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警世五分钟 春风一把剪

二章 警世五分钟 春风一把剪

刘江帆推门进来,见烫衣板上的衣袖烧坏,说:“莓姐,这些事,你叫小妹来做就是。”

李湘娥说:“烧发,博士来,工厂要大发。”

马涛骑说:“伯母,还让你来看我,真倒了礼性。”

李湘娥说话泼泼辣辣:“要依我,今天还不会来看你。你和小莓这么长时间不见面,悄悄话一两天都说不完,我来不是热糍粑里插冷筷子。可爷爷催着,也是军令如山倒。”

大家笑了。江帆和赵莓挨肩坐在床上,说:“涛骑哥,你在家是不是老打喷嚏,爷爷每天念你两次。上次你回国来厂,他不巧在军区开会,怨我没打电话告诉他。这次你来,又怕你飞走,说有三年没见到你了。”

涛骑说:“我也常想着爷爷,准备今晚去看他。”

江帆穿一件白黄黑三色格子相间的粗毛线上衣,墨绿色萝卜腿裤。体态丰腴,一双秋水眼放出梦幻般迷离的光彩,花瓣一般略翘的丰厚嘴唇,本是娇艳欲滴的脸蛋,稍施粉黛,更是鲜润如出水芙蓉,飘逸似临风玉树了。她趴在赵莓肩上,望着涛骑说:“你很少给爷爷写信。幸好有莓姐常去通风报信。每当她收到你的信,必向爷爷讲述内容,有时还整段念给他听。爷爷由想你,后来成了每天盼见到莓姐了。”

李湘娥说:“江帆,你不要说涛骑懒,罗钧在巴黎每周只给你一个电话,很少看到你收到他的信。”马涛骑没听过罗钧这名字,想必是江帆的男朋友。

江帆说:“他更是懒得得没药治的了。”

李湘娥扫了房子一眼,说:“这房子里还缺什么吗?”

马涛骑说:“都有了。”

李湘娥说:“爷爷关照要准备房子。房产处来人粉刷摆设家具时,我来看过两次。”

马涛骑想起在传达室听到的话,明白自己粘了将军爷爷的光,心里却有些不爽。

送走客人,马涛骑对赵莓说:“你知道哪个房间有空床位?我不想住在这里。”

赵莓诧异地问:“为什么?”

“我不愿听闲话。”

“你听到什么了?”

“我不要什么特殊照顾。我喜欢日本企业的做法。”

“你现在是在中国,是在湘岳机械厂。你刚回国,好拿我们与日本比。在这屋子里说说倒没什么,要在外面讲,被别人听到,可能引起误会。”

“还要给我扣上崇洋媚外的帽子?”

“有人说你吃了几年洋面包,忘了自己祖先,这话也不好听。”

马涛骑一时激动起来:“我们祖先是什么样,真恐怕有不少人忘了。盛唐时,我们是世界强国,那年代日本还茹毛饮血。可是今天,我们还是锄头挖土肩挑泥,弯腰割稻牛拉犁。”

“你是个搞技术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能不想吗?我是农民的儿子,我是喝湘江的水长大的,面对他们的艰辛和疾苦,我能无动于衷?我若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我就白来这个世界了。”

赵莓听这话,鼻子一酸,眼睛模糊。她用纸巾印干眼角,说:“我相信你是会有作为的。可你首先要熟悉这个环境,适应这个环境。我们从懂事起就关在学校,小学中学大学,你还多了四年洋学校,可以说我们的眼界只黑板大。我们进入社会,会看到很多不顺眼的地方。留义功说得对,你会要变。我并不希望你变得没自己棱角,而是要认识这个环境,改造这个环境。”

涛骑笑道:“你成哲学家了。”

“这是对你说,轮到我处理问题时,我也糊涂。”

赵莓收拾好烫过的衣服,见他仍坐在沙发上没动,说:“还发什么愣?晚上刘将军请吃饭,也该捡场走了。”

马涛骑站起,伸了个懒腰:“我们一块去。”

“爷爷为你接风,我去算什么?”

“算我的未婚妻!”

