怕她悟过来时暴跳如雷,连忙岔开道:“好啦好啦,医马要紧,我把它的嘴掰开,你把药往它喉咙里倒,懂了么?”

他支配起她来了。

她乖乖听话,接过了那包药粉。

他双手握住马嘴,毫不费力就把马嘴掰开:“快倒药,咦,往里些,别倒在舌头上,再往里些,朝喉头处倒,哎,你真笨,算啦算啦,就只好倒在舌头上了。”

听听,他敢骂姑奶奶“笨”。

可是姑奶奶这会儿关切马儿赛过一切,哪里注意到萧笛嘴里在说些什么,否则不一掌打掉他的牙齿才怪。

这时玉笛子坐到地上,把马头放到自己的腿上,一手拂着马鬃毛,嘴里叽哩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王媛蝉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莫非会巫术,在念咒语?

真是个古里古怪的家伙。

可也真叫人奇怪,那马儿似乎被他抚摸得十分舒服,竟伸出血红的舌头添了舔玉笛子的手,对他似乎十分依恋。

其是咄咄怪事!

雪花向不容人亲近,只有她能骑它。

他难道会的魔法?

这会儿他拂抹马颈,脸上的表情却是如此温和又如此多情,仿佛与他在一起的不是一匹马儿,而是他久久渴望的红粉知己。

啊!他真象一个猜不透的谜。

“它会好么?”王媛蝉轻声问。

“有我在,它自然死不了。”

“没有你呢?”

“那么它就只好到阴司地府去当阎王老爷的坐骑,倒也神气得很哩!”

“胡说!”

“不信?”

“不信!”

“那就试试看吧!”玉笛子轻轻拍了拍马颈,轻轻将马头放到草地上,人也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

“走了呀,回城睡觉去。”

“不准去!”

“噫,怎么啦?”

“我的马还没有好!”

“马儿一时半时好不了,我的药又不是仙丹,总不能叫我成天陪着它呀。”

“能的,你就替我守着它!”

“没有我也行呀,你怎么不另请高明呢?”

“放肆,讨打么?”王媛蝉举起了皮鞭。

“你要我替你守马?”

“不错,你医好了雪花,我会多给你赏钱!”

“是么?”玉笛子嘴角上又出现了嘲讽似的笑容,“给多少?”

王媛蝉最恨他这种笑容,闻言大声道:“要多少?”

“你看着给吧!”

“好,五十两!”

“……”

“怎么,嫌少?一百两!该知足了吧。”

“……”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还嫌少?”

“不,太多了。”

这话又颇出柳州意料之外:“多了?”

“唔,只要一日三餐,还得有张床铺。别的一概不要。”

“你干什么?要赖在白鹤别庄?”

“非也,这马得了重病,而且已非一日,可不是三天两夜好得了的,你若怕我赖在你们家,那我现在就走吧。”

王媛蝉想了想,无奈其何,道:“好,如果你在别庄把马治好,为人老实,也许就会让你留下当个马夫。”

“好,一言为定。”

王媛蝉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禁大为后悔。此人分明想赖在别庄,自己不该冒失开口。

但又一想,留下他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他真是来卧底干坏事的,到时收拾他便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打定主意,便又故意刺他:“你当真不要工钱?可不要后悔了哟!”

“钱是不要,只是想要……”

“要什么?”王媛蝉警觉起来。

“不能说。”

“为什么?”

“也不为什么,只是不能说。”

“哼,我早看出你不怀好意,说!想要什么?快老老实实招来。”

“我偏不说。要什么你都不知道,怎么就说人家不怀好意?”

王媛蝉一时无言可对。

玉笛子赶快又说:“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要给马治病了。”

王媛蝉心想,管他要什么,给不给在自己,还是医马儿要紧,别再跟他噜嗦。

于是道:“你快治吧,少说废话。”

玉笛子又重新坐下,把马头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马颈。

王媛蝉见他对马如此亲热,不象做诈,放下了一半心。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

玉笛子埋头侍弄马儿,似乎把蹲在一旁的王媛蝉忘掉了。

过了一阵,王媛蝉忍不住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

“怕挨打呀!”

“只要你放老实些,谁会打你?”

“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你现在就不老实,对主人能这么说话?”

“我是仆役?”

“不错。”

“侍候你?那我倒是很乐意的。”

“呸!谁要你臭男人侍侯!”

“那侍候谁?”

“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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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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