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妖王大会

解阳山据说有十万大山，是女儿国境内最最主要的山脉，大山深处有数不甚数的大妖占山为王，划分地盘，互相往来，互不相让，时常发生摩擦。

解阳山脉中央有一处上接云天，下达鬼府的绝峰，唤作胜天峰，女儿国人都传说它是凡人通达天庭的阶梯，也有传说它是恶魔抵达人间的通道。当然，传说，只是传说。

胜天峰现在是由解阳山中最强大的妖王——杉王占据，方圆五百里都是她的势力范围。杉王据传是一株红杉成精，不知道已经修炼了多少岁月，术法通玄，神乎其神，没有人见过她出手，见证过的都已经死了。如今解阳山十万大山的妖王都奉她为尊，受她统领，是名义上的妖王之王。

此时胜天峰中群贤府众妖云集，三十六涧涧主，四十九洞洞主，六十四谷谷主，八十一峰峰主，都相聚在此，共商大事。今日是解阳山每百年一次的妖王大会，妖王大会主要目的是依据各妖王实力变化重新划分地盘。这是强者的世界，只有强大的妖王才能占据更好的资源，拥有更多的手下。

而这次的妖王大会，她们相聚于此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较量实力，争夺地盘……

胜天峰一座山峰共有三座峰头，一座峰头比一座高，最低峰也在层云之中，最高峰云缭雾绕看不见真面目。

群贤府位于最低峰笑天峰半峰处，原本是一座天然洞府，后来经过杉王开辟，成为一座广阔仙府，成了一众妖怪聚会的场所。这里飞鸟无影，猴猿难攀，实力不济的小妖要靠妖王或用法宝或逞神通相助才能进洞。

洞府一头是山崖，一头是万丈深渊，没有几分胆量的妖怪，真要活活吓死，每次的妖王大会都会有几只幸运的家伙摔下去喂豺狼野狗。

群贤府占地十余亩，阳光照进大厅中，一群妖魔鬼怪正在大厅中吵吵嚷嚷，形形色色，奇模怪样，有木精有兽怪，有水妖有山魔，乌烟瘴气，宛如地狱。偏偏洞府中点缀了许多水晶玛瑙，镶嵌了无数夜明珠，洞顶吊着数十盏水晶灯，数十根石柱雕龙画凤，富贵华丽，辉煌绚烂，宛如天宫。

众妖王以实力强弱分别安席两列，案桌摆着山珍果馐、美酒香茶，各妖王都有亲随在旁倒茶倒酒侍候。

左侧一列是三十六位涧主和八十一位峰主，一共一百一十七位妖王；右侧一列是四十九位洞主六十四位谷主，一共一百一十三位妖王。左右两侧一共二百三十位妖王，随身妖魔难计其数，或七八妖，或三四妖相随。

三十六涧涧主有鳖王、鼋王、龟王、鳄王、虾王、蟹王、螺王、乌贼王、章鱼王、鲢鱼王、鲶鱼王、鳝王、鲑王、鲳王、蛙王、莲王、钱草王、萍王、水芙蓉王、藻王、蒲王、苇王、菰王、荇王、红蓼王等三十六位妖王。

四十九洞洞主有鼠王、獾王、兔王、蛇王、蝠王、蝾螈王、犰狳王、猯王、狼王、虎王、豺王、熊王、猥王、貂王、狸王、蜥王等四十九位妖王。

六十四谷谷主有鹿王、羚王、羊王、马王、驴王、穿山甲王、猫熊王、鲵王、鼬王、灵猫王、水獭王、犀王、猞猁王、蟋王、蜈蚣王、山猪王、蕨王、松王、银杏王、葵王、莓王、柏王等六十四位妖王。

八十一峰峰主有鹰王、雕王、鹭王、雁王、鹤王、鹳王、鹦王、鹮王、鸮王、鸥王、鸸鹋王、天鹅王、信天翁王、雉王、鸵王、隼王、鸻王、鹃王、雀王、蝶王、菊王、藤王、桉王、榕王、梧王、桑王等八十一位妖王。

两百三十号妖王，推杯换盏，你来我去，不亦乐乎，看起来其乐融融，相处融洽，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重逢，将往日的恩恩怨怨都抛之脑后，恨不得痛哭流涕，倾诉衷肠。

大厅正上方有九层石阶，一层一丈，九丈石阶上有一个宝座，不知道是由什么木石打造，深沉神秘、庄严肃穆，宝座上雕刻着无数的巨兽灵花仙木，玄妙奥秘。这就是至尊宝座，解阳山妖王之王的宝座。

