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赵天赐把各寺的堪布请到了家里,悲痛欲绝地陈述了他父亲的死因。讲了很多他父子之间的情谊,希望能够打动各寺堪布。同时用重兵死死把守家门,给各寺的堪布心理上施加压力。

赵天赐得逞了!

各寺堪布觉得格西师傅杀害赵鹏程确实不该,一个修佛之人,怎能破了杀戒。

赵天赐带着他的兵来到了格西师傅的小寺。这座小寺不大,三间房,中间一间是佛堂,里面供着观世音菩萨。其它两间格西师傅和班卓各住一间。格西师傅本该做德钦寺的堪布,但由于他性情自由,不太喜欢管理寺院就主动来到阿墩子北边的小山上建立了一座小寺院。由于这个小寺院离阿墩子街市更近,再加上格西师傅通晓医术,还能推算婚日和丧期。便有好多人来他这里烧香拜佛。

班卓看到一大帮的官兵朝小寺院走来,便慌慌张张地告诉了格西师傅。格西师傅显得很镇定,看着班卓说:“孩子,我死后,你要好好活着,凡事不要只看表面,要看到内在实质。你一向单纯善良,以后遇到任何事要三思而后行。”

格西师傅走到寺院前面,看了一眼四面的景物,安详地等着赵天赐的到来。

一大帮官兵把整个小寺包围了,赵天赐来到格西师傅的面前痛苦地看着他,格西师傅微笑着看着赵天赐。赵天赐说:“格西师傅,我本不应该这样对待您,但父仇不共戴天。我向您叩上一头,是我对您儿时医治的感激。”说完,赵天赐重重的叩了一头。

格西师傅微笑着说:“杀害你父亲,班卓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如果你还念点旧情,希望你不要为难班卓。”赵天赐对着格西师傅点了点头。

他命令官兵把格西师傅捆在院子里的木柱上,活活的把格西师傅烧死了。

班卓被两个官兵反手扣押着,泪流满面地叫喊着格西师傅。他一直看着格西师傅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在空茫茫的天上。

班卓求着赵天赐,让他收殓一些格西师傅的骨灰。赵天赐答应了。班卓认真地收殓骨灰,奇迹般的看到了在黑黑的灰堆里的舍利子。他撤下一片衣服,小心翼翼地把指肚那么大的舍利子收好。心里充满了喜悦,泪水却不断涌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寺的外面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大片。他们有些眼带泪珠,有些面目悲哀,发出阵阵的抽泣声。

班卓被定为从犯而押到了丽江的监狱里。班卓坐在囚车里走过阿墩子的街市,文耀一直在他旁边安慰着他。兰金银抱着几个大饼放在了班卓的囚车里,班卓感激地看着他。

之后不久,和千总从新拥有了兵权,他动用所有关系搭救班卓。

在和千总搭救班卓的这段时间里,班卓在监狱里尝尽了无数辛酸。了解了很多无辜人的遭遇。在监狱里,他看到一个个铁铮铮的汉子,只因一点小事就被抓到了这里。他心里陷入了极大的痛苦里,他在心里一次次的嘀咕——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不应该这样活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里面的犯人也逐渐的熟悉了起来,他为他们念经,他为他们礼佛。他们也由心的感激着他,从他那里听讲佛法,了悟人生。在随后的不久,这里面几个铁铮铮的汉子出了监狱后,一个个成了这个地方响当当的人物。

和千总亲自去了丽江,在丽江盘桓数日才把班卓从监狱里捞出来。

班卓临走时,对着监狱里的朋友说:“大家多多保重,一有风吹草动,我一定想办法解救大家。”大家都深情地看着慢慢走出的班卓。班卓的影子在监狱的墙壁上显得高大了很多。

和千总把班卓带到了埋葬他母亲的小山旁。班卓念着往生咒绕了一圈,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回到阿墩子后的班卓,自己一个人住进了格西师傅的小寺里。他打扫了一下寺院,安心的在里面念经文。在他收拾格西师傅的遗物时,看到了一个银色的十字架,十字架上串着一根细细的银色链子。粗看有些年头,但依旧银光闪闪。这个十字架藏在格西师傅的床边衣箱的最底层,并有一个小小的盒子装着,很隐蔽,似乎不愿让人发现它。

