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章 柳拂鸟人心 荷映将军寿

七六章 柳拂鸟人心 荷映将军寿

他见院子里的草地上,张益彩领着一群孩子,做狼叼羊的游戏。益彩作领羊,张开双臂,保护着一串她身后相互拉扯着衣的羊羔。一个男孩扮小灰狼。他一次又一次扑向羊群,他的出击都被领羊阻挡住了。

马涛骑看着这群可爱的孩子,刚才的失真感消失了。孩子们的歌声和笑声,能静化人的灵魂。他到草地上,充当小灰狼的指挥:“绕大圈,快回过头,冲过去。”小灰狼栽倒在草地上,求援:“叔叔,你来做灰狼。我还是只羊羔。”

马涛骑兴致地扮起了小灰狼的角色。他做各种扑捉动作,逗得益彩和孩子们哈哈地笑。益彩腮染桃红,额头粘一层晨露般晶莹的汗珠,像秋湖一样明净的眼里,闪耀出孩子般的天真活泼,腰间系的红色绸裙,在他眼前有如火炬晃动般的感觉。他常见到益彩,还没发现她有今天这样美。

下课铃响了,益彩叫孩子们坐在草地上休息。她到涛骑跟前问:“你很喜欢孩子?”

“你忘了我点你唱的歌。”

他们走进花畦间石子铺的曲甬:“我妈说我是孩子,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能保住孩子一颗童心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人的心都要那么复杂?”

益彩咯咯地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赞扬孩子哩。”

会夫池内的芙蓉争妍地展现出格外的娇艳,托着盘盘碧叶盛的醇香美酒,迎接她身旁的赤脚将军八十寿辰的来临。

因刘河柏和刘河松尚未归来,林安元似乎觉得,暂时由他出面筹备将军生日庆祝活动责无旁贷。他考虑了两种庆祝方案,来与李湘娥商量。在堤上遇到刘江帆,他说:“你每早起来,到池边来品赏芙蓉花?”

“爷爷生日到了,这满池的花,朵朵开得艳丽耀目。”

“有你在旁边陪衬,没颜色的花都有艳色了。”

江帆闪了林安元一眼,没想到这位满脑子赚钱主意的总经济师,这位灭了**的身残者,也会说出这种有情味的话来:“你也喜欢花?”

“我怎么就不喜欢花了?”林安元觉得她问得怪,立即想到她这话可能是针对他身体的缺陷说的,油然生出莫名其状的自卑。

“你找伯母?”

“想与她商量如何庆祝爷爷生日?”

“她出去了。你到我家坐坐?”

爸爸走后,林安元到他家的脚步疏了。江帆让他客厅里坐,从冰箱拿出汽水给他解渴。他见茶几上有盒王泰的磁带,问:“你喜欢王泰的歌?”

“我是王泰粉丝。”

“噢?”

王泰是香港著名的歌星和影星,在国内有很多歌迷。江帆不仅喜欢他的歌,而且喜欢他这个人:他太像埋在他心中很深很深的那个人了,高鼻梁、黑眸、略卷的黑发……她从小认识他,把他作为值得信赖的朋友。她情窦初开的土壤里,悄悄地埋下了那颗种子。在他大学回家度假时,听说他和赵莓谈爱,那一夜她哭了,泪湿了半边枕头。

林安元说:“王泰来长沙举办独唱音乐会。”

“可能很难搞到票?”

“一张票炒到了上千元。”

“对于粉丝们,再命,也舍得。”

林安元笑了,说:“我可托人去搞,有消息就打电话给你。”

这日下班后,林安元来电话,说他搞到了票。

江帆问:“有几张?”

“还能有几张?”

江帆想到赵莓和张益彩,她们也喜欢王泰的歌。林安元要她自己找车,他拿票在田汉大剧院门口等她。他的车子未必坐满了人?也许他出于谨慎,湘岳人嘴多,对于男女之间的接触很敏感。不过他有那种缺陷,谁也不会扯他的是非。现在到了六点钟,时间很紧。她一边梳妆,一边想法子搞车。她只好求伯母。李湘娥说:“现在哪是要车的时候。车队的车为一个会议服务,再说音乐会散场都到了半夜。”

“车子把我送到长沙不必等我。”

李湘娥打了几个电话,说车在外面没回。江帆看了一眼手表说:“你们公司没有车?”

