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名与天齐

第15章 名与天齐

人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难道春雨就不寒冷吗?

八戒本是冷暖不侵的神仙,自转投凡间以来,也时常怕些冷雨寒风。尤其是乍暖还寒时候,天气将暖未暖,冷热无常,他就受不住凡间的冷雨。

自一脚将白兔精踢得无影无踪,第二日起就下了一场冷雨,稀稀落落一直下了四五天,此时也没有止歇,把八戒冻得不轻,身子蜷缩在草堆中呼呼大睡。

唐三藏大师很着急,一时片刻就去立在山洞口观望雨势,看看雨大了还是小了,停下没有。悟空说这场雨有的几天下呢,不必着急,大师不听人言,依旧时不时去瞭望。

看得多了,三藏大师心急更甚,离开大唐的时候只说三四载就能回返,如今走了七八年还在路上漂泊,不知前方更有几多行程,他只盼着早些雨停,速速起行赶路,修成正果、报答皇恩。

沙僧平时话不多,行路时默默肩着行李,喂马、劈柴、做饭,闷声干活。这时山野中雨落纷纷,他呆呆地望着雨幕,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悟空总是有种感觉,沙僧是几人之中最有故事的人,他最容易被人遗忘,哪怕他就在你的身边,你也不会太在意他,因为他那么普通,那么平常,那么沉默,或者说低调。而正是因为你并不会在意他,他才能隐藏着自己的故事,诉说于时间、风尘。

他从来没有询问过沙僧的身世,就像亲近如八戒他也知之有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何必去深究,何必去过问。可是不过问不代表他不在乎,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沙僧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最不简单的还是悟空自己,他现在唯一的梦想就是向如来老儿寻仇,一对一来一次堂堂正正的对决,所以五百年来他一直忍辱负重,刻苦修行。想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他只是太乙散仙境而已,区区五百年已经成就太乙金仙,进步非同小可。一般仙人终其一生也不一定会能修行到太乙金仙,悟空能有这般成就实是不易。

他对此并不满意,越到高深境界修行越难,想更上一层楼不知要付出多少心血和岁月,如果照这个速度修行,猴年马月才能找如来决一死战。

仙佛两界传说有数位大能,唤作三清四御五老,他们的功力究竟达到什么高度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们就是神仙中最强横的存在,至于谁更高强一些,也不得而知。他们或为一教之祖,或为一方之主,基本已经隐迹多年,只在世间留下种种传说。不管如何,他们都是无数修士、仙人瞻仰的绝世巨擘。

悟空并不认为如来在这十数位大能中是最强者,譬如西方佛国过去佛燃灯古佛实力就深不可测,三清更是成道久远的圣人。这些“老妖怪”,一个比一个奸滑,一个比一个心眼多,自然也一个比一个高深莫测。就像太上老君,明明是道法宗祖,每天却只是炼制丹药,看起来道法并不出奇,鬼才知道他真正的实力。

总有一天悟空要超越他们,至少和他们平起平坐,而不是像五百年前一样,像现在一样,跟玩物似的,被他们指使,被他们左右。

他认为凡人和神仙最主要区别不在于有无神通术法,而是神仙的命运应当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自己就是自己生命的主宰。现在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甚至比不上在花果山逍遥的日子,那时候占山为王,自己就是花果山方圆百里的“大能”,自己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现在……

从五百年前他在天庭任弼马温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仙佛两界人才辈出,他现在的眼光自然不再拘泥于小小的花果山,他要成为称霸天上地下的巨擘。这个梦想很遥远,遥远的他深邃的目光偶尔会略有一丝黯然,而黯然之后则是傲气,我生为圣的傲气。

还是山大王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明白“圣”的意义,那时候牛魔王等老友,提议结义称圣,胡闹之下,干脆自封“齐天大圣”,暗有立志之意,真是心比天高,名与天齐。

“大师兄?大师兄?”

悟空正在沉思默想,沙僧唤了他几声都没有听到,沙僧只得推推他的肩膀。

悟空是背对着沙僧,装作刚睡醒的模样,伸伸臂膀问:“怎么了?”

沙僧道:“从来没见师兄好好睡过,今日怎么睡着了?”

“许是艰途劳累,日久疲乏,今天得闲,坐下就着觉了。”

沙僧也不深究,问道:“大师兄可知前方是什么地界?”

