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王本纪
云王讳谦,字浅傲,仁宗嫡次子也,明启七年生,时仁宗为太子。
王生于黎明,时天气洪蒙,光宏昭和,京师周藩百余里可见。谦百日寿时,太祖携钦天监侍郎周衍来东宫,既观俊面,乃卜命玄,曰:“乐毅之材,可破北平南。”太祖大喜,钦赐名曰谦。
王少聪慧,三岁可诵千字文,句句皆有所解。时大儒周璟为云王启蒙师,每察经义于王,必有妙言。
王好学,每有惑,无不求于师。王尝坐于树下,叶落覆其头、身,而无所动,璟奇之,问曰:“汝未察叶乎?”对曰:“察叶落之外显易,而察叶落之本质难。”璟异之,曰:“有所得?”对曰:“此所谓难矣。”
璟笑曰:“叶,春发于树,夏则成,秋则落,此自然之理也。”
王辩曰:“此自然之理徒明叶脱于树,未明何坠下也。”
璟对曰:“此亦自然之理也,万物若无托举,皆将坠于地。”
王再辩曰:“若如是,则何独云浮于上?”
璟思久,乃曰:“此物属天,故浮于上;我等属地,故坠于下。若自其观之,则我等在其上矣。”
王乃悟之:“然也。”
明启十二年,王五岁,太祖巡天下,以仁宗监国。太祖出宫,特至东宫,使王同乘御驾,祖孙二人,事事同行。巡至云州时,闻云安郡有邪道敛财害人,太祖与王微服私访之,察其与郡守相勾结,太祖欲株之,王不忍,私篡为“诛”,未坐其家族。太祖问之,对曰:“诛首恶足矣,若株连九族,则诛杀无尽也。”太祖诘之:“性情柔弱,怎可为君?”对曰:“尧舜圣君也,桀纣暴君也。”太祖无言。
十三年,太祖传位于仁宗,册谦为云宁王,封地云州,使其暂居于南极宫,与太祖同住。
天乐八年,王十四岁,就藩云州。初时,王好云州珍玩,常游市井,蹿足迹于青红粉黛。九年,太祖书信至,诫之再三,王乃悔悟,抛尽珍玩,始勤于政。
王治云州,以璟为州相。
璟曰:“治策有三等,上策谋天下,中策拓疆土,下策定云州,殿下何所求?”
王曰:“上、中何异也?”
对曰:“拓疆土者,重军利,如剑所临,所向披靡;谋天下者,重政法,如蚁食桑,吞定朝廷。”
王思虑再三,曰:“孤不求其中。”
璟奇之,曰:“殿下何独不求天下也?”
王笑曰:“夺于皇兄,无趣也;夺于父皇,不孝也;若夺于皇祖,不孝亦难也。况开疆拓土,无亚于取天下,其乐无穷。”
璟乃佐王治云州十郡百二十七县,查抄豪族、释奴为民,开垦荒地、鼓励耕织,广积粮、高筑墙,厉兵秣马、操练频频。此事详叙于《云王云州列传》。
时太子党惮之,数上书言于仁宗,言云宁王疑有不臣之心,皆无事,疑为太祖截止也。
十一年,北狄犯边,北疆卫军与宋州皆破,王亲率五千云州府骑御之,止胡南下。时老将赵廉急率一万禁军骑兵北上,遇伏重伤,禁军损三千余,王乃重整卫军、禁军备敌,复调三万云州府军至北境,辗转攻守,云宋关数易手,然终止寇铁蹄。
十二月初,北狄回撤,王领两万骑亲逐之,斩敌万余。至出夏关,王闻敌酋托克可汗在阵中,率五千轻骑袭之,斩其首而深陷险境,困于三万北狄间。
王知十死无生,令其身死后,将士皆降,以图保全,无人应,皆愿战死沙场,报效王之知遇。
然事无算无遗策之说,王欲绝命死战时,惊雷滚滚,直劈于狄阵,瞬息之间,丧命千余人,再有惊雷,丧命三千余,而云军竟无碍。北狄惊恐,伏倒在地,皆呼“长生天。”王乃急回旋,聚师五万,连战连破,士气如虹。而敌酋新死,士气不聚,列阵不齐,连战连退。
十二年一月,北狄右王脱也抚托克幼子渠玄袭汗位,自为达命,摄政监国。
二月,王以墨家之飞天术奇袭汗都布罗,渠玄出降,脱也北遁。四月,王移托克亲族往京师,立托克之女、渠玄之姊璇嘉为汗,以抚狄族,又遗万余云州步骑以慑不臣。六月,王回师云州,自解元帅职,归卫军、禁军于朝廷。
七月,仁宗赐金千两、绸缎万匹、明珠百对,再进王爵,云宁二字易为宁,是为云王。
