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极西之地
唐僧一行人又跋涉不久，已经濒临西梁女国国土，再往前行一两日就进了女儿国的国境了。
悟空去方寸山的事对谁也没有提起，当年他学成下山的时候菩提老祖早说过他们情分已尽，只是他不死心罢了。现在他早已习惯了为唐僧开路、寻斋，不再胡思乱想，对找到菩提祖师解答心中疑惑抱有奢望。这一日早起，唐僧腹中饥饿，怀念起大唐时享用的早斋，吩咐悟空去寻些美味的斋饭。
悟空心想：“师傅不知当了多少年老和尚，而今还惦念着口舌之欲，如何能够修成佛？唉……说起来佛家那些道道，都是些空口虚言，哪个不是虚伪之辈。算了，为师傅寻斋去也。”
悟空腾空而起，东望西望，向西而去。西去即是女儿国，他腾云而起时内心中一阵纠结，好似女儿国有什么东西在牵绊着他，让他不得痛快。这一阵一直是这样情景，这一次分外强烈。他向西而去，一边寻找人家，讨取斋饭，一边顺着感应，找寻让自己纠结的源头。
云行迅速，过了几座城池，来到一处高山低谷，他的心脏突发绞痛，失手将师傅的紫金钵盂从空中掉落。绞痛只不过是一瞬之间，绞痛过后，他心头的纠结之感也不翼而飞。他不知道为何这样，没有多想，飞身下去寻找掉落的钵盂。
他飞身而下，远远望见一座山谷之中，倒着一头水牛精，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和两个犄角“三足鼎立”，倒是十分和谐。他的钵盂就滚落在离水牛精不远处的青草里。另一边却有一位衣袂翩翩的仙女，抱着一个小女孩哭泣。悟空看着仙女背影有几分熟悉，没有太过留意，心想失手打死的水牛精，不知道是不是哪位仙家豢养的坐骑，还是趁早跑路为是，取了钵盂，往空而起，连班珏的正面都没有看见。
悟空不知自己失手掉落紫金钵盂救了班珏一命，心头没了纠结之感，不再往西走，到国境边缘一处荒野村落中寻了户人家，为唐僧讨得斋饭，即腾云而回。
快到分别的山头，悟空远远望见八戒背着一个小男孩，暗自着急：“这老和尚又善心泛滥，不知这次救的是个什么妖怪。”
唐三藏注定多磨多难，处处遇灾，悟空不得不多加小心，他运火眼金睛细看，原来这次搭救的并非害人的妖魔，只是个凡人孩童，只不过他的骨骼出奇，异于常人，先天神气盈身，乃是造物神奇之人。
悟空按落云头，将斋饭递于师傅，丢给八戒和沙僧几个粗粮馒头。几人停下歇息，悟空不提方才误伤水牛精之事，打趣八戒：“夯货，我才去了不过片刻，你怎么这么快就生了个娃娃？”
八戒啃着馒头嘟囔道：“猴哥休要打趣我，我就是能这么快生个娃娃也不可能恁快长这么大呀！这孩子是师傅路上捡来的，”
小男孩从八戒背上一跳而下，围着悟空前前后后转了几圈，看上看下，眼圈骨碌骨碌转，问道：“你就是大圣？齐天大圣？”
悟空在空中运神目看出他只是个凡人，就没有多留意，这时仔细看看，这个小孩子不像东方人士。他长着一头褐色的卷发，额骨突出，眼窝深凹，瞳孔蓝色，深邃而迷人，鼻梁长鼻尖高，嘴巴大嘴唇厚，嘴角隐隐有胡须点点。
“对，对，是俺，俺就是大名鼎鼎无所不能降妖除魔称霸仙佛两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小孩子并没有在意悟空吹的牛，继续说道：“我听说五百年前齐天大圣大闯天宫，天庭出动了千万兵将万千神佛都无法奈何你，端得英勇潇洒。”
悟空眉开眼笑：“正是，正是。”
小孩子接着道：“那你现在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为他人鞍前马后地效力，管人拉屎撒尿？”
悟空猴脸一拉，举起金箍棒轻轻在他头顶一点：“胡说八道。管人拉屎撒尿的是那个背你的猪妖，鞍前马后效力的是那个靛脸的头陀，我的任务是降妖除魔，维护世界和平。”悟空看来没有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做戏言，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大人的世界有许多迫不得已，也有许多命中注定的使命。
这个小孩子说话老成，有点小大人的感觉，悟空看着逗趣，对他有几分好感，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寻师问道，翻江越海经历了许多苦难。
小孩子哈哈一笑：“那个拱嘴的猪妖真好笑，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长成这样，不像猪，也不像人，肚子还那——么大，丑死了。还有那个靛脸的和尚，一声不吭，不知道心里都想些什么怪主意……”
沙和尚正吃着馒头，听小孩子这么一说，心头一紧，拳头紧握，听到小孩子继续说道“真是一个怪叔叔”，他才放松下来。