悟空道:“自然是女儿国,师弟怎么明知故问。”

“世间从来就是有男有***阳协调,天地才能正常运转,师兄你神通广大,可知为何世间偏偏有一处西梁女儿国,只有女儿家,没有男子汉?”

悟空当年游历甚广,四大部洲均曾涉足,对各洲人文历史知之不少,他不知沙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说道:“我曾听说远古之时世间本来没有人族,只有妖兽,后来有女娲娘娘抟土造人,世间才有男女,至于女儿国的来历我倒不清楚。师弟久在天庭,想来知道一二吧?”

沙僧放低声音道:“女儿国正是女娲娘娘抟土造人的所在。当年娘娘见世间了无生机,妖兽莽撞,想创造一些有活力有智慧的生命,才造出许多卑微的小人。最初的时候女娲娘娘只捏出几个和她相貌性别一样的女子,这些女子就是女儿国始祖。女娲娘娘看着她们生老病死,逐渐繁衍,发现天道日渐失衡,后来算到天地需要阴阳相合,相辅相成,才得圆满。后来她又创造了许多男男女女,分散到世间各处,让他们结婚繁衍,不断壮大,天道才得以平衡。此后人族果然有无比的智慧和创新性,创造了璀璨的文明,涌现出诸多仙人。”

悟空感觉沙僧不会平白无故和自己说起女儿国和人族的历史,言道:“沙师弟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不必拐弯抹角的。”

沙僧道:“我只是想告诉师兄,女儿国是个无上的好去处,可能存在着远古的神迹。这里仙佛两界都不得干预,就是如来佛祖恁大神通也不敢枉自窥测。我感觉西行虽有十万八千里,途中历经磨难,但是最大的变数还是在这个西梁女儿国。”

悟空疑惑地看着沙僧,这个三师弟言语不多,不知今日为何要对自己说这番不着边际的话,且趁着师傅在洞口张望的时候讲给自己。沙僧说“我感觉”,他的感觉真是他自己感觉的吗?未必吧。

悟空越来越看不透沙僧了。西梁女儿国的历史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不知道仙佛两界竟然对一个人间国度如此敬畏。而且沙僧故意提到如来,似乎隐有所指。

悟空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师弟可记得在平定山莲花洞之时,金角银角曾言女娲娘娘乃是太上老君假托的名号?”

沙僧细细想来,并没有印象,在天庭的时候他也没有听说过此事,摇摇头说:“不记得,是不是只是他们当时随口一说,我久在天庭丝毫没有听过这件事。”

悟空对这些八卦的事情没多少兴趣,不再提起,只和沙僧聊些闲言碎语。沙僧见师兄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不爱说话,聊不几句就回到自己的草铺上休息去了。

悟空斜身倚在凸起的岩石上假寐,心中思量着沙僧方才的话。沙僧语焉不详,好像是想透露给自己一些信息,又不说的明明白白,让人摸不着头脑,西行不过就是到须弥灵山取经,经历些无所谓的磨难罢了,有什么“变数”之说?

再者,女儿国只是一个小小的人间国度,怎么会有神迹?难道有某些无聊的神仙在这里显露神通?可是若是一般的神仙,沙僧何必多言跟自己说呢?

悟空想不通其中的关节,活动活动腿脚,导引真气,在四肢百骸中运行,继续默默修行。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不紧不慢。

世间最精准又无法掌控的唯有时间而已,它不紧也不慢,悠哉悠哉,一秒一分的流逝。无论凡人还是神仙只能看着,任凭它不紧不慢。

有神通广大兼具怀旧情节的修士,他们尝试穿梭时空,摆脱时间的束缚。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知道的只有雨还在下,从早到晚,和时间同行。

三藏大师的肚子饿极了,下雨的四五天来,悟空推说天气不好,不愿意出去求斋,徒弟们都是旧日的神仙,不怕饥饿,他是十世转生的凡胎,可受不住这样的忍挨。

三藏大师着了急,念了两遍紧箍咒惩罚悟空。悟空不得已,披上草衣,出外寻访人家。那时节,八戒还睡得正香,龙马也在打盹,悟空不禁感觉,自己还不如一头猪和一匹马呢,被师傅吆喝来去,随意指使。

悟空本有怨言,可想想师傅救自己脱离五行山的恩情,也就消了怨气,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师傅他是凡胎俗骨,四五天没有进食确实该饿坏了,驾起筋斗云冒着冷雨,去为他寻些吃食。

