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黑白颠倒

(16)黑白颠倒

原本被自己所坚持着的“正义”,突然被打成了“邪恶”,是否还应该继续地去坚持…又或者是该放弃,然后让自己从此泯然众人、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玳善压抑着自己颅顶传来的强烈的晕眩感,拼命地睁大了双眼,才勉强地可以定下些精神;便将那些茶水一气儿灌入了口中,但那香气像是没有立刻消散,反而、变得愈发的浓郁了,更加深透地渗入了玳善的身体,让他全身的气力整个都散开了,一时之间竟让他变得绵软无骨了起来,“这九道回香、明明是杯香茶,怎么会像是个灼人的烈酒啊...”说着,玳善放下了杯子,手稍稍有一些摇晃了,但感觉自己额上的疼痛似乎稍微地减轻了一点,又轻叹了一口气。那人亦只是微笑着,没有做什么回答,继续在细细地观察着玳善窘迫却又带着强装的轻松的神情,脸上隐隐地透露出了一丝关切的含义,但又好像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相较之下,龙吉就没有了玳善那般的敏感,只是眼见自己主上饮尽了杯中的茶水,自己也就紧随着饮尽了,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感受,而是又继续在观察起主上下一步的动作了。因为如此,这庭中的气氛也渐渐地变得有些冷寞而空寂了。

大概又是过了许久之后,从外院天井照射进来的光线已然变得十分的偏西了,大宅主人也眼见玳善好像并没有要变得更清醒的样子,于是就自己先开了腔,“公子看这样子似乎是、饮茶也要饮醉了呢...”眼神看像是瞥过了玳善略微还有些泛红的脸颊,但却又没有继续地追问下去,还是先停顿了下来,等候着玳善的回应。“先生...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会在这隐秘深林之中,造出这样子的一座安居之城..”玳善的话语虽然是断续,但应该还算是已经大部分地恢复了正常,只是样子看起来仍然是迷乱又虚弱的,气力也似乎是找了回来,在拼命镇定着他摇晃的精神,所以话语虽是摇晃,但眼神仍然是在透射着一股厉然的光。

“公子倒确实是个、极坚决的斗士啊。也难怪能一路斩将,成为最终的选择。”大宅主人一句随意的叹息,却被玳善抓住了些许的蛛丝马迹,“选择?谁的选择?谁来选择的我?先生您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玳善像是一瞬间又来了精神,接连地抛出了好几个问题,这个档口他的头晕似乎是一丁点儿都看不到了,又找回了他清醒又敏捷的模样。“这件事、于公子来说,还不是时候。对了,我说了会送公子返回,那边像是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再过去看一眼。”大宅主人大概也是打定了主意不将这件事情告诉给玳善,甚至是立刻地起身回避开了他的追问,抽身去了前院,又快步走向了门关。但玳善的好奇心却不会因为他的躲避而减少,反而被更加地激发了,于是小跑着跟了过去,却突然地找不见那人的身影了。就在他四下回望的空隙,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手用力一推,他的眼前便一瞬黑透,周围好像忽地天旋地转了起来,大宅头顶西晒阳光投射来的高温也瞬时消失了,周围像是一下子转入了一片骇人的漆黑之中,他也一下就找不到了方向,在黑暗中疯狂地与空气碰撞,因是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又是一个一瞬,玳善的身边开始慢慢地聚集起了微光,等到这微光渐渐地明亮起来,已然睁开眼睛的他方才踏下了脚步,才终于地又一次踏定在了坚实的土地之上。脸颊上划过了被风扬起的沙土,玳善抬手挡了挡那些直射在他眼眸上的刺目的光线,而后、他才能重新地观察起了现时正出现在他身边的一切,身后是那片曾经令他在其中迷失的树林,眼下他要踏足的土地,却是一条人声鼎沸的商道!玳善不由地吃了一吓,龙吉亲眼见到眼前此状亦甚是大惊,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他们真实经历着的世上了。“公子,我们不会是在那林中睡了一觉吧?”龙吉即刻发出的疑惑,倒还算是应了玳善此刻的吃惊,不过他在外表上仍然保持着镇定,“也许吧,不过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这里已离王城不远了。”