赵莓伸出葱白食指戳他鼻子,娇嗔道:“不害臊。”

“这是有稽可查的呵。”

赵莓一下脸绯红:“说真的,我办公室工作还留一个尾巴,我得去做完。”

刘镇住家属南区一栋红砖青瓦平房,四周种有青松翠柏、虬藤修竹。这栋房子是刘镇将军一九六二年脑血栓瘫痪回家时由部队拨专项款建造的。原计划建在江湾市南的珍珠岛上。刘将军不同意,说那样太脱离群众,后来选择了这会夫池的位置。房子坐北朝南,院门前会夫池与湘水连通。朝夕可听到江水浪涌之声。夏秋绿荷田田,芙蓉竟艳,更是赏心悦目。池那边珍珠岛景致也极好。这岛像被突然九十度东折的激流冲歪的一叶扁舟,岛西石塔伸出一臂拥着会夫池,将顺牛轭弯冲刷下来的江水挡住,改向东流,它的北边离岸只一百余米,有一座浮桥连接。刘将军在这里安居后,撤去了料理他生活的几位战士,留下一个跟他多年做饭的王妈。配的一辆专车的司机齐师傅,属工厂小车队编制。满儿河愧与他住一块,大儿河柏、二儿河松和两个女河桃,河桂都住在前后楼,老将军有个什么事,一声喊都会听得到。

马涛骑从单身宿舍出来,沿附属工厂围墙边的水泥便道上河堤。天色渐暗,家属区的灯陆续亮了。(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下了几场大雨,河水上涨,惊涛拍岸,水沫溅到了他脸上。他停步久望江水。赵莓要他熟习环境,湘岳难道像这翻腾的江水?他突然冒出一种跳入激流体验它变化莫测力量的念头。人们好把江河比作生活,难道他过去的校园生活只是一潭死水,而今天投入到这激流中会呛水,甚至被它吞噬,他的自我把握能力会完全丧失?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扑到他怀里:“哥哥!”

涛骑摸着女孩的脸蛋:“晶晶,你长高了。”随后抬头,对面前的江帆说:“我是不是让爷爷等急了?”

江帆说:“我想你要来了。怎么莓姐没一块来?“

“她到办公室加班去了。”

“她在科研所挑大梁,但也不至于忙得没时间来吃饭。”

他们走下堤,上一条打扫得很干净的卵石甬道,两旁茶树的绿枝间,点缀着杯口大一朵的红花,被灯光照得耀目。院门口轮椅上坐的一位面孔清癯的老人,见过来的涛骑,闪烁如星的眼珠顿时放出特别兴奋的光亮。他声音响脆:“茶坨来了!”

“爷爷!”涛骑紧赶两步,到老人跟前,弯腰握住伸过来的一只颤抖干瘦的手。

将军捣动轮椅到餐桌旁,一家人立即围了过来。

马涛骑喊了大伯母、二伯母、桃姑、张姑爹、桂姑、罗姑爹、槐叔和芳婶。江帆介绍他认识一个埋头翻看化妆品广告册的姑娘韦愉蒂,另一个暗暗打量他的王俊丽。邻居容厂长的女儿莺莺也在。她起身要走,被江帆扯住:“陪博士吃顿饭。”

“改日。龙辕在我家。妈妈还等我买的菜下锅。”她提起一把菠菜和一条草鱼,到门外还在江帆耳边嘟噜了一阵才离开。

秀竹本要晚上为侄儿接风,见刘爷爷早作了准备,便改了时间。河槐要她来帮厨。这时她端一碗菜上桌,喊了一声涛骑。

江帆送走莺莺,回屋见大家围桌坐好,挤到涛骑一侧坐下。桌上大盆小碟摆满了。尹秀竹还在厨房里忙。河槐喊:“秀竹,不要炒菜了,快来吃饭。”

沈晓芳却说:“不要等了,大家吃。”

刘镇抓起瓶子要倒酒。站在他身后的王妈伸手接过瓶:“我给你侬家倒。”王妈是将军健康的忠诚捍卫者。她只往盏里倒几滴酒,随后掏出口袋里的白开水瓶加满。李湘娥捡易嚼的溜肝尖、红烧狮子头、鲜鱼炖豆腐,各样给爷爷碗里夹了一些。

刘镇喝了两盏酒,情绪激昂起来,似乎有了酒意。他目光久久落在马涛骑脸上:“真像他,越来越像他了。”

江帆说:“爷爷,你说涛骑哥像谁了?”

