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是藤、蛇、轴

第101章 你是藤、蛇、轴

眼下我怀中揣着淳于昭杀害白易欢的铁证,七皇子知道真相后定然不会再让他继续担任大祭司之位。淳于刺得知他师父的真面目后,也定然不会再百依百顺,惟命是从,届时她就不用去当那献祭的祭品了。想到此处,我继续笃定道:「回营主,眼下我有铁证,证明当年的白将军乃是淳于昭所杀!」

谁知见我如此言语,七皇子竟颇为淡定,双手背后,缓缓道:「此事……我已知晓。」

我不由惊得舌桥不下,瞠目结舌,「营主大人已经知晓?」

「当年之事颇为复杂,贤弟也知每位入安清营的余人,皆会对身份背景、过往经历进行逐一排查,确保行端表正,鸿轩凤翥,怀瑾握瑜才可委以重任。淳于昭虽平日潜德隐行,不见圭角,但实则却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人了。我可以告诉你,当日杀死白将军的剑,确实是淳于昭所刺,但那剑上的毒,却并非淳于昭所涂!他与白易欢乃是伉俪情深,至死不渝的恋人,只是当年之事过于错综复杂,时至今日淳于昭都未曾找到下毒的真凶和投毒的方法。」

我脑中思索,喃喃低语道:「若是挚爱,又岂会兵戈相向?」

七皇子斩钉截铁道:「那也是个局!白将军自己设的局,不过这皆是当年的往事了。眼下淳于昭便是利用了你疑心他杀死白将军的事情逼迫你下了山,又诱着她的徒儿为查清当年白将军的死因而一路追随你。你以为他的碧血寒风双宿剑为何会如此轻易的便让你瞧见?那皆是因他知道你心中所想,故而利用你的疑心,驱策你早日下山。」

见七皇子如此言语,想来这安清营神通广大,七皇子又如此位高权重,定然不会欺瞒于我。我心中不由暗叹这淳于昭的心思缜密,他居然一早便知道我是来查白易欢死因的,故而将这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如此一来我定然会早早离去。果然,淳于昭让我带着于刺下山并非是护她周全这么简单。

「只是……」我不解道:「只是这下一步要如何欲擒故纵?除了此法,难道没有他路可寻?」

「贤弟!」七皇子虽然未再继续说下去,可他看我那责备中略带无奈的眼神,我便知此计已成定局,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更改的了。想到淳于刺要面对的命运,我不由心中隐隐作痛。她定然是不会知道的,她定然是一心想要去刺杀桑维翰的,因为只有如此,这个局才会真,局中人才会信。

七皇子见我垂头丧气之态,安慰道:「贤弟,你虽入安清营,却与众人不同,只凭你我二人相投的意气,凭借你蕙质兰心的品性,我便笃定他日你定会有所作为。故而我想让你成为大祭司身侧的同举,辅佐大祭司,完成祭祀之事。」

这同举乃是安清营地位仅次于营主与祭祀的位置,我何德何能,初出茅庐便委此重任。急忙抱拳拱手道:「营主,这是过于抬举小可了。我……」

「贤弟谦虚,以你的相貌武义,才识秉性,同举之位定然非你莫属。」

「只是不知我要辅佐哪位祭司?」我心中原本想着七皇子如此剔透冰雪之人,见我不忍对淳于刺下手,定然是会将我调到别处,由他人来与淳于昭完成此局的。

谁想七皇子竟道:「槐江大祭司,淳于昭!」

我心中一颤,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淳于昭如此女干诈狡猾之人,为何要让我辅佐他?想来只要在他身侧,这谋害于刺的事情定然是舍我其谁了。

我想着是否还有回还的余地,急忙道:「回禀营主大人,这大祭司身侧的同举皆为武功高强,身材曼妙的女子,我如此粗鄙的男儿身,如何能够胜此大任。」

七皇子似是洞若观火,对我的心意一眼看穿,开口道:「贤弟,白将军乃是桑维翰的旧部下,你又与白将军相貌如此相似,故而是带淳于刺入军中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同举乃是要和大祭司同气连枝,心意相通,生死与共的。我知道你与淳于昭有误会,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相信你会辅佐槐江大祭司完成此事。」

