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红绸衣角(下)
他将手中三足鸟法器向天一指,默念真诀。*转眼间,见乌云翻滚,遮天蔽日。狂风大作,刮起众人衣衫猎猎作响。只见他飞至半空,法器飘在头顶,双手十指翻转如飞,结了个极为繁杂报手印。
高俟谅瞧得心头一跳,叫道:“曹老头,莫不是你真修成了那‘天火流星术’?”
曹良也不答他,只见他整个人通体泛光。继而身周浮现点点火光,有若夏夜星辰。但那点点火光见风即长,变作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火球。随他冷喝一声“去”,火球不分前后一齐坠下,有若天火流星,甚为壮观。
南宫益身在地上,双脚无法动弹,而那些火球又无一例外向他头顶打到。高俟谅似乎早已知晓那“天火流星术”的威力,飘然退去,停在齐海身旁。
那时间,只见南宫益将手一扬,祭才剑暴长不断,气冲牛斗,势不可当。他举剑向天直搅,祭才剑可断尽天下之物,火球自然也不在话下。只听得“噼啪”声响不止,幻剑或拍或劈,火球一旦撞上便即炸裂开来,声响不断,炸裂不断。
但火球数目委实太多,幻剑虽除去不少,仍是有火球飞向他来。且来势汹汹,空中仍有火球,顾此失彼,叫人头痛。
高俟谅瞧着情况不对,正欲出手相助,却见南宫益足不抬,脚不动,生生飘退百步。一如当年在南国山洞中,白云峰那般腿下不动便可移动身形。眼见火球落地后,南宫益幻剑再长,划向曹良。
高俟谅不由佩服道:“这小子居然还学会了这招,方才我还担心他会吃亏呢,现在看来倒是老头子多虑啦。”
他说话间,曹良在空中避过剑芒。但南宫益将手一挥,幻剑便又追上曹良,曹良只得在空中飞来飞去,南宫益却是立在原处,手上一动,幻剑便追在曹良身后。好不狼狈。
齐海见状笑道:“方才曹老头身在空中,占尽天时。这小子立在原处不能动,失了地利。这下倒好,这小子在地上挥一挥剑,曹老头便没命地逃,反倒变作了他占了地利,曹老头虽在空中,算是占了天时。但古语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故此还是不能胜他。”
高俟谅点头道:“不错,我也这么看。曹老头也不知何时学了‘天火流星’,还不告诉咱们。这下施出来没见效果不说,还被这小子逼成如此地步,一会儿咱们可得拿他开开心。”
那曹良见这二人在地上闲闲说话,全不似与人比斗,气不打一处来,恼道:“高老头,齐老头,你们这两个老匹夫。见我落下风还不来助我,你们还是人么?”
高俟谅狡笑道:“自己不济,便要求人相助,可你这语气却是令命我们相助你。我们一没拿你的,二没吃你的,三没欠你的,你说我们凭甚么助你呢?为何不助你就不是人了?”
曹良气恼,咬牙道:“好你个高老头,这笔帐我先记下了,日后再慢慢与你算。”
南宫益经他这么一说,又想起那红绸在高俟谅手中,当下弃了曹良,又挥剑劈向高俟谅。高俟谅闪身不及,竟被他一剑自头劈中,身子应剑无声开作两半。
南宫益骇然,他本以为这三老身经百战,自己随手一剑定能躲开。哪知这高俟谅竟立在那里任他劈到,他本性善,如今错手杀人,顿时只觉耳中一声轰鸣,怔在那里。
接着耳旁传来高俟谅声音道:“小子,你为何杀我?”
南宫益更是惊骇万分,回首一看,高俟谅便立在身旁,一双眼睛幽幽盯着自己,甚是阴冷。
南宫益小时曾听说过人死后魂魄未入冥界时,尚能回魂。见到高俟谅“魂魄”,忙连连摆手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没想过要杀你。”
高俟谅幽幽道:“但你还是杀了我,杀人偿命,你纳命来罢。”
说着乌索锯砍来。南宫益本已为叶倩之死而不能原谅自己,几番动过死念。如今又错手杀人,见高俟谅来索命,心想:“一命抵一命,我杀了他,便该我来偿命。叶倩死了,我活着也没用,不如到阴间去与她聚首。”
一念及此,南宫益将心一横,闭了眼睛不闪不躲,任高俟谅来索命。但等了片刻却未等到高俟谅的锯子,反是听到有人道:“普尽居士,你这是做甚么?”
