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骨玉棋谱
话不多说,三日后,袁裴与说书先生略做收拾便偕同西行。.袁母原本还有些顾虑,可一听有救命恩人陪同,一颗心踏实了不少。那日说书先生一路把袁裴送回家中,正是袁母亲自出门迎的,见他虽然衣装是朴素了点,可眉目间也没有一丝邪恶,言谈举止也甚为得体,她自是为袁裴能结识到这样的人感到欣喜。
二人离开镇江府后昼行宿憩,不多日就来到了庐州。此地本也算是民丰物蚌,但由于去年雨水较大引得淮水肆虐,周围田地又多低洼,致使收成锐减的只于往年三成左右。又加上现在正值三月春黄不接时日,所见百姓几乎都为流离难民,自是苦不堪言。现在已是傍晚时分,再继续赶路已是不太可能,他二人就找了家旅店先安顿下来,然后出去吃饭。饭馆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小二看这光景下还有人前来吃饭自是高兴,赶忙上前招呼。袁裴随便点了两个小菜,又要了一壶酒,叹道:“唉,真是民生多艰啊。一路看到如此多的难民,心里真不是滋味。”
说书先生也道:“此朝自开国之日起就较为清明,可恨天灾**也不是谁人能左右的,但愿国库早日拨下赈灾粮款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了。”
恰此时小二端上酒菜,一听二人话语,接道:“赈灾粮款早就到了,前些日子在衙门口也曾放过那一两次,前去领救济的难民排满了两条长街。可后来官府又张贴榜文说难民数量过多,上头拨到的米粮只那两日便光了,知府正在继续上书灾情,让百姓先回去等候。可这一等又是几天过去了,直到现在连个音讯都没有。像我们这样有点米粮积蓄的倒还好些,可怜了那些本就为佃户的人家,甚至连树皮、草根都已入了锅。”
袁裴一听,大感不解,咨问道:“这也奇怪,朝廷每次划拨粮草怎就这么一丁点儿,也太小气了,不诚心让人饿死么?”
“客官说的是里,可上头如此说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小二也摇头叹息道。
说书先生又接道:“据老夫所知,每次朝廷开国库赈济难区调拨的粮草至少有十万石,莫说只两日,就算放五日十日也足够了。”
袁裴不解,疑问道:“我虽对粮草什么的知之甚少,但依前辈所言也极是。可另外的又到哪去了呢?”
说书先生听了此话,不禁被袁裴的幼稚逗得苦笑出声,道:“自是有人从中克扣,那么多粮草总不能不翼而飞吧?”
袁裴恍然大悟,“啪”的一拍桌子道:“狗杂碎,救命的东西他们都敢克扣,不行,前辈,你我一定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方能安心离开。”
说书先生一看他此番激动的样子,正要说些什么,可一抬眼便看到了两个公差打扮的人走入店中,便向袁裴使了个眼色,转口道:“这事怎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不如就好生吃饭,酒足饭饱后只走咱们的路就是了。”
袁裴会意,也不多言,沉下眼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店小二慌忙去招呼刚进来的两名公差也不必多述。
饭毕二人回到了下榻的旅店,说书先生郑重向袁裴教导道:“江湖险恶,隔墙有耳,你我行事要万分小心才对。你一身侠义肝胆令老夫也是佩服,可鲁莽多言不仅难成大事,反容易引祸端。望你在日后只身行走江湖多思多行,也免被歹人算计。”
袁裴听此,心内由衷感激,道:“多谢前辈好言教诲,晚辈定铭记心中。只是今日所遇之事实在不忍放下,还请前辈忖度。”
说书先生沉思了一番,道:“此事也不难解决,只要你我二人于今夜二更时分去官府衙门内走上一遭便可。那些贪官污吏大多是怕死鼠辈,我们以性命要挟逼其放赈灾粮草,他们必定满口答应,然后你我可在城中小住两日一观动静,若放了我们就可离去,若未放就取其项也算给百姓一个交代。”
袁裴听完,感觉眼下没有什么更好的计策了,便答应了下来。
夜入二更,二人带上剑器、蒙好头脸便直奔官府而去。前院断案公堂已无灯火,后面起居之地却是一片光明如昼。二人轻步越过数到屋脊,忽听一个声音道:“大人得此宝物,真是可喜可贺呀!”