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遮挡住了日光，群贤府中一时灯摇烛晃，光线暗淡，众妖齐齐止声，望向洞口。这道身影慢慢从洞外走来，震得山峰一步一颤，一步、两步、三步……他一共走了十八步，大山也颤动了十八次，十八步后她坐在了至尊宝座之上。她，就是妖王之王，杉王红心尘。

她坐上宝座的那一刻，洞中的山呼震惊云霄：“杉王千秋万岁，与天同寿！”呼声整齐而嘹亮，笑天峰方圆百里都能听闻，余声在山谷绝壁间震荡不休。

她身披一件红色长袍，没有人能够看清楚她的手脚甚至面貌，她们只能看到红袍中笼罩着一个巨大的影子，让她们无比的压抑，呼吸都不顺畅。她的真面目无人知晓，她的名字却无人不知，只是，没有人胆敢直呼她的姓名，她们都尊称她为杉王。

她似乎微微一笑，洞府中的灯光才恢复光芒，对她献出注目礼的一众妖王们才想起举着酒杯的臂膀有些麻木，在失神中饮下美酒。

有妖王谄媚道：“一百年没见，杉王的功力愈加深厚了，瞧您老人家步伐轻盈飘逸，真是越来越潇洒了。”

其他妖王也不甘落后，纷纷奉承，生怕居于他人之后。杉王“哈哈”大笑，喜悦非常，声音低沉嘶哑，听着应该是一位年迈的妖怪：“你们这些洞主妖王，本领不知道长没长，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进步了不少。哈哈哈……”

鼬王放了个舒爽的臭屁，说道：“杉王眼力通神，从只言片语就能看出我等功力长进有限。我等天分低贱，不及杉王万一，自然不能和您老人家相比，一百年光阴都活在狗身上了。”

犀王距离鼬王最近，首当其冲遭受她的毒气攻击，呛得刚饮下的一口酒水重新涌出大嘴巴，夹杂着粘稠的唾液喷了鼬王一脸，气得鼬王拍案而起，仰头望着犀王大腿道：“老犀怪，你他么想干什么，找事是不是，老娘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大会马上开始了，老娘先和你比划比划，教训教训你这蠢货。”

犀王是其中为数不多不愿奉承的人，性子直拗，不会拐弯抹角，最讨厌这样的马屁精，弯下身子盯着矮小的鼬王道：“臭鼬，你这家伙不仅放得屁越来越臭了，拍马屁的功夫也越来越臭了，就是不知道你手头上的功夫是不是也进步了。嘿嘿，你这家伙除了放屁就是放屁，我看你这一百年不是活在狗身上了，是活在屁上了。”

众妖王纷纷大笑，鼬王放屁甚臭，除了个别妖王与他臭味相投，其他人都很讨厌她，不愿意与她为伍。

眼看两人争执，杉王轻轻哼一声，震得大厅四壁和屋顶上碎石翡翠纷纷坠落，两王才不吵嘴。

杉王道：“妖王大会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本事不是吵出来的，是打出来的。咱们这些妖王最少也有七八百年的道行了，手下掌管着成百上千的儿孙，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犀王和鼬王战战兢兢，她俩的功力在众妖王中只能算中等，和杉王差着十万八千里，杉王举手投足就可以把她们灭掉，连忙跪下请罪。

杉王微微运气挥手将二人扶起，望望两旁众妖，对身旁站着的亲随紫荆点点头。紫荆上前两步，对众妖王抱拳施礼，并不屈腰，身子挺直，说道：“场面话紫荆就不多说了。咱们这次的聚会和以往不同，咱们这次不较量功力，不重新分配地盘。”

众妖听罢议论纷纷，在她们的眼中，最重要的就是地盘，这是实力的象征，地位的象征。紫荆压压手，让她们停下议论，继续说道：“各位洞主、谷主、峰主、涧主，咱们妖族修道，难之又难，想要修得功果，更是难上加难。即便能修得几分道行，若想求得长寿，也只能委身仙人之门，为奴为骑，供人驱使。似咱们这等不愿为人之奴，不愿被人鞭驱，僻居荒山，实是无奈之举。”

紫荆说出一众妖王的心事，众妖感慨激昂，纷纷称是。谁都怕死，死亡是每个人都恐惧的魔鬼，她们修道，为的就是长生，每达到一个境界，寿命就会增长数百数千数万年，但是这些妖王一般都天分有限，到了一定的境界很难再有寸进，基本上她们的寿命就会终结在那个境界。

位列仙班的神仙会依靠蟠桃等天地灵果增加寿命，或者炼筑仙丹延寿，而她们只是地下散仙，仙佛两界基本不会封她们这等无法无天的妖王为神，她们只能不断修炼，并且等待死亡的到来。