这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来历，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岭之中，他们遇到的时候他正坐在山头上临崖的一块山石上，山峰那么高峻他也不害怕，脚丫还凭风摇摇晃晃，着实吓人，看得唐三藏心惊胆颤，吩咐沙和尚速速将他救下来。
小孩子见了众人，站起身来问：“大圣可是和你们一起的？”
八戒笑嘻嘻道：“这个小孩儿真是有趣，见面就问猴子。”对着山崖喊道：“猴子是我师兄，小娃娃你找他干嘛？”
小孩子从山顶上一跃而下，唬得唐僧从马上摔落在地：“怎么这么大点的小孩子也不怕危险，这山峰怕有四五百米高吧，他想都不想就跳下来了。”
小孩子哈哈大笑：“你这个老和尚，亏你这么大个人了，怕高怕低的，我向来跳惯了，有什么怕的。”
唐僧慈爱地问道：“你家大人呢，怎么就你自己在这荒山野岭，是不是跑丢了找不到家，你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小孩子摸摸脑袋道：“我没有爸爸妈妈。”
唐僧道：“谁都有爸爸妈妈，你怎么可能没有？”
小孩子道：“没有就是没有，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是来找大圣的，他去哪儿了。”
唐僧道：“悟空是我的徒弟，他为我讨斋饭去了，你找他干什么？”
小孩子认认真真道：“我听说大圣是你们这片大陆上的英雄，我也要成为他那样的英雄，我要拜他为师。”
八戒听了捂着肚子大笑：“英雄？哈哈哈哈？那只臭猴子要是英雄的话，俺老猪就是超级英雄了，不如你拜我为师吧。”
小孩子对他的话不屑一顾，鄙视道：“如果一只好吃懒做的猪都能成为英雄，天下就没有不是英雄的狗熊。”
八戒仔细捋了捋思路，他头脑简单，没有明白过来小孩子的话，沙和尚笑道：“二师兄，他说你是狗熊。”
八戒还是不明白小孩子是在嘲讽他，笑嘻嘻道：“小家伙，俺是猪，和狗熊一点也不沾边。”
小孩子懒得搭理这头脑袋简单的猪，问唐僧道：“大圣什么时候回来？”
唐僧摸摸他的脑瓜：“他很快就回来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子挺直瘦削的身子，望着西方的天空，骄傲地说：“约苏。”
据约苏所言，他来自一片被称作极西之地的大陆，据说它位于世界最西方的西方，比西方佛国还要靠西，那里天气无常，寒暑难测，所有种族生存艰辛，尤其以弱小的人类为最。
其实无论在哪个大洲，人类都是最低微的存在，如果不是女娲娘娘创造出的人类充满智慧，精于利用天地万物制造武器，又易于修道，那么人类在各种族中的地位会更加低下。
他们生活的这片神奇的土地幅员辽阔，奇幻美妙，充满着各种奇妙的生命，超越我们的常识。不同于我们这个时代的认知，这个世界是一个立体平面，并非是球形，它由数大海洋分割出四大部洲，由东到西依次称作东胜神洲、南赡部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
而这四大洲其实只是被人共知的四大部洲，并不是全部的大洲。这四大部洲是文明之陆，传承着许多辉煌的文明，生长着多种多样的族种，人妖精怪兽等等共存，而其他大陆诸如极北之地就偏远荒凉、生命极少，鲜为人知，甚至仙人也知之甚少，即便有知道者也认为那是蛮荒之地，不予理睬，几乎从来不涉足其上。
约苏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自幼就流浪极西大陆各处，听到许多关于四大部洲的传说，心中万分向往，一心想成为传说中那些逍遥富足的四大部洲之人。
从十五岁开始，他便踏上了东行的道路，遨游了一百余年才到得西牛贺洲，中间穿越过北俱芦洲和两个大洋，吃尽苦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辛。
游历之中，他终于知道四大部洲的人类生活也同样艰苦，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潇洒，只有修道的神仙才能真正逍遥自在，故而他在北俱芦洲拜师学道数十年，修得一些功法神通。可惜他没有遇到真正有能耐的修士，只学到些花拳绣腿。他听说西牛贺洲处处神圣，人人修仙，便越洋过海来到西牛贺洲。
约苏在西牛贺洲游历求学，在一个老妖处听到了齐天大圣孙悟空的事迹，后来游历多年，屡屡听说大圣不拘神权而闯天闹地的传奇故事，有感于自身的经历，他对大圣万分崇敬，决心寻访大圣，拜他为师。
他听说大圣跟随了唐三藏大师，去往须弥灵山求取大乘佛经，就从罗马帝国出发，经大食、吐火罗、勃律等国，到达通天河，在通天河被拦住去路，耽误了七八个月时间，无法通过，只能暂时向西而行千百里，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等候。