未等我再解释,七皇子侃然正色道:「营中余人叔吉听命!」

我忙得双膝跪地,俯身叩拜。「安清营余人在此,悉听营主吩咐!」

安清营中人皆称自己为余人,一则是取x鱼之音,二则便是劝诫营中人,只有将自己视作世间多余之人,将生死外物皆置之度外,才可全心投入复国大业,心中无有忧思杂念。

七皇子铿锵有力道:「任叔吉为槐江大祭司同举,共讨桑贼,以白易欢遗孤之名,助淳于刺入白府,而后行祭祀之礼!任斯为命,不得纰漏,谨惠而行,避左而正!接令!」

「营中余人叔吉,接令!」

我双手举过头顶,将七皇子手中的同举令牌缓缓接过。这令牌曾经是我心心念念最为憧憬向往之物,然而眼下却如千斤重担,蛇蝎猛兽一般,死死压在了我的心头。眼下我接过这令牌,便意味着我接下了杀害淳于刺的使命,接下了陪她一起入白府,助她接近桑维翰的任务。我如何能够这般行事?我如何能够在她救下我的一刻,转身便反杀她的性命?知恩图报,善莫大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要如何说服我的内心?如何面对我的良心?如何面对这般心地纯善的女子,在她孤注一掷,大仇得报之际,一招反取她的性命?此事莫说是做,即便是想想也让我锥心刺骨,呕心抽肠。

想起那日大殿中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想起她被油泼时的面目,想起她笃定看着我,让我放心的眼神,想起她每每愚弄我,强忍嘲笑的表情。想来她此生对我的亏欠,早就一并还清了,而我对她的亏欠,却是今生今世都难再还了。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皆是淳于昭,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竟想用自己徒儿的性命去换取桑维翰的信任。Z.br>

七皇子见我接下了令牌,似是颇为欣慰,让我起身,对我道:「贤弟,你可知,人各有命,有的人虽是享了一世荣华,死后却是千古骂名。有的人虽是受尽苦楚,却是千古传颂。这更朝迭代,政权交割,本就是水深火热刀头舔血之事,没有一处太平不是用鲜血铺成。远到战场厮杀,寒光铁衣,近到朝中纠葛,明争暗斗,无一处不沾染鲜血。无论是你,还是余人我,皆避不开最终一死,只是这死要死得其所。可重于泰山,也可轻如鸿毛,你若真是为淳于刺鸣不平,那便让她不要白死,要让她的性命葬送得有价值、对世人有意义。即便眼下她不知情,但若因她的牺牲而换取子孙后世的幸福,想来她也是愿意的。」

见我微微颔首,七皇子继续道:「至于槐江大祭司,你更无需觉得他残忍无情,毕竟这事情终是要有人去做的,他宁愿选择他最为亲近之人,都不愿意假手他人,可见他对此事的决绝。单是他能放弃个人恩怨,暂缓刺杀桑维翰之事,便能瞧出他的忍辱负重,民族大义。余人还是那句话,杀一人易,救一国难。而对贤弟你来说,则是救一人易,救一国难!」

闻听此言,我虽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但心中某处仍旧哽咽难鸣。是啊,对淳于昭来说他费尽一世心机,养大淳于刺,想去杀桑维翰,若是真能得手,那将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然而为了民族大义,为了给这后晋寻一位明君,却是选择牺牲自己的亲信。于我而言,若是想救下淳于刺,让她远离此处的杀局,想来也并非难事,但若真是她走了,那谁来完成这个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局?谁来获得桑维翰的信任?谁来辅佐七皇子上位?谁来拯救这后晋的百姓?谁来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失地?果然是救一人易,救一国难!

我止住内心思绪,不再纠结于眼前,诚心敬意道:「营中余人叔吉,一定不辱使命!」

七皇子看着我,颇为欣慰。「我方才给淳于刺喂下了静气凝血丸,想来再过片刻她便会醒来了。她此行伤得颇重,不过吃下这丸药应是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贤弟,你二人一路之上定要保重!」

「遵营主命!」

见七皇子带着一众侍从消失在这茫茫夜色,我也折返回于刺休憩的洞中。一旁篝火被添了柴,眼下烧得正旺,烘得于刺黝黑的小脸泛起两朵红晕。我缓缓坐于她身侧,将她的头放在我的膝上,让她尽量躺得舒服一些。

看着这小巧的面目因被湖水浸泡,脸上的脂粉颜色也逐渐化开粘在鬓边发髻。我用衣袖小心帮她擦拭,而后将那廉价的珠钗发饰从她散乱的青丝长发中取下,堆成一撮。我将她湿漉漉的发髻散开,在这篝火下逐渐烘干。眼下我能为她做的想来除了这些,也再无其他了。我将判官笔又放回她的腰间,看着眼前这张脸,突然想起初见时她的话。

「我叫于刺,刺杀的刺。」

想来她这一生都是为刺杀桑维翰而活的吧,她竟是心甘情愿,奋不顾身的去为他那师父卖命送死,结果却是作茧自缚,反被暗算。我能做的,除了一路好生陪着她,还能如何呢?七皇子说人各有命,莫不是这就是淳于刺今生的宿命?

