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第七节

若木与南木在一个月之后才理解“不需要”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没打算让士子队伍抢权成功。

旱灾严重的州郡一把手都因赈灾不力或贪墨受了帝后的严惩,大部分的士子受事情“牵连”被召回来,训斥一番后就安放到不重要的部门任职。若木看着那些换了新领导的州郡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士家弟子本就只是当枪使的,那些目标州郡的官员长年吃得膘肥体壮的,猛的下来一批人有可以会告他们状、吃他们的肉甚至抢他们位,他们全副心思都用在利益斗争上去了,根本不关心治理州郡,加上以往对灾害就是做个样子顺便捞些银子,这次更是被人推波助澜将天灾演变成了人祸,被第三人坐了位置就名正言顺了。

这些第三人,或多或少都是尉迟想用的。

只是天灾人祸一堆堆,新接手的恐怕短时间内也难以让州郡恢复元气。倒霉的还是只有老百姓。最后他们估计了一下,共有约八万人无粮可收。八万人的灾害就是放到现代的中国也是个大灾,何况是人口不足三千万的唐代。

可是他们也清楚没有尉迟天灾也是照样有的,只是为了成功的让队友上位,他们在天灾的基础上增加了人祸以逼迫当权者放弃自己的班底。

为官之人不干净是定律,但不捅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便都相安无事。

这之后的某天,武后坐在得月楼的窗边找他们闲聊。

自打她出席了会所的开业,南木与若木被逼到了明面上。

“这一次我们失掉了许多州郡的控制权,民间的风评也一时平息不了,失了权可以夺回来,如果失了民心就需要花精力去消除了。”

武后相信两人绝非普通寡妇与富家子弟,因为口音与行事作风太过不一样。一有事情必会问他们的看法。好在目前看来没把他们当成是有心图谋的敌人。

“娘娘,士子们被处罚,世家是否认为是报失州权之仇而故意拉他们一起获罪的?”

“本是抢权而去,如今落魄而返,他们不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无能,这帐自然算到我与陛下的头上。”

话说到此,若木忽然意识到,尉迟也只是在利用这些世家,未必真是一条战线,那么……“二圣可考虑灾后赈灾与恢复农耕交与这些士子,给予朝廷钦命的身份,给予一定的便宜行事处置之权。”

武后疑问道:“若木,为何交与士子,离间他们不是当初定的方向么?”

“如若仍只是新旧门阀争斗,离间是有效的制衡,如果事情不单只是这样,先分离再利用。更重要的是要表明:门阀再齐心,王权依旧是王权,可以让他们落也可以让他们起,国之利器不是他们可以染指的。”

南木在若木身后拉了一下,他立马闭嘴,这种善于公器国器的论调搞不好会给自己惹事。

“赈灾之事我依若木之见与陛下商议细要后再行处置。只是另有一事,朝廷须派人将崔慎将军赎回来。陛下思虑再三,本就是小邦属国,如若他们以崔卿胁迫事情太过被动,所以与国公商量后想请二位前往边境调停此事,如若失败我们再派官员仍算是有退路。”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留有退路,小邦属国都只是借口,怕是试试他们的实战能力或者又是什么一石二鸟的安排。

武后等于只用三言两语就把俩人绑架上了她这艘船。

“娘娘,女人不可涉军事。如南木去到新罗,不等于授人以柄?”

不说朝堂上会掀起波浪,有心之人就会派人拦他们。

“你二人与崔慎交好虽不是人尽皆知,但士子大多是知晓的。崔国公并没有反对这个提议。实不相瞒,崔卿本次出征算是代人受罪,如若顺利回来,其它人也会感谢你二人的。至于那些以南木女子身份说事的人,大可放心,陛下与本宫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没有办法,藏在后面的日子必须到头了。冲着与崔慎的情谊也该尽尽力,何况皇家还开口了。他们嘱咐了魏元忠要低调隐忍,带了几十位便装的御前高手去了新罗边境。

崔慎的毒让他一度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一位心怀异路的副将串通新罗包围了营地,杀了几百兵将后将崔慎及另外两名副将一起俘虏了,没有对他多客气但也没有刻薄他们,都还全须全尾的。营地已经退后了100里地,军中正副四将俘的俘叛的叛,只剩下了二位少将主事。目前这种状况下再帮高丽打新罗是不可能了,保存实力是第一要务。

崔慎已被俘两个多月,快重阳了,北方冷起来,俩人在新罗的大街上打听了一些关于王宫的事,定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既然国舅掌握着这个国家的大权,又掌握着这个国家首都的商业,他们决定从他那下手。俩人递上拜贴,以大唐一品皇商的身份等待国舅的回应。

事情很顺利,只隔了一天他们便由他的近随引入了他所在的私宅。

就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古代的新罗真的很穷,一人之下万从之上的国舅(皇帝岳父)住的房子不如唐朝一个落魄的世家。习惯了唐朝的高门大户,南木进门的时候没低头帽子被门框直接撞了下来,闵国舅一眼看过来,愣了有几秒中,随后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若木的外婆是朝鲜族人,讲的话虽与唐时期的话有很大的区别,但加上通译的补充,整个过程进行的很顺利,国舅答应尽快安排他们与新罗王的见面,并且安排了第二日与崔慎小见面一次。

崔慎除了身体绵软行动不方便外,一切看上去不错,衣服是新的唐装,有二个内人即宫妇照顾他的生活,住在皇宫南院积福堂的偏殿。

俩人笑话他道:“崔贤弟,你这衣食无忧的住在宫里,真的是被俘了?”

