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结连理28
白秀回到了月宫,宫中人见到他回来又惊又喜,只是白秀却没有时间与他们寒暄热闹,各项事宜赶忙着手安排起来。他怕月夜回来还是缥缈仙人的做派,独居三十六重天,诸事不管不问不争。
如今天界格局已有所改动,神仙地位也做了调整,身后大神不顶事,底下人势必也要跟着他吃苦受排挤。长此以往月宫说不定都会被挤下神坛,月夜自己也会受人冷眼。
其实抛开血统不谈,各宫之间一样的靠利益牵扯维系。不能光靠仰仗吕涯来撑腰,大树未必永远可靠,何况这种不清不楚终究放不上台面,也受人诟病。
吕涯知道白秀回宫,一早就过来了,看白秀不得闲,他也不打扰,只安静的坐在内厅喝茶(花草茶)。内厅在内室,真是一点不懂避嫌,还好白秀一直都在外殿处事,只有交代几位亲信任务时,才邀了进去。
见到独坐的帝尊,他们皆是心有忌惮,度量月神,却是一派坦荡,尽是私密话也不碍着帝尊,心下嘀咕却又不敢问,只能自动的将帝尊归为自己人。
一连半个月,白秀都没合眼,就是一口水都没喝,总算把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来。宫中人不疑有他,虽然月神大人交代的事无巨细,但话语间并没有分别的意思,自然想到他不是上三十六重天就是下人间,他不碍着吕涯,便是给他们找了靠山,也就心照不宣了。
吕涯每次来,都是独自坐一会儿,最长不过两盏茶他就又离开了,他也不看白秀,更不与白秀说话。白秀有时抽空撇脸过来笑问:“帝尊这是怕我又生出什么心思来吗?”
吕涯面色沉沉,一言不发。
白秀讨了个没趣也无所谓,挑眉又道:“放心吧,我一定老老实实的,乖乖听话。”
吕涯:“……”
底下人憋着笑也不好意思拆穿,怕尴尬,于是每次见到帝尊来能躲的都躲了出去。只是他们一走,独留他俩共处一室,就不觉得更加的欲盖弥彰吗?
一个月以后,韦捷过来了,立在了月宫门前,还折了一枝金桂。
天界崇尚白色,她穿一身黑袍太扎眼,何况她没有仙身,亦没有灵光。地府除了冥王来上界参拜议事,包括判官在内皆不能步入天宫半步,哪里来的这么厉害的鬼?
鬼王就更不可能了,哪有这个胆子!所以隐约猜出她可能是鬼厉,可她又骑着天马,身穿的黑袍发出幽紫的明光,鬼气中又有着无与伦比的贵气,信手就折了桂枝,可知是有恃无恐。
月宫里的人从前因为月夜的缘故,各宫往来很少,过的是相当冷清,宫中人的性情也同主子一般不爱攀交。白秀接手时间又太短,有些亲信还是自己提拔上来的,是以见识较浅,不认识的大神太多,但好歹明白事理,怕得罪了人,先来禀告白秀。
白秀一听描述便知是韦捷,瞟了一眼坐在当下的吕涯。吕涯神色如常的站了起来,白秀也跟着一起出去迎客。
韦捷先看到吕涯,恭敬的行礼,一本正经的唤了一声:“帝尊。”
吕涯抬着高贵的头颅凛凛然立于众生之上,目不斜视,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免。”
韦捷由不起身,一直等到吕涯转身走远,她才抬头朝着白秀调皮的一眨眼。
白秀见到她面色并没有多沉重,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小声道:“咳,你怎么才来?我都等得好煎熬!”
