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至宝(4)

第 75 章 至宝(4)

荀子卿赶回茶庄时天已擦黑,他一路上山未遇到什么人,就连进到前厅园舍也不见人点灯,唯有中庭后舍传来许光亮。

他心下不妙,急匆匆寻至小师叔的院落,才进门就和端着水盆出来的柏文松差点撞上。

柏大夫满脸憔悴,看清了荀子卿忽然眼前一亮,稳住水盆大喜道:“荀道长!你们什么时候出来啦?!这太好了……你们没事吧?”筆蒾樓

没等荀子卿开口,柏文松往他身后望去,看着空空如也不禁又面露担忧:“师兄怎么没你一块儿?他出事了?”

“他与我一同出来,现在在县丞那里同叶姑娘议事。”荀子卿道。

柏文松登时松了口气。

荀子卿望向院内,始终不见楚潇有动静,忙问:“我师叔可还好?”

柏文松一愣,旋即摇头:“没事没事,楚道长并无大碍,现在睡着呢。”

“那这……”

柏文松见他疑惑看向四周、又看向自己,遂笑开:“今日我们才从县丞那里回来,帮着打了一架,还想连夜去帮搜山,这不还未洗漱荀道长你就回来了。啊,对了,最近镇上不太平,茶庄、山里都不安全,我让伙计随从和长工都回去歇一阵再来,伍婶也没敢留她。不过你放心,这儿有我,等会儿就有饭吃有澡洗。”

柏大夫事无巨细交代一通,打了包票,神采奕奕地绕过他干活去。

荀子卿还想问什么,只见一道人影从屋内飞奔而出,满面惊喜地与他打个照面就扑进怀里:

“师叔!”

佐星野又惊又喜,自觉闯祸的他提心吊胆了好多天,眼下终于见到荀子卿完整回来了,抱着人的腰封硌得慌也不松手,惴惴地道:“师叔,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他们怎么都找不到其他入口,后来想开了山把火器运上去炸门,谁知树多路不平,根本行不通。师公和我们……对不起,师叔!你要是有什么……我……”

他怕吵着楚潇休息,不得不压低声音,哽着嗓子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直到鼻涕眼泪都要下来了才不得不松开。

荀子卿听着,抬手抚了下他的发顶:“你出去后可有遇上什么事?”

佐星野边用袖子擦脸边摇头,吸了吸鼻子还是笑了:“没有,我出去就被叶姐姐的人接走了。今天还帮着楚师公杀敌呢。”

“是么?”荀子卿纤眉一松将他上下打量。

佐星野自豪一句,笑容还是僵了,不好意思道:“可是师公剑太快了,我没打到几个人……”

荀子卿点头:“我也打不过师叔。”

“哎?”佐星野愣住,“真的假的?”

“真的。”

荀子卿倒不是谦虚,不是谁都有吕祖“剑起星崩万里诛”的高超剑技。小师叔已很不得了,若二人比剑皆小心谨慎,他不至于输,但也赢不了、会打成僵持局罢了。

只是如此厉害的小师叔也会负伤,着实让人惊讶。

他本想见见师叔就下山接人,谁知楚潇始终睡着,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不知伤得多重。还好柏文松在,经验老到的万花医治伤患不至于出差错,令他安心不少。

柏师弟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备好了全套换洗物还添了热水。等他们都收拾妥当,又嚷嚷着开饭。

荀子卿几日劳顿未曾好好进食,挨不住佐星野的极度关心,只得将就吃一顿再走。

柏文松看他食不知味只吃面前那一盏,忙起身将凉菜肉碟往他边上推了推,抱歉道:“荀道长,今天仓促,我也没伍婶厨艺好。可天热你们又困了几天,总要垫垫肠胃不至于脱力。”

荀子卿依次取用后谢过,想了想道:“还要多谢柏师弟细心,你前不久熬了咸骨粥、煮了绿豆沙。我这几日体力尚充沛,柏师弟功不可没。”

“哪里哪里,那是师兄让我做的。他本来想让我熬红豆,我说没喜事熬这个干嘛,祛暑绿豆上佳。”柏文松解释一通,闷头扒饭。

荀子卿恍然原是苏槐序叮嘱的,再听他说起“喜事”,蓦地想到那柄折扇,那题了诗句、写满春花秋月,还绕了弯向他通情表意的扇面。

而始作俑者,还在山下待着。

道长已然吃不下去,撂了碗筷拭净脸面,去看柏文松:“师叔怎么还没醒?他伤得那般重,竟不来用膳么?”

“不重啊。”柏文松有些莫名,“就手腕有一点点点破皮,还有青石太滑,他落地稍微扭了一下下脚踝。现在上过药了啊?谁说他伤重的?”

荀子卿大惊:“那……他为何昏迷不醒?还要回茶庄休养?”

柏文松与佐星野互看一眼,两人均莫名其妙。

“师叔,那里刚打完,躺了好多水贼,师公说他们臭得很。他还让咱们别耽误胡大夫照顾伤员,就不挤在那里先回来。”佐星野脸上挂着饭粒如实相告。

柏文松也跟着点头:“他这几天撬锁巡山,本来就累。谁知昨天夜里他回来时从镇上顺手买来一壶酒,也不管它是烈酒还是劣酒,喝了空瓶。今天打架运气运岔了两回不说,回来就犯酒劲头晕,我这才给他灌了汤药让他睡。放心,睡醒就没事了。”

荀子卿细细听罢他的话,面色霎时变了,一拍桌子站起身,取了佩剑就往外走。

柏文松也跟着站起,莫名地着他问:“荀道长你急着去作什么?”