沙僧曾说女儿国乃是禁地,仙佛不得干涉,女儿国边境内应该没有人烟。悟空向西而行,想着去女儿国国内讨些斋饭,再则先探探路。

越近女儿国,他心头的束缚之感越强烈,渐渐的有一种绞痛之感,压抑着他的心脏,血液流通变缓,他以为女儿国国境有莫名的神奇之处,于是飞上云霄,鸟瞰女儿国全境。

如此俯观,果然发现不同寻常之处。女儿国整体的轮廓恰好是一个妖人的形状,人首蛇身,眼耳口鼻手胸腿脚俱全,再仔细看,依稀能辨别出这个妖人似乎应该是男人。

女儿国自然都是女人,为何版图却构成一个男妖人?悟空百思不得其解,继续俯视。

最奇怪之处不在于女儿国国土的版图形状,而在于它的轮廓中蕴藏着无名的道理,大气磅礴,包罗万象。悟空只是能看出其神奇之处,想要研究出其中一二道理绝非易事。再具体到国内山川大河的走势轨迹,无不隐含极高深的道,浑然天成,自然和谐。

这才是鬼斧神工,叹为观止,悟空失神良久,没有言语。九天的风无比的劲烈,吹得身上的草衣不住作响,没多久,禁受不住风打,扑拉拉散为许多草节,一时间就被刮得无踪。

雨水拍打在他的头发、金箍、双肩上,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全身。雨水顺着他的额头、脸颊淌下来,他的衣服毛发瞬间就湿透了,他浑然未觉,想起一事,心头很有些伤感,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猴王从出生以来只哭过一次,不是他被老君在八卦炉中炼化的时候,也不是如来把他压在五行山下的时候,那次是唐三藏把他逐走的时候。

凡人有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作为妖神,无父无母的石猴,悟空把师傅看做自己的亲生父母,包括菩提祖师,包括唐三藏。虽然他有时候会胡闹,但是唐三藏旦逢磨难,他的兢兢业业是有目共睹的,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了。

他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哪怕是上一次。泪水混着雨水倾盆而下,他蜷缩着身子,不知是因生气还是因伤心而浑身发抖。颤抖不过片刻,他直起身,笔挺如山,目光坚毅,仰天长啸一声,声震三十三天。

从女儿国的版图轮廓中,他看到世间最高深的道,想起自己刚修行的时候,想起了他的授业恩师——菩提祖师。他的师傅慈祥可亲,对自己十分纵容,教给他超人的本领,教给他无上的神通,像一个父亲一样,可是……他没有教过悟空道,没有教过悟空长生,甚至他从来没有提起过道,而这却正是他修行的初衷。

师傅那时候为什么不教给他道,大道、正道,真正的道?他不得而知,被亲人蒙骗的感觉让他很难过。菩提祖师故意不传给自己大道,唐僧时常猜忌自己,这两位最亲近的人对自己都是这般模样,枉费他尊师重教,寒心,真个寒心。

从他修行到太乙金仙的时候他就察觉到道的存在,那是天地间最伟大高深的存在,和自己命运相连,好似曾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知几何时被自己无意中抛弃,现在又重拾回它的痕迹。当时他只是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感觉,现在他看出女儿国轮廓中的玄机,顿时有一种明悟,修行的本真正是修道,再高的神通,再强的术法,只不过都是小技而已,没有道,怎证得长生,怎能成就神圣!

他长啸一声,驾起筋斗云,飞往西牛贺洲,他要去灵台方寸山向师傅问个清楚,为什么他不传授自己真正大道,他不愿意相信师傅欺骗自己。还有五百年前那件事,他也要问清楚。

仙行迅速,到得方寸山只在片刻间。他放眼望去,山还是曾经的山,云缭雾绕,鹤飞龙行,可是斜月三星洞的山门却没有了。前山,后山,南山,北山,他通通找了个遍,哪里有什么三星洞,连个野洞荒沟都没有看到。

悟空站在记忆中三星洞的门前,无尽的失望,这个事实他不愿意接受。他望着深山老石,上面湿藓如昔,当年学道的情形一一在目,仿佛只是昨日。他突然跪下,对着深山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去,再未多看一眼这青山、这绿树。

悟空不知,他离去之后,一座山门显现出来,左右字迹正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两列整十字,如梦似幻,似假还真。山门吱吱呀呀打开,两个人正立在门内,一个白发长髯仙风道骨,是飘渺至尊,一个脸润肤滑,是尊绝世大佛。

这两人正是菩提祖师和如来佛祖。如来在菩提树下证道成佛,受菩提树点化,此菩提树正是菩提祖师的化身,故两人有师徒情分。向时如来召集众佛商议佛法东渐事宜,恰逢悟空大闹天宫,当时如来曾说悟空是自己师弟,正是这个缘故。

两人望着大圣驾云而去,消失于天际,如来问道:“祖师,为何方才不放他进来?”

