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决裂
“胡闹!姜学子一片好心,怎么能把白学子的死怪罪到他的身上。”
短暂安静后,掌柜拎起算盘砸着柜台训斥跑堂一顿后,又对姜瑜陪笑道:“姜学子不要介意,白学子经常来我们楼里吃饭……”
姜瑜微微摇头:“没事……”
这时小二仍颤音嚷着:“白学子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你滚!这儿不欢迎你!”
姜瑜擦唇回头直视小二,见他面色发黄,身材饥瘦遂道:“白学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掌柜连忙走出柜台哈哈打着圆场:“他一个跑堂的白丁,怎么能和贵人扯上关系?也就是白学子常来我们这儿吃饭,多给些赏钱罢了。”
说着掌柜已经走到红了眼眶的跑堂跟前,抬手狠拍个霹雳叫跑堂栽头凶斥道:“摆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的?人白学子压根没瞧过你!老实些!”
跑堂却倔起脖子高声吼道:“才不是呢!白学子对我说过谢谢,她还问我识字吗?更教过我写我的名字!”
跑堂的越说情绪越失控,眼泪哗哗流淌,喷出的口水更是飞溅掌柜一脸。
最终,跑堂一把推开掌柜然后用手指着姜瑜咆哮道:“人家那么好的人,竟被你给逼死了!”
姜瑜张唇,却如鲠在喉,他说不出话来。
哪里都不缺爱看热闹的,本客少人稀的酒楼前拥堵着许多看客。
“里面啥情况?”
“好像是有个书生害死人了。”
“是三天两头登报的那个姜瑜害死了人。”
“瞎说,明明是被害死的那个自杀的,官报上都写了。”
“好端端的会想不开?”
“听说死的是个女的?”
“白家女,特漂亮。”
“坏了,别是被里面这书生始乱终弃了吧?”
“不可能吧?那白家女长得可漂亮了,我以前瞧过。”
“男人都这德行,吃到嘴里的就不甜了。”
“那也不至于寻死吧?莫非……毁了清白?”
“咦,只怕不止……”
“那这书生可真不是个东西,看着道貌岸然的,有了种还不负责。”
“确实!我呸!”
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所愿意相信的事,谣言的传播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只需要编一段离奇的故事就可以。
……
“你滚!这里不欢迎你!”
跑堂指着庭外怒不可遏,这时从楼上传来威严声音:“混账!该滚的是你,怎么和客人说话的?”
掌柜哎呦一声,小跑去楼梯迎道:“东家怎么下来了?”
这位东家大腹便便,身穿金钱纹饰袖衫,头戴圆顶镶玉瓜帽,环佩玉带,手持白玉鼻烟壶,形象饱满生动。
他斜眼撇了那跑堂一眼十分鄙夷道:“不过一个跑堂的,就敢这么和有名的大才子大呼小叫。咱要是不下来,只怕哪天他也敢这么和咱说话!”
掌柜连忙陪笑:“哪能呢,小二他就是一时犯了糊涂,平常还是勤快的。”
东家甩着鼻烟壶不耐烦道:“甭帮他说话,直接叫他卷铺盖滚蛋。”
小二一手揉着已经哭红的眼睛一手指着姜瑜:“东家,他可害死了白姑娘。”
“放你妈的屁!”
一听这个,东家差点把手里的玉质鼻烟壶砸了过去:“这位可是状元之才,你空口白牙的诬陷别带上老子我,别叫老子也摊上官司!”
说完东家一脚虚踹掌柜并怒骂道:“你杵这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这晦气东西给我撵滚!顺便报官把外面那群看戏造谣的人通通给我抓起来!造准状元的谣,
可有他们好果子吃的。”
楼前群众一听看戏还要沾上官司立刻一哄而散,只恨爹妈没多给自己生两条腿。
掌柜为难陪笑:“那小二这工钱该怎么结,他家原在南郊那块……”
没想到又挨了东家急头白脸一顿咆哮训斥:“结个屁的工钱!吃老子的,住老子的,给老子惹麻烦还要问老子要工钱?老子可不是九世善人,不让他赔偿老子损失就算老子积攒功德了!”
小二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冲动之举竟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他嗷了一声扑向东家大腿抱着哀嚎惨道:“东家,我错了……我还等着这笔工钱修房子呢……”
这一抱叫东家脸上的横肉扭曲成一块,他急忙晃腿把小二甩开然后看向自己衣服骂啐道:“这料子也是你狗爪能碰的?要是沾了你的手印,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小二只能磕头:“我错了……小二知道错了……”
忽的,有手拦在小二额前:“足够了。”
小二错愕,东家的也张开了厚唇:“姜才子这是……”
掌柜立刻咳嗽示意小二:“愣着干嘛!给姜贵人赔个不是,姜贵人帮你求求情,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可谁知小二眼神变幻一阵,竟甩开姜瑜的手怒吼道:“不用你在这假惺惺!”
