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孤影映河畔
CP|W:250|H:190|A:C|U:http://file2.qidian./chapters/20104/5/1541610634060876600682500648023.jpg]]]上田乡迎来了一个明朗的清晨,腊月的六日町里,人们正用木锄清扫着自家门前一夜的积雪。WenXueMi。com上午将至,街上的早市热闹起来,人流络绎不绝,平助双手环抱,佝着身子,边走边呵着白气。这六日町是越后坂户山城的城下町,当初他与赤三郎逃出葛尾城时正值仲夏,如今则已是半年后的寒冬了。初来乍到,两人用兽皮换得一些钱两,又扎起头发,穿起筒袖,找了一间宿屋住了下来。
从荒芜深山到街町早市,平助如获新生,整天只顾逛街,今天也是直到中午才回了住处。他走上宿屋二楼,拉开最末的一间隔室走了进去。屋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只木柜靠墙摆放,朝南的窗口面向街道,连外头的人声亦噪杂可辨,正午的阳光从外射入,让飞扬的尘埃无处遁形,友人赤三郎正靠于唯一一处阴暗角落,萎靡不振的样子,正打着瞌睡。
“喂,快醒醒。”平助把他叫了起来,“喏,吃点东西吧,这可是鱼沼的特产。”包有竹叶的烤饼丢进了对方怀里,对方却一动不动。
“看来你今天又没食欲了。”虽无可奈何,平助却也习以为常,自从目睹了山里那具自燃的尸体后,他对赤三郎的警惕心愈来愈重,不,也许比这更早,从两人逃出葛尾城开始,他便感到友人愈发的诡异了——
当时,他们出城后往北奔逃,为了提防追兵,平助提议日夜兼程,哪知赤三郎一意孤行,常常白天熟睡,到了晚上才起身赶路,这苦了他平助日日还得站岗放哨,若不是一路且算平安,他早就大发牢骚了。
之后两人终于越过了信越交界的野野海峠,哪知村上义清的旗本部队竟意外地尾随而来,这让他们慌了神,干脆由北转东,躲到了鱼沼郡的连绵群山之中,然而怪事从此才刚刚开始。
潜伏山中的日子让他们不得不出门打猎,平助是白天上山,可赤三郎却成了夜行动物。
“晚上怎么可能看得到路嘛。”正当平助对友人的狩猎成果不抱任何期望时,怪事来了,每日清晨,对方无不满载而归,不是捕来山猪,就是抓来野鹿。他心生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以致于某日深夜,偷偷**出门,想一看究竟。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他连看清脚下都难,赤三郎却步履如飞,每次入更便消失在了深山老林。平助履跟履丢,只好作罢,然而性急如他,憋不住心里困惑,干脆在某日一早,毫不客气质问起对方:“白天不出去,晚上不睡觉,赤毛,你是中邪不成?”
“山中野物,白天生性多疑,夜间才出洞活动,两人错开,不是更好?”赤三郎异常冷静,仿佛早就料到他会由此一问,而且答得也并无不妥,这让平助颇觉不爽。他很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从前呼其赤毛,老早暴跳如雷,如今此番冷漠,非比寻常。
“俺,俺说的不止是这会儿,之前逃出葛尾城,你也是这样,白天不走,晚上跑路,老跟俺唱反调子。”他的不依不饶引来了赤三郎的白眼,与其说白眼,不如说是恶瞪比较恰当,这一瞪,瞪得他浑身发毛。
“白天赶路引人耳目,不如夜间偷偷行走的更好。”赤三郎依然是对答如流,平助只好作罢。虽然如此,他却疑心未消,反而更甚……
一个冬日的清晨,他起床检查赤三郎昨夜的收获——一头山鹿,与往常一样,将猎物带到鱼野川边后,他开始去毛剥皮,准备将其放血清肠,此时,怪事又来了。
发觉尸体并未流血后,他打开腹腔一看,竟连腔壁、内脏亦是血色全无,寒毛直竖之际,一只冰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他吓得跌入浅滩,良久不敢回头,直到身后之人招呼一声“哟”,他这才回头辨清了对方,原来是友人赤三郎。对方并无异样,只抱起死鹿,指了指鹿颈下的血窟窿道:“这是昨夜打回来的,血已帮你放了。”
“呼,原来如此。”平助自言自语。
“以后晚上猎到的,我会顺便帮你处理的。”
“……哦!”他定了定神,应了一声……
他平助从来不敬鬼神,不信神佛,然而看到那天午后的那具尸体时,却不知为何,竟也恐惧起来——