菩提道:“见可见之人,不见不可见之徒。自他下山那日起,他就注定不再是我的弟子。”

如来道:“他毕竟从师于祖师,你教他神通法术,教他长生之术。他怎敢忘恩。”

菩提叹一声气:“他是来责问我的。当年他学道心切,就是为了求得长生,可是长生哪有那么容易。到你我这等境界都不敢担保能够长生不死,何况是他。我只是教了他几样小伎俩罢了,不堪大用。”

如来暗想原来师傅也没有修成长生,口中却道:“我观师弟大气渐成,大概已经触摸到了道,此子已成气候,我想留为己用,成我西天一佛。”

菩提不语,看萧萧林叶,细风阵阵,半响才说:“随你之便。可用自可用,不可不强求。”

如来点点头,默默记住祖师的话,回返西天。

如来走后,祖师又喃喃自语了一遍“可用自可用,不可不强求”,微眯双眼,脸露莫名的微笑,望向西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为方寸山?一方一寸而已。

佛家常以“须弥芥子”,论说佛法之精妙。须弥山乃是佛国第一高山,三藏大师常说的“灵山”即是此山,而芥子即芥菜子而已。须弥芥子即说佛法无边,须弥山虽大,佛可以将它容纳在一粒小小的芥子之中。修行到极高深之处,高山流水甚至天地,都可以随心变幻,可令其变大可令其变小。须弥芥子究竟是如来说的大话,还是真有此事,不得而知,因为没有人见过他把须弥大山变化得比芥子还小。

而菩提祖师的道场——灵台方寸山却有此神奇之处,大时如同须弥,小时只在方寸间。悟空寻去时,菩提祖师隐去仙山真面目,化作一寸大小。悟空所见旧物只是幻境,却感觉其真实存在,由此可见菩提祖师道法之高深。

如来对悟空的身世可能一知半解,菩提却知其本源,传授他本领,助推他搅闹天庭,乱天纲动地纬,而不敢传授其真本事,生怕他有朝一日超越自己,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扰乱大计。

悟空心灰意冷,在方寸山上拜了三拜,知道此生和菩提祖师的师徒情分已尽,眼眶中略有湿意,生生被他忍住。祖师既然不想再和他有纠葛,自己也没必要如此矫情,大丈夫禁得起风浪,师徒情分散尽的悲伤难道禁不起吗?

谁说英雄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不想则矣,越想越悲,悟空一个筋斗扎进海中,泪水滴落海水之中,却化作一枚枚石珠,在海水中滚动,也不下沉,也不浮起。

悟空哭了一阵,怕被虾兵蟹将撞到,日后受老龙王嘲笑,挥毛手抹了抹眼眶,哈哈笑出声来。泪水化作的石珠恰好九枚,围了他一圈,并不散去。悟空周身看了两眼,抓起正前的一枚,石珠竟然无比的光滑圆润,上面有些纹络。

悟空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自己的眼泪会化作石珠,看了两眼,并不多考虑,只是觉得大英雄不应该动不动就哭,和师傅唐三藏似的,运气将石珠打得粉碎,化作九股石粉汇入海流中,顺流而去。

悟空伤心过后,挥棒在海中乱舞一番,搅得浪涌海翻、鲸死虾绝、风云变色。胡闹够了,趁着龙宫探查官还没来,他纵上云霄,一个筋斗回到了女儿国。

此时已经入夜,到处灯熄火灭,还到哪里去给唐三藏寻斋饭去。方才在西海耍了几棍,心情舒畅,回来的路上忘了找些吃食,现在才想起来,把大圣急坏了。

悟空在空中纵目一望,有处殿堂灯火仍明,乘风而去,原来是座玉皇大帝庙,心中十分欢喜。进得殿去,烛火通明,正中玉帝金像威立,倒是有几分肃穆。金像前的贡桌上整整齐齐摆满了香瓜美食,令人垂涎欲滴。