南宫益睁眼一看,释远正立在眼前不远,竖掌在胸,一脸不解。
南宫益黯然道:“是我杀了他,他做了鬼,来索我命呢。”
释远看向高俟谅,高俟谅笑骂道:“笨小子,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若是你那么一剑就能劈死我,那我还做得了影刹么。……小师傅,我正与他玩呢,别无他意。你可别想太多了,我们可是旧相识了,小子,是不是?”
这三老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却对这年轻和尚恭恭敬敬,倒也当真奇了。
南宫益茫然道:“你不是被我劈死了么,怎么说是与我玩呢?”
高俟谅不耐道:“你可记得方才我变作了两个我,之后突然消失不见?”
南宫益点头道:“记得。”
高俟谅道:“我其实也未消失,不过是化作影子躲在你脚下,定住你的身形,而方才被你一剑劈开的不过是我施法术变出来的分身而已。你这傻小子,难道一点没瞧出来么?”
南宫益虽不甚明白他话,但听他亲口说自己未死,便也欢喜不尽了,喜道:“你没死就好,我方才以为你真的死了呢。”
他这话答得牛头不对马嘴,高俟谅大摇其头道:“罢了,这个蠢小子甚么也不懂,将来也难成器。”
南宫益又道:“你还没还我叶倩呢。”
释远不知其中奇道:“施主,你不是曾说过甚么‘叶倩死了’么,怎么这会又问普尽居士要呢?”
高俟谅淡淡地道:“这小子犯了失心疯,口不择言,也不知他说的是甚么。”
南宫益道:“便是那块红布,被你拿去了。”
高俟谅面皮一热,见释远目光扫来,讪讪笑道:“我这是逗他呢,你可别想到他处去了。你看,不正在我手中么,我还……还你小子便是。”
南宫益接过红绸,欢喜不尽,十几日来,面上第一次泛出笑意。
释远暗自叹了一声,道:“施主,你曾言欲出家理佛,此话可当真?”
南宫益小心收起红绸,认真道:“当真。”
释远寻思道:“这位施主道行极高,戾气极重,若是就这么放任他去,日后说不定要遇到甚么奸恶之人,若是被人利用,用来对付正道可是不好。既然他有心入佛门,那便好办了,虽说他凡心未死,仍未脱红尘俗念,但只要他入得佛门,相信以师父师叔之能,定能化解他身上戾气,教他潜心理佛。只消救他一人,便等于救了千万人,如此一来也算功德一件了。”
打定主意,微微笑道:“既是如此,那施主不妨随小僧回了大乐寺,小僧即便请一位来为施主主持出家。”
这下,高俟谅三人均是错愕不已,齐海指着南宫益鼻子道:“你……你竟要出家?你为甚么出家?”
南宫益也不答他,默然点头。释远缓缓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位施主有向佛之心,自然要成全于他。佛门宽广,众生皆有可渡之缘,只要有心向佛,无论是谁都可出家。”
齐海道:“我不是说他不能入佛门,不过觉得有些奇怪。”
那高俟谅却心中想着:“这下倒好,这笨小子当真出了家,以后在大乐寺可就有的玩啦。在这里这么多年,从未遇到一个能与老头子对上几手的,能对上手的,俱都不敢与老头子见面。连这释远小和尚也是一样,若非他如今是代方丈,老头子倒真想与他玩一玩。这下倒好,楚小子来了,可就有的玩啦。”
那释远又道:“对了,小僧还不知施主贵姓呢。”
高俟谅正欲开口,南宫益已说道:“我叫南宫益。”
这三老更是险些跌倒,明明六年前叫楚星仁,为何今日却改作南宫益了?
高俟谅道:“小子,你不是叫做楚星仁么,所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非但名改了,姓也变了,你这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齐海也插口道:“我瞧着他就不像个大丈夫,笨头笨脑,遇事无主见,分明便似个娘儿们。”
释远却道:“无妨,红尘俗名不过是过眼云烟。楚星仁也好,南宫益也罢。出了家后,有了法名,俗名是甚么也就不重要了。天色不早,咱们回寺再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