“去接你的好师兄。”荀子卿头也不回地答。

山下的苏槐序在夜风里打了个喷嚏。

从日暮到天黑,他没费太大功夫就撬开了徐良才的嘴,出于好意留全了他左臂右腿的经脉和右手的三根指头,同叶芜菁一块儿走出地牢。

其实徐良才知道的没有那么多,供出来的也只有地点行踪,最有价值的便是他咬牙切齿挤出来的“吐蕃回纥”。

据说这批箭矢藏了很多年,最早时候是打算暂存径山,避开官道匪道与各大门派势力,悄悄分批运往平卢等地消化。而后入口被埋、寻而不得,安禄山起兵天下大乱,战火已起这些兵器便被搁置。

眼下主战事停了,休养生息几年倒有人常常惦记,近年吐蕃回纥越发猖獗,北军又想将这造价不菲的箭矢找出来西运。

径山余杭一带是藏剑山庄的要地,黑市瞧上这径山里的宝藏挺久,可苦于没有门路。北军联络的探子这时主动上门做交易,一个要兵器一个要珍兽,一拍即合联手要翻了径山,便怂恿打不开商路的淮南商行来探探底。商人大都图利,说好探底,实则也早就听闻宝藏传言想独吞,又“灵机一动”让水贼先闹事,顺便送几个黑市与北军的探子在此地。

谁知他们消息并未互通有无,水贼死伤最甚却不知底细,商会只知匣子宝物不知兵器,黑市除了钱财还想顺手捞一捞茶庄有无值钱药方,而北军压根没想到会惹上水贼。

果不其然在快要确认入口时,这临时搭伙的几路人马该决裂的决裂、不该分道的提前分道。

叶芜菁揣着那张歪歪扭扭写了“回纥”的字条,恨恨地说,国破家亡、大小事端,无不是分赃不均、利欲熏心!

尽管尚有谜团未解,也没能找出通路运出箭矢,更不知回纥要这些是怎么使用,送消息却是当务之急。

正如苏槐序担忧的,通过县丞层层递交定是行不通,对方也会派出精锐百般阻挠。叶芜菁当即联络了驿站与周遭据点,连发数道加急令让人增援。而她本人则带了管事护卫和一众藏剑弟子,连夜去到奉天。

苏槐序看他们忙碌准备启程,勉强换了身灰黑外衫,懒得用膳就准备踱回暂住的屋舍,看顺路便先去县司院子里找胡大夫了解县丞的伤。

这里的护院守卫并未被调走,任他进出却没放行其余人。万花一出门便遇到了门边的行知,后者脸上挂了一道彩,看他的眼神多了捉摸不定,似乎犹豫着要不要交谈。

有老和尚珠玉在前,苏槐序也难得和善地同他搭话:“没想到大师还守在此处,辛苦了。”

行知一愣,浓眉大眼霎时无辜,接着踌躇道:“苏施主,径山那般严实,你从何处出来的?”

“径山寺。”苏槐序坦言,瞥了他一眼,笑问,“你认识老禅师么?”

“禅师德高望重,小僧尚未斗胆拜会。”行知朝他行了个佛礼,又道,“贫僧下山以来以降妖伏魔为己任,可时过境迁回望来路,也曾妄下决断、不觉有愧,贪嗔痴恨有时尽,愿此间事了可有颜面去老禅师坐下讨教佛法。”

“好说,给你引荐。”苏槐序顺口答应,走了两步发觉不对,退回来道,“和尚,你不是为了坞城的事喊打喊杀,怎么现在立地成佛了?”

“苏施主选择大义……”行知远眺池塘对岸灯火忙碌的藏剑一行人,叹息不已,“径山凶险也未曾见你惧怕,宝藏众多也未见你贪婪。贫僧想不通,坞城沙镇之祸真的与你有关、亦或是讹传?”

万花听罢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冷笑一声:“你抬举我了,家国当前我没得选,径山凶险我也没得选,宝藏众多我带不出来啊。至于坞城么……”

苏槐序走近他,扬起唇角,冷道:“那镇据说是我烧的,据说那城也是我所破,不仅如此,逃出来的人全是我杀的——你信哪一个?”

他一字一顿问出口,行知面色大变,紧退一步,死死盯着他宣了句佛号。

苏槐序懒得与他猜谜,收回面上的神情,淡淡道:“不过秃驴,那么一座要塞城池我一人便可拿下,以后还要将士们作什么?我没上了各大门派的追杀榜真是运气。”

行知张口结舌,思索着不知如何接话,只听得万花接下去道:

“我是杀了好些人,他们该死。你从我这儿,最多听到他们如何该死。”

行知拧着眉,想了想还是点头:“好。”

“不是现在,只因有人也想知道。”苏槐序舒展眉眼,拿手指敲了敲鬓角,直将浑身素黑笑得如簪星曳月,“我好不容易记一次,说不定下次便忘了。”

行知被他的剪水双瞳瞧得摸不着头脑,盯着他的笑靥半晌,忽然道:“苏施主,你还撑得住吗?”

“哪里话。”苏槐序摆了摆手,招呼他来,“走罢,先劳烦帮我做一件事。”

他说着转身即走,眼前模糊的灯火交织,远远望去居然像极了断壁里的熊熊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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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青山不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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