另外一名被唤称大人的人却是一阵叹气,道:“唉,虽是个宝贝,可又是个热山芋,握在手里可烫手的紧哩!”
“大人何出此言,那尹大得了您的好处自然不敢声张,何况他本就以为这只是一串价值连城宝玉而已,天底下也就你我二人知道此事了。小的跟随大人数十载,难道大人还信不过我么?”
“这倒不是,你我相处这些年早就情同手足。只是那二十万石粮饷,若上头追问下来你我丢官事小,脑袋搬了家可就无福消受这宝贝了。”
原来正是这厮得了奸商好处与之勾结私吞了钱粮。袁裴正欲跃身而下,却被说书先生按下身形,附耳轻声道:“莫急,先听二人还有何勾当也不迟。”
“大人,小的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屋内人又道。
“喔,先生快快讲来,我洗耳恭听。”
“大人与我为官这些年多少也有些积蓄,不如这样,我二人拿出些许向城内外粮商购买些米面,向外就说大人竭力募集众人捐款所得,一来显得大人爱民,二来也放了赈灾物资对上头也有交代。以大人的声望,那些粮商必点头答应,我们就用一文的钱买他三份的粮食,他们以往也受过大人恩惠,肯定不敢有丝毫怨言。虽然是亏了点本,但损之毛皮护其体肤,这宗买卖算下来还是实为划算的。”
“呵呵,想不到师爷你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眼下也没有比这再好的对策了,对了,此事对外声张要万万小心,不能露出任何马脚,那些粮商若有谁敢不从,当场就可虚设个罪名捕入大牢,让他永无见天之日!”
好狠的计策,好独的人心!
听到此,说书先生便从怀中掏出在旅馆备好的纸信递给袁裴,又附在他耳边道:“此次正是锻炼你的最好时机,你破门而入后不可与其语言、不可用师传剑法,待争斗时必会引动他人前来,你斩去那献计之人、放下书信就逃,我在暗中自会住你脱身。对了,奸商所奉赃物能取就取,不能取以全身而退为重,切记。”
袁裴点头示意,然后一跃而下。只听房内传出一声惊诧:“谁?”他已一脚踹开木门,上前就是挥剑乱砍,招式零乱糟杂,任你是江湖名家也难看出任何端倪。没想到那师爷和知府也是习武之人,拔出墙上佩剑与其对峙。可对于真正的练家子来说,还是嫩了许多,袁裴看准知府剑刺出的位置,轻轻一闪身让过,又抬剑挡住师爷的剑,提腿一脚便踹在了知府小腹上,疼的他嗷嗷直叫。他又是右手把剑一转,剑在师爷的剑身上绕了半个圈,用左手接住剑柄,剑式就在了他剑之上,于是又是往左一扫,还未等师爷愣过神来,喉咙已被斩断,鲜血如浓雾般喷出。这四式虽是临时凑出,但时间把握甚至妥当,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知府一看师爷当场毙命,跪地连声大呼:“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袁裴只是不理,放下书信,自桌上抓起那“赃物”揣入怀中便跑。门口已聚集了黑压压一片衙役,挥刀舞棒的压上。袁裴震退前面两把钢刀,忽觉左臂被一根绳索套住,暗叫不好,待挥剑斩断时,又是一柄鬼头大刀迎头劈来,他急急偏头让过,几缕青丝便被削去飘落地上。他看招架不住,正要施展武当“射叶剑法”,却忽的眼前一黑,所有灯火全被打灭。他赶忙削断左臂绳索,身边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袁裴不及多想,趋腿跃上房屋,尾随前面那人而去。
回到旅店屋内,两人摘去黑纱,只相视一笑,说书先生便道:“此次前行很是顺利,但老夫不得不提醒你,万事不可因焦急便乱了阵脚。刚才你被套出左臂,本可借他人之刀除去,何必非得自行斩断。要知道,与人交手时一丝疏忽就可能败北,甚至性命不存。”
袁裴也是惊的一身冷汗,唯唯称是。然后,他自怀中掏出了那“赃物”,双手递向说书先生。打开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张用深灰色玉石串成的棋谱,玉石光泽虽淡,但却晶莹透彻,每一块皆为一样大小,自为一格,正正好好三百六十一块,格与格之间甚为工整,构成了分外明显的一十九道横纵。
说书先生没有接过,倒是倒抽了一口气,道:“这,这就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骨玉棋谱’啊!”
