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救命稻草

第二章 救命稻草

迷迷糊糊地,周科中再一次睁开眼皮,陡然一张大长脸出现在视野中,吓得他一激灵,猛然翻身爬起来。原来是自己的老婆朱艳兰正俯着身子,一手支在炕上,呆呆的看着自己。周科中定了定神,问了一句“几点了?”。

“快半夜了,你一天没吃饭了,灶台上有粥,你喝不?”说着朱艳兰眼圈问问有点泛红。

“哦”。周科中穿鞋下地,走到厨房,掀开锅盖,粥还有点热气。他端起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跐溜跐溜的声音在这个时刻显得特别突兀,他怕惊动东屋的父母,马上放缓了嘴部动作。

两碗粥下肚,他感觉浑身有了些力气。不过还是感到气闷,他索性披上衣服,对老婆说了声“快睡吧”,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漫无目的在街上溜达了一会,感到夜色身上的凉意越来越浓,才想起来该回去了。家里灯还亮着,却是一片静谧。

等他轻轻进了屋子,老婆和孩子已经睡熟了。儿子光祖圆圆的小脑瓜,头发油黑油黑的,嘴角流出涎水正睡得香甜。老婆应该由于一天的劳累和紧张,断断续续发出鼾声,两只棱角分明的大脚伸在被外,脚跟被一层厚厚茧子包围着,有几处好像还皲裂出口子。东屋传来父亲轻微的翻身和母亲的叹息声,显然老两口肯定是一直没睡。

周科中心里猛然震动了一下,一种羞愧之意涌了上来。几年前,自己的老婆豆蔻之年,虽然模样和家庭,在屯子里不算出众,也没受过几年教育,可是性格活跃,勤劳能干,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青春气息。当时周科中不出意外的高考落榜,手中的钢笔换成了锄头,文不文武不武的,能被朱艳兰看上,也算是老周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尽管当时周科中还一直惦记着后院从小一块长大的兰草,可很明显兰草他爹半拉眼看不上周家,使得这两个年轻人的感情就止步在朦胧状态。渐渐地,周科中也就死了这条心,刚刚二十一岁就和朱艳兰结了婚。后来周科中当了民办教师,朱艳兰家里家外一把抓,插秧除草施肥收割,样样能行。对两位老人也没得说,尽心尽力服伺着,根本不用周科中操心。

特别是儿子光祖出生以来,朱艳兰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转来转去不得片刻安闲。虽然现在变得有些絮絮叨叨,可那也是一种自我调整情绪的方式。有时候周科中都觉得他和老婆角色已经完全互换,多年来自己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一切,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在她面前展示的永远是愤怒、愁绪和缄默,而内心的快乐和收获,从没想过分享给她一点。结婚几年来,周科中第一次静下心,审视自己在婚姻和家庭中缺失的那份责任。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能这样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不能在被人的鄙夷中苟且活着。

要振作,要上进,要活的有尊严、有底气、有质量。

猛然间周科中好像被打上了一针强心剂,那份自信和力量又重新回归了躯体,甚至还伴随着一丝兴奋。这时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他呷了口水,像备课一样,设定目标,确定重点,认真梳理各类将要出现的问题,和解决思路。于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首当其冲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教案里。

这个人,就是老婆朱艳兰的表哥,长东市政府副秘书长柳长鸣,是当前周科中所攀亲戚中最大的官,不过不是亲表哥---老婆的爷爷和他的爷爷才是亲哥俩。

这样关系一铺摆开,枝枝节节就多了,咋说也是差一层,加之两家生活轨迹没有交集,很少走动,关系自然就淡了许多。所以,自打和老婆结婚以来,对柳长鸣,周科中知之甚少,只是听老丈人酒后唠叨过几次。

再说,周科中知道书记知道市长知道局长甚至知道教育局的科长,根本不知道秘书长是干啥的,管啥的,是秘书吧还带个长,是长吧前面还有个秘书,到底是兵还是官?对自己的作用估计还不如一个县教育局科长呢。

由是在周科中的生活里,柳长鸣,只是一个名字里,更不要说两家之间有什么互动了。

形势逼人,不喜人。对山穷水尽的周科中来说,这个还不知道有多少含金量的副秘书长,就成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面前已经没有任何选项,周科中也无暇顾忌有没有感情基础,会不会吃闭门羹,形势逼着他往这条路上走,此刻只有去找他,求他!而且,马上!