班卓把银色的十字架放回到盒子里,看着盒子陷入了沉思。格西师傅身为藏传佛教的信徒,怎么会有西方天主教的十字架?他恍恍惚惚的记得,在格西师傅知道了自己活不了多久后,常常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好久,起初是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班卓猜想,会不会格西师傅在找这个十字架,在临死前常常翻看的东西一定对格西师傅很重要。那么它是谁的?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班卓带着疑问继续的寻找线索,希望可以找到答案,找到那个十字架的主人。告诉他或她格西师傅的死讯。格西师傅和他师徒一场,从不到一岁一直抚养他长大。这份恩情是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的。他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心,告诉他或她格西师傅临终前一直念念不忘那个十字架,告诉他或她这个十字架对格西师傅来说是那么的重要。他觉得他应该这么做,一股力量在班卓的心里乱窜。

他找到一封信,纸色泛黄,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汉字。班卓跟着格西师傅学了一些汉字,虽然不多,但常用的汉字他也基本能够认出来。

“你好:

最近我的腿好多了,可以走路了。神父最近去了昆明,说是要回法兰西。我才有时间和机会给你写信。我怕他知道我偷偷的给一个和尚写信,我们修女是不应该跟你们来往的。如果神父知道了,我会被遣送回去,说不定会遭到教规的处置。我觉得我太胆大了,但我真的很想给你写信,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与你分别后,你的样子总是在我的眼前出现,甚至是在我做弥散的时候。你知道吗,我们做弥散和你们拜佛一样,是要忏悔的,要去除心中的恶。我觉得我这一生遇到你,是我的命,我不知道会不会是我的劫数。我们那里的人很相信命运,命运是你生下来就注定的。不管你这一生遇到的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是你命中注定的。所以,我们坦然接受生命里出现的任何东西。哪怕它给你带来痛苦,带来死亡,我们都可以坦然接受的。我们知道这就是我们的命。我时常想起你,尤其是下雨的时候。天气稍冷的晚上,我更想你。有时候我感觉你就在我的身边,我还能感受到你身上散发的热气。我的腿经常莫名的颤抖,经常能够感觉到你在为我洗腿,知道吗,你每次用手帮我洗腿,又帮我搓腿,我的腿都会一阵颤抖。我知道那是你在为我医治腿,有时候我会感到揪心的疼,但是痛过以后又似乎有一道暖流流过身体,我是那么的痴迷着那种感觉。

我从小在教堂里长大,从小就做了修女,也从没有感受过‘爱’,我见过很多情人脸上显示的幸福。我都在猜想,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让人看上去那么幸福?有时候我会爬到教堂的顶端去看来来往往的人们,看不同的面孔,猜想他们不同的经历。后来,教皇为了扩大教众,把我们分派到不同的国家,我跟着神父来到了这里。自从遇到了你,我内心的情谊像开了闸的河水一样奔腾不息。多少次在你为我敷药换药时,我都深情地看着你的脸,看着你明亮的眼睛,我能感受到你眼睛里那刚毅的眼神。每一次你在喂我汤药时,我都有想去吻你的冲动,我至今都记得你嘴唇的样子,那么有肉,那么的富有弹性。笑起来像个月亮一样弯弯翘着。

我可能爱上你了,它太美妙了。我要把这种美妙持续一生。如果能这样心里装着爱过一生,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我知道这是多么的不该,我的天主和你的佛祖都不会原谅我,我不知道你的佛祖会不会为此而惩罚你。哦。。。我想想都觉得可怕。我是不是太不该了?我又要去做弥撒了,要不然我晚上会睡不着的。但请你相信,我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会拒绝我,我没有奢望什么,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只想就这样想着你,跟你做一个可以有书信来往的情人。我知道你不会打碎这美好的爱情,对吧?