他在西梁女儿国边界山等候了两三年，每日都在山巅峭石上眺望，不论晴日阴雨，从来未曾懈怠过，直到今日才等到唐僧一行人到达西梁。
大圣用金箍棒点了点约苏的脑袋，约苏有些不满，他对大圣确实崇拜，可是他不喜欢别人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他，毕竟他已经一百多岁了，而且经历了轮回，如今是第二世，这两世经历无数苦难，誓要拯救受苦受难的极西之人。少年老成的他怎么能够忍受别人这样对他，即便这个人是大圣。
他举起手将大圣的如意金箍棒抬开，义正言辞道：“大圣，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这样，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大圣呵呵笑：“你一个小屁孩，有什么人格可言，哪有什么侮辱不侮辱的。”
约苏道：“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子，都有人格，不容侮辱。”
大圣有心提点他，知道他心中满腔傲气，就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告诉你，有没有人格不看你年龄大小，只看你本事大小。没有本事就要受人侮辱，有本事就可以欺辱别人。”
约苏听大圣如此一说，“扑通”一声拜倒于地，满脸诚恳：“大圣，收我为徒吧。我不要再受人欺辱了。”
约苏拜了大圣，最兴奋的却是猪悟能。大圣刚要让约苏起身，这个胖家伙欢天喜地，装模作样对着大圣一揖，嚷道：“哥哥，恭喜你收了个好徒弟，怎么也该请我们师兄弟吃一顿大餐庆祝庆祝。”
大圣挺喜欢约苏这个小家伙，他从来没有收过徒弟，这时心里倒是愉悦，扶起约苏，跳到八戒身旁揪住这厮耳朵，调笑道：“你这夯货大嘴肥肠，就知道吃吃吃，想吃什么大餐？爆炒猪肝、天香猪心、酱猪肉还是水煮肥猪？”
八戒被他揪得耳朵生疼，嚷道：“哥哥轻点轻点，我看你这家伙是想吃红烧猪耳朵了！”
大圣接着话茬道：“你这夯货平时愚笨，这次难得聪明一回，知道我想开开胃，尝尝猪耳朵的味道，不过你还是猜错了，我不吃红烧的，我吃碎剁猪耳。”
沙和尚眉头紧锁，这个约苏他感觉来历不一般，他久在天庭，从未听任何仙人提起过极西之地，不知是他胡诌的，还是确实有这么一处世外化境，暗暗存心。这时听大圣和八戒胡扯，将脸上忧色退去，挂上笑容，接话道：“师兄，什么叫做碎剁猪耳，俺怎么没有听说过？”
八戒哀哀叫痛，看来着实是揪痛了，悟空稍稍松松手，说道：“这碎剁猪耳是俺老孙在花果山占山为王时候学来的一道美餐，那时候我们几个老兄弟时常捉野物来吃，内中有个蛟老哥，唤作覆海大圣，最爱吃野猪耳朵，用九丈九寸的大柴刀把猪耳朵整整剁一千八百刀，把耳朵剁得细碎，剁成一千八百零一块，碎而不杂，生生吃下，骨肉劲道美味，别有一番滋味儿，俺们就把这道下酒菜称作碎剁猪耳。”
八戒听他一说，只觉自己的大耳朵被剁了一千八百刀，隐隐生疼，浑身打个哆嗦，推开大师兄揪耳朵的手，嘟囔道：“俺不就想讨你一顿饭吃，你这猴子倒想剁了俺老猪耳朵，忒也心狠手辣。”
八戒抓抓自家耳朵，好像自己的耳朵被人砍走了，沙悟净和孙悟空就在一旁看着八戒笑这个呆子。
三藏大师看他们在一旁胡闹心中不悦，他是孙悟空的师傅，也就是约苏的师祖，按照世间的拜师之礼，约苏拜师理应先拜过自己才是，悟空和约苏偏偏不顾及自己，自作主张，只拜了悟空，行完了拜师之礼。他在一旁闷闷不乐，心里别扭也不说出来，念诵佛经打发时间。
三藏大师念了几遍《多心经》，看看日头已经过了中天又半，一两个时辰就要天晚，不快道：“徒弟们，我佛门弟子禁食荤腥，什么爆炒猪肝、碎剁猪耳，都是些大荤之物，我佛是要怪罪的，真是罪过，罪过。你们赶紧向我佛忏悔，忏悔完毕咱们继续上路，再前行三十里地。”
八戒不满道：“师傅，眼看就要天黑了，怎么能走那么多路，我看咱们还是在这里歇下，明天再启程也不晚，咱们走了有七八年了，也不过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不差这几十里地，用不着急着赶路。”
悟空见师傅脸色难看，就要发火，赶紧骂道：“你这夯货，师傅让走就走，怎么恁多废话。速速向佛祖忏悔，以后不再想着爆炒猪肝、碎剁猪耳、油焖猪心，只吃素食，忏悔完毕去牵马上路！”
八戒不再多言，和师兄弟一起双掌合十，面向西方，做个忏悔祷过的模样。约苏见大圣这样，也如此这般，做个样子。大圣偷眼见他模样认真，不知道口中念道的是些什么，也不在意。
龙马人立而起，前蹄轻碰，向西长嘶一声，大概也是在做忏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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