连日的飞雪阻碍不了他们的狩猎,他总算拖着赤三郎在白天上山,可赤三郎这天一无所获,反倒在山头发现了一具死尸。这也没什么,然而可怕的尸体匪夷所思地自燃起来。看到这般光景,平助终于崩溃,再也无法忍受山中诡异生活的他,收起包袱,拉上赤三郎,逃也似地跑出深山,一头扎进了住有千户人家的坂户城下六日町中。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他与友人赤三郎相处的日子已然不多……
回到刚才,平助进屋看见赤三郎毫无反应,便坐到一旁,自己拿了食物吃起来,边吃边问:“喂,赤三郎,咱之前到底是为啥才藏起来的?”他也没打算对方回答,便自问自答道,“是为了躲避从野野海峠追杀而来的村上义清吧?可是啊,这几天俺从街上听说了哟,咱看到的那义清大人啊,是要去北方春日山请援的。既然并不是为了追咱,咱干嘛还躲在山里这么长时间?”他越说越气,两人出逃后的七月,由武田家臣真田幸隆的策反下,葛尾城陷落,村上义清北逃越后,促成了次月的甲越川中岛合战。而两人在野野海峠看到的村上旗本,正是去越后请援的义清本人。惊弓之鸟,误以为害,这才酿成了无故遁世半年的结果。
“喂!你有没有听俺说话?”见到赤三郎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平助更加愠怒,他一脚踢开房中木柜,责怪起对方:“落得这副田地,可是拜谁所赐?喂,你倒是说话啊!”
赤三郎抬起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难道是我的错!”
楼顶上的争吵引起了宿屋老板的不满,循着阶梯走上二楼,看见走廊尽头倒着木柜,他火冒三丈,却听屋内两人气势汹汹,也不敢发作,只得贴着纸门,朝里张望。
屋内一人正扯起另一人的衣襟嚷道:“别多杀了几个人就得意忘形!不是为了救你,俺早就在军中立功了!”
“是嘛,你是这样想的吗!”这次说话的是赤三郎,他推开平助道:“杀人就是你所谓的立功?”
“罗嗦!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混蛋!”
平助的话让他气得无言以对,他想起自己所经历的种种不幸,顿觉苦涩难捺,最后他沉吟道:“所以……所以我早说了,不要去打仗的。”
“你说什么!”平助抱起友人脑袋,将自己额头猛贴上去,紧盯对方半晌,说道:“喂,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
一人无言,两人沉默,这时,外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说!你们两个!”宿屋老板两手插腰,自门后出现……
晚霞洒满南町河畔,将嬉笑打闹的童影拖得老长,刚从宿屋被赶出来的赤三郎与平助神色凝重,漫无目的地走在木桥上。
“……总之,先找户人家住下吧。”平助首先打破沉寂。
“呐,平助……”赤三郎停下脚步,说:“……还是回村子吧。”
“什么?”平助回头,坚定地说到:“俺平助发誓,不当上武士,绝不回村。”
“……是吗,”赤三郎手扶桥缘,沉思良久,说道:“那么……就此告别吧。”
“哈?还在说这种蠢话!”平助抓住他的交领,他却无言地别过脸去。感到些许不对劲,平助干脆大吼起来:“喂,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吼声仍未打动赤三郎,他始终侧脸斜眸,凝视它方。
“……开玩笑的吧?啊?”平助哽咽起来。
“抱歉。”然而赤三郎心意已决。
平助绝望了,他不敢相信出生入死的同伴此刻真要离他而去,这是他最后一次注视作为好友的赤三郎了,看到对方的黯淡瞳孔……他终于明白——赤三郎变了。
“是吗……”他干笑两声,颤抖着松开了对方衣襟。
当谁也不再说话,赤三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下桥去。
纸始终包不住火,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背着友人克制嗜血的**,不如避而不见、离他而去的更好——直到刚才赤三郎都是这么想的,然而,人到离别时,方觉故人情,悲戚神伤顿上心头。
日斜河上孤舟影,草绿町南万里情。桥头隐隐传来平助的呐喊:“喂——!”