他无奈道:“总算见到大唐的人了,我已烦闷许久了……”

“听说新罗王的最小的妹妹看上你了,是真还是假?”

“若木兄长这话是何意?”

若木笑起来:“如果是真的便不打算出赎金了,如果是假就得掏银子赎你,快快告诉我们是不是真,也好与新罗王谈判时定个策略。”

“算是真的吧,原本我与其它两位副将是关在关王室罪犯的院子里的,我在想计策逃走时遇上了公主,当时以为她只是个有些地位的宫人,想有心利用一下,结果哪知道是个公主,不仅没能逃成,还关到更严密的地方了。”

“崔贤弟桃花真旺,哪都有女子倾慕,看来当你的正房妻室是需要相当的肚量与智慧的,哈哈……”

“若木兄,这种地方都不忘记取笑。”

“那个……”

话还没讲完,门外有人敲门提示他们该走了,有人快过来了。他们赶紧起身出门,但终究是个小宫殿,比不得大明宫大派,才走到偏院门口便遇上了一群宫卫护卫着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宫里地位高的男人又是这个年纪,不是宗亲便是新罗王,他们赶紧低头退到门边。

那人也停住了,把二人传唤过去。

盯了他们许久后便直挺挺的让通译问了个话:“可有想好拿何事物换三个将官回去。”

他俩对视一眼,含糊的回他:“我们想听听新罗王的想法,然后才能知晓在我等的权限内能否实现。”

“既然是这样,二位回去想想,明日与寡人好好议议。”

新罗王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看着南木笑,笑得她毛骨悚然。

“若木,他笑的好诡异,明天会不会提出一些奇怪的要求?”

若木摇摇头,“国家穷成这个样子,他自己的政治资金都经常需要商人来提供,要钱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如果太过份,我们调大军开打,他们吃的亏就不是一年两年能缓过来的。”

他们想着新罗王怎么着也得与臣子商议一下,下了早朝再召见,结果第二天天没亮便有轿子在门口接二人进宫议事。这意味着他们要与朝臣碰面,谈判的对象由一个王变成了他和满朝大臣。

新罗人的轿子像一口大型的木箱子,人只能盘腿坐在箱板上,轿厢内也不像唐朝的轿子精致的装饰过,就是纯粹的木板拼接。轿夫一人用一只手抬着走,屁股咯得生疼都不敢乱动,生怕一动会让抬轿的吃力不匀,连人带轿就砸地上。

还好皇宫小,大约一刻钟便停在通政殿门口。

二人腿脚有些麻木的从所谓的御轿里出来,抬头看一眼皇宫上朝的大殿。还不如鄂国公府气派!

他们一身银锻锦袍配和田玉腰坠,头顶玉镶金发扣,微笑挺胸的走进去。

新罗王在他的位置上略有些高的看着俩人笑。

早朝果然是集体谈判,有四位高阶大臣提出了比如联姻、退兵、免战、开互市、人参交易以及许多赎金等等条件。最后闵国舅做了小结:至少三百万两白银或等价的粮食,退出帮助高丽的战争,签订三十年互不犯兵的条约,开通互市、联姻,这些是新罗的底限。

“就这还是底限?我朝三个将领不值这么多吧?”若木浅笑的问道,眼里闪着点点寒光。

“普通将领是不值,可崔慎是皇帝最宠幸的宸妃的兄长,是一品国公最喜爱的儿子。”

若木低头想了几秒,微笑的眼看回新罗王安舜:“陛下,两国商议,为何是国舅主导,您没有不同意见?”

权臣是每个国王都不喜欢的,果然安舜的脸有些变色,看了一眼国舅再盯了若木许久,眼睛最后转到南木身上:“南木使,昨日寡人让你与若木使好好商议,不妨说说结果,或许寡人会有新的想法。”

按照设计的剧本,南木笑的有些轻淡而又无所谓:“尊敬的陛下,我与若木使权限有限,不能决定退兵、开互市、联姻之事,唯独有二十万两银子的权限。”

“唐皇派出商人与我商议便罢,如今竟只出二十万两?当我新罗是乞者不成。”

若木向他鞠躬:“陛下,您当知道,崔将军三人既是我唐皇信任之人,如果真有个三长二短必不会罢休,那时只怕是二十万两都没有还要置百姓于水火。”

“威胁我?不怕我拘了你二人多添两个质者?”

新罗王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南木,难道他觉得她是这次谈判的关键点?