八月,太祖甚悦墨家奇女叶初夏,欲其适王。以其身份平凡、无靠贵胄,太子党甚喜,而云王党严辞抨之,云身贱位卑,门第不对。太祖怒,诏丞相林昭明日收义女,昭往观之,竟为其亲女,太祖大喜,诏择良日成婚,而云王党与太子党悲欢易形也。
九月,婚成,初夏为王妃,与王归云州。
十三年一月,墨家奇术活版印刷出,王广印典籍发售天下,又以王妃言于云州十郡百二十七县各立书斋,供天下士人览阅。王妃谏王开科举,不以家世、独以才学取士于寒野并设庠序于各县,授适龄童子以仓颉屈原,王皆从之。
东南小国琉球公主陈曼殊,和亲于大胤,为王侧室,曼殊言于王曰:“妾有私人自琉球来,云东瀛倭寇屡犯我,琉球力弱,父王请求于吴安王,无果,遂请妾言于殿下,望殿下念妾之陪伴,书信寄与吴安王。”王有所思,曰:“琉球为大胤属国,当奏报于父皇。”遂奏书一封于禁中。时为十三年十一月。
十四年二月九日寅时,太祖崩于南极宫,禁中、京城骚乱十分。
二月十六日,太祖葬,入宗庙。
三月,高句丽自辽东出侵燕州,燕北王岳衷奉诏讨贼,督兵于辽东、燕州交境,禁军行至燕,而燕南王张俊据关不纳,自云称帝建国于燕、将取天下。彼时,东瀛集五万人登明州,血洗一县,县守张原死守三日,报至州刺史朱慕,慕遂发府兵御之,鏖战之际,吴州吴安王背袭明州,明州陷落大半。
幸赖上苍福泽,云王与琉球王相约在前,琉球出水师一万、战船百余,袭吴州,吴安王进退维谷,而楚州府兵东进,三面环敌、独木难支,吴安王欲集兵克琉球、称王一隅,而其麾下义士无数,不愿天下丧乱如汉末,故兵变挟之降朝廷。而于辽东,云王命北狄可汗璇嘉发兵,称十万骑,绕山袭辽东城,辽东破,狄兵东进数百里至鸭图江乃止。高句丽人后路既绝,皆死战,燕北王衷力阻之。而禁军与燕南贼军战于燕西,朝廷日日增兵,而燕南王节节败退,终兵败被俘。
四月,大胤属国、高句丽东南小国新罗讨西邻百济国。百济国素善高句丽、数侵新罗,而斯时高句丽自顾不暇于北境,百济作困兽之斗、两国厮杀交互、伏尸数万。五月,百济国灭,国主自刎。
五月,高句丽军覆灭,云州军乃借道燕州至辽东,与北狄军会,王犒赏三军,而南征起,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七月,平壤城破,高句丽王出降。八月,王与新罗王约为不征之国,上表朝廷,非有不敬、逆反,大胤不征新罗,而新罗王感激涕零,与王引为兄弟。
王既归于朝廷,上表言诸将士之骁勇善战并北狄可汗与琉球国主之从谏如流,仁宗大悦,赐金万两、绸缎十万匹与云州将士,着王论功行赏;加北狄璇嘉为“大胤天赐可汗”、统领北狄诸部,其征辽将士多获封赏,汗国上下无不诚赞天子与王;赐国姓于琉球国主以示圣眷超然,赏农事图书、五经百册,列琉球为不征之国,与新罗等。
王自知功高、无得封建,遂上家书与仁宗,辞退封赏。
十五年四月,诹生言于太子,云王将代东宫,太子惧恐甚,通买部礼监监正王直,犯造圣旨,密送燕州、唐州、宋州,诬云王谋大逆、旦日将叛,秘遣军士诛之。太子不意燕北王衷交好于王、燕南刺史孙能从兄何为云王党而唐州刺史李潘觉事出反常、宋州刺史赵廷震慑于云州、北狄兵士锋芒,四者俱未遣一甲一卒,而上表与陛下,具陈王无有背德之兆,愿陛下三思,无见欺于佞臣,且衷、能修书与王以详情。
燕、唐、宋三州四表未递仁宗,为直截止,告以太子,请示何。
太子愈惧,乃决而使直幽囚仁宗,造伪旨数封,云天子不豫,命太子监国,着云王回京尽孝于天子床榻前。监国数日,太子罢丞相昭与一众云王党人,将致王于死地。
未几,仁宗责直至羞愤欲死,又以仁义道理晓之,直遂反复,释仁宗,天子既出,召宫廷禁军统领蒙欧与枢密使赵廉,以兵士挟制百官,凡监国所出政令,一概废除。
太子遂见废,仁宗念父子之情,徒圈禁其终生,衣食珍玩,未尝有缺。
时王恰至京畿,闻此事,修书两封与云州、燕州,使将士携妻子父老,借道燕至辽东城以待。
王居于京城云王府,百官咸意其将居东宫,多有来访,云王党如日中天,皆以将为从龙之臣,而王淡然处之,鲜少外出,唯以翁婿拜丞相昭。
王曰:“泰山愿往高丽否?”
