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无知而知难全知,有为而为方无为

第26章 无知而知难全知,有为而为方无为

东郭偃一行人在『幽梁』遇难之后,又于正午时分乘车离开了城中,赶路一下午到了这『古博城』。虽已入夜,但时日尚早,故东郭偃在醒转之后,便带着单思恭去逛夜市了。

此时在『正成楼』听戏的二人,尚不得知齐范二人去往了何处。

与此同时,夜市另一处……

齐营丘领着范海东刚从一家小店出了门,领路的齐营丘这时似是有些懊恼的弯着腰忿忿走着,而在后跟的范海东则是相反,他双手抱了一大包的物件神情倒是很高涨。

“诶,你别说,这北阳国都的东西品质就是好嘿!”范海东在后边嘿嘿笑着,边这么说着。

不过齐营丘可没心思同他玩笑,拉着脸随口应付道“是是是,好好好。”

“别这么生气嘛。”

范海东也知道他是在担心东郭偃的伤势,所以他的意思是想一直在马车中照看东郭偃,自己这非要把齐营丘拉出来买东西也难怪他生气。

“我那有生气?”齐营丘忽的笑道“出来买东西它不开心吗?买完东西再去城里逛一大圈它不好玩吗?”

这明显的阴阳怪气范海东还是听的出来的,但他倒也没反驳些什么,毕竟他确实是抛下了偃哥儿出来逛街的,但他也是有充足理由的啊!

范海东将买来的一堆食材往过递了递,说道“你先帮我拿着,我去另一家铺子再买些香料。”

齐营丘见他还要闲逛,直接推到“你还要买『香料』?你是要开摊卖小吃去?”

“我有那么廉价吗?”范海东无奈道“你先帮我拿一下,可能不用去卖,这主要取决于我包里有没有带。如果有带的话我就不买了,直接回去,好吧?”

齐营丘虽然生气,但听见能很快回去,还是帮他抱过了那一大堆食材。范海东终于空了手,从背上取下一直没放过的行囊往里拾落了拾落,发现除了自己带的那堆莫名其妙的厨具、食料等等很全备了但还是少了几味香料。

“少了两味,很快就能回。”说完,范海东就往旁边那铺子走了过去。

齐营丘手里抱着东西,没法儿拦,直接叫了句“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不是真的要做吃的吧?”

“不然呢?”范海东听完回过头来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我买这么多食材不做菜能做什么?做法?”

“这么多小吃摊!”齐营丘发作到“客栈里也有那么多厨子?!你要做菜?”

范海东作为蜀山的食堂掌事,明显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场反问了一句“怎么?看不起我吗?”

齐营丘倒是没这个意思,解释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做法有些……脱裤放屁。”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一脸认真。

“诶,不是!”范海东激动道“你真觉得偃哥儿吃那些东西好吗?”

“啊?”齐营丘奇怪道“什么意思?”

“你想想!”范海东急忙解释道“偃哥儿刚受了重伤,肯定要好好修养,『食养』,是很重要的!怎么能随便吃东西呢?”

“所以你是在……帮老大咯?”齐营丘听了这话倒是气全消了,反倒推促着范海东赶紧去买完回去,甚至看着那大包东西,还会觉得他买的是不是太少了。

就这么,范海东便赶路去买香料去了。

……

过了不多时,范海东在齐营丘追赶下又买了一大堆补身体的食材后,两人各抱着一大包东西匆匆的赶了回来。

原本是打算先回客房的,但范海东怕这些东西在房中走了味,便带着齐营丘准备把食材放到马车里先备着,顺便也正好叫醒东郭偃给他做饭。

到了后院,看着孤零零的马车,齐营丘奇怪道:

“诶?单长管不是在马车外吗?他这是去哪儿了?”

范海东倒没什么奇怪的,随口说道“他可能先回房了吧?你先别管这些,东西先放下,再看看偃哥儿醒没醒。”

“奥,知道。”齐营丘这么说着,紧赶了两步上了马车往里一掀,却发现车里也是空无一人。

随手将食材放到一边,齐营丘还是不由嘀咕了一句“诶?人呢?”

