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莽一波
不知有意无意,董璜声音虽然不大,似是喃喃自语,但在空旷的宫殿间却显得如此响亮、刺耳,在廊柱中回音不绝。
几个侍候在一旁的小宦官,听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话,纵是神经迟钝,此时也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心中直恨为何今日当值,有此横祸。
偶有一个胆子稍大的宦官,过了约莫有几十息时间,按捺下心中惶恐,偷眼向小皇帝看去,只见刘协脸色平静,甚至略带恬静的笑容,一时猜测不断“是大家没有听见,还是……”
不提众人如何心思扰扰,刘协心中发自本能的愤怒到了极点。少帝刘辩、太后何氏,均为董卓鸩酒所杀。如今旧事重提,威胁意味太过明显,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自觉地,刘协脑海中迅速闪过灵帝去世后,原身所经历的一幕幕惨剧。
说时迟那时快。刘协一番忆苦大会的头脑风暴后,很快定下神来。后汉虽然盛产权臣,但此前权臣皆有一个外戚的身份,对皇帝也有面上的尊敬。就凭一个权臣之侄的身份,董璜如何跋扈到目中无人的地步?!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莫欺少年穷……刘协只觉无数中二话语在胸中点燃。心中天平的脆弱平衡就被打翻,至此心意已决,再无迟疑——既然来此一遭,就要逆天改命,虽千难万险,吾往矣!
心中惊涛骇浪,脸上面沉如水。看到小宦官们都还一脸惶恐震惊的神色,刘协发挥出前世十年科员摔打的积累——宠辱不惊,快速调整表情状态,思考下一步对策。毕竟,谁也不知其中有哪个是董璜的眼线。
静下心来,刘协心中迅速盘算。刚刚董璜提到董卓与王允为自己定下与董白结良缘,这不过是效前人故智。毕竟,大汉历史上权臣基本上都是以外戚身份来执掌朝政。董卓出身凉州边将,为人粗鄙暴虐,残杀士人,虽然凭借手中武力就任太师,独霸朝堂,但关东诸州已然联合反董,就连朝中大臣也口服心不服。
故此,董卓想利用联姻的方式成为外戚,补上大义名分上缺少的一环,不知是何方高人给出的妙招。可印象中史书上刘协只与曹操之女有过婚姻关系,并未与董卓有任何瓜葛,难道……
看来应该是尚未成亲,董卓就已被诛除,甚至联系历史上发生的种种,这次联姻计划也极有可能就是一次阴谋。进一步骗取董卓的信任,利用董卓骄躁的心态,在其志得意满之际将其从高空打入尘埃。
看来董卓死期就在眼前,必须提前预作谋划。否则一个周岁十一、虚岁十二的少年,如何在董卓之死的权力真空中摘取最大的胜利果实。
轻咳一声,将犹自沉浸在惶恐中的小宦官们叫醒,一边安排去传晚膳,一边迈步回到寝殿冷静思考如何破局。
细细盘算一下,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大汉天子的大义名分。站在后世的角度,也许会觉得大义名分是虚的,枪杆子里出政权。但来到此世,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加上与有限的近侍接触,刘协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名分的重要性。
感谢汉武帝、光武帝大兴儒家,经过数百年倡导,君臣父子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政治正确。不管士人们心中到底是何想法,谁也不敢在明面上来唱忠君思想的反调。除非他想做一个董卓一般自绝于士林的存在。君不见,历史上袁术烈火烹油时仅仅自称仲家,就转眼楼倒屋塌,以致曹操一生也未敢篡权称帝。
而且,先皇灵帝唯有二子,长子已被鸩杀,近亲宗属中无人可以替代自己。董卓强行废立,已经让朝廷威信元气大伤,如果长安小朝廷再来一次废立的话,恐怕延续大汉的这口气立马就会断送掉。
所以,即便自己得位不正,按照P社游戏而言,正统性只是中,但由于不可替代性,仍然能够在一定范围一定程度内翻雨覆云而无所顾忌。
这就是自己翻身最大的本钱。王允再怎么强势,再如何刻忌,只要他没有董卓一样的不臣之心,只要他还顾及他王家士人的清誉,他就必须得在面上尊重皇帝,这就是夺权最有利的外部条件。
但话说回来,皇帝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孤家寡人。必须有一帮如臂使指、忠心耿耿的臣子,才能够执掌朝堂。否则也只是个泥胎木雕而已。
关键就是自己的年龄过于尴尬。十二岁的少年,谁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成年人来看待,谁会无所顾忌的来表忠心。毕竟,聪慧的少年可不少,本朝就有质帝出言不慎而被跋扈将军毒杀的惨痛教训。
况且,即便是融合了前身的记忆,刘协也尴尬的发现,自己深居宫中,所接触的无非是近侍、宦官和少数宫卫,并没有与朝中重臣私底下基础的机会。就在能接触的士大夫中,并没有一个臣子向自己明确的表达过想要的忠心。
单枪匹马,可抗不过杀董后威望无匹的王允啊。怎么办?一时间,刘协痴了。慕然间,刘协想起了两个人——黄门侍郎钟繇、张昶。
钟繇,出身颍川钟氏,如果记忆不差的话,是历史上的曹魏重臣,像个忠君智谋之士。张昶,似乎是本朝名将张奂之子,出身凉州。虽然未知品行如何,但时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只能莽一波,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用过晚膳,刘协装作不经意问道:“今夜是哪位黄门当值?“
当即有一名小宦官趋步上前,“大家,今夜值守的是钟繇“。
“唔,朕此前大病一场,许多事都记不得了。今夜难得有兴致,去请钟繇为朕讲讲本朝典故。“
此言一出,自有小宦官领命出门。一路小跑找到即将出宫的董璜,一五一十将殿中对话向董璜细细描述。董璜下午从刘协处出来时已觉失言,正暗自悔恨,便不愿再在小事上与小皇帝起了冲突,命令宦官依命行事。
逝者如斯夫。刘协与钟繇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刘协借口喝冰水将唯一随侍的小宦官支出殿外,理了理衣服,正色问道:“钟卿,朕何许人也?“
不待钟繇回话,兀自自问自答,“夏桀、商纣、秦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