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每当遇到逆境而自己又无力改变局面时,人总是会期待变局,明知现实是真实残酷不会随人愿,心中留存的那丝希望犹如卖火柴小姑娘手里划响的莹莹之火般,可是命运突变之时,我们又显得措手不及,如同某位身边的熟人无端亡故,你奔走在追悼会路上的心情。
小然被黄巾黑人撑扶着站起来,此时他依然还在梦中,行动像喝醉酒一般,似有似无接收大脑的操作,原本的那些疼痛感也被弱化了。
走出百来步,总算出了凫凫黑烟,视线变得清淅,四下是一幅断壁残垣景象,地面上凹凸不平的废料里横竖躺着不少麻织物,细看吓出汗来。
原以为那些只是麻布之类的飘浮物,却发现大风扬过,却只是原地翻飞,只因体型弱小,里面依附的什物未能显露,近看时,却从中间伸出肉体来,有脸部扭曲的头额,有枯瘦如柴的五指,肤体之下已是疑成黑水的浓血,从近及远,却听不到任何号啕哭啼之声。
显然这个梦境的人对流血和死亡没有感觉,只当是春去冬来四季更替平常之事罢了。
唯独只有临死前那一丝惊愕和恐惧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在肉身消亡之前一直保留在躯体之上,让旁观者不寒而栗。
“这是哪?”小然通过方才冷汗,吞吞吐吐呼出几个字来,这声音让他吃惊,有旁白之感。
“你是被恶差敲糊涂了吧,找不着北了!”黄巾黑人喘着粗气,他之所以逃跑,倒不是害怕和同伴们一样静静躺在这里,而是怗记着逃回去再见家儿老小一面,那样便死不足惜了。
小然只感好笑,傻子才会在梦中向别人询问出生位置,这不是明知故问多此一举嘛。
他只想知道,这是个恶梦还是美梦,结局如何,何时能结束,然后回去继续面对那个该死的人生和苦逼的生活,当然最好是永远活在梦里,即使明知是不可能的。
“这里是钜鹿县东南郊野,离我家不过二十里路!”
等等,他还是第一次在梦里能够问到具体的地名,虽然这个地名有点古老。
“不能停,恶差们就在屁股后面追赶,只要落单,必死无疑!”见小然突然停住脚步,引起黑人阵阵慌张,此刻他只有一个目地,回家。
小然猛然蹲下身子,伸手从地面上抓起把沙土塞到嘴里,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当牙齿发出咯噔响,同时震得满脑神经痒痛之时,他意识到,这不是梦境。
天呐,这不是梦境!
不知是狂喜还是悲伤,五味杂陈,转瞬间一堆此生从来没有深思熟虑过的问题纷至沓来,宇宙?科学?原子?迷信?,全是陌生而诡异的味道。
“钜鹿!?”绕了一圈,他似乎捕捉到了解开迷团所需关键字。
“现在是何年何月?”
黑人的衣物是麻布缝的,由于劳苦奔波原因,本就破坏不堪,被小然用力一扯,差点没扯出洞来,看着对方一惊一乍的,确信方才恶差那下敲得不轻。
“出征时听村里老人说,今年算得上是中平元年,看这般天气,快到初夏了!”如果说对方被打坏脑子了,得冶,所以黑人还是决定淡定回答他的问题,帮助小伙伴恢复脑子。
中平元年,小然摸了摸脑袋,中平元年历史上只有一个,那就是汉灵帝刘宏当朝的东汉王朝,再看看眼前景象,不难判断出此时正是公元184年,时处黄巾起义末期。
黑人发现自己的同伴象疯了般在地上摸爬滚打,时而坐起来死命捶打自己的胸膛,发出嘶心裂肺的惨叫声,让他最担心的是,前方逃亡的大部队不见踪影,后面的恶差们就要到来。
“小然,不能再闹了,我们必须马上赶路!”黑人鼓起全身力气大声喝道。
一通折腾,小然全身无力趴在黄土地上,竟然不想动了,如若是盛唐或大明,他都不会抱怨半声,哪怕是晚清民国,也愿意跟着五四爱国青年的热浪走上街头为民主和平民族独立而奔走呼喊,可是现在,正如鲁迅先生振臂呼喊的,人吃人的社会!
他冷笑一声,老天这是在玩我。
不过黑人这声喊倒是提醒了他,人嘛,总是活在当下,再看看像黑人这种衣不遮体的动物也想着逃跑保命,更何况他才呱呱落地,再怎么穷困潦倒一文不值,也要死个明白。
我倒想看看你这狗日的老天想怎么玩我!他朝地上吐了唾沫,发现只是个空头炮,此时喉咙干渴甚过枯井。
有人说,知道有来世的人并不惧怕死亡,就像人们每次夜晚睡去,都相信明天依然会醒来,朝阳照常升起,不管是幸福还是烦恼,总是会抛之不去。
两人前后跟跑,日光向西方渐落,都只感到口干舌嗓,大道两侧时不时能见到几个力竭黄巾兵勇栽倒一旁,那些人胸间仍有起伏,但双脚已失去力气,身体没有继续前行的力量,估计也是饿了好几天。
回头看时,后头没了响动,黄巾黑人这才放慢脚步,两人大口喘着粗气,放目四周就想找口水喝,随着一通奔跑,小然越发拥有穿越后的真实感。
“嘿,兄弟,您叫什么名字?”利用歇息空隙,小然想多了解点身边情况。
“自小没名没姓,村里人都叫我小黑,你忘了?”这件事情小黑通常不会告诉别人,没想到和自己要好的朋友小然竟然将此事忘了,乱世之中,一个人的姓名非常重要,它是人在这世间唯一的标识,哪怕只是个小名。
人死了,生前所作所为都会挂在姓名之上,那是人最初的尊严,也是生命最后的印迹。
小然嘴角挂出笑意,这名字几乎被他早就猜中,这让他想起学校有位陈老师点名的声音。
“小然!?”
“到,老师!”小然正经起立后,引发满堂窃笑。
陈老师满脸惊愕,这娃子为何没有姓氏,将来办理身份证都是个问题。
后来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便抛妻弃子人间蒸发,母亲为了记念对父亲的恨意,故而将小然的姓氏从作业本上抹掉,其实他的全名叫何小然。
“何小然,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小然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对着谁发誓。
“小然,现在整个县城都在恶差包围之中,我们无路可走,只能到灵山顶上与大部队汇合,寻机与主力突围出去,前面便是灵山!”小黑点点头,小伙伴脑子刚刚受了重创,对他而言,人生确实只算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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