在马车外抱着一堆东西的范海东有些抱不住了,见齐营丘还没出来,不由叫了句“没人那你也先出来嘛,帮我抱一下,不然给我打一下车帘也行啊。”

“哦,来了。”

单思恭听到之后急忙回过身来,一面说着“他们两个人不知去那儿了。”一面给范海东开了帘。

“要不是回房了,要不……就是去逛街了吧?”

范海东这么解释着,见那门帘一动,齐营丘便从里探了个头出来。

不以为奇,却异变突生!

月下的幽影转瞬之间便已席卷天地,而更是在此之前,这辆马车便是自内而外彻底地炸裂开来!

无数碎片,夹携着爆炸而成的『冲击』与『火焰』,向范海东扑面狠狠打来。

“什么?!”

事发突然,范海东且不保身,更没余力去管原本就在马车爆炸中心的齐营丘了。

幸得身前抱的一大堆东西第一时间先是替他阻挡了碎片与冲击,但还是被余波击退倒飞了去。

“嘎达!”一声响,范海东后背该是由行囊垫底没事才对的,但……

“啊!痛!”

……龇牙咧嘴的样子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没事啊。

“不对!”

范海东忽的反应过来,便急忙爬起身来,后背的行囊也是因地面的滑行而彻底破了个大洞,原本装的一口铁锅和大堆的调料瓶碎片一股脑的都掉了出来。

“我的调料!……不不不,不对不对,齐营丘!”

范海东且先顾不得这边,急忙去转回身去检查齐营丘怎么样了。

只是刚一回身,便是数道破空之声炸响,无形暗器迎面打来。这个『速度』,这种『形情』,范海东他是绝无法出剑抵挡的!

暗器近了……

范海东终是急中生智,背手一下,直接抄起摔落的铁锅放到身前抵挡。

御气其中,大挥而敕,只听“叮当”之声如暴雨骤响般接连响起,范海东他终是挡下了迎面而来的所有暗器。

“我的锅!”

那些碎掉的调料瓶子暂且先不管,这口宝贝铁锅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是后悔不及。

“不对!先不管这些……”现在这情况,就有划痕也顾不上了,范海东急忙向齐营丘的方向看去。

齐营丘就在马车正中毫无提防的正面接受了爆炸冲击,就算修道中人随着修行程度的不同身体强度也会提升,但这样的爆炸中在无防备下是绝无安然的。

“还好,但也不好……”范海东如此嘟囔道。

单思恭直接受到了爆炸冲击,当时便直接昏了过去。身体虽没有散架,但近乎是被炸成了个惨不忍睹的血人,不过身体的大半被马车碎片所坍压着,所以不能直观查看到。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只是『暂时』……

“不把他尽快送去治疗不行啊,可是……”

范海东却站在原地没有立即冲上前去,他只是极为警惕的观察着周围所在的埋伏。

“又是『阵法』吗?”

今日凌晨时分刚刚才从刺客所布的阵法中破阵逃脱,原本以为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了,结果没想到……

“这些家伙的追击还真是紧啊。”

在他们来古博城的路上,可能便被这些刺客所一路尾随着,只是那时车上还有单思恭和东郭偃在,所以他们才不好下手。一直到了他们都离开这里,那些刺客才有布置陷阱的机会。

范海东思维急速飞转,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单长管和偃哥儿二人该是不在这里的。而且,现在这幅局面他也不能去奢求二人会及时出现什么的了,所以……

“只能,靠我了吗?”

临到此时,范海东终于又想起了偃哥儿曾对于刺客的告诫——『绝对不要被刺客盯上,被他们视为任务。』

他终于理解了这种说法的意思,指的,便是现在这种局面吧……

『无所知时,暴起而攻。所攻之势,皆为杀招。』

“看来,不妙了啊……”

范海东一手持锅作盾,一手持剑作攻,为守势而立,防备八方来袭。

“我该,如何破阵呢?”

……

--------正成楼中--------

“嗝!”

