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布卡先生懊恼地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他怎么就无缘无故地提到埃朗罕,如果被眼前娇滴滴的小姐知道,他们的男主人偷偷看了她和恋人交往的信件,那岂不是会毁了主人一直以来在她心目中的敬仰和品格。
“我们得到一个小道消息,并不准确,因为这几天的寻找实在毫无头绪,布兰登上校只能前往验证。”布卡先生故意含糊其辞,他表面镇定,心里却翻江倒海。
好在,苏芮没有追问。
她微微侧身,往身后的车窗看了一眼。郊区私宅的身影,已经淡得看不清了,往后,她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到这里来。
那个叫做达西的年轻人,她到现在也没有见过一面,想想实在有些可惜和不甘心。
瞧吧,她又被气得头脑昏沉。
那天听到的声音最起码有二十岁了,比她还要大三岁,她居然下意识地喊人家年轻人。
“算了,好事多磨。”
我们一定会见面的,苏芮坚信。
布卡先生来接苏芮的时间很早,回程正好赶上路上人流车流最拥挤的时段。他们和不少马车,都被堵在了路上,等待疏解,暂时动弹不得。
前一天刚下过一场雨,道路潮湿,地上满是烂泥和水坑。
两边有不少商店,在店门外支了雨棚,将商品搬到屋外,让本就不太宽敞的道路,更显拥堵。卖报的小童卖力地吆喝着,破旧的皮靴子在地上踩得泥星飞溅,惹得从旁边经过的路人破口大骂。还有些小流氓小泼皮从布兰登家的马车面前经过,对着苏芮吹口哨调戏。
布卡先生沉着脸把人瞪走,转头对着苏芮道:“伊丽莎小姐,街上太乱,把车窗关上吧?”
苏芮没有理会他,趴在车窗上,朝着不远处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招招手。
那个女孩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衣着单薄破旧,但看上去很整洁,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清澈干净,跟她很像。
“小姐,您需要买花儿吗?”小姑娘并不怯懦,大大方方的模样让人喜欢。布卡先生原本想要阻止的声音,也咽在了喉咙。
“买下你所有的花,需要多少钱?”苏芮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似乎自从她把女孩叫过来开始,就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布卡先生也感觉到了,锐利的视线落在幽暗的巷子,那有一个人藏头露尾,不敢出现。
小姑娘跟随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想了一下说道:“需要十先令,小姐。”
苏芮从布卡先生那里接过十先令,同时将头上一个最漂亮的珍珠发饰取下来,握在掌心里,一并放进那个女孩手中。
女孩看到手里比花儿原价多的钱,已经大为震惊,她原本以为这位小姐会还还价。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还价,还给了她一个价格不菲的珍珠发饰。
小姑娘难掩惊讶的神情,表情犹豫:“小姐……”
“我很喜欢你的花儿。”苏芮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表示这个珍珠发饰是个秘密。
小姑娘紧紧攥住,朝她鞠了一躬,转身跑开。远远的,一个跛脚男人朝她走过去,喊了一声“南希”,之后说话的声音,就渐渐听不见了。
艾玛跟车夫一起坐在前面,她把从小姑娘南希那里拿到的花,递给了布卡先生。苏芮从里面取出一朵,将它枝干折断一截,插在了少了一个珍珠发饰的鬓边。
“好看吗?”苏芮笑着问。
布卡先生点点头,但脸上多了一丝愁绪:“伊丽莎小姐,我知道你天性善良,但是像刚刚那样的小女孩,伦敦不说有成千上万,至少也有几百,你能帮得了一个,却帮不到她们所有。况且,我刚刚看见,那个小女孩被人监视着,身后一定是有人控制着她,让她身不由己。她虽然聪明懂得抬高价格,留下私房钱,但是我想那些钱,在她手里也留不了几天。而且,你这样做,很有可能给自己惹上麻烦。”
“布卡先生,你难道不觉得刚刚那个女孩,跟我长得很像?”
淡金色的卷发,明亮的冰蓝色眼眸,以及倔强的气质,就好像是缩小版的自己。苏芮冥冥之中被她牵引了视线,好像她们彼此之间有种特殊的联系一般。
她给她那些钱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那些钱可以被她留下。
那个珍珠发饰,才是关键。
如果对方有勇气,将那个珍珠发饰卖掉,那笔钱足够她逃跑,并且生活一段时间了。
“等布兰登上校回来,或许我可以请他帮忙,如果能把一群孩子从贼窝里救出来,也不乏为一件善事。”苏芮这样想着,并没有跟布卡先生说。
马车终于可以动了,布卡先生将窗门关上,反光的玻璃,阻隔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达西望着那辆马车远去,直至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刚刚他惊鸿一瞥的那个少女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挥散不去。
阴郁的天空下,她就像是一缕破开层层乌云,照射到大地上的光。美好、纯洁、优雅、善良……世界上所有赞美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达西先生,我们现在是回您的宅邸,还是去城郊?”