王城驿后深林,只有纾敏一人离开了那座废宅重新地走回了这条小路,他本该是要赶紧赶路回宫中去的,但是却始终提不起劲来,便只是这样慢悠悠地在小路上面晃着,脑子里面便不可避免地开始了一些有的没的的胡思乱想,但也全想的是一些之前与林雾争论过的那些话头,越想下去便越是不想继续赶路,最后甚至是站定了下来,并甩脱了自己一直捏在手里的绳索。

日光早已经偏了西,但空气之中还残留着一些依稀存着的温度,仍然能让纾敏触到一些有关自己的斑驳的轮廓,于是见状他便翻身上了马,叹了口气,轻踢了踢马腹,就任这马儿载着他,随便地走向什么地方,他也是想要这样的一种随波逐流的感觉,只是他却注定了只能随波、无法逐流,于是就收了叹气,又伸手拉了拉缰绳,马儿就立刻转了方向,也依旧是慢悠悠、闲庭信步地往深林之外走去。但他大概又是、要与他的少主完美地错过了,因是天色渐暗,他还来不及去跟圭吉打上一个招呼,就已经先是抄了小道往内城里去了。

那内城偏门守门的侍卫,一抬眼见是纾敏,便登登地开了门后又跑来了纾敏的身前,“纾敏总管,您可算是回宫来了。就在您入来的前脚,小殿下也才刚刚回宫,您若是早到一步,说不定就能碰一碰他了呢。”小殿下...小殿下...这可真的算是一个久违了的名称啊,纾敏这才定睛看了看那个与他说话之人,果然又是个与他相熟的旧友,“永绪,你今日在这儿当值啊。你口中所说的、可是太子殿下?他已经、返回了宫中?”永绪缓声回应了纾敏。“当然啊,我们口中的小殿下还会有另外的一个人吗?”他出口的语气听来像是十分的坚定又毋庸置疑,使得纾敏反而觉得是自己生出如此的疑问显得格外的愚蠢了,“也对,我们口中的小殿下也确实是只有那一位而已。是我一时犯了傻...”他不经意间做着自嘲,一面又向正在重新关闭宫门的永绪做了告别,就继续往宫内的方向走去,似乎是突然放松了心情,一路飞奔着,飞驰在逐渐陷入黑暗的宫墙夹道。

黑暗中,马蹄好似踩过了一大片微小的颗粒,稍稍地慢了些,但是好像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纾敏稍微有些顾虑,但也没有过多地去深究,很快就拐进自己的住地去了,大概是受了夹道之中裹挟来的狂躁的杂风吹袭来的影响,所以好像将之前所有有关于少主的关切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换下了衣装后,就快步往清心殿走了。并且将那些想要满溢出来的疲态给生生地压了回去。

夜晚的深宫,仅剩着零星仍然跳跃的灯火,在照耀着少许如何也无法进入梦乡的人们。这些无法放下自己后背重担的人啊,总是大睁着眼呀,盯视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天空。但殿中的玳善其实是想要去歇下的,只是他书桌上那已然堆成山了的文书困缚住了他的手脚,让他即使已经十分的疲惫了,也要强推掉疲态,打起精神来看起了那一叠看起来数量十分巨大的文折。当然,殿中自然不是只有玳善一人,祺云在替玳善换罢衣服后就先退下去歇了,宗正严也在偏殿里休息下了,仅留了玳善一人强定着自己零星的清醒在摇曳的烛火之中认真地翻阅着文折,只是这努力、大概还是抵不过他逐渐加强的强烈的困意吧。