“马班长,茶坨的公公。茶坨像是马班长脱了一层壳。这样的个子、眼睛、嘴巴。茶坨真幸运,生活在这个时代,国内学得毕了业,还可跑到国外去学。可是马班长……”爷爷声音变得悲怆:“他没上过学,在长征路上,我用剌刀尖在雪地上画着教他,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一有空就学文化,进步很快,后来能看书写文章。他过早地离开了我们。”

大家肃然,嘴里停止了嚼动。

爷爷继续说:“那是在华北战场,我亲自率领我军的一个独立师与日军一个机械化师争夺天杀谷口。这是一场比速度抢时间的战斗,因为谁先占领了天杀谷口,谁就控制了有利地形。我从小放牛,一双赤脚满山跑,扛起枪后行军打仗,我这双脚有了名,总司令给我一个赤脚将军的外号。那时马洪发是我军参谋长。我一直习惯称他马班长,因为井岗山我当连长,他当班长。我们研究了行军路线,我很有信心,我这双脚要赛过日军的摩托车轮子。我们走了整整一天两夜。我和马班长不骑马,走在队伍前面。因为遇上天下雨,我们落后了五分钟。马班长指挥一个团,掩护大部队撤退,在战斗中英勇牺牲。”

刘镇将军眼窝流出两珠泪水,滴到了酒杯里。那次失败的教训,他没齿不忘。转入和平建设初期,他最先提议在湘岳生产三轮军用摩托,并让大儿子刘河柏下车间抓摩托生产,又叫二儿学俄语,以便到苏联学习先进技术。

马涛骑上大学前,听到将军讲过爷爷牺牲的情况。烈士的鲜血在他的血管沸腾,给他智慧、勇气和力量。五分钟,是他眼前闪亮的警世红灯。在东京他以超群的成绩取得博士学位,决心洗刷天杀谷口的耻辱。今夜再次听刘将军讲述爷爷的故事,更觉得“五分钟”差距仍严重存在,另一个天杀谷口等待他这一代去夺取,这是一场没有流血却比流血更艰难的攻坚战。涛骑不无激动地举起酒杯,像端着一杯割指染红的血酒,对着苍天立誓:“爷爷的血,决不会白流!”随后他豪气凛然地一口喝完了杯里的酒。

江帆说:“涛骑哥到湘岳大展才干,我们的芙蓉车要面目一新了。”

李湘娥笑道:“涛骑到厂,一定为将军爷爷争口气,造出超一流的摩托,别人一小时跑一百公里,我们跑两百公里,别人跑两百公里,我们跑三百公里,别人地上爬,我们天上飞。”

大家笑了,餐厅气氛活跃起来。

饭后尹秀竹带侄儿走了。河桃和河桂陪爸爸说话。江帆送伯母到家。李湘娥住后栋,一路之隔。她们推开门,在过道换穿了灯心绒面软底拖鞋。室内铺草绿色地毯。进厅屋,媳妇王俊丽早回,在聚精会神看电视。正放《雪山飞狐》录像,湘娥不感兴趣,拉江帆到里屋坐。经厨房见满女江欧端热水瓶冲方便面,问:“还没吃饭?”

“都是中午的剩菜,谁吃得下?”

“你姐姐呢?”

“她现在有地方吃好的去了。”

最近江鹰与江湾市个体商贩何世雄交上了朋友。湘娥心疼满女。她今年高二,正是功课紧张的时候。李湘娥脱下米黄色风衣,挂到衣帽架上,到厨房对江欧说:“我给你煎两个荷包蛋。”

“算了。”

“春天里,正是长个头的时候。”

“要那么高做什么,我又不去当时装模特儿。”

“现在金橘宾馆招迎宾小姐,要求身高过一米七,每月工资拿得上千块。“

“妈妈,我们国家穷,并不是因为我们的个头长得比外国人矮。”

江帆插话:“鸥妹有志气,说不定我家要出个女状元。”

李湘娥在烧得冒烟的油锅里,磕两个鸡蛋丢进去。

她朝侄女说:“孩子拼命,我只怕她累坏身体。”

江帆说:“你太痛孩子了。其实学习是累不垮身体的。罗钧说,他在巴黎白天学习,晚上打工,经常整夜不睡觉。”

“我们关心孩子不够。你伯父一身病,在疗养院的日子多,少有过问孩子。我在劳资处,那一摊子事本来就够烦杂,还有些事找到头上,不帮别人吧,还说我架子大;要真帮人家办成一件事,鞋跟不磨掉几分,解决不了问题。”

李湘娥煎好鸡蛋送到女儿桌子上,又泡了杯茶给江帆,然后回房,在床头沙发椅上坐下。江帆说:“伯母又热心又能干,才有这么多人求你帮忙。换成另外一人,就不一定有人找了。刚才莺莺来,还要托我请你帮忙呢。”

“我看她与你唧唧咕咕,就猜有事。这妹子也是,有事不能直接与我说?”