我将她额上的一缕头发轻轻挑至耳畔,看着这如麻雀一般小小的脸,一时百感交集。

待她醒来,我仍旧是一副冷漠之态,我也只得是一副冷漠之态。我要拉开与她的距离,保持与她的生疏,这样到了下手的时候才不会过于悲伤,她也不会对我过于失望了。

我想着若是能将这绫帕给她,兴许她就信了白易欢是淳于昭所杀,看清了她师父的面目,离了这是非之地。即便是七皇子说这事另有隐情,剑上的毒并非是淳于昭所涂,但眼下想救淳于刺出这祭祀之局也着实再无他法。既然她救过我一命,如今我便还了她这命。我明知这么做是违抗了七皇子的命令,破了淳于昭欲擒故纵的杀局,但一想到要让我手刃自己的救命恩人,我便纠结万分。

故而思虑再三,我还是将这锦盒递到了淳于刺的手中。我见她虽取出了绫帕却迟迟不肯打开,故而问道:「想什么呢?是不是不敢面对现实?」

淳于刺只看了一眼帕上的拓印,便冷冷道:「我只是在想,究竟是何人想要嫁祸于我师父。」

我真是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我冒死给她看的拓印,她居然不信!我要如何才能让她看清淳于昭人面兽心,蛇蝎心肠的面目?如何才能让她面对她师父马上就要设局弄死她的现实?

我一把夺回绫帕咒骂道:「我真多余给你看!你这是拿好手戳墙,戳一下那算植物,藤;戳两下那算动物,蛇;都折了你还戳第三下,那你就只能算是个东西,轴!你是非不分,黑白不辨,眼下撞了南墙都不带回头的,您是条真汉子呀!果然这敢踩油锅的人就是不一般,你是眼瞎心也瞎,我不跟你置气了,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见了您呐!」

既然我无法让她面对现实,又不忍心杀她,那***脆甩开她,也算一了百了,谁知她竟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对我道:「我说你等会!」

我转身,看着她。「嘛呀?改主意了?」

「你杀了人,还等他十六年,你有病啊!」

我咬牙切齿道:「你师父那是在迷惑你,骗你呢!你师父,那淳于昭,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人!」

对面的淳于刺受了伤,又溺了水,眼***力不支,瘫软的坐回了地上。我说她师父杀了挚爱,她定然是不会相信的。然而我又不能对她实言相告,只得顾左右而言它,真一句假一句的各种唬弄她。

而她也是百般维护淳于昭,怎么气我怎么说。

七皇子让我假借白易欢遗孤的身份进入白将军府,我先前又说我是岱风派的外长孙,眼下正愁不知该如何改口,谁知这淳于刺倒是配合,言语之间竟然拿白易欢私生子的名号吓唬起我来。

她躺在地上冷笑道:「你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长得这么像白易欢?你就没想过你是白易欢的私生子?你娘亲把你培养成这幅模样其实就是在子承父业?」

我便就坡下馿,顺了她的话。眼下的淳于刺定然是奉了她师父的命令,无论生死也要粘着我的,我若真把她给甩了,以她的性子定然是会天涯海角的去寻我,届时若让七皇子知道我违抗他的命令,有意破了这祭祀的局,那我好容易得来的机会与赏识岂不全要付之东流?我得寻一个折中的法子,既不伤害淳于刺的性命,又能完成拉拢桑维翰的任务。只是我要如何做才能一箭双雕呢?

眼下淳于刺是铁了心要与我去白府找曹神医查清当年白易欢的死因,我一时又别无他法,只得顺着她。

这淳于昭是真够心思缜密的,他用他自己作局,让她徒弟以为他痛失所爱,故而定要去白府查清真相,给师父一个交代。可淳于昭的真实目的却是想让她通过白府接近桑维翰,从而行这刺杀之事。毕竟白易欢当年曾是桑维翰手下最得力的心腹大将,故而以此做为突破口再方便不过。还有我这个白易欢的私生子从中帮衬,定然是事半功倍的。想来我刚一入休灵山,这淳于昭就想好要如何利用我了吧,真的是能将人心揣测成如此这般,太过可怕了。

我二人边说边向山下走去,谁知未走几步淳于刺竟呲牙咧嘴,面目扭曲,矫揉造作起来。要说她这装腔作势的本领着实太过拙略,竟东倒西歪,假意伤口太过严重,无法继续赶路,实则却是一眼就能被人看穿。

见状我定然知道是何意,想着我欠她一条命,而后又要取了她的性命,那便是欠了两条命,故而只得蹲在她面前,示意要背她下山,她倒是毫不客气,蹿到了我的背上,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我上一刻还笃定了主意要与她保持距离,下一刻就任由她的口水流了我一后背,我仰天长叹,心中哀道:我才是那个真的慈悲心肠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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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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