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京城洛阳听说北方军事大败的消息,民众心里大受震动,居住城中的百姓四面出走,逃窜到山谷。把守城门的军士禁止百姓出走,河南尹雍王李重美说:“国家多难,不能当好百姓的主管,又禁止他们去求生,只能增加恶名,不如听其自便,事情安定了自然会归还。”于是下令任凭他们随便出走,民心才稍微安定了些。
润十一月十七日,李从珂回到河阳,命令诸将分守南、北城。张延朗请求皇帝再去滑州,以便同魏博声势相接,李从珂犹犹豫豫没能作出决定。
赵德钧、赵延寿向南逃奔到潞州,后唐败兵有些跟着他们;将领时赛率领卢龙的轻骑兵向东回到渔阳。石敬瑭先派遣昭义节度使高行周回到潞州准备粮秣,到达城下,见赵德钧父子在城上,高行周说:“我和您是同乡,怎能不向您进言忠告!城中没有一斗粟米可守,不如赶快迎接晋帝车驾。”
十九日,石敬瑭与契丹主到达潞州,赵德钧父子在高河迎接并谒见,契丹主好言安慰他们,赵氏父子在马前拜见石敬瑭,又走近他身边套近乎说:“分别以来安好吗?”石敬瑭对想和他争夺天下的赵氏父子恨之入骨,看都不看他们,也不同他们交谈。
契丹主问赵德钧说:“你在幽州所设置的银鞍契丹兵现在哪里?”赵德钧指给他看,契丹主下令在西郊把这些他眼中的叛徒都杀了,被杀的三千人血流成河。
契丹主见石敬瑭不理赵氏父子,便拘拿了赵德钧、赵延寿,押送回契丹国。
赵德钧谒见契丹主的母亲述律太后,把所有带来的宝货及没收得来的田宅都献出来作贡物,太后问道:“你最近为什么到太原去?”赵德钧说:“是奉唐主之命。”太后指着天说道:“你明明向我儿请求扶你当天子,为什么要说瞎话!”然后指指自己的心说:“这里是不能欺骗的。”又对他说:“我儿将要出行时,我告诫说:如果赵德钧率领兵马向渝关北进,那你就赶紧带领部众回来,太原就不必去救了。你想当天子,为什么不先把我儿击退,再慢慢谋取也不晚。你作为人臣,既辜负自己的君主,不能攻击敌人,又想乘着危乱之时谋求自己的利益,你干出来这样的事,还有什么面目来求生存呢?”赵德钧低着头不能回答。
太后又问他:“你所献的器物玩好在这里,但你所献的田宅在哪里?”赵德钧说:“在幽州。”太后说:“幽州现在是属于谁的?”赵德钧回答说:“现在属于太后。”述律太后说:“那你还献什么啊?!”赵德钧更加羞惭,从此郁郁而吃不下东西,一年之后便死了。
翰林学士招讨判官张砺也与上司赵延寿一起被押到了契丹。
石敬瑭要进军上党,契丹主耶律德光举着酒杯对他说:“我远道而来履行协约,现在大事已经完成,我如果再向南进军,黄河以南的人必然要引起大的惊骇,你应该自已率领汉兵南下,人心就不会太恐惧,我命令太相温带领五千骑兵保卫护送你到河阳桥,你想要多少人随你渡河由你决定,我暂时留在这里,等你的消息,有紧急情况,我便下山去援救你,如果你能把洛阳安定下来,我就返回北面去。”二人执手相泣,久久不能作别,耶律德光脱下自己的白貂裘给石敬瑭穿上,又赠送他好马二十匹,战马一千二百匹,对他说:“愿世世代代子孙不要相忘。”又说:“刘知远、赵莹、桑维翰都是创业的功臣,没有大的过失,不要丢弃他们。”
起初,张敬达率师出征后,李从珂派左金吾大将军历山人高汉筠戍守晋州。高汉筠洁身自好,素有贤名,他在襄州供职时,有位恶吏私赠白银五百两给他,高汉筠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恐怕不是多剥削了农民,就是多榨取了商贩,‘吾有正俸,此何用焉‘!”遂将白银悉数上缴,并告诫该吏不可再为。张敬达死后,建雄节度副使田承肇率领部众在府署攻击高汉筠,高汉筠主动打开府署大门延请田承肇进入,很从容地对田承肇说:“我和您都是受朝廷的委任,为何如此相迫?”田承肇说:“是要拥戴您做节度使。”高汉筠说:“我老了,道义上不允许我当作乱的头头,或死或生都听任您的处置了。”田承肇目示左右要杀他,军士们把武器投掷在地说:“高金吾是几朝有德望的人,为什么要害他?!”田承肇这才向他谢罪说:“和您开玩笑而已。”听由高汉筠归还洛阳。高汉筠在路途中遇上了后晋高祖,石敬瑭高兴地说:“朕一直担忧您为乱兵所伤,现在见到您,我就放心了,看来老天爷知道保佑有德行的人啊!”
润十一月二十二日,李从珂命令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与赵州刺史刘在明戍守河阳南城,把渡河浮桥断毁。李从珂回到洛阳后,派遣宦官秦继、皇城使李彦绅去昭信节度使李赞华的府邸。
李赞华见二人领兵进来,叹了一口气,指了指作了大半的一幅画,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来意,想当初我从契丹初入唐境,便吟诗一首‘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我既已无面目回到故乡去,几位皇帝又都待我不薄,我早已是唐人了。今天皇帝要让我先走一步,看来是把对我那二弟的怨气撒在我身上了,我便成全他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们回去告诉皇帝,就说我期望有一天不分长城内外没有胡汉之分,再现当初的大唐盛世,则中国之福也!”
秦继、李彦绅知道李赞华诗画俱佳,因他的画作独有一股塞北苍凉的意境,很多士大夫都争相收藏,二人看眼前这幅画作,但见长城蜿蜒逶迤在崇山峻岭之间,长城以北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长城之南则是小桥流水人家,在画作右上角,长城却有一处豁口。李赞华道:“我未及画完的,便是豁口两边人们互通有无往来交易的热闹情形,这种情形我是看不到了,诸君勉之!”说罢从容赴死。
处死李赞华后,秦继对李彦绅道:“这幅什么胡汉相通的画自是不能拿的,但此人其他描绘花草鱼虫的画却不妨取几幅装饰厅堂。”李彦绅道:“您说得极是,这厮的画此时不取更待何时?但你我皇命在身,今日不可多取以免惹出事端!”秦继点头称许:“李大人所言不错,我们便各取一幅好了。”秦继贪图富贵,便在李赞华的画作中挑了一幅寓意富贵的牡丹图。
李彦绅选了一会,见一幅画绘双钩墨竹一丛,其中三竿竹上分踞三只麻雀,不管是理羽、觅食,还是向下俯视,神态各异,竹下分踞左右的两只灰兔,活泼清新,一只兔子嘴含叶片,神态自然逼真,整幅画面具有很强的对称性装饰厅堂最好不过,便定了这幅。当时画家作画都是不落款的,因此这幅《竹雀双兔图》辗转流传到了后世已成佚名之作了!
秦、李二人杀死李赞华后入宫禀报,李从珂听完二人描述李赞华临终遗言,冷笑道:“便是他们胡人害得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在做什么胡汉不分的春秋大梦,这些文人墨客,永远就是这般不着边际地空想乱谈;他怎么不想一想,当初为什么他的母后看不上他非要传位给他二弟,不就是写诗作画这一套不可能开疆辟土而是会亡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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