决心一下,他马上摇醒了正在酣睡的老婆。

起初还睡眼惺忪的朱艳兰,一听周科中有这么个想法,马上来了精神。嫁鸡随鸡,她内心希望这只鸡成为凤凰的愿望比谁都强烈。

这时,她像革命时期向党组织汇报思想的地下工作者一样,神情紧张凝重,缓缓交代着表哥的住址,爱好和一些生活习惯。末了,还着重提示了周科中,一定要很自然很无意和表哥提及二十多年前那段往事。

当年表哥父亲因为身患癌症,把家里拖的一贫如洗后才撒手人寰。他家刚从山东迁来不几年,身边没有其他实在亲戚,朱艳兰他爹大老周就主动站出来,整个丧事中帮着忙前忙后,一连三天基本上没有合眼。后来他家有什么事有什么活,大老周能伸手帮一把就帮一把,能照顾就照顾一下,就这样一直坚持了几年,直到他表哥柳长鸣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把自己母亲接到市里。

大老周倒也从来不提这些事,好像没发生一样,周科中自然也无从知道。老婆朱艳兰神情有些亢奋的唠唠叨叨这些往事,看来这一天真把她憋着了。“竟然还有这事”,周科中有点惊喜,没想到自己这个酒蒙子老丈人,平时迷迷糊糊地,却凭着一颗淳朴善良的心,无意之中还真为自己女婿的人生之路做了铺垫。

就这样两人之后一直未合眼,看看窗外的天色没有那么浓重了,周科中起身拿起手电筒到仓房里,扛起一个塑料袋子出来。里面装满了优质的干木耳,都是父母阴雨天从山上枯木上采摘晾干的,绝对绿色食品,还有些饱满润泽的松子。那都是周科中准备开学送给校长老张的,看来也用不着了,正好有了新用处。去找人家办事,总不能只提溜着两只空爪子吧,尽管周科中几乎一无所有。

天边渐渐发白,周科中就穿戴完毕,把袋子绑在自行车上。早上镇里4点半有一趟开往市区的火车,现在虽然出发有点早,可是街路上肯定村民寥寥,他现在有点怕见人。

大路两旁的田地里,稻麦已经金黄,撒发出成熟的芳香。一条小溪从村后的两山之间淙淙流出,泛着银白色的亮光。半山腰上,飘着丝丝白雾,轻柔轻柔的,一阵凉丝丝的晨风吹过,半空中好像多了只看不见的口袋,至上而下把这些薄雾统统收了进去。一切都显得恬静安详、诗情画意,可周科中却慌慌张张心无旁骛拼命等着那辆自行车,好像要逃出牢笼一般。

半个多小时,周科中就到了镇里,首先要给车子找个地方寄存下来。学校肯定不行,怪尴尬的,他就直接骑往以前的同事安老师家。上班期间两人年龄相仿兴趣相投,走的比较近,车子放在那里比较合适。

等到周科中到了他家时,发现大门紧闭,显然他一家还没有睡醒。周科中敲了有一会,安老师才呵欠连天的打开大门,见到周科中,他一愣,然后赶忙把他让进院子里,刚要开口问什么,周科中马上开口道:“安老师,我去趟市里办点事,大概晚上或者明天回来,车子先放你家”。

安老师一边应承着,一边拉着周科中屋子里进。周科中却转身退了出来,挥挥手“火车快进站了,没时间了。”然后快步走向火车站。不一会,就听见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安老师正趿拉着拖鞋,手里拎着个袋子,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他跑来。他本来身材身材瘦削,小短腿又有点罗圈,在空旷的大街上显得有些滑稽。“知道你肯定没吃饭,这是你嫂子昨晚蒸的包子,也来不及热了,在车上对付一口吧”。周科中赶紧接过来,道了谢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科中,好好的”。这回周科中没有转头,鼻子一酸,随即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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