悟空上前,立在蒲垫上,双掌合十,假正经道:“上告玉皇大帝至尊,您老人家在天庭吃惯仙果神珍,肯定吃不惯这些凡间俗物,我替您老人家先尝尝味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说悟空说的亦佛亦道不伦不类,只说他脱下直裰,将贡桌凡能取走的果珍囫囵包上,一个不留,只剩下些米饭面食,他“善人”做到底,尽皆尝了尝,吐了一桌子残羮米粒才罢。最后只留下一些荤食未动,他念声阿弥陀佛,扬长而去。

三藏大师在深山等得心焦,饿得几乎要昏厥,黄昏时分已经不再去洞外看雨势如何,坐在洞内默念驱邪经。

悟空淋了一身雨,进得洞来,却把果珍护得完好。三藏大师看他如此狼狈,没有好言相待,反而气道:“你这毛猴,寻个吃食去了半天,活活把为师饿死。你还回来干甚,替我收尸!?”

悟空一愣,就要发火,想想今天已经失去一位师傅,只剩下唐三藏一个至亲,常常在耳边鞭策自己,当下忍住,递过去直裰包说道:“师傅快些吃吧,面饼还热着哩,我去拿钵盛些雨水,给你烧热了,就着吃,别噎着。”

八戒睡得正甜,大耳朵一动,听师兄说“面饼还热”,立马醒了过来,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声,起身嚷道:“师兄,给俺,给俺,热的正好,凉的俺也不忌。”

八戒摇摇晃晃走过来,伸手就要抓果子吃,悟空见他这窝囊样,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他的大肚子上。悟空方才被师傅说得冤屈,把气都撒在这一脚上,可想而知下脚有多重,一脚把八戒踹得噔噔噔推后十余步,撞进石壁里有一尺多深,把个猪悟能撞得七荤八素、天旋地转。

沙僧见大师兄眉宇间一层煞气,知道他发了怒,不敢把八戒拉出来,站在一旁怎么都不是。唐三藏正要取面饼充饥,悟空凶性大发,将个猪悟能踹进石壁,他慈悲心肠,哪看得惯悟空这等顽狞,就要念动紧箍咒。

悟空平素和八戒关系最好,他也是恨铁不成钢,下手重了,见八戒在石匣中摇头晃脑,南北不分,又见师傅脸色阴沉,知道不好,边过去拉八戒边道:“你这夯货!没规没矩,你是神仙饿几顿没关系,师傅他是凡人,饿了数天都没有进过一口吃的,你这懒猪从早睡到晚,从晚睡到早,不为师傅找吃食不说,我历经辛苦淋一身冷雨寻来果食,你倒想先尝一尝!”

唐三藏听悟空这么一说,见他身上毛发未干,湿漉漉挂着许多水滴,再也念不出来紧箍咒,反而说道:“八戒你也真是,非要惹你师兄生气,他出去多时才寻来这些饼子水果,身上雨水还没有干透,你哼哧哼哧就要吃,他怎能不生气。”

八戒被悟空从石缝中拉出来,石壁留下一个猪妖的石槽,晃晃大脑袋,拍拍身上灰土,嘟囔道:“你这猴头,下手忒重!想把俺打死怎地?”

悟空扯起他的大耳朵说:“怎么着,不服?我看你身上痒痒了,再让我踹你两脚挠挠?”

八戒听师兄还想打他,忙嬉皮笑脸道:“师兄打得不轻不重,恰好合适,倒是天生的按摩能手,改天身上痒痒了真要找师兄捶打捶打,现在师傅都饿坏了,咱们先吃饭再说。”

悟空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笑道:“你这夯货!改天俺这按摩师好好给你按摩按摩!”

悟空这一脚有讲究,踹得恰到好处,不痛不痒不轻,把八戒踹得酥酥麻麻,飘飘欲仙。悟空见这呆子痴傻,一指敲在他头顶百会穴。

八戒醒过神来,想起方才情形,浑身打个冷战:这猴子功力精进这么多,高老庄初见时我还能打个平手,现在要是落在他手上,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八戒怕悟空手黑,又踹自己几脚,排开大脚跑去吃东西。三藏大师见他师兄弟没有打闹,早开吃了,两人说笑其间他已经吞咽了一张大面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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