东郭偃舒服的打了个嗝后,又拍了拍肚皮,却总有些没吃饱的感觉。先前买的那些,原本就只是零嘴类罢了,书刚说了个开头,他就已经全吃完了。

“诶,你知道嘛?”东郭偃凑身近前,对单思恭说道“要是范海东在的话他肯定不让我吃那些街摊小吃,因为他会觉得这是对他厨技的轻视。”

“啊,虽说范海东那家伙厨技是很不错了,不过,果然还是常吃些别家的东西才能发现不同,有所长进的吧?”

东郭偃见单思恭也不做声回应,便又凑地更近些,贴身问道“是吧?是吧?!”

单思恭厌烦地一把将他推开,只是冷冷地说道“安静听书。”

“好……”

东郭偃这么说着,却又偷偷将那本杂书掏出来,边敷衍道:

“这书说的,可是真不错。”

幕开了……

……

……

站定斜阳之下的一个身影,静默许久,如此开口道:

“你又何必骗我呢?师父?”

这正是『萧望舒』了。

坐在主席的沐争并不知道情况,只是疑惑道“什么?”

“沐主事,你这徒弟是有些不服管教啊。”

自席间不知是谁,这样说了一句,直叫沐争是下不来台。

话说本来就是如此的,他们六人之中随意一个,实力都在『炼气化神』之上,远不是一个『炼精化气』的沐争可以比的。

让他们六人在这样的房间,以『平等』甚至是『略低』的姿态同沐争商议,甚至还频频暴露『丑象』,哪怕是现在,都让他们难以接受。

“这是在下管教不当……”

“你们这些『无胆匹夫』,只敢在人类面前猖狂吗!”

沐争正要道歉,却听得萧望舒如此骂了一句。

席间,当时便有人按捺不住,拍桌便要起立。而沐争却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人按了下来,随即便指骂道:

“萧望舒!太无理了!还不快向几位前辈道歉!”

说完,便示意叫他跪下磕头,不要得罪这几人。

“沐道友……”

被按下来的这位,还是没有彻底撕破那副教养礼仪的面貌,接着说道“……萧小子年轻气盛,遇事冲撞些倒是可以理解,但如此口无遮拦,这倒是你的管教问题了。”

“确实是我管教不当。”沐争如此说道。

“萧望舒,你还不……”

“哦?现在倒是敢露面出来了吗?”

萧望舒却是丝毫不惧,反而迎到近前,轻蔑而又冷冷地说道:

“『匹夫』?”

这绝对是挑衅了……

他彻底维持不住那副强装的『礼仪』了,直接拍案而起,凌厉一掌向那萧望舒打去。

这人虽是身上负伤,伤势可怖,但这一掌却中气十足凌厉非凡,暴起而出却是自斜里刺来,全全逼住了萧望舒的退路。

萧望舒躲无可躲,只得御气做抵挡之姿,希以此能抵御。

而就在此人身后的沐争却是先行出手,他虽然修为不足,无法正面化去攻击,但还是揽住那人的出臂将之卸力而引。于是,差了半分的这一掌便是擦着萧望舒身侧而过没有打实,可虚力还是让萧望舒产生了火辣辣的疼痛感。

“干什……”

他一招被引,正是气愤,回头一看恰是看见沐争出手将萧望舒给一掌拍飞了去。

虽然……是有种戛然而止的不爽快,但看着师徒相残的局面,也确实不错的。

于是,他便坐了回去,同其余五人一同观赏了起来。

沐争此时站在原地,忿忿间也确实是有些生气了……对于萧望舒的一而再『坚持』,他确实是生气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此一声喝出,随即便是箭步而上。

萧望舒被先前一掌给拍飞了,这时躺倒在地还没又回过神来。眼见一个硕大的拳头逐渐溢满眼眶,临危之际,他却深知自己绝不能慌张。

沐争招式很是老道,冲步而来之时已一脚踏在萧望舒的胸膛之上教他不得动弹。萧望舒挣扎不能,只能挥出右肘利用肘击抗下这一招。

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这一拳狠狠打在肘节上,反倒是萧望舒觉得发震作麻。

但沐争可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左拳随之转掌直接扼住了萧望舒的右肘,右手做手刀式向关节狠狠劈去。