他继续冲东家磕头求情:“东家就可怜可怜小二吧,把该结的工钱给结了吧……”
姜瑜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他冲自己被甩开的手发怔。
堂里只剩小二哀求和磕头的声音,终于东家不耐烦开口:“好了好了,看在姜才子的面子上,掌柜去把他该结的银子结了。”
小二闻言僵住,身体更是忍不住的颤抖。
掌柜弯腰要把小二抬起:“愣着干嘛,跟我去柜台结账去。”
可小二却甩开掌柜大手,仍冲着东家恭敬磕了最后一个头方站起来道:“谢东家美意,这银子我不要了。”
“奇了!”东家吃惊叫着,掌柜直接要揪小二的耳朵:“你咋那么倔呢!咱不能和银子过意不去啊!”
姜瑜回神,迟疑片刻方开口劝道:“无论如何,那份工钱是通过你的努力换来的,工钱本身是没罪过的。”
东家啧啧有声:“姜才子这你可听清了啊,不是咱不卖你面子不给工钱,是这小傻子不要。”
小二低头离开,任凭掌柜如何劝言,他都一言不发,有着自己的坚持。
最后气的掌柜跺脚骂着:“真是个倔驴,有钱拿都不要!”
东家乐呵呵的笑道:“要不我把掌柜你的工钱分一半给他?”
掌柜神态扭捏,满脸堆笑:“东家玩笑了。”
东家瞬间变脸跺脚道:“那杵着干嘛?还不备茶?”
掌柜连忙答应,东家看向姜瑜又换了一张堆笑的脸示意楼梯:“雅间,楼上有雅间,姜才子请……”
姜瑜被这前倨后恭的变色龙逗的轻声呵笑:“多谢。”
两人一前一后,由东家领着姜瑜迈上楼梯:“您仔细点,要不我扶着您?”
“大可不必。”
雅间开窗,秋风阵阵,十分凉爽。
东家帮忙倒茶夸赞:“姜才子大驾光临,叫我这小店蓬荜生辉呀!”
茶色淡雅,散出清新气息。
姜瑜已经恢复了神态自若的样子,他品茗淡淡道:“东家贵姓?”
“免贵姓侯,侯元亮,家里排行第三,姜才子叫我侯三显得亲近。”
东家杵在一旁殷勤添茶:“姜才子可有什么想吃的?今儿我侯三做东,咱敞开了吃。”
“东家竟如此实在,咱就开门见山。”
姜瑜伸手攥住侯三臂膀把他压坐身侧:“明日,我欲在此摆宴,请的都是能参加恩科的未来进士,不知东家能不能吃下?”
侯三一听两眼放光:“能,可太能了。”
酒楼生意不景气,太缺一场明星宴席来打响名气了。
他迫不及待追问道:“具体什么时间?店里厨子不够,我得借几个厨子来帮衬着。”
姜瑜放下茶杯一脸惋惜:“看来东家是没这肚子独自吃下了。”
说完他起身就要离开:“那不叨扰。”
侯三抢先起身压住姜瑜肩膀然后揉着他那大肚腩笑道:“姜才子看我这肚子,来多少吃不下?只是怕同行眼热,暗中给我下绊子,所以想着分一点毛头小利出去嘛。”
姜瑜也把侯三拽下坐好,然后拍着侯三肥嘟嘟的手声音诱惑:“可我想要的是独家合作。”
天上不会掉下来馅饼,做生意多年的侯三信奉这句话。他眼神闪烁,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为什么是我?”
姜瑜也仰背解释:“因为你离书院最近。”
言下之意不是非你不可,只是懒得多跑。
片刻安静,姜瑜起身:“看来东家的胆量不大,恕在下告辞。”
侯三额头已经渗汗,他忽的蹦起拦住姜瑜:“且慢,干了!”
“爽快!”
初步合作意向达成,姜瑜殷勤为侯三倒茶:“相信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见姜瑜如此市侩,侯三不由得啧啧道:“想来姜才子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
“哪里,哪里。”
姜瑜摆手面露惭愧之色,侯三也呵呵笑着端茶一饮而尽。
只是他刚放下茶杯,就听姜瑜严峻道:“净利润三七开,侯老板还有的赚。”
侯三脸上堆着的肉立刻塌了下来,他攥紧茶杯摇头道:“不成,五五分。”
姜瑜翘起二郎腿扯笑道:“侯老板在和我玩笑?”
侯三放开杯子面容严峻:“姜才子在和我玩笑才对。”
“看来是我表现得太和蔼了,侯老板都忘记我堂哥是谁了。”
姜瑜轻轻掸着身上灰尘,声音漫不经心:“东家需想好拒绝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侯三脸色瞬间难看,半晌不快道:“姜才子原来不是谈合作的,而是来我这儿抢钱的……”
“东家又玩笑了。”
姜瑜两手合拢,直视着侯三声音稍显鄙夷:“就你这个破店,有值得我抢的东西吗?”