韦捷冲他笑笑,一双眉眼蕴藏着亿万年的陵谷沧桑东海扬尘,欢声豪气道:“我给哥哥带了两坛好酒来,今夜我们大醉一场。”
白秀低头看向她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了声:“太好了。”
与韦捷喝酒从不用拼输赢论英雄,哪怕说好了大醉一场,你不想醉她也不会戳破你。也难怪冥王会对她如此偏爱,这姑娘不光有他主人的一双眼眸,也有她的洒脱和大气,这双眼睛只有在她脸上才不会看出苍老。
当晚,白秀难得的大方了一回,置办了一桌豪宴,也没有请其他人,除了韦捷,都是宫中自己人。
酒过三巡,韦捷取出了许久未弹过的琵琶。
韦捷是炼器高手,她的器不出灵,但是却异常的认主听话,也会沾染她的性情,嚣张狷狂,她的妖刀,她的弓箭,甚至她座下的天马,她身上的黑袍,包括她手中的琴。
这把琵琶用久了自动包浆上釉,已是一等仙品。但它本来就是上器,北邙山鬼王不会无缘无故送她一把琴。
白秀亦将九冥化成洞箫,演奏了一曲别样的《何欢》,两声交相呼应并不见哀叹离愁,乐声震惊了整个天宫,叫人听的酣畅舒爽。
是夜,韦捷没有走,她与白秀一直喝到了天亮。一开始弹琴,后来就边弹边唱,之后只剩了醉话疯喊,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飘飘乎的醉意。
白秀囫囵的趴在桌边睡了一觉,醒来看见韦捷独自坐在那,泪水湿透了她整张脸,她却在“哈哈”的笑。白秀懵瞪坐起,迷糊了一下,犟道:“继续喝!”
韦捷擦了一把脸,无话可说,只能举杯一饮而尽。
天终究亮了。
白秀以为吕涯会过来,然后压着他去黑水,可是等了许久,吕涯没来。白秀对韦捷道:“我们走吧!”说完之后怔了怔,笑道,“韦捷,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我还有我们,而不是我孤独的一个人。”
韦捷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苦笑,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呢。
今日的黑水很热闹,白秀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排面,毕竟知道他身份的人并不多,也没有哪只凤凰无缘无故的跑来浴火。
经历了八千年,赤|匪其实已经能够很好的操控涅槃之火了,并不需要大神守护,但怕以防万一,天怨儿和秦孤术还是来了。只怕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月神不是月夜。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吕涯说的?所以吕涯今日没来?
也有可能是韦捷说的。韦捷当年为了拿回妖刀,跟他们夫妻有过接触。韦捷这姑娘,但凡跟她接触过,没有不印象深刻的,那时候她一直在离间他们夫妻,诚心挑拨。秦孤术老实木讷,天怨儿又烂漫单纯,又或者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让韦捷成了他们枯燥平淡婚姻生活的调剂品。
更让人意外的是,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界公主也来了,她先看到赤|匪,嗲嗲的叫了一声:“小舅舅!”
吕溱湖呆在黑水几万年,可是后来赤|匪有了灵智,他也不想跟她胡闹了。东海龙王十几万年前就已经老的要死了,这会儿还在苟延残喘,她又没有子孙,这个位置是要留给她这个外甥女的。
只可惜这姑娘不学无术,又缺礼少教,真是难堪大任,东海龙王是想死也闭不上眼。这几千年吕溱湖都被看押在东海,死逼硬学,也不肯上路子,动不动人就看不见了。
下界的那一片溱湖真是太小了,青龙掌东方,她要是能有她老子的志气和野心,东海都会嫌小,说不定能成为东方圣主,成了四殿之一。说来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只像个孩子呢?当初也就是韦捷,才激起了她一点战斗力。
可几千年过去,赤|匪开了灵智,每日都在突飞猛进,韦捷进步的更狠,她看着他们一骑绝尘,她连灰都快吃不到了。可她还不着急,真是跟她娘一个性子,没理想没抱负,就连能否坐享其成也是一切随缘。
赤|匪红衣化火,准备变身,没有理会她的一声“小舅舅”。白秀却被这声称呼震的一颤,随即却很快释怀的笑了笑。
吕涯没来,是在等月夜吧!如果成功,月夜重生之后,是不会落在黑水的,而他能去的只有三十六重天。
天怨儿冲着小公主笑了笑,她们也许见过,但未必相识。当年吕涯用他们的孩子挽留,可天怨儿却直接承认自己不是个好妈妈。
小公主是在宠爱中长大的,而带给她爱的基本都来自天家人,所以母亲的存在与她而言并非成了忌讳,她不缺爱,也就不会执迷。
但也经不起挑拨,例如韦捷这颗老鼠屎,她便直言不讳的将人隐痛暴露出来,再受宠再尊贵,也是个没妈要的可怜虫。
小公主对向天怨儿和善的笑容撇了撇嘴,她这股娇俏的模样倒是有些像她阿娘,只是眉梢眼角间自有一股威严,凌厉里有和吕涯类似的刚硬。这姑娘并不平易近人,甚至杀伐只在她的胡闹里。
“你来干什么?”韦捷问。
“这是我阿匪舅舅的地界,我想来就来。”吕溱湖说着一扬眉,反问韦捷他们,“你们来干什么?”