达西回神,眼底的惆怅消散,声音淡薄:“回家。”
大约半小时后,他如愿地回到宅邸。男管家站在门口迎接,顺势将几封信件,亲手交到他的手中。
达西来到书房,将信件一一看了,又给每一封信回了信。
直到他打开其中一封,回信的速度便慢了下来。那是城郊私宅布鲁斯太太写来的一封信,告诉他,前几天他在路上救回来的那个女孩,已经被家人接走了。
他看完之后,把信放到一边。这封信不需要回复,他又打开了其他的信件,却看不进里面的内容。
他忽然想起自己救回来的那个女孩,也是拥有着一头漂亮的淡金色长发,就像今天他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少女。
他还会再见到她吗?达西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布兰登宅邸。
在经历了长达三天的心力交瘁后,佣人们终于迎回了失踪已久的小姐,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让愁眉苦脸的众人,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布兰登上校仍然没有消息,只怕就像布卡先生说得那样,要一路追到他的目的地,才能把人找到。
想到这几天家中佣人为她奔波忙碌的辛苦,苏芮向布卡先生提议,给大家放一天假。
所有人都欣然地回了家,只有艾玛和玛丽两人没有离开,跟着苏芮一起回了房间,并且将她买的所有花全都拿进来。
“玛丽,我想洗个澡,你替我准备热水吧。”苏芮坐在梳妆台前,一件一件摘下头上的饰品。
玛丽应了一声,转头去准备热水。留下艾玛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给苏芮买回来的鲜花剪枝插瓶。
听到关门的声音,苏芮拉开抽屉,她的小铁盒还在里面。她打开看了一眼,似乎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难道是我多想了?”苏芮把盒子重新放回去,拿起梳子梳理她光泽感十足的长发,目光落在镜子中的艾玛身上:“艾玛,你知道布兰登上校为什么会跑去埃朗罕找我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应该是得到什么风声吧,要不然肯定不会莫名其妙的跑到那里去的。伊丽莎小姐,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布兰登上校就跟疯了一样,每天也不睡觉,也不吃东西,除了找你就是发呆,我们大家都担心他的身体熬不住。好在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上校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的。”
布兰登上校这么关心我吗?
苏芮回忆起记忆当中那个总是严肃忧郁的男人,对方看上去并不容易亲近,她甚至还有一点害怕他。只是她心里明白,自己跟布兰登上校并没有任何关系,对方之所以充当了她的保护人,完全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
母亲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苏芮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很少。
只是偶尔听布兰登上校提起,说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他们是亲戚关系,从小一起长大,后来母亲又嫁给了布兰登上校的哥哥,更是亲上加亲。只是没过多久,他们的感情就破裂了。母亲和布兰登上校的哥哥离婚之后,跟一个布兰登上校从未见过的男人,生下了她。
之后,母亲因为肺结核去世,布兰登上校作为母亲最信任的人,替她抚养女儿。
“或许,我是布兰登上校和母亲的私生女也说不定。”
要不然对方怎么可能如此关心她。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苏芮的思考,玛丽推门进来。
“伊丽莎小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先给你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苏芮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之脑后,她在病床上躺了几天,出了不少汗。要不是苏珊不厌其烦地给她擦身换衣服,苏芮怀疑自己都要发臭了。
玛丽从她的柜子里,熟练地取出几套干净衣服。又拿了她常用的沐浴清洁用品,跟在苏芮的身后,一同进了浴室。
浴缸里已经放满了热水,蒸腾的热气弥漫其中,连盥洗台上的镜子,也布满了水雾。
“玛丽,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你出去吧。”苏芮将镜子擦出一片明亮,对着镜子挽起长发。
身后,玛丽挽起衣袖,蹲在浴缸边试了试水温,并没有按照她的吩咐离开,而是说道:“伊丽莎小姐,现在水温正合适,你可以好好泡一会儿,正好我可以先帮你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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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预存的稿子,由于修改了故事走向,所以不能用了,结果忘记取消发送,就给发出去了。现在已经全部替换,不会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