我送你的信物,一定要保管好,如果你也想我,就拿出来看看吧。看到它就像看到了我。

爱你的

玛丽”

班卓看完信,手忙脚乱的赶紧把它叠好放在信封里,像是碰到了恶魔。

晚上班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里全是那封信上的内容。他试着揣测当时的事情,他想了一夜。第二天起床,随便打了一壶酥油茶,吃了一点烤粑粑。随后拿出纸,在纸上写下了‘玛丽’。

他来到文耀的家门口,让人叫文耀出来一下。

“班卓,见到你太高兴了,进家里来呀。”文耀兴高采烈地说着。

“我不进去了。我想借你家的马用一下。顺便告诉你一声,我这几天到处走走。我不在小庙里,帮我看一下小庙。”班卓勉强地笑着说。

文耀收住了笑说:“好吧,我去给你牵马。”

文耀牵马递给班卓,两人都抓着缰绳看了一眼对方。文耀含情脉脉地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很多东西我们是无法选择的。阿爸心里一直装着你。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我能感觉到他非常的希望你能在他的身边。有时间回来看看他”

班卓看了一眼文耀说:“你们好好照顾他,替我向他请安。我有事,先走了。”班卓跨马向前,文耀在后面问了一句“什么事情?。。。。。”

文耀在阿墩子教堂的门口下了马,他有些犹豫,但是咬着牙走了进去。他看到几个修女在那里干活,有几个手里拿着厚厚的《圣经》用心地阅读着。几个修女看到班卓进来,诧异的看着他。她们可能在想,一个喇嘛怎么可以来到这里。有一个修女去叫神父,她走的很快。班卓立在教堂入口的前面,一小片很干净小院,花花草草修剪的很美。教堂门廊上有一个大大十字架。他一直看着它,觉得好熟悉,又好陌生。

阿墩子神父毕天祥是位五十岁上下的法国人,看上去非常和蔼。碧眼褐发,鼻子挺拔。他冲着班卓笑了一下用不太流利的中国话说:“听说格西师傅辞世,我也非常伤心。”然后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班卓对着神父笑了一下说:“今天来,想问神父一些往事,事因有些隐秘,才如此莽撞走了进来,不知有没有坏了这里的规矩。”

神父颔首一笑:“你已进来,再说这些已无意义。天父慈悲,容得下你一个和尚,放心吧!”

班卓弯腰致谢。

神父请班卓进入教堂里面,让其他人都出去。

班卓初进教堂,感觉有些压抑。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很多西方人的画,继而看到一个大大“十”字,上面一个人钉在十字架上。

“你有何事?”神父看着班卓说。

“你可知道有一个叫玛丽的修女?”

神父皱了一下眉说:“我们那里叫玛丽的人很多,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个玛丽?”

这下班卓心里更没底了,他心想:“不能把这事扯到格西师傅身上,”他努力思索。

神父看着他茫然的神情说:“她有多大岁数?”

班卓眼睛一亮说:“大概和您差不多年纪。”说完后的班卓心里嘀咕:“格西师傅今年六十一岁,那个修女应该在五十左右,也不知道对不对。”班卓模棱两可的在心里盘算着。

神父陷入了思索。

过了一会儿说:“你去茨姑教堂问一下,那里有一个叫玛丽的修女跟我年纪差不多。”

班卓谢过神父后快马加鞭的朝着茨姑教堂奔去。

过了晌午,人们都开始议论起班卓,说一个喇嘛怎么去了教堂。各种猜测,各种联想,各种版本在阿墩子人们的嘴里径向传播。文耀把这事向他阿爸也说了。

和千总听了以后,脸上也是一片疑云。让文耀安排两个人过去,暗中保护班卓。

班卓来到了茨姑教堂,把马拴好,大步跨了进来。他走到教堂前面,和第一次一样看着教堂上面的十字架。

不一会儿,茨姑教堂乱成一片,修女们窃窃私语。神父余伯南走到班卓旁边,和颜悦色地说:“你好,不知你来到这里有什么事。”这里的天主教徒对和尚一向非常警惕,主要是因为藏传佛教在这里根深蒂固,又有众多信众。而天主教这么多年来努力发展信众,或多或少的与藏传佛教有些矛盾。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玛丽的修女?”班卓故意把声音抬高。

“有”

“我想单独见她一面。”

神父叫了一个年纪轻轻的修女低声对她说:“你问问玛丽修女愿不愿意见一个喇嘛?”然后对着班卓说:“你稍等一下,我让她们去问一下玛丽修女是不是愿意见你。最近她身体非常不好,腿病又犯了,连走路都困难。”

班卓眼前一亮,他突然朝向刚才修女所去的方向奔去。

神父跟在他后面试图要拦着他。

班卓看到了玛丽,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修女,身体略显臃肿,黄色的眼睛里满含泪光,高高的鼻子,头上拴着一条白色手巾。慈祥地看着班卓。

班卓再次请求神父,想单独跟玛丽聊聊。神父同意了。

班卓走到玛丽床边,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十字架,举在她的面前说:“你可曾记得它”

玛丽用手接过,在上面抚摸了好久,抬头看了一眼班卓说:“他辞世了!”