“因为平日她与我玩得好。”

“她是厂长女儿,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是为龙辕平反昭雪的事。因为涉及到她父亲,想请书记和你出面做些工作。”

湘娥往椅背上一靠,摊了摊双手说;“龙辕的案子,是火灰里夹出的一块铁。看去不红了,拿着却还烫手。”

“正因为这样,她才来请你帮忙。”

江帆了解龙辕的情况。她很同情他,希望能早日解决他的平反问题。

李湘娥说:“你伯伯健康状况越发不好了。原先说今天要回来看看涛骑,医生没让他走。他是没精力来管这事,工厂成立了一个政策落实办,顾副厂长亲自兼主任,公安处长郝德茂和厂办主任柴文龙兼副主任。她可以直接找他们。”

听伯母打起了官腔,江帆看出她真是不愿插手这件事。

湘岳机械厂在工人俱乐部召开全厂工段科室以上干部大会。赵莓对马涛骑说,各科室主要负责人开会去了,他没法办入厂手续,还不如一块参加大会。马涛骑靠在沙发上,翻看赵莓给他从办公室拿来的报纸。

“什么会?”

“反正现在开会都离不开改革开放的内容。”

“最近报纸也通版宣传改革开放的精神。十一届三中全会在日本都反响很大。我正在写博士论文,都挤出时间看了全会文件。中国人什么时候,能把自己捆绑自己手脚的全部绳索割断,那中国人身上迸发出的能量,真是能叫地球抖几抖。”

赵莓催他:“行了,你开完会再去发感慨吧。我们早点走,坐在前面位子,顺便认识一下工厂各大巨头。”

他们出来,遇上从厂南门涌出的很多人,便改走三、五村间的水泥便道,往南上河堤,再走蹄南街。到太阳广场西南角,厂正门潮水般地卷过来的人,在俱乐部前汇成一片人海。几个高音喇叭播放《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赵莓带马涛骑进俱乐部侧门,坐到第五排正中位子。能容四千人的大礼堂是工厂放电影,文艺演出的场所,像这样的大会一年难得开两次。大厅座无虚席。主席台上方的横幅写着“为我厂全面落实改革开放各项政策而奋斗”。主席台后,蓝色帷幕上挂有一面五星国旗和一面斧镰党旗,正中悬挂伟大领袖的巨幅画像。铺盖嫩绿色台布的长条桌上,摆着一长溜白色蓝花瓷钟。一位身穿艳丽长摆裙的妙龄女郎,提一壶开水款步上台。这般模样,真可与最近选出的“湖南小姐”媲美。她是刘宝华,昨晚她和刘江帆一块还在他那里玩扑克牌,怎么就没看出她有如此风采?他过去来厂见过她,但看得更多的是她和赵莓的合影。他知道她母亲叫符鲜清,外号叫“狐仙”,口碑不太好。

涛骑问:“刘宝华现在干什么?”

“广播站播音员。今天怎么把她叫来搞招待?”

“这有关工厂形象,当然要选体面一点的。”

坐主席台正中的厂长容昌理宣布会议开始。他身材高大,额正腮方,声如洪钟。会议第一个议程是副厂长兼总工程师顾首舟作去年生产总结和今年生产任务的报告。他头发花白,坐在容厂长身旁矮了半个头,他嘴贴着麦克风说话。谈到今年工厂任务时,提到有关引进日本摩托生产设备技术,引起了马涛骑的注意。他说:“中国长城公司计划明年引进日本永和公司亚麻摩托生产线和生产技术。现在有三个厂在争这个项目。我们是摩托生产老厂,有基础,有优势。我们能不能拿到这个项目,关键在我们厂能不能今年试生产出一批芙蓉摩托,以证实我们厂有这方面雄厚的技术力量,能吸收世界先进的摩托生产技术。我们过去设计了芙蓉轻型摩托,是亚麻摩托这个类型。驾轻就熟,在较短时间生产出一批代表我厂水平的芙蓉,应该是完全有把握的。”顿时大厅响起一阵热烈掌声,马涛骑也跟着鼓掌。

坐在容昌理左边的是厂党委书记刘河柏。他昨天下午从疗养院一回来,刘江帆就带马涛骑去拜见了他。他接着宣读中央关于进一步贯彻落实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的文件。他每念一段,便取下眼镜看着台下,联系工厂实际作一些发挥。提到领导班子改革时,他说:“今年工厂领导机构要开始改革,要年轻化,知识化。”他看了左右一眼,笑道:“我们这个火车头老化了,每小时跑五六十公里都呼哧呼哧。要换一个新火车头,跑得快、载得多。”