面对着暴风般的接连攻击,萧望舒却是临危生智,使肩胛发力,直接将扼肘的左臂给向右使力带了过去。沐争不想这一招,原先一身之力便是施在左臂上做以压制,这时萧望舒右臂一动,他整个身体便被自己施的气力给挫向了右侧。

如此顺势而导,萧望舒使一只左手便抓住沐争的右手也切了出去。

沐争被自己的力量所导,致下身不稳,那踩在他胸口的一只右脚便也随之一松。萧望舒没放跑这一时机,双手似若雷霆急势而握,使了个『千斤顶』的掀山力法,沐争便被顺势抬飞了去。

虽是如此,但沐争却还是在空中改姿变力,翩然稳稳落地。回身看去,却见萧望舒这时已从地上起身。交叉握拳,微屈双膝,摆了个守备的架势。

他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再想要像先前那般轻易得手便不可能了。

沐争这时也不着急出手了,而是又问出了他那个问题:

“萧望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缄默无声,萧望舒依旧只是极为慎重的提防着他这个老师,提防着屋中坐的其余六人。良久,直至沐争已经不抱希望得出答案,而是准备继续动手的时候,萧望舒终于张开那略带干裂的嘴唇,骨碌着喉结,吐出了两个字……

“反——抗!”

“『反抗』?”

沐争听到这话,只是无意义的重复了一次,旋即便愕在了原地。

“你想要做的,便是『反抗』?反抗我这个师父?反抗我们这些领导者吗?”

沐争不解,萧望舒是个有血性、有侠义的孩子,却绝不是那不明事理、无理取闹之人。这时大闹,定是有他的想法,可……他想做的却是『反抗』?

“如此无谓之举,只是你们这些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萧望舒冷冷说道“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建船出逃?”

“『出逃』?”

沐争呢喃着,终于明白了萧望舒为何如此动怒。他还是在心底当中埋怨着自己的选择,所以那深埋的情绪终于是在这时被彻底引爆了吧……

但是!

“妖魔势凶,若是出面迎击,无异于飞蛾扑火!”

沐争此时却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定,他只是大声叫道“你是要让整个村子,数千村民!同你那无谓的热血一并葬送在与妖魔的战争之中吗!”

沐争已经彻底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只是如此喝斥一声,随即抽出自己的佩剑,指剑叫到“你又有多少『力量』?你以为凭你现在的修为能够结束这战争吗!”

说着,沐争敕剑一挥,以同样冷淡的语气说道“若是被我击败,就再也不要有什么反抗的念头了……”

“来,出剑吧!”

沐争停剑而立,他在等着萧望舒拔剑。

而萧望舒此时的心境却如海浪般乱了。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相信他做的决定是对的,他看不起那些被吓破了胆的所谓的前辈仙人,但是……

他绝没有想过要同自己的师父正面决裂而战。

师父师父,是为『师』,更为『父』。先前一番交手还能算是切磋,但这时直接刀剑相向,再加上这几乎是不死不休的氛围,他……

“使出你全部的本事,让为师看看你现在有多少长进。”

沐争如此说着。

“好,那徒儿便失礼了!”

萧望舒便如此回答。

……他们意志之间的分歧,只能通过宣泄的方式解决了。

“锃”一声轻响,萧望舒拔剑出鞘。右手持剑在腕,左手平摆着剑鞘,忽的扼腕出力,那剑鞘便由掌根直直打飞了去,插在了二人当中的土地上。

这便是『绝念』了……

师徒二人遥遥相对,自此抱剑施礼,再起身时,便是敌对了!

忽的一道银光闪过,先出手的是沐争!