玳善手里擎着折子,发了愣,半晌方回了神,举起自己手边的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水,又开始了新的一番思索和探寻。头顶也好像变得稍微清醒了一点起来,他便伸手攥起了笔,用力地饱蘸了浓墨,又轻轻地将毫尖上多余的墨水给撇去了,只剩下些足够他书写的部分重新开始点染上他面前书桌上摊开来放着的文折,秀气又厉然的笔锋虽像是处处透露着血气,却又让人无法确实地去抓取,纵使是玳善自己也只好是摇了摇头,仅是全盘记下了自己于此时生出的所想,想着往后再慢慢去发掘出那其中已然缠作了乱麻一般的一团血气。

清心殿中,宰京已经结束了小憩,披了衣服从卧榻上顾自站了起来,殿中静得出奇,他也就并没有出声去打破这殿中的静寂,而恰在此时,纾敏也正好赶到了这殿中,开口便先是压低了声音的问安,“乾成殿总管纾敏见过主上。主上先前派人前来寻我,是否是有何要事要吩咐在下?”宰京抬眼看向已经走到自己近前的纾敏,停下了自己手头正准备做着的事说道,“纾敏,你回宫啦。倒是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朕这心头总是有些疑虑无法被开释罢了。”他似乎是言尽犹未尽,但纾敏又是不敢擅自做主接下那话头,只好仍然立在原处沉默着。就在这殿中陷入了一种难以排解的尴尬之中时,一个近侍焦急地走入了殿内,稍向纾敏见了下礼,便立刻向着宰京报告了起来,“陛下,太子殿下在外求见,是否要请他入殿中来?”纾敏心中吃了一吓,但脸上仍旧是云淡风轻的神情,宰京则是迅速地接下了话,“且先让他进来吧。纾敏啊,你也先留着,我待会儿还有些事情要交托给你去办。”他一语作罢,那近侍便委身退了出去,没过一小会儿,一个挺拔而坚毅的身影便大跨步地走入了内殿之中,殿中此时还算是灯火辉煌,倒是映出了玳善的几分丰神俊朗,只是疲态仍是十分的明显,稍不留神就爬上了玳善略微有些浮肿了的眼周。

其实,在他刚刚踏入内殿之中的一瞬,他暗自四下扫视的眼神就与那个将自己缩进角落里了的纾敏一下子猛烈地相碰了,因是感觉会立刻地燃出一团爆裂的火焰,于是他便马上地避开了自己的眼神,甚至是刻意地忽略了纾敏的存在,但却更加重了几分脚下迈出的力气,很快擦过了纾敏的近旁,首先向着在这殿中他唯一需要屈膝的人见了礼,“儿臣见过父皇。儿臣近日方返回宫中,我那殿中堆积事务又实在是繁多,故来向父皇问安的有些迟了,还请父皇见谅。”但这话语之中但似乎隐约掺杂着一些些的伪装与客套,只是不是特别明显罢了。

但宰京很快就捕捉到了这样的感觉,只是并没有马上戳破,仅是抬手招呼玳善到他的身边去,“善儿,父皇不是说过了吗?到这清心殿之中来问安,就不要再用这副模样了。回到宫中,可是休整妥当了?”宰京是极难得地露出了自己关切与慈爱的样子,但玳善似乎、还并没有这么快地能够摒除掉自己已然习惯了的客套,于是先瞥了一眼角落里静静立着的纾敏才继续地说了下去,“儿臣此来除了问安,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由要向您言说的。”说到这里,玳善刻意地做了停顿,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宰京也一下就会了意,就摆了摆手让纾敏先退到外面去了,但一直到了完全地看不见纾敏身影的时候,玳善方才重新地开了口,“是有关于诸王合纵的隐忧,儿臣此行又有了些更加深入的了解...”玳善娓娓地说着自己一路之上的见闻,宰京却不免地有些吃惊,他原本就预料到了会是一个很严重的话题,但却没有想到是一个如此沉重的话头,所以他接话的声音也隐约地带了些颤抖,但眼见玳善似乎是并无意要剔除掉极其客套的样子,于是便还是维持着自己平日里的样子说了下去,“哦,善儿,辛苦你了,这事的情况父皇知晓了。哦对了,父皇之前也有一件事情交由宗卿去办了。”只是其中更为详细的内容似乎是玳善所不能触及的部分,玳善唯唯地应了,又挺了挺自己的腰杆,才将自己之前没有说完的话继续地说了下去。宰京再一次对玳善的能力有了更进一步地了解,但也因此更加加重了他心底的顾虑,只是他的顾虑大概还是不能被玳善所发现的部分,于是他便隐藏好那些疑虑继续用自己以往的严厉神情对着玳善说着话,玳善也许是更习惯于这个严厉的样子,反而能够更彻底地放松了下来,“父皇,儿臣近日可能还得要跑一趟宫外,到时会叫宗卿过来向您告假的。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了,儿臣便先往母后那边去了。”见宰京点了头,玳善就立刻快步退到殿外去了,纾敏仍然留在进殿之中,见玳善退了出来,立马起身见了礼,“乾成殿总管纾敏见过太子殿下。”玳善却只是淡淡地应了句,“纾敏总管,您也辛苦了。”话音未落,玳善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只剩下这声音久久地回荡在他的耳畔,许久回神,他方才重新进到了内殿之中。殿外的阳光已经渐渐地渗过了紧闭的排门,纾敏轻叹了口气,又慢慢地走进了殿堂深处的宰京身侧。