班卓眼含泪水的点着头。

玛丽亲吻了一下十字架,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眼睛看着窗外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

“三十一年前的九月十九日,我和一个同伴跟神父一起去上山的傈僳族人家去传教。去的时候天气还晴朗无云,到了中午就开始乌云密布,随后电闪雷鸣的下起了瓢泼大雨。山上傈僳人家不多,而且这里一户那里一户的,中间的路一经下雨就泥泞不堪。神父选择跑到上山找傈僳人家发展教众是有一定的原因的,山下大多是藏族,而且已经是藏传佛教的信众。多年的洗礼,已经很难让他们改信天主教。而傈僳族大多在山上居住,主要信奉苯教,苯教的主旨是万物有灵,什么都是有神灵的。在他们那里还可能发展出教众。

神父在一个小屋子里给他们讲《圣经》,一次又一次,非常认真的讲解着经文。不知不觉间到了下午四五点,天上又下起了阴阴细雨。我和另一个同伴提醒神父时间,好让神父赶紧选择下山。我们从山上到山下可能还要一个多时辰,再推迟时间可能会赶夜路。神父嗯了一下。

我们迅速收拾好东西,牵着马开始下山。经过大雨的洗刷,山上的路非常泥泞。神父骑马,我和另一个同伴一前一后在泥泞的山路上跌跌撞撞的走着。小路边的河水汹涌咆哮着奔向山下。我们两个修女穿着修女常穿的宽大裙子,平时都是拖着地的,那天可是把我们折磨的够呛。我们要一手揽着裙子的下摆,一手拿着东西,走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我不小心跌了一脚,顺着山势滚了一段撞在了河边的石头上,我的腿和脚骨折了。

神父赶忙下马,把我抱在马背上,痛苦的一边走路一边思索该怎么办。我忍着疼痛**着。天越来越暗,路越来越难走。

走过一个山头,到了一个地势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我们看到了一个小型牛场,牛儿已经回圈,牛场上还有一间简陋的木愣房。我们就向木愣房里走了过去,里面出来一个红袍僧人。

神父先是打了招呼,说了一下来意,红袍僧人含笑着让我们进去。神父把我抱下马放在火堆旁的席卷上。满含深情的看向红袍僧人。

我仔细打量了这间房,基本都是木材建起的房子,上面放着条条木板,以防风吹雨打。一堆火燃烧的正旺,上面吊着一个黑黢黢的水壶,壶里的水发出嗞嗞的响声,像是要沸腾了。地上放了一个大木盆,里面装着刚挤出的牛奶。墙上堆着一饼饼的酥油,酥油用棕色树皮包着。还有一坨坨的奶渣放在地上的篮子里。房间角落里堆了一些草。各种各样,摆放的很整齐。

“让我看看你的腿。”红袍僧人用不太熟悉的中国话说。

我揽了一下裙子的下摆,露出受伤的红白相间的腿。红袍僧人先是一惊,害羞了一下。而后跟神父说:“我是一名僧人,我在寺院主修医术。我看她伤势有点重,如果可以,我先帮她医治。”

神父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说:“那就麻烦你帮她医治一下,谢谢!”