紫荆继续道：“如今却有个大好机会，能够让咱们得以长生不死。杉王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愿意与诸位共享长生，与天同寿！”

有妖王听罢激动得拍案而起，有妖王痛哭流涕，有妖王欢喜若狂，大厅中顿时妖行百态，蛇鼠横行，鹤飞龟爬，驴啸虎嗷。

不管紫荆的话是真是假，她们都愿意去相信，并且深信不疑。长生，这可是长生，光是想一想就让人癫狂，而如今紫荆却说有这么一个长生机会摆在她们面前，她们怎能不疯狂。

长生，就是这么迷人。光是这个字眼，就会让人痴迷……不悟。

紫荆是一个干练而性感的女子，贴身穿着一件紫红色的袍子，恰好衬托出她迷人的曲线，袍子上点缀着小圆叶形装饰，领子分做五瓣，像一朵紫荆花，将她娇美的脸蛋托在中间，她整个人就是百草丛中一朵紫荆花，清新脱俗，美不胜收。

杉王的来历无人知晓，她修炼了多少岁月更没有人知道，而紫荆是杉王本体旁边生长的一株紫荆花，杉王每日吸引天地精华修炼，这株紫荆沾染了几分日精月华，久而久之有了灵气，孕育出一个精灵，即是紫荆。杉王传她道法，收为心腹弟子，如今已有八百多年。紫荆的修为已经和诸位妖王不遑多让，和一些大妖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是杉王的一大臂助。

紫荆说罢，任由一众妖王狂态肆意、议论纷纷。这些妖王生长在山野之间，无人管束，野性惯了，不甚懂人类的礼数文明，都是任性而为，无所拘束之徒。

毕竟有小心的妖王，没有那么疯癫，她们在意的是这个机会究竟是什么机会，长生的机会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千年难遇万年难求。

鹰王目光尖锐，盯着紫荆，仿佛盯着一只待捕的猎物，一字一句阴森森道：“紫荆护法，你说的这个机会是什么机会？长生可不是谁想得到就能得到的。”

鹰王是众妖王中境界实力最高强的，众妖听鹰王发问，都收敛野性，纷纷询问究竟。

“诸位大王不要着急，听我说。西方佛庭如来佛祖意欲向东方扩张势力，五百年前借降伏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机会，与玉皇大帝商定派人到西天求取佛经传到东方，如今这取经人已经到了我女儿国境内。”

“这和长生有什么关系？”

“且听我慢慢道来。在西牛贺洲有座万寿山五庄观，那是地仙之祖镇元大仙的道场，观中有一棵人参果树，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再三千年才能成熟。这人参果乃是天地灵果，闻一闻能多活三百六十岁，吃一颗活四万七千岁，和王母娘娘的蟠桃差不了多少。那取经人乃是如来的二弟子金蝉子转世，带了三个徒弟，他们途径五庄观的时候，镇元大仙以人参果宴请他们。”

有些妖王多少听出来点紫荆的意思：“仙子的意思是咱们去抢夺那万寿山的人参果，得个长生？”

鹰王颇为无语，阴森森嘲讽道：“无知蠢物。那镇元大仙乃是地仙之祖，和三清同等境界的大能，敢去抢他的果子，长生落不着，死路倒是有一条。”

紫荆道：“鹰王之言不错，诸位可能不知，镇元大仙为人低调，鲜露仙踪，他术法通玄高深莫测，咱们这等微末法力根本不够看的。咱们不用去五庄观抢，那取经人吃了人参果，咱们只要将那些和尚捉来吃掉，也照样能得长生。”

众妖王听罢纷纷点头，称紫荆之计甚妙。也有妖王心中有疑惑：“那人参果已经被他们消化得水儿都不剩了，早变成一泡屎尿拉出去了，吃掉他们还有什么鸟用？”

紫荆道：“羊王不必担心，人参果不同凡果，吃下之后就融入到了四肢百骸之中，并不会完全消化排泄掉。”

众妖这才放下心来，她们寻常也时不时抓几个凡人改善改善伙食，抓几个和尚换换口味也挺不错。平时吃的凡人都是女子，不知道男和尚的肉味道有什么不同，想一想都让人流口水。有些雌性激素分泌旺盛的妖王甚至幻想着将唐僧师徒先，奸，后，杀，多爽几次后再吃掉，这样才够完美。

众妖王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抓唐僧师徒，对比试功力、划分地盘早失去了兴趣，有人当下就要起身离去，生怕被其他人占了先。