他似乎是隐隐地感觉到了自己也许是终于地会被这昏暗所吞噬,但还是会因为无力对抗而选择逃避,于是就愈发地恐惧,恐惧到再没有如同过去的勇气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王城近郊密林,林雾在送走了纾敏之后又潜回自己的房里去了,对于言落和望锦他们平日里的行动,他本就并没有过于地去干涉,久而久之,言落又不经意地接下了本该由林雾来担当的职责,渐渐地也就和望锦他们熟络了起来,很偶尔地也会突然间想起那个白昼雪雾之中林渊公子慢慢远离她的背影,有时仍然会因此而脸颊泛红,而在这个时候,望锦又总是能够适时地发现并送上恰当又恰如其分的关切。只是言落仍看上去有些疏离的模样,但大概这疏离并不是因为那个渐渐在她的念想之中模糊起来的林渊公子,而是因为她、仍然还存着一些害羞罢..

“言落,怎么了?脸色看起来、有那么一些些的苍白啊..怎么,人不太舒服吗?”言落独自一个人在小院里踯躅,耳畔忽然就传来了这个浑厚有力又充满了轻柔的温柔的声音,而她却因为失落而暂时地失了神,没有理会这个听起来似乎还带着些许焦急的声音。见她失了回应,那声音所归属的身影就缓慢地更近一步地靠近了她的身旁。而此时的言落,也并没有再去排斥这种靠近,任由那个身影一点点靠近着自己,近到一个让她可以清晰得感受到那人鼻息的距离,她才猛地受了一吓,那人也没有后退,见她受了吓,反而更进了一步,伸出手臂一下子接住了那个泫然欲落的言落。

言落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被一股极强烈的暖意给整个地包绕了,于是她便先沉浸于这怀抱,嘴中仍然断续地说着话,“..望锦、你..想要、做什么..”但这过于细微的轻声细语很快就被那强烈的炽热给完全地淹没了。大概是已经过了许久,那紧拥着的怀抱才稍微地放松了些,那人又紧接着往旁边退了两步,脸庞才得以清晰地出现在了言落稍稍朦胧了一点的视线之中。望锦胸前的衣襟稍微散乱了些,像是仍然残留着零星言落的体温,但他还顾不上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就先是抬手帮言落拨弄着些她前额上散落下来的发丝,“你总是让自己承担得过多了..如果我可以帮你分担一点的话,你就多分些担子来给我吧。不论是于林雾先生、还是于你口中所说的那位公子,你都让自己太过于地辛苦了。”望锦像是没有将话说尽,又好像是眼角噙了泪,也就没有再继续地说下去,只不过他言语里的苦痛已经十分清晰地传递到了言落的身体。此时的言落已经找回了一点点精神,强撑出自己身体里仅剩下的一点点体力,用劲把望锦推得再远了一些,“我不配..接受少侠如此的馈赠..”说着,迈步就要离开这庭院,但院落头顶的烈阳似乎不想要这么轻易地就放走了她,拼尽气力地透射着她,她忽然感觉自己有那么一丝丝的透不过气,硬是坚持着又走了几步,终于还是眼前一黑,昏然倒地,但始终仍紧咬着嘴唇,没有丝毫放松。