赤三郎没有停步,只听对方又喊:“总有一天!俺平助!要成为武士!无论在哪儿!俺都会!扬名立万!”
赤三郎依旧未停,眼角却噙着泪花。
钱财乃身外之物,对赤三郎来说,此话千真万确,没饭饿不死,没屋冻不死,他唯一头疼的就是对鲜血的渴望……对了,还有对阳光的惧怕。町中人流不息,捕食并不像山里那样轻而易举,他忍了七天七夜,克制自己少喝甚至不喝血,可是熊无食则眠,他无血也将沉睡,终究还是到了极限的他,开始在街头巷尾四处游弋。
另一边,平助的情况与赤三郎恰恰相反,身无分文对他来说万万不可,花去了所有钱两,他寄宿于町外一户农舍,整日长吁短叹,与酒为伴。
这天,农民来要钱了,敷衍走对方后,他又开始啜酒,借酒消愁愁更愁,他开始破口大骂:“明明是那家伙要走,自己却沮丧个什么劲啊!混蛋!”酒终究要没的,于是他想弄钱买酒,要弄钱,他又想起了腰间的那把匕首,没错,正是于雪山从那自燃的尸体身上搜出来的那把。现在匕首早已卷刃,然而拿去当的话还是值点钱的,微醉的他刚要将它收起,刀柄上的六个圈形纹理却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醒了醒酒,定睛一看,嚯~,可真是一样不得了的东西。
直觉告诉他,这东西是家纹,他拔去*目钉,拆下刀柄,发现*目鈵孔异常的深,于是倒过来于掌心一敲,竟从中掉出一束纸条,幸亏他识几个字,便细细念来:“……长……虎……上洛……武田……北……寝返……”只看懂这只字片语,已够他兴奋,因为他意识这是一封谋反信:“不得了,不得了!等着吧,赤三郎!我平助说到做到!”武士之梦于其心中复燃……
(*目钉:用来将刀的身与柄固定一起的东西。*目鈵孔:柄上的孔,用于**刀茎。)
“这么大的褐毛马,怎么会在眼皮底下不见了呢?”马厩旁,一名哭丧着脸的马贩正在抱怨着。
“喂,这是咋了?”正往坂户山赶路的平助问路人道。
“啊,他的一匹褐色马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真是奇怪呀……话说年轻人,你这急急忙忙的是干嘛去呀?”路人反问他道。
“去见长尾景虎大人!”说完,他迫不及待地又跑了起来,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越后国主长尾景虎人不在坂户城,也不在越后,而是上洛去觐见将军了。
人刚走到坂户山的西山腰,他就被拦住了去路。
“站住,你是什么人?”一名步卒横起长枪。
“请问,俺想见长尾景虎大人。”平助躬了躬身,要求通过。守卫哪里理会,只顾驱赶起这来历不明之人。
“是这样的,我有重要情报要告于长尾大人。”平助解释道。
“说什么蠢话,景虎大人可不住这儿。”
“那住哪儿?”
“春日山城,不过他早就上京觐见将军去了。”
“那……让俺见见这的城主也行。”
“啊?你这家伙是哪儿来的,架子这么大!”
守卫的呼声引来了其他足轻,众人将平助围在了中间。
“不敢不敢!俺是来通报大人有人叛变的。”平助说道。
“叛变?”守卫斜睨了他一眼,回头与众人一齐哄笑起来。
“俺,俺可是有证据的。”见无人相信,平助掏出袖中便条,刷地一下展开在对方眼前。
众人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便条,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回平助脸上,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平助一个趔趄。他收起纸条,一本正经道:“上面写的是——有人谋反!”
“嚯!喔!”“是这样啊!”众人大悟,相互点头称是。
“废话!”有人反应过来,大叫:“你敢耍我们?快说!是谁要谋反?”
“这个……”是谁谋反他平助自己都没看懂,又如何告诉别人?于是他敷衍道,“总之,让俺见了你们城主,自然就知道了!”
“见了城主才能说?”有人狐疑起来,“我看,你八成是想行刺大人吧!”
“不敢,不敢。”他否认道:“这真是,冤枉,冤枉!”