只见沐争施剑而去,一柄长剑在前,而身躯却似全倾加在了这一柄剑势当中。随之手腕微转,力达剑尖,长剑便不断震颤,终是随之生出无数银银剑花。这无数剑花『似实似虚』,『非实非虚』,却都是闪着剑光银影迷惑着萧望舒。

萧望舒一剑出手,却也是使出同一招来。伸直右臂,力达剑尖,转出无数剑花来消弭沐争的攻势。但他的势头却始终不似沐争般缥缈,终是显了三分『实』意在其中。

显然没达到沐争那『虚实相继』,『虚实相生』的境界。

所以,萧望舒也明知自己的不足,便不与沐争正面冲突,而是不断错步退身,躲避沐争进一步的进攻。不过这些法子也只是用作阻缓沐争进一步缠击的法子罢了,他可没有想过能在这种『缥缈剑法』的境界上胜过沐争。

萧望舒不断退步,而沐争却是愈斗愈勇。萧望舒步伐是一个大开大合,而沐争却是如这缥缈剑法一般是一个迷踪虚步,缠的萧望舒只教是头痛不已。

沐争的步伐也要快萧望舒一成,萧望舒便逐渐陷入了他的剑势当中。

不得防备,难以防备。

“怎么?这就是你的『觉悟』吗?”沐争施剑说道“你以为仅凭这样的力量,就能在妖魔的手中活下来吗?”

“别太小看『战争』了啊!”

说着一剑飞出,直直刺向萧望舒,而萧望舒这时却不闪不挡,竟是直接将身体给送了上去。沐争大惊之余,这一剑已经刺入了萧望舒的左肩。

剑入三分,萧望舒却是毫不动摇,神情丝毫不改,反而施气流转其中。顿时肌肉膨而虬节,直接卡住了刺透而入的剑尖。待到沐争反应得过,萧望舒已经伸出左手直接死死抓住了剑身。

“这……”

沐争见到此景不由惊讶过望。

萧望舒一条左臂近乎是鲜血淋漓,若是不尽快去医治,他这条左臂这时就要废了。但萧望舒却是不管不顾,只是死死抓着这柄长剑。

于此同时,不忘一剑向沐争的右手砍去。沐争拔剑不出,又怕吃痛,便猛地缩手而撤,紧步退逃了去。萧望舒这一剑便没劈砍中,还伤了一条左臂,可他还是成功夺了沐争的这柄长剑。

沐争退步在外,只是紧紧盯着萧望舒,不知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少顷,萧望舒左手施力,缓缓将剑自肩头给拔了出来。如此疼痛却没用真气压制,而是清晰的传达到了脑海当中。而萧望舒面色却依旧丝毫未变,仍然是那副冷淡的神情。

他将这长剑彻底拔出后,转而一抛,长剑倒转而落,他抬臂一接,又紧紧握住了剑柄。左手伤口受力,便又不断渗出淋漓鲜血,似乎要彻底染透这剑柄一般。

萧望舒盯着沐争,那冷酷的双目遍布血丝,出口,却是极为平静的说道:

“若是没有『流血的觉悟』,便乘早在战争到来之前『自裁』吧。”

言毕,萧望舒飞剑而出,那柄长剑便直直向沐争刺去。

这样的攻击自然是无法伤到沐争的,沐争只是稍作侧身,那血剑便擦身而过。而乘此转瞬一间,沐争出手使指而点,恰好点在剑脊之上,随之游龙而转,彻底卸去了那飞剑的刚猛之力。

握剑在手,不知为何心底却莫名生出一股厌恶感,让沐争有种直接扔了这柄剑的念头。

这柄长剑先前被萧望舒以鲜血倾铸,虽是在御剑而来之时,褪去了一剑浮血,但更多的血好似直接渗到了剑身当中。原本的银亮长剑,此时好似有一抹不去的『血殷』……

沐争自然是不会自裁的,可……

是像他一般没有自裁的『理由』,还是……没有『向死的勇气』呢?

“难道流干你一人的血,便能阻止这场战争吗?”

沐争忽的不明白了,他并不理解萧望舒的想法。他天资聪慧,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为何要急于自我毁灭?为何要自绝美好的未来?

“不,是你不明白!”萧望舒只是说道“是你们全都想错了。”

“妖魔入侵人界。这场战争,不是去『逃避』,也不该是『阻止』。”

“应该是『反抗』!”萧望舒昂首说道“『反抗』,并胜利!”

“这才是『我们』该做的!这才是『人类』该做的!”

余音渐退,沐争指剑道“你这是在葬送千百个『光明的未来』!”