望锦一样没有任何的犹豫,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把便稳稳地托住了那个已经昏然无觉的言落,将她接到了自己的身前,继而没有片刻的耽搁便将她整个人用手臂横抱起来,向一旁一间已然敞开着门的房间里走去了,那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卧榻,他小心地将昏迷的言落放下后,自己也突然一下子就跌坐在了榻沿,仅余下些勉力撑住的气力。

内城深宫,玳善独个儿慢慢地走在了夹道之中,他早先便叫龙吉先回去歇息去了,大概也因是他觉得在这宫中自己应该还不会有什么性命之虞,亦没有带自己随身的佩剑,也只叫了祺云一人相随于其后。祺云对玳善的决定一向是没有什么旁的话的,这一点也一直让玳善十分的放心,但在此刻的夹道之中,这样通常的氛围也更加重了这空间之中的寂寥。玳善虽是百无聊赖,却也并无意于要去打破这沉默,于是两人就继续如此缓步地走着,当然为了避开那些无谓的聚焦的视线,他特意挑选了一条取道僻静的小路,很快便走到了堇淑殿的檐下了。

“祺云,你且在那角落里等我一会儿罢,我去去就回。”玳善缓言又厉声地说道,祺云默默的应了下来,就迈步走到一旁去了。玳善则是在他走远站定了之后,才伸手抚平了一下自己衣衫上的褶皱,往殿内的方向走去。殿中总管远远地见他走近了,便飞快地迎了上来,“太子殿下,请您在门外稍候,待小人进殿通报后再来带您去往殿内。”说罢,那总管便转身去了内殿。玳善唯唯地应下,心里正在盘算着,总管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殿下,主上请您入内殿说话。您的外衣,也要交给小人来保管了。”玳善闻言,脱下了自己披在后背上的罩衫,那总管立刻伸手接了去,一面又引给了他一条通往内殿的路,玳善似乎是很习惯于这样的规则,只扫了一眼那总管的身影就踏过了那通往内殿的小门槛。总管也松了口气,将玳善的罩衫交给一旁的近侍去收置去了,自己则一下子坐了下来,先是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的茶水,而后眼神四顾着,随时准备着那转瞬即逝的风吹草动,但亦只是稍稍地注入了几分精神,大部分仍仅是充斥了平日里常用的规制。与此同时,内殿之中,玳善已然深入其中,主位座上的是、他现时在这深宫之中名义上的主母,他虽是对这主母情义淡薄,但每次回宫后的礼数便还是要做到的,座上的贵妃像是也充分地理解了他的本意,对于他十分寻常的问安也是以同样程度的表面客气给回复了过去,看起来倒还是颇有一番母子其乐融融相谈甚欢的模样;于是两人便又寒暄了些无关痛痒的琐事,而后玳善就假托了自己事务繁忙之因先行告退了,贵妃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待玳善踏出了内殿之后,她才彻底地放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玳善重新走回到祺云身旁的时候,也已经出了好几身的黏汗了,祺云大概也猜到了会是做了怎样的行动会让自己的少主变成这副模样,所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默默掏出了自己怀中的绸巾替玳善将额上残留的汗渍给轻轻地抹去了。玳善这时才甩脱了自己恍惚了的精神,勉强又挤出了些笑意说道,“祺云,我没事了。我们且先回去罢。”也许是因为他自己浑身没有散尽的燥热,他将自己的罩衫紧紧地攥在手上,反而却让手掌上也都紧握出了汗水,洇湿了外衫的一角。正在此时,一阵穿堂风忽地贯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猛然打了个踉跄,祺云一个跨步立刻扶住了他,“没事吧!殿下!”玳善的气力似乎还是足够的,一把就推开了祺云把住他身体的手,“...没事,只是稍微想了些事情,没事了。我们快些走吧,我突然想起宗卿提过今天会有几个侠士要来见的。”说着,又并没有给祺云回复的时间就先顾自迈开大步向前走去,脚步虽仍是有些飘忽,但算是比之前要坚定了许多,之前的恍惚也好似被极大程度地隐藏掉了,祺云也因此没有很快地反应过来这改变,稍微传染了些玳善之前暴露出的恍惚后方才又迅速地跟上了玳善的脚步,而两人则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入了东宫殿前的院落了。