“啊!我想起来了,”足轻里有人认出了他,“町里巡逻时,我见过这家伙,他在街上逢人便问,也不知在打听什么。”
“什么!”众人闻言,纷纷警惕,那守卫的长枪再度横了起来,“真是可疑!”
“啊,等等……等一等!”平助想摆脱他们可恶的纠缠,奈何枪尖已抵住后背,他动弹不得。
有人开始搜他的身,“有把刀。”他腰际的匕首当场被搜了出来。
糟了!之前急急出门,忘记将柄上的家纹磨掉了!平助蹙眉,暗叫不好。
“咦?这是什么?”果然有人发现了,所有足轻、包括持枪的那位,皆好奇地簇拥过去,欲一看究竟。
“好奇怪的图案。”“这纹理有什么用?”“笨蛋,只是装饰的花纹。”
“全都是笨蛋,是家纹!”一人高呼,众人皆惊。
“你这家伙!”大伙儿抬头再看平助,谁知人已跑出*一町之远……
(*一町:一百米。)
时候是深夜,刚才那位惨遭失窃的马贩正郁闷地清点着马匹,这时,他听到东面坂户山下人声嘈杂,抬头张望,却见巷中跑出一名浪人,浪人匆匆解开了桩下的一根马绳,马绳另一端则系着一匹黑色母马。
“啊,等等!”马贩这才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
“驾!”当他赶过去时,浪人已催马起行。
“站住!”众足轻于身后大呼。
“既然你们死活不信,那俺大爷只好将书信送去信浓了,有本事就追来吧!哈哈哈……”留下笑声,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一天丢马两匹,马贩哭天抢地,他若是知道白天丢的另一匹褐马此刻正倒于町外的臭水沟里,想必要更加悲痛欲绝了吧——
水田中的褐马已成干尸,离其不远的浮冰河畔,赤三郎正出神地望着水中倒影,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瘦削的脸庞已不再苍白,相反,红颜丰润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这就是他喝饱血后的模样,然而,再看那双眼睛,却依旧黯如枯井、寂如死水……
他打乱河面,走回马尸,准备拔刀割下马首。这是他每次进食后的必行之事,因他而亡的这些生物,在阳光下也许只是尸体,但若弃置不管,很快会于夜间变成行屍,唯有割下头颅,才得以使它们真正安息。
手起刀未落,人与马已近,他连忙窜入草丛,一群高头大马的骑马武士已行到了褐色死马的跟前。
“此马是否为贼人所乘?”领头的武士问道。
“回大人,贼人所骑是匹杂毛黑马。”手下答道。
“嗯,贼人的体貌特征,你可还记得?”
“是,小人依稀记得,那人中等个头,粗眉黑脸,讲话好似信州口音,他自称握有机密书信,并往信浓匆匆而去……”说着,呈上一把匕首给武士,“……这是贼人留下的遗物,请樋口大人过目。”
樋口与三卫门兼丰接过匕首,一眼便认出柄上家纹:“是真田六文钱!”他沉思片刻,又道,“……通往信浓之路共有三条,如今深追那武田细作为时已晚,唯有期望沿路关兵能将他拦下了。”言罢,他便领着众骑原路归去了。
夜色深沉,却阻碍不了赤三郎的眼睛与耳朵,武士的话早已被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两人已分道扬镳,但想到对方此刻身陷险境,他依旧难以割舍:“且送他一程吧,目标信浓。”他迫不及待地爬出草丛,准备上路,却忽然听到一声马嘶长鸣,循声望去,原来夜幕已至,弃于田中的褐色死马已然苏醒。
手刃那些毫无反应的干尸,他从来不会犹豫,可面对这生龙活虎的行尸,他却难以下手了,胡乱刮了几刀,褐马既不倒下,也不挣扎,只是不停地踱着蹄子,喷着响鼻。
“……行尸走肉又怎会痛苦呢?”赤三郎想笑,却笑不出来。当人眼对上马眼的瞬间,他看到了一双死寂而孤独的眸子,就像水中映出的自己的双眼。
“……是吗,你也和我一样吗。”他将手搭于褐马前额时,对方低下了头,打了个响鼻,好似在回应于他……