接着他宣读了一个有关平反昭雪省委发的文件。他说:“工厂正在落实这项工作。它的政策性很强,涉及面很广,关系错综复杂。工厂成立了专门的领导班子来抓。大家应该特别重视这项工作,关心这项工作。过去的政治运动整了一些好人,有的很有才干,解除他们身上的枷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对加速我国四个现代化建设能起不可估量的作用。”

刘河柏的脸有些浮肿,一副病态。他一侧坐的李湘生腰板挺得很直,显得比其他几位年轻。在主席台就坐的还有罗维强副厂长,彭尚清和梁子恢两位副书记。

最后省工办唐主任讲话。他说湘岳机械厂是多年的模范企业,是省里大型企业学习的榜样。过去有个口号:学湘岳,赶湘岳,赶不上湘岳睡不着。他希望在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时期,湘岳能开创出一条新的路子来,为大型企业的生存发展提供好的经验。散会前厂长办公室主任柴文龙概括地说明了这次大会的重要性,要求各科室和车间工段负责人,向全体职工传达大会精神,认真组织讨论,并布置了讨论题。

天色阴沉,空气潮得像能拧出水来。散会后马涛骑到赵莓宿舍。一楼水泥地面潮湿得像泼上了油。赵莓踩得一个滑溜,跌到马涛骑怀里。他顺势亲了女友的脸。

赵莓推开他的头,怪嗔道:“让你占便宜了。”

涛骑笑道:“免你摔一跤,就亲一下,我算是蚀本了。”

房门潮得胀紧。涛骑用力才推开。他拉开夹克衫,不无抱怨道:“这鬼天气,像闷在地窑里一样难受。”

赵莓动手准备午饭,马涛骑说:“不要做了,我们到馆子里去吃鳝鱼。”

“现在乙肝流传。”

“你听那么多。”

“往年鸡发瘟,打瞌睡,拉白屎。今年说是鬼剪毛。早晨我到南蹄街农贸市场买菜,不少农民提鸡卖,有的都往我篮子里塞,很便宜。我翻开几只鸡的翅膀,真发现鸡翅里面的毛齐斩斩地断了。我问一个老农这是怎么回事,他说春风一把剪,今年要大发。我听他解释得好,花三块钱买了他的鸡。”

“值得。今年要大发,我们可大干一场了。”

马涛骑拉扯着赵莓的手出来,先到水上餐厅,见人多,又转到白莲酒楼。这里人也不少。赵莓烦了:“我说在家吃好。”

涛骑说:“你忘了自己说过,小时候,家里有好菜吃不下饭,到幼儿园,人多一块吃,没有菜你都能吃一大碗。”

他们到楼上,在离门口远的一张桌旁坐下。白莲酒楼在珍珠岛北,傍会夫池而建。饭厅装璜华丽。落地大平面玻璃窗映出新荷出水的景致。穿着整齐的服务小姐送来菜谱。赵莓翻开,见每样菜价都是十几或几十元一份。涛骑见她犹豫,便点了

一个黄鳝。服务小姐介绍:“有红烧黄鳝,莴苣丝炒黄鳝,紫苏黄鳝汤。”

“莴苣丝炒黄鳝。还来个瘦肉片。”

“有韭黄瘦肉丝,青椒瘦肉片。

“就青椒肉片。”

又捡赵莓好吃的坛子菜点了一碟酸豆角和一碟酸藕片,最后要了一个豆豉苦瓜汤。赵莓心想吃不完,但也没阻止。涛骑又要了一瓶啤酒,问赵莓好喝什么。她要一碗白莲羹。

马涛骑其所以邀女友到馆子里来喝一杯,是因上午开会谈到芙蓉生产任务令他振奋。他说:“这种形势比我原先估计的要好。”

赵莓提醒他:“会上提出的目标,实现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涛骑亢奋:“我是个知难而进的人。”他接着问:“顾总会上说,工厂原先设计了一种与亚麻同类型的芙蓉摩托,是怎么回事?”

“那是科研所以龙辕为主设计出的一种轻型摩托车。试生产过,但没批量生产。”

马涛骑想起握过的那双枣木棍一般粗糙的手,说:“我来厂那天,半途有个搭便车的高瘦个子叫龙辕。你讲的就是他?”

“可能是,听说他回厂了。他清华六六届毕业。科研所很多人常提起他。我没见过这人,但小时候就熟悉这名字。他是我姑姑的学生。我读书不用功时,姑姑就拿龙辕的例子来鞭策我,说他每天步行二十里山路,还总赶在七点钟前到校。”

“他怎么离开了湘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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