龙吉正带着队伍巡逻到殿前,远见玳善步入了院中,忙迎上来见礼,“副领龙吉见过太子殿下。”玳善听闻这个声音,脸上也隐约露出了些放松下来的表情,嘴角勾起些笑意来,“龙吉,你已经在带队巡逻了。休息好了吧,真是辛苦你了!”玳善并没有抱多大希望龙吉能够理解自己的多少心思,但每一次看见龙吉为了保护他而握紧剑柄的样子,他觉得他是可以对这个人抱以绝对的信任的,可以也必须尽他自己的所能让这些人对他的守护不会因为他的点滴的疏忽而轻易地毁于一旦。他暗暗地下定了决心,却仅仅是淡淡地应了声后就带着祺云擦过了巡逻队伍的身侧,就飞快地步入了东宫正殿的范围之内。

玳善忽然觉得自己胸口猛地生起一阵闷痛,让他紧皱起了眉头,但依旧是加倍用力地踏实了脚步,不经意间他也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拳。手背上爆出的青筋十分明显地浮在了他光滑的肌肤之上,显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协调,但他一瞬、便放松了,快到连祺云都还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他就已经迅速地恢复了原状。宗正严之前得了他的允许并没有出来接驾,玳善也就没有再选择贸贸然地直接进到宗正严的偏殿中去,而是将手中的罩衫交托给了祺云之后,坐到了正殿之中属于他的那个坐席之上。祺云似乎与玳善有了十足的默契,玳善仅仅是顾自忙碌了起来,他便退了一步说道,“殿下,那小人这就先退下了。过一会儿会为殿下送茶水过来的。”玳善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收拢了自己的意气,捂着嘴轻咳了一声,浑身的虚弱像是一下子都被带走了,只剩下胸口的闷痛极隐约的痛楚潜入了某个更深的地方,令他无法立刻地察觉到痛楚,于是便心安理得地佯装作了十分轻松的模样。但其实他的额头早已经渗出了满满一头的黏汗,出卖了他在一班侍从面前强装出的满溢的气力。

就在玳善一直勉力支撑着的间隙,祺云端着一碗凉好的药液轻声地走到了他的身侧,那药液的气味,是与他在承节驿中闻到的同样的浓烈气味,他放下手中的文书,抬头看向祺云,祺云会意,便立刻递过了药碗,他只一气就将那药液给喝尽了,那强烈的苦味却久久地萦绕在他的天灵盖之上,让他不经意惹来一阵轻微的眩晕,但也因此驱散了他大部分的痛楚,身体瞬时感觉是轻松不少,于是就将手中的空药碗轻轻地搁下了,自己则又提起了笔拟着文折,手边上还放着几封看上去像是还未拆封的信笺,信笺上是几个令他一眼望去便感觉到了无比沉重的姓名,但他此刻还没有完全地做好要将它们拆开来看的准备。

玳善回复了精神后,便一直在正殿处理事务到了深夜,又因一直没有什么困意,便又让那些陪着他在正殿值守的近侍也先下去休息了,自己则独个儿坐在桌台之前仍在挑灯夜读。祺云在进殿里发了困,但仍是拨出些精神头来紧盯着座上少主是否有什么一瞬而过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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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之行龙为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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