红袍僧人快速的在墙角的那堆草里找了几种草,然后在石器上捣碎。捣碎后他用温水帮我洗了一下腿,而后将黏糊糊的草泥敷在我的腿上的伤口处。他拿出一根木棍,用刀修砍了一下,找了一些麻绳。他让我的同伴把我的腿按直,我痛苦的嘶叫着。他小心翼翼的把木棍绑在我的腿的外侧。

他问我们是否吃过饭了,我们回答吃过了。他拿出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放在碗里,和上一切酥油和盐巴,最后放了一切开水,和成泥,就那样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糌粑。

晚上我们决定留宿一晚,主要考虑我的伤势。我们围在火堆旁聊了很多。我知道了别人都叫他格西师傅。在他们的宗教里,格西意为知识渊博。他看着很和蔼,三十岁不到,通体上下很干净。说话不快不慢,总是微笑着脸。

神父问了一下他关于我的伤势,他的回答是:“她的伤势有点严重,再加上下雨,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残废。即使现在我帮她治疗,可能也会有后遗症。”

神父惊恐的继续问:“山下可有好的医生?”

他听不懂什么是医生,就疑惑的看着神父。神父解释说是给人看病的人。他笑笑说:“山下郎中,都是会点皮毛,根本不懂医理医术。我们这里本来医术都不发达,都是用草药医人。再加上我们这里的人生病了大多去寺院烧香拜佛,很少有人接受医治。所以这里会医术的人少之又少。”

在说话间,他熬了一些草药让我喝,我喝了一口,苦涩难耐,没咽下去就吐了出来。

他饱含深情地看着我说:“这些药对你的伤口复原很有帮助,虽然有些苦,但苦口良药。”

我带着抱歉的面孔看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又盛了一碗药,端到我的面前说:“你一定要把它喝了。”

我在同伴的帮助下,捏着鼻子,不管味道的灌了下去。我看了他一眼,他满含笑容地看着我,像是对我的行为的褒奖。

第二天,神父决定自己下山。隔几天会来看我们一次,顺便带些吃的用的给我们。把我和另一个同伴留了下来,让我接受他的医治。神父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和尚说的话很真实,山下确实没什么好的医生。这个牛场虽然是周边几户农民的牛场,但他说他每年都会帮这里的村民看牛。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他可以自己一个人在牛场静修,还可以在牛场周边找草药。他说这个地方的草药最多也最好。这里是梅里雪山山脉腹地,一年雨水充足,在加上高山流水,这里的植物长得确实丰茂。

还有一点,这个红袍僧人看上去确实是个好人。

我每天接受他的治疗,每天黄昏看着他给牛挤奶,然后把挤好的牛奶倒在一个树桩一样的大桶里,一次又一次地打着酥油。我们每天主要的食物就是牛奶,偶尔吃一点糌粑。等我可以勉强走路,已经在那个牛场住了半个月。在这日日夜夜的半个月里,我和他由陌生到相识,由相识到相知,相知中相互怜悯和鼓励。虽然我们所信仰的宗教不同,但我们都是虔诚的。在我们不断聊天中,我们似乎更懂得了对方,也能包容和理解对方的信仰。我的同伴经常一个人到外边去看风景和做弥撒,我就有了很多时间跟他单独在一起。

有时候我撒娇说药太苦不喝,就逼着他喂我。有时候我实在躺的难受,就硬是要出来透透气,他也会认真地抱起我把我放在可以躺下的草丛里,或者搀扶着我在草原上随意走走。我可以离他很近,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可以感受他的体温。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体香,我特别的喜欢。

我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他拿去敷在我腿上的草药的时候,他会很轻盈的帮我擦洗受伤的地方。有时候为了消肿,他会拿块布在腿上揉来揉去。他仔细认真的一遍遍换着药,熬着药。一遍遍检查着腿的变化。每天他都会笑着说:“药起作用了,你很快就可以走路了。”

悠忽间过了半个月,我确实也好多了。神父牵着马让我坐在马背上,把我们带回了茨姑教堂。临走前,我趁着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送了一个十字架给他,希望能够保他平安,也希望他能够永远记着我。

我到教堂以后,总是想起他,每天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就趁着神父去昆明的时间大胆地给他写了一封信。

后来,我日日夜夜盼着回信,盼了三十一年,没有等来只言片语。”

玛丽从回忆中醒来,眼含泪水的看着班卓。

班卓看着如此感伤的她,就试着转移一下话题说:“刚才神父说你腿不方便走路了,我一直跟着格西师傅,也学了一些医术。我能帮你看看吗?”