袁裴听他语气,已知此物非常贵重,便说道:“莫非前辈知此物来历?”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子反问道:“你可知百年前独创了‘破军剑法’的尚剑先生?”
袁裴点了点头,道:“家师和师叔都和晚辈提及过此人,说尚剑先生在中年的时候江湖上就没有能与之一较高下的能人,后退隐江湖。然而此后不多年江湖又崛起一恶人,剑法高明直逼他老先生,扬言要斩杀他而后快。尚剑先生为了不为人知便约其论剑,施展了隐居创出的一百二十一式‘破军剑法’,但又不忍心再伤人性命,只是废去了那人一身武功,从此音讯全无。”
“嗯,正是你所说之人。他第一次退隐江湖时是因为找到了失散数十年的柳茵娘子,决定与其共度余生。那柳茵娘子也乃千古奇人也,曾只足踏遍大江南北,无意间搜寻到了一片结成化石的动物骨块,后又用多年前得到的珍宝‘天山蚕丝’为线连为此棋谱,以龙尾玉和和田古玉雕成棋子,那‘天山蚕丝’质地本就柔软而刚韧,任你再锋利的武器都难斩断,可见也是花了多少年的心血。尚剑先生心存感激,自此誓此生再也不离开柳茵娘子半步。在他二人花前月下之余,他便与自己对弈,又融合了毕生所学,创出了此等惊天骇地的一百二十一式‘破军剑法’。”
“此物乃是他最心爱之物,本该随身陪葬,又是何原因沦落江湖了呢?”袁裴问道。
“可恨天下走歪门邪道的贼人甚多,一心想要找到尚剑先生的武功秘笈傲世江湖,后终究在一山洞现他与柳茵娘子遗体,虽是过了许多年,但静躺棺中的遗体栩栩若生。那贼人拿了棋谱与棋子又起好奇之心,想一探究竟是何原因二人遗体会保存如此完好,但刚触及就被什么叮咬了一口,转瞬间由伤口到全身如蜂刺般疼痒,便赶紧离去寻医诊治,可刚步入医堂便全身化为一摊脓水,自那人巧遇后再也没人找到过那个山洞。从此,江湖人为争这两样东西引了不少腥风血雨,如今棋谱在此,又不知棋子下落何方了。”说书先生一言一语道。
“依我看来,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吉祥之物,干脆毁了算了。”袁裴道。
“不然,如果江湖传言不虚,棋谱与棋子间的确隐藏了尚剑先生所创的‘破军剑法’。这武功要为恶人所破必定又是生灵涂炭,可若为你这样的热血侠骨之人所解自然也会福荫江湖。再说,这毕竟是柳茵娘子给尚剑先生的一片丹心,也算得上是他老人家平生最爱之物了,要就这样毁了,他九泉下又怎能瞑目呢?”说书先生抚须道。
“那就请前辈一定要收下,晚辈如此驽钝,要了它也没什么大的作用,反而浪费了尚剑先生的一番心血。”袁裴诚恳的道。
说书先生笑口道:“即使天运让你有缘得到它自是有上天的道理,你就先好好保存着。但千万不可过于沉迷依赖于此,免得和他人一样,误入歧途。”
袁裴见他执意不收,也是怏怏不快,可也不能再三纠缠,只好随便放入行囊中,各自睡觉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