昭叹息,曰:“汝必为之?”
曰:“然也,父皇不忍杀筠,而吾与废太子,势若水火,父皇为全二子,当以庶子承大统。”
昭曰:“吾不愿寄身异乡,惟望殿下善吾女。”
曰:“初夏每年岁将返大胤省亲,泰山不必心忧。”
六月,仁宗立庶出皇子安民为太子,王辞别仁宗、皇后,曰:“愿大胤国安。”
七月,王携云王府人移辽东,与云州军士汇,俱往高丽。
八月,王建制于平壤,国号朝鲜,年号时时同大胤,以初夏为王后,建朝廷、命百官、一度量、传华语、布诗书、设书斋、开科举、丰农地、减庸调,一概举措,广利百姓。王据有辽东,俯瞰大胤,而约束士卒,无得犯。
十六年五月,王后生子,王名之曰献。九月,王后携献归大胤省亲,丞相昭大喜,捧献欢心甚。仁宗与皇后亦悦,赐宫廷乳娘数名携家小同往朝鲜。王后复往东宫,移王之书信于太子安民,太子阅毕,喜极而泣,曰:“吾之长兄也!”遣人往市购幼玩无数赠与献。
十一月,仁宗逊位,太子继,是为成宗,时天寒雪封,辽东路难越,越明年即天统二年三月,王使人携国书贺之。
五月,朝鲜来朝,崇奉大胤为宗主,岁岁朝贡。
七月,北狄乱,昔日右王脱也南归,袭汗都布罗,大胤天赐可汗璇嘉携数十人南逃宋州、借道云燕、复至辽东,王迎之。八月,大胤以天赐可汗见欺兴师北伐,会布罗义兵盛举,脱也内外交困,自刎,北狄遂定。成宗复请璇嘉归,而璇嘉谢之,遂去汗号。
四年四月,王以南牧兵士失迹于新罗事悲痛忧心,遣人问于新罗王,请入查,新罗王不允,王大怒,发兵灭之。
五年三月,仁宗崩,王后携王太子献归祭皇长,而王于平壤祭太祖、仁宗,造册朝鲜,封送大胤,上表《归朝》,言定朝鲜归服事。四月,成宗设安东都护府于平壤。
六月,王与王后、璇嘉、曼殊俱隐踪,而成宗封献为康乐王,世受禄三万户。
初仁宗、成宗在时,时为天统三年三月,初夏制踏板、轮轴,试行于河渠,无恙,王乃重赏勇夫巧匠造船入海东行、南下,几次三番,乃至诸岛,有野人,有香料,王以士卒儒生教化之,广布恩威,复载香料归朝鲜、大胤,富贵者无不竞相购之。王设朝鲜出洋监,立监正,命制出洋图,几经校准,广播于天下。未己,大胤东南海贸遂兴,天下殷富。
出洋监有船三艘失路,行海无的,竟得广岛,鲜少人烟,且言语不通,体肤不同,颇近棕褐,初时海丁与土人皆惧于彼此,未有举措,兼月,海丁莫须有往谒之,乃举手投足,艰难沟通,遂知无敌意,相处甚洽。又兼月,粮草既备,海丁启船离岸,土人无不盈眶相送。
既归,奏报于王,云东方有广岛,其上有土人,会王后在其旁,曰:“此化外异邦,虽地广人稀,不识教化,而忠厚者多矣。”王曰:“其虽土人,而救助孤之士属,当有嘉奖,王后可知其有何缺乎?”王后思之,对曰:“耕种器具,水稻粟麦。”王曰:“善。”乃命有部备农具若干、良种无数,于次年运往广岛,其上土人无不感念之,皆出酒食犒海丁,须有宣王命,以其不通华语,乃取朱砂,使土人以次画印于王命书帛,后海丁奉王命为其修筑房舍,大部落族长遂世代挂书帛于其房厅中,以示恩宠有加。
至朝鲜归朝,天下海运已大兴,东南与朝鲜俱荣华,云王功高如此。
太史伟曰:云王破北狄,平内乱,拓疆土,开科举,除豪右,兴海贸,广布恩德,福泽后世,少过而功千秋万代,千年未有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