他俩眼神交流了一下,决定试探一下安舜的风格。

既然盯着南木,那便由她出马:“陛下,唐皇既然只派我等商人过来,本就说明了他的态度,如若您再扣下我二人,或许就真正给了他们借口,那时您是倾全国之力阻雷霆之威还是拱手再为臣属?”

仅此一句,南木还没开始配合着发挥,安舜就把他们关进了天牢。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用担心小命,顶多吃些小亏。

俩人打量了一番,国家一穷,连个牢房都不上档次,这要是在唐朝,几十个御前待卫就能给锨翻掉。

这待遇比崔慎差远了!

“若木,好久没坐过牢了吧。”

“哪里,上次为了帮文成公主就进过一次,这北地的牢比吐番的可差了好几个档次。你说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猜不出,王者心思深如海。”

“那休息一下,早上也起得忒早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觉得有人看着,南木睁开眼坐起来。安舜在牢外看着他们。

若木还没醒,但是他脸上汗流如雨。她伸手摸他额头,发烧了,明显的不正常。

她起来走到安舜面前:“陛下,您改变想法了?”

“南木使,与寡人散散步吧。”

牢门打开,他没征得本人的同意便拉了她往外走。

他一直微笑,笑得她汗毛全站了起来。她抽出一直被他抓得紧紧的手,与他落后一步的距离:“陛下,您有何事?”

“南木使,今年贵庚?”

南木的眉头皱了一下,“陛下,已过而立。”

他转过来看她,“哦?竟一点看不出来。”

“陛下,朝政繁忙,想必您该回通政殿了,小人也该回去照顾兄长了。”

他向后摆了摆手,跟着他的随侍全部退后几十米以上不再跟上。

“南木使,有无兴趣听听寡人其它的建言。”南木心里一惊,这厮居然通长安话且说得很好,他们打听到的信息里怎么没这一条,“没想到寡人会唐言?我在少年时曾以遣唐使身份隐在众学子中,在长安城生活了三年。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晓。”他自顾自的回忆当年,“入唐第三年,寡人与同行的人都不幸染上疫症,幸得一位商人以一种奇草相救,我等皆很快复原……”

他少年时的长安的疫症?

她开始搜索回忆,以现代时间来算,六年前那次她来唐朝,长安城暴发了疫情。朝廷看她医治的样板效果好,请她当主医,并接受她的建议大量收集艾草、青蒿。药品紧赶慢赶运到长安已是事发的第四十几天了,疫情已进入膏盲状态,死了上千人,上万人被传染等死。

当局者没有现代人这么清楚的常识,整个城市一片混乱,连宫内都不安宁,她只好采用现代管理大规模病源的方法。

好在他们的执行力够强,很快便将感染了的人集到人员稀少的城郊医治,派了重兵把手严控进出,又在城中安排了军队消灭疫源、清洁城市卫生和严控水源污染,并在露天架锅熬艾叶水、地龙水发放,不到三天便控制住了事态的漫延。

那次折腾完疫情,她趴下休息了三天没动。

是了,她记得遣唐使住的学校也有人感染了,难道他在当中?不,她回写过历史,这场人为的疫情应该不存于人们的记忆中。她努力回想哪个环节留了后患。

“南木,你是否记得,长安大街的惠民药店,我的随侍因发病被药店拒于门外,是你送了他一种草药,我们喝了两顿便好多了,事后我曾向你道过谢……”

他不是病于那场大规模的疫症,只是她平时随手用艾草救的人之一,“陛下,您说笑了,十多年前南木不足双十,哪有本事救人经商。”

“虽然十多年过去,本王却记得清楚。南木,彼时你是玉饰店东主对么?”

呃……是的。她卖过许多东西,比如玉饰店,那时开玉饰店纯粹是因为她现代设计风格的玉饰引来长安人民的追捧。

“陛下……”

她还没开始说,他就握着她的双手,深情款款的看着,柔和的跟她说:“南木,这么多年,不想我们还有这样的缘份……”

这画风与她之前所见完全不同。

她再次受到了惊吓,“陛下,小人该去……”

“若木使已移居偏殿与崔将军同住,有御医诊治。”

“多谢陛下,小人还是去看看的好……”

她拔腿便跑,仿佛有个鬼在后面追。

冲到崔慎的住所,发现确实有御医在诊治,赶紧的倒口水喝压压。

崔慎问她,“南木兄,你脸这么白,可有不适。”

“刚才见到鬼了。”崔慎不解。“被陛下拉去散步了。”

她想想都觉得不舒服,不自觉的打了个颤。

不料,“南木先生,安王陛下派针房的尚宫与您送衣袍来了,说是邀您赴晚宴。”门外传来御前侍卫的声音。

霍,南木刚平静的情绪又给吓回来了,新罗王他神经正常么?一个小时前还把他们关在牢里,现在又是看病又是送衣服的。

虽宴无好宴,去就是了,怕什么。

只是她不喜欢穿他们的衣服,换了自已的纯白锻袍配金丝平安结,发上束青玉扣。想着绝不能在那些臣子面前失了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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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庆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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