紫荆见众妖蠢蠢欲动，看着杉王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众位大王太也急躁，他既然都来了我女儿国，还怕跑掉不成。取经人虽然是如来的弟子，但是这一世并没有丝毫的法力，不足为虑。只不过他收了三名弟子，其他的还则罢了，只有一个大弟子乃是五百年前闯天宫乱天纲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众妖听了唐僧大弟子是孙悟空孙大圣，俱个心惊，当年他不拘帝权大闹天宫，端得英雄盖世，听到紫荆此话，准备抢先离去的妖王也停下了按耐不住的脚步，面带愁色。当年孙大圣大闹天宫之时，正值五百年前他们召开妖王大会，那时候她们中有一些妖王还是无名小妖，只是随同老妖王与会。她们正较量神通之时，忽然间乌云密布天昏地暗，犹如人间末日，极其骇人。

杉王术法通玄，推演突然变天的缘由，才得知有一位妖族的强者闯闹天宫，欲图推翻玉帝的宝座，当时她曾经叹道：“我之功力，较之他胜之许多，可惜我年迈体衰，已无此雄心壮志，真是少年出英雄。生而有此一番经历，虽死无憾矣。”

杉王当年的话语犹如昨日之言，尚在耳侧盘旋，天昏地暗的情形依然深烙众妖脑海不曾磨灭，她们不敢设想以一人之力独敌数万天兵是何等的豪气干云。五百年了，她们还是能想象得出一个伟岸的身影立在数十万天兵天将之前，无惧无畏、毫无退缩的场面，这样的人才称得上英雄，才算得上豪杰。

而依紫荆护法的意思，她们现在就是要与这样的英豪为敌，甚至将他剥皮抽筋炖了煎了炸了，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光是想一想，有些妖王都感到恐惧，五百年前那一幕毁天灭地的景象历历在目，什么人才能与这样无畏的英雄为敌啊。

有经历过当年盛况并留下深刻烙印的妖王，嘴巴干涩，嘴唇发颤，声音发抖说道：“紫荆护法，我也想求得长生，但是我更想活下去，以我这样的功力，在齐天大圣眼中恐怕就是只蝼蚁一样的存在，吹一口气就能把我吹死三五次，我看我还是老老实实苟且偷生，再活几百年也就罢了。”

紫荆笑道：“诸位妖王不要多心，杉王怎么可能让你们去和孙大圣硬碰硬的。孙大圣是一位妖中豪杰，受人敬仰，我们怎么可能去与他为敌。杉王的意思是派人将孙大圣引开，骗过他，咱们暗中将他的师傅和师弟抓来享用。”

杉王这时候开口道：“紫荆所言甚是。孙悟空的两个师弟，都吃了人参果，再者他们一个曾是天蓬元帅，一个曾是卷帘大将，都是被贬下凡间的神仙，就算他们没吃过人参果，吃他们一块肉，也能多活几百年。”

鹰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大喜道：“俺人肉倒是吃过不少，神仙肉还没有吃过，抓来这两个尝尝也是不错，俺倒要看看神仙和咱们妖怪有什么不同！有谁害怕孙猴子不敢去的，只管留下。像这样的胆量，就是能够长生也是浪费光阴，浪费口粮。”

鹰王法力高强脾气又乖戾，心怀恐惧的妖王哪敢出声反对。鹰王见众妖震慑于自己的威势，不敢言语，心中非常畅快，请紫荆仙子将计划详细说来。

紫荆如此这般说个明白，天色已晚，昏色冥暗，众妖王各自退去，暗地里各做各的打算。

众妖离去，笑天峰一阵震动，紫荆心中一惊，回看杉王，庞大的身躯不住抖动，口中连声急喘，许久之后方才平歇。

紫荆关心道：“我王的病又厉害了吗？”

杉王的面容荫在巨大的身影里，缓缓叹息：“身老病死，哪个能免，衰老之病，乃是天数，不管是凡人神仙，都逃不过去。自我修行有成，度过这万载岁月，不知见证了多少生生死死，属于我的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紫荆的泪水不禁顺靥而下，痛声哭道：“我王神通盖世，寿与天齐，不会受老病之苦的。这几天等计划实施，趁着众妖王和孙悟空纠缠，我就暗中抓来那取经的和尚，您享用了他的肉身，身体一定会康复如初。”

杉王不多言语，巨大的暗影里一片沉寂，许久才传来一句：“各有天命……你有此孝心，我就知足了。紫儿，过来扶我，咱们回宫吧。”

紫荆止住泪水，上前搀扶住杉王布满裂痕的手掌，慢慢向笑天峰峰顶的王宫走去。

天色恰晚，日落西山，如同英雄迟暮，瑰丽亦是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