又是一声喝斥,沐争发怒之下,双手握剑,一剑直直向萧望舒劈砍而去。萧望舒却丝毫不避,哪怕左臂已经使力不上,还是右手紧握长剑,使出全身气力灌注一剑之上迎劈而去。

“你,是在葬送亿万万『人类的希望』!”

萧望舒高呼一句,只听“叮当”巨响,沐争竟是被这一剑之力给震飞了去,双手虎口震裂,长剑都险些被脱手飞去。

而萧望舒一击得逞,随后更是追击不断。

“你根本没有告诉那些人他们要去干什么!”

一剑狠狠劈下,而沐争却只是抵剑堪堪而挡。

“你在欺瞒他们!”

又是一剑自斜里刺出,沐争双臂麻木无力,只能抵剑剑身将这一剑化开。

“你根本不倾听村民对于『反抗』的声音!”

“那我难道眼睁睁看他们去送死吗!”

沐争受气难忍,直接抛出血剑,使了个御剑法门向萧望舒攻去。萧望舒没想到这一招,侧头而闪,却还是被飞剑给划破了相。

飞剑招式难挡,萧望舒是绝敌不过的,自侧脸痛楚传来的前一刻他便知道了。血剑长飞未转,他这时还能清楚的知道飞剑轨迹。

拧地、转胯、扭腰、送臂,这一剑便被萧望舒直接带飞出去。

只听又是“叮当”一响,那血剑便被萧望舒直接打落了下来。

“以『保卫家园』而死,以『捍卫人道』而死……『这样的死,绝非无妄无由』!”

说着,萧望舒已经冲向了沐争,乘着沐争御剑的空档,萧望舒直接飞扑扑倒了沐争。也不知他从那来的气力,萧望舒竟是使着左右双手死死按住了他。

沐争一下便没了神念,无法御剑而击,那血剑便又跌落在地。

他只能抓住萧望舒的双臂尝试挣脱,但萧望舒年轻力大,强压之下,沐争也是反抗不得。而萧望舒左臂先前受伤,这时血流仍不止,便糊了沐争一脸。

眼,耳,口,鼻全是萧望舒的鲜血。

沐争登时便能感受到那灼热而似『铁锈』般的味道,在自己的口鼻之中扩散开来,双眼所视更是被染成血红一片。

萧望舒仿佛要将他也同那血剑一般浸染透彻似的。

“你说过。『所谓觉悟,并不是不惧死亡,而是踏着理应前进的道路,绝不动摇。』”萧望舒压在沐争身上说道“生而为人,抗击妖魔便是我的『觉悟』!”

“若是人人都去逃命了,那么谁来反抗那些侵略者?

“对于无知者,你欺瞒要出海寻援施以『无谓信念』。对于决心反抗者,你们则将他们关押看守施以『枷锁』。

“就算真能逃到世外之地,对于抛下整片大陆拱手送之于敌手的你们来说,又有何面目能自在立于天地之间!?”

说完,萧望舒将臂一挥,再不去压制沐争自顾起了身来。

萧望舒不再去留心沐争了,而沐争也再无力起身了。他只是那么静静的躺在地上,透过那片血红紧盯着穹顶,再没有了动武的念头。

萧望舒此时身形略带些跌跌撞撞,他大半的气力都在与师父沐争的缠斗中耗尽了,连提剑的气力此时都不能多使一份。

但他,还是坚定的站定于此,正面着……『炼气化神』境六人!

夕阳西下,那余晖将他如铁铸般照射着。

此时这六人面色铁青难看,他们几个,是直面了整场争斗的。

其实……如沐争所说,又怎么不是他们所想的呢?

他们六人所带的族群,都在与妖魔的正面战争中挫败下来。所以,他们认为那样反抗,是无妄之灾,是无谓的流血。他们只希望能够平静的生活下去,能够不见妖魔,不牵战火的生活下去。

可萧望舒所说的,又何尝不是震颤着他们的心头?

能够修行到如此境界,还曾正面与妖魔抗争过的他们而言,心中又何曾没有过一股『血性』?