韦捷老声老气的道:“少儿不宜,你一个晚辈别参合长辈们的事。”
吕溱湖听说瞅了一眼白秀,问道:“月神来黑水做什么?我父尊知道吗?月神怎么会和这些乱七八糟在一块?”
白秀:“……”
“公主殿下还是先离开的好,我要跳火坑了。”白秀跟这位天界公主并不熟,就是月夜对她也不怎么亲切,虽然月夜跟谁都不亲,但对这姑娘疏离的有些刻意。
八千年对他们这些天神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吕溱湖认识月夜十几万年,但寥寥几次的遇见也基本上是在她去紫微宫拜见她父尊时。
可不熟不代表不了解,她对那位“艳若桃李,凛若冰霜”的月神可是有特殊的情感。不仅仅是月神大人曾经做过自己生母的母妃,更多的是来自自己父尊的龟毛。
“这是月神的东西,你别动!”
“那是本君留给月神的,你不能拿!”
“月宫的人你不许招惹,再有下次,本君便把你压去月神那陪罪!”
还没有下次呢,她到底被压到了三十六重天,结果月神好大的架子,都不肯见她。吃了闭门羹,没想到父尊不仅不生气,还自责道:“他大概不喜欢我带人来他的住所。”
父尊管不了她,可她在意这份父爱,她就是底气再足,也不敢惹父尊生气。时间长了,就算没人跟她言明,她自己也懂了。月神是父尊的逆鳞,不可触。这话还得要闷在心里,和谁都不能讲。
吕溱湖听白秀这样说内心不解,一把将白秀拉住:“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浴火?我父尊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他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白秀擦擦汗,微笑道,“知道,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不信你现在就去问他。”
吕溱湖将信将疑的丢开手,就算她想阻拦现在也没那个能力,虽然她不认识天怨儿和秦孤术,但韦捷在,赤|匪也在,这里可是天宫,不信他们敢胡作非为,还不如就去找父尊问个清楚,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时间到了,涅槃之火已开,赤|匪化成一只巨大的火凤,每挥动一下翅膀,火龙瞬间咆哮而出。很快,火焰熊熊燃起,红光照映整片天宫。涅槃之火每八千年开一次,诸神见了此等天象俱都不以为意,只要离黑水远一点就好,别引火烧身。此刻的人间也是一样的,罩在红霞中,却感受不到倾天之火的汹涌热浪。
在赤|匪未开灵智之前,每到涅槃之火成熟之时,都是由天家人护送去大荒的天坑,任赤|匪随性释放,自去重生,但免不了伤及无辜。但在残酷厮杀血腥弥漫的大荒,谁又能是无辜的?天家人从来都认为他们才是天道,其他生灵接死有余辜。
黑水特产的白绫将黑水的上空遮起,秦孤术与天怨儿同时施法,谨防火势不可控蔓延而出。最主要的,他们是怕有意外。能控制好涅槃之火的除了赤|匪,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了,也许他们并未想得复杂,只忧心涂炭苍生。
浴火必须要以原身,白秀已经开始羽化,巨大的白色翅膀展开,凶猛的火势瞬间迎向了他,啸声镇魂。没一会儿,青丝转华发,眉心凝结霜雪,瞳仁由黑转褐再到血红,整个人白的发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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