“如果不是明天设宴,我们帮你造势掀起狂潮,东家觉得光凭自己能赚到那三层吗?”
“东家觉得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为京城顶流,说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你会信吗?”
“这儿也把底给你透清楚,我后面的人现在缺钱,这招消费名气是不得已而为之。上面给我的底是四六开,但我要拿一层利,所以给你留的是七三开。”
终于,侯三一边擦汗一边伸出手来夸赞着:“姜才子不经商真是可惜了,合作愉快。”
姜瑜微笑伸手:“合作愉快,期待明天的午宴。”
两人相握,侯三点头:“势必竭尽全力。”
姜瑜脱手拍着对方臂膀脸上笑眯眯的说道:“劳烦侯老板把账册取来,咱们彼此交个底儿。”
侯三面露不悦:“这……姜才子是怕我日后做假账诓骗你?”
姜瑜冷起脸,拍着侯三臂膀的手加了力气:“我说…交个底儿。”
“掌柜!给我把账册取来!”
……
回到书院的路上,姜瑜正好撞见朝回赶的儒龙,他遂招呼儒龙过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儒龙气喘吁吁道:“该通知的都通知了……”
姜瑜贴心帮其拍着背:“缓一会再说,这么急干嘛。”
儒龙露笑擦汗:“应该的。”
然后他又愁色道:“不过当时岑栩不太想来赴宴,说是现在更要专心备考。”
稍稍停钝,儒龙面容改笑,邀功般道:“是我好一顿劝才把他劝来的。”
姜瑜竖起拇指:“厉害。”
儒龙嘿嘿直笑,然后眨巴眼睛连续问着:“那姜兄呢?酒楼谈好了吗?花费多么?”
姜瑜点头:“马到功成,花费尚能承受。”
“不愧是姜兄!”
儒龙夸赞后,又十分羡慕的说道:“姜兄才进书院不到三月,就能参加恩科了,我还不知何日才能科举呐。”
听出儒龙言外之意,姜瑜心里好笑,遂许诺道:“迟早的事,交给我就好。”
儒龙喜上眉梢:“得嘞!”
两人结伴回院时见穆沉香阴沉着脸候在回学舍必经拱门处。
“晦气。”
儒龙小声啐道,姜瑜则是心情复杂,想了想佯装没看见。
“姜瑜!”
当二人经过时,穆沉香喊住姜瑜:“你太让我失望了……”
姜瑜停住脚步,转头视线冰冷看向穆沉香:“我们很熟?我欠你什么了你一直对我指指点点?是不是在学院里骂我能显得你特别能耐好逞威风?”
面对咄咄逼人的姜瑜,穆沉香显现出稍许慌张。
“你害死白学子……”
他话说一半,就遭姜瑜抬掌吓的举手挡面。
“嗤~”
姜瑜嗤笑落掌,十分鄙夷的扫视对方:“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别老想着踩我上位,你还不配。”
儒龙捧腹大笑:“就是!我早说了这厮道貌岸然!私下给白学子写情书却被白学子交给郑师,后遭郑师询问还不敢磊落承认!”
这附近本就停留许多想见穆沉香是如何训斥姜瑜的学生,见如今反倒是穆沉香被骂的一言不发。
这些学生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可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为穆沉香说话。
穆沉香眼眸通红,喘着粗气的他死死盯着姜瑜并捏紧了拳头。
儒龙见此立刻挡在姜瑜身前大声呵斥:“穆沉香!你敢殴打同学不成!”
姜瑜伸手把儒龙拨到一旁,-继续和穆沉香对视,声音轻蔑:“不用护,他不敢的。”
果然……
穆沉香指着姜瑜咆哮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堂哥是柳使,你哪里能有今天?”
“跳梁小丑。”
姜瑜转身离开,他想到了那个死活不肯因为自己而拿钱的小二。
儒龙也斜唇讥笑:“跳梁小丑罢了。”
穆沉香大怒吼道:“姜瑜!我要和你进行生死辩!”
“你不配。”
姜瑜头也没回,儒龙哈哈跟上仍不忘讥笑:“听到没,你不配!”
“生死辩是个什么东西。”
路上姜瑜好奇发问,儒龙立刻贴心解释:“就是辩论,不过输了就得自尽以全文骨,一般是生死仇敌之间才会提出。”
“噢,有病。”
姜瑜觉得十分可笑,都到生死仇敌的地步了,还假惺惺的辩论?
儒龙立刻附和:“就是,他什么水平?怎么配和姜兄同台比试?”
身边多个狗腿子的感觉还真的奇妙,眼见即将走自己学舍前,姜瑜干笑一声:“哈……我有些困了。”
儒龙的脚步慢了下来,自然落后几个身位:“那在下不打扰姜兄休息了。”
姜瑜点头:“明天见。”
“期待明日。”儒龙郑重点头。
回到自己学舍后,姜瑜从袖中抽出密函摩挲:“他们可都是站在我这边的,是以后我的政治资本,要继续布网吗?”
他陷入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