玛丽看着班卓,脑海里却出现了格西师傅的面孔,出现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情景——“让我看看你的腿。”

玛丽面含微笑,轻轻地挽起衣服的下摆,指着膝盖说:“这里一直有些疼,尤其是下雨天,疼的更厉害。”

班卓说:“这可能是风湿,我去找些药,每天熬着喝上半个月,或许就好了。”

班卓在外面找来了一些草药,拿到玛丽的跟前说:“这个草晒干后用水煮半个小时,然后用煮过草的水洗腿,每晚洗一次,记得不要等水凉了再洗,一定趁着热水洗。”

就在此时,进来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欢乐地跑到玛丽的床边。他看了一眼班卓,然后好奇地看着玛丽修女问:“他是谁啊?”

玛丽笑笑说:“他是阿墩子来的朋友,他叫班卓。你应该叫班卓哥哥。”

班卓看了一眼这个男孩,大概有十三四岁,身材瘦小,皮肤红黑。黑色的眼眸炯炯有神。随后班卓微笑着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了一眼玛丽,玛丽示意他回答。他转过脸看着班卓说:“我叫肖平章。”

他随即问玛丽:“他是个喇嘛,你看他穿的衣服。”

班卓微笑地看着他。

玛丽对班卓说:“他是个好孩子,是这里的村民,他的父亲在山上砍木材时被木料砸死了。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时常来到我们教堂做弥撒。他很有悟性,我经常教他认识汉字,也教他法语。我们都很喜欢他,他也经常到教堂里来玩。”

班卓再次认真的看了一下这个男孩,他用格西师傅教他的相面知识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孩。棱角分明的脸,宽阔的额头,高高的鼻子,饱满而宽阔的嘴唇,耸立的颧骨。这一切彰显着这个孩子日后会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也将是一个忠诚执着、矢志不渝的人。班卓想到这里,开始对这个孩子有了好感,便笑着说:“我能去你家做客吗?”

肖平章很爽快的答应了班卓。

班卓辞别玛丽,来到肖平章的家。他很爽快的拿来一个大碗,倒了满满的红色液体让班卓喝。班卓看着这碗有点像血色的液体问:“这是什么?”

肖平章惊愕了一下,然后郑重解释到:“这叫葡萄酒,是神父他们从法国带来的葡萄种子,然后在这里栽种。我们在这里好好培育了好几年了,今年有很大的收获。所以神父就把葡萄做成了葡萄酒。神父还说,葡萄酒就像耶稣的血液,喝了这个酒,可以净化我们的心灵。在做弥撒时,必须要用葡萄酒。”

班卓轻轻的抿了一口葡萄酒,很甜,很润。

班卓决定在这里玩上几天,反正他现在是闲云野鹤,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这里。一来可以继续帮玛丽治腿,二来还有一个半大孩子陪着玩。这两个人他都很喜欢。

为了方便,班卓把采来的药在肖平章家中熬煮。熬好以后再拿给玛丽喝。肖平章让班卓住在他的家里,和他一个房间住着。他们晚上会聊好久才睡去。慢慢的两人产生了深厚的友谊。

五天后,班卓早早起来。熬好了药后端给玛丽,玛丽喝过药。微笑着说“谢谢”。

“我要回去了。”班卓看着玛丽说。

“好的。”玛丽眼含谢意。

“你平时可以让肖平章帮你熬药,我已经教会他挖什么药,怎么熬制。你在喝上半个月,腿就应该不疼了。”班卓继续地说。

玛丽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然后微笑地拉着班卓的手说:“你师傅人很好,你也很好,但是这是一个好人不一定有好报的时代,我有些心里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班卓看着玛丽,努力地点了一下头。

“记着,孩子,你还年轻。你以后一定会有你的追求和愿望。如果哪天你找到了,千万别学我,苦等一辈子。等不会使你的理想和愿望发生任何改变,你需要努力去做。只有去做才有希望。”玛丽说完话从床边的盒子里拿出一个十字架,看着班卓继续说:“我把这个送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班卓心里激动了一下,然后很肯定地收下了那个十字架。

开春后不久,大地一片新绿,山上树林也开始有了嫩绿。又是一年新茶下来的季节,和千总和文耀来到小寺院里请求班卓接替都吉大哥走马帮。一是想着让班卓出去散散心,增加一下阅历,这两个多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二是想借此让班卓能接受自己的身世。

班卓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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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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