难道,他们的『血性』,真的被妖魔给吓没了吗?

难道,真像萧望舒说的那般,他们都成了『无胆匹夫』?

可……

“你真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改变什么吗?”

——“拼尽一人之力,便能改变一人之命!”

“妖魔势凶,以我等之威尚不能敌,何况你等?”

——“若人人有死战之心,又岂能容妖魔一家势大?”

“反抗是无谓的,若不出逃,只能坐等妖魔来将我们奴役屠杀。”

——“没有觉悟的反抗才是无谓的,若有觉悟,即使牺牲也是尽成人事。”

“传闻海外有不世仙岛,可享天伦之乐,又何必非留在大陆之上?”

——“妖魔未现世之前,所沦陷之地又何尝不是仙境美景?”

“仙岛地远,就算妖魔要攻杀去,待到登岛之时,我们也可以逸待劳。”

——“此时尚不敢战,彼时又焉能备战心?”

“出逃才是上佳之策。”

——“到底出逃是上佳之策,还是你等的从心之举?”

一言一合,仿佛论道一般,六人不断向萧望舒抛问,而萧望舒却是全都一一将问题抛回了去。

说到底,他们所做的这些本就不能说服自己。

不论是那虚无缥缈的仙岛,还是凶神恶煞的妖魔,他们都撒了谎,都蒙蔽了本心。自己尚且不能完全说服,又怎能言过已经彻底明澈的萧望舒呢?

“可……”

这一声是从后方传来,原是沐争自地上起了身,他咕动着喉结,又向萧望舒抛问道:

“……他们,真的愿意死战吗?”

说到这时,那六人也是睁睁地看向了场中的萧望舒,似是他才是所有人的主心一般。

萧望舒眼见此情此景,却是莫名笑出了声来,他只是摊手反问道:

“这又何必问我呢?”

自远方传来了噪杂的喧嚣声且不断靠近,七人便被这吵闹吸引了目光,遥遥远望过去。只见,是无数民众手里拿着各式的架具,口中叫喊着号子向这边冲了过来。

其中为首的几个,还正是跟随这六人溃败至此的残党。他们自一开始便决心反抗,而后便被关押,积攒了满腔的怒火。

忽的,那六人亲见此情此景,心中却莫名生出了些许感慨和恐慌。

终于,还是有人出言道: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萧望舒是这样回答的。

是的,他们虽然自有他们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他们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

于是,出航计划就此搁置了。

……

……

“将大船凿毁之后,小渔村村民在萧望舒的带领下,便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操练演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

这一句说完,那先生又是将醒目一拍,说道:

“正道是,『朽地空余高呐喊,自序生平燃人暖。』”

大幕又落,戏演上。而单思恭还兀自余韵在故事的震撼当中。

他委实是喜爱萧望舒这个人物,可惜他自己的性格又全然成不了这样的人物。所以,空喜之余,总有些许遗憾。

不过总还是激动的多,就像那文中关于『铁屋子』的比喻,单思恭是尤为喜爱的。

正当他还沉浸在那铁屋比喻所带来的振奋当中时,余光一瞥,却发现没了东郭偃的身影。大惊之下不由拍案起桌,以为是自己不知觉间又发生了什么,待到注意条凳上他留下的佩剑,这才安心了下。

凭他的身手,总不至于被人偷袭连剑都丢了下,应该是懒得听书又上街逛市去了。

“哎……”

想到这儿,单思恭便是也安定下来,耐心等待这最后一回故事了。

……

“哈——欠。”

东郭偃走到夜市街上,被那晚间凉风一吹莫名打了个颤,旋即清醒了些许。

就他而言,说书他实在大听不下去,明明是刚刚睡醒,却被那冗长的故事扰的险些又睡着了。这时刚清醒过来,肚子便又愈发饿了起来。

先前的那些也只是点小吃罢了,实在是不大能填饱肚子,于是乎,他便又上街摸索些吃食了。

“这大好时间,也不知他们两个现在在哪儿。”

这么寻思着,东郭偃便上了夜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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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来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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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修真仙侠 何来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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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无知而知难全知,有为而为方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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