正如越后武士所说,去往信浓有好几条道,其中以坂户山南下清水峠的路线最为便捷,运输上田青苎与大米的商路也是这条。然而赤三郎走的却是西绕笠置山、中行中城峰,再南下野野海峠的险路。虽然路程较远,却是他与平助逃亡鱼沼郡的原路。
气候比以往更加恶劣,有时一连几天大雪,山间冰冻三尺。常人只有等到天气好转才能徒步上路,马匹之类则更加无法穿越,但是赤三郎此刻却乘了一匹褐色瘦马连夜狂奔在深山雪岭,所到之地,两尺厚雪无不被其马蹄踏得粉碎四散。
褐马不会累也不会死,因为它本就为已死之物,赤三郎不吆喝也不催促,因为意识自能与其相通。现在的他每天只做一件事,就是白天用土埋葬搭档。
如此这般,他们昼伏夜走,终于在元月初的一个黎明接近了野野海峠。这时降雪已停,赤三郎遥望坡下,虽白雪皑皑,枯树间倒被旅人隐隐踏出了一条山路,走上大道,四处询问,他并没探到友人的踪迹,虽然如此,他却也心安不少,因为这说明对方尚未被擒。
时候依旧是黎明时分,大路上远远行来一批人马,队列很长,宛如雪中巨蛇。看到道路两旁的旅人无不平伏下跪,赤三郎也不想例外,可当他正欲下马时,却发现天色渐亮,山那头的太阳即将探出头来,情况紧急,他硬着头皮催马前行,欲迎大军而过。
“站住!”军中猛然横出一名彪悍武士,赤三郎勒马欲停,坐骑却仍因惯性往前冲去。虎背熊腰的武士也不让步,只是横眉竖眼,如仁王挺立般撑臂高呼:“停——!”
褐马终于刹住,与武士之距只差毫厘,它扬蹄长啸,武士却面不改色,反冲马上之人怒目相向:
“来者何人!见到上洛回师的长尾本家也不下跪?”他边说边想按住马匹,手刚触及马脸,却又缩了回来:“好凉!”
行进的部队已然停下,队中足轻皆好奇观望,只见那浪人**无鞍,手中无缰,头戴斗笠,神色慌张,那褐马则晃着马首,打着响鼻,踱着马蹄,好不安分。
吊眼武士也觉可疑,仰头欲看其人样貌,对方反将斗笠压低,不与相看。
“真是可疑!”越不让看,他越想看,对方按捺不住,疾呼一声:“抱歉!”褐马便好似得令般,撒蹄助跑,一下跃过了武士头顶。
“站住,你这混蛋!”武士入队拖出马匹,迎列急追,所经士卒无不侧脸观看,只见一骑猛逃,一骑穷追,一前一后,煞是好看。武士骂骂咧咧,坐骑却落了下风,浪人默不作声,坐骑却愈跑愈快,眼看要被甩掉,浪人却失声大叫:“不行了吗?”话声甫落,马背陡然一倾,摔得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足轻七嘴八舌。
武士赶到,翻身下马,俯首察看褐马气息,片刻,起身惊呼:“这,这马没气了!”四周一片骚动,他倏地抽出佩刀,抵住跌坐于地的浪人道:“你这家伙!到底何人!”
“住手!”军中一面毘字大旗下传出一声威喝,士卒纷纷左右分开,形似大将的一骑行出队列,径直朝浪人走来:
“弥太郎,莫要生事!”大将虽面朝浪人,话却冲着吊眼武士在说,浪人仰首欲辨其貌,却碍于晃眼朝阳,未能看清,旦听那浑厚嗓音,却也感其威仪,知其身份,就连那纠缠不休的吊眼武士,也收起太刀,俯首退往一旁。
“惊动了馆主大人,万分抱歉!”武士边说边斜眼盯着浪人:“只是此人见了我军不危自逃,甚是可疑,在下不敢疏殆,想将其拿下,谁料追到半路,此马竟无故猝死,更添诡异,所以……”
“够了够了。”大将打断武士汇报,转头望向浪人,沉沉说道:
“不止此马,此人身上亦散出阵阵死气。”浪人闻言大惊,起身欲逃,却被武士反押。
“随他去吧。”大将倒是毫不挂心,一扬马鞭,回了队中,武士没法,只好狠瞥一眼,悻悻而走。
千人大军再次启程,赤三郎拾起斗笠,背起马尸,于路人诧异目光之下,往山林深处缓缓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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