“欧阳凯自己开车出去了,现在办法只一个。”

“有什么办法,你快说。”

李湘娥迟疑了一下,才凑到侄女耳边说明。江帆听了说:“那样不好吧?”

伯母反生气了,说:“我真不该给你出这主意,原来你胆子只针鼻子眼大。”

江帆不愿废这张票,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说:“给我鈅匙。”

伯母到自己房里,拿出一片系有铜塑小龟的鈅匙,说:“回来马上交给我。”

齐师傅和王妈在厨房扯谈,江帆叫他出来,说请他出车。齐师傅说,爷爷不会同意。江帆告诉他,伯母有车鈅匙。齐师傅犹豫了一下,回厨房与王妈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车开出了大院。平日这时爷爷睡了,今晚雨后凉爽,停了空调,敞开窗户,芙蓉芬香涌进室内,爷爷没有睡意,叫宋医生推车,要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宋医生高兴,将军八十大寿,果然身体转好。

这时听到有车响,将军奇怪,问:“谁开走了我的车呵?”

王妈隔窗回答:“齐师傅开车送江帆到长沙看戏。”

“哪个在我这里拿了车鈅匙?”

王妈说话直来直去:“大嫂子自己配了一片。”

将军气得脸色都变了,朝厅屋里的满儿子嚷道:“去把娥婆子叫来。”

宋医生提醒老人:“将军保重,千万别生气。”

“他们有意气我,让我早死哩。”

音乐会出来到了十一点钟。江帆问林安元:“你的车里还能挤一个人吗?”

林安元笑道:“你要乘我的车,我走路都要让出位子来。”

江帆上车发现,林安元自己开一辆奥迪,车内再无他人。现在领导拿驾照是时髦。她说:“你真坏,来时不带我,害得我到处找车。”

“我想你路子那么宽,还愁没车?”

奥迪上了五一路。林安元问:“我们到哪地方去喝杯咖啡?”

“我无所谓。”

“喝杯提神。到蓝天?”

“要喝就到芙蓉。”

林安元发出那种抽风似的笑声:“要得,陪芙蓉小姐上芙蓉。”

芙蓉宾馆在五一东路。楼下咖啡厅通宵营业。茶色玻璃园桌,可调高靠背沙发椅,走进去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林安元走在前,在厅深处一个桌旁坐下。他没征求江帆意见,要了两杯咖啡和两碟蛋糕。

“这地方比蓝天不会差,价格比蓝天便宜得多。”

“这是你搞经济人的观点,我却没考虑这些。”

“你不用声明。”

林安元宽额尖巴,目光沉静专注。眼珠呈黄色,与他的肤色和发色很相称。他说话的声音像鸟一样叫,这是他受伤后变成这样的,有人叫他鸟人,他对这名字很反感,自他当官后,再没人当面这样称呼他。他交际很广,但都是相互有所依求的朋友。像今晚这样潇洒,有兴致陪一个姑娘喝咖啡,却是好多年来没有过的。

隔几张桌,坐着一队欧洲情侣,搂在一块亲吻。林安元侧过身,目光避开他们。

江帆接刚才的话说:“你好像怕听到芙蓉这名字?”

“哪里的里话。”

“可你老是给芙蓉过不去呵。”

林安元严肃起来:“我是执行你爸爸厂长的指示。”

“当然,要不我爸爸怎么这样重用你。”

“芙蓉好看又好闻,可也害人,比如你哥哥,要不是为了它,怎么会毁容?这给你老爸心里留下的伤疤,一直还在滴血,你应该理解他。”

“你们没理由恨芙蓉。”

“谈不上恨,但对它有了一种看法。它几十年了,还是不成气的样子。欧美日发达国家,几年里搞出一种产品,布满全球。没有发展前途的产品,就应一刀砍。也许这是荷藕的特点,砍断了还有丝连着。”

他最后一句话说对了,江帆说:“藕断丝连,正说明它的生命力。”

“完全是人为的。它没刘将军的维护,恐怕早不存在了。”

“我爷爷捍卫的是亲身体验的真理。”

林安元见刘江帆动了声色,哈哈地笑着,以缓和气氛:“我们不谈这些了。听了王泰的歌,心里充满了爱,充满了美。”

江帆却仍说:“你不喜欢芙蓉,你可以不扶植它,但你不要扼杀它。”

“你不要说这些孩子话。工厂将来怎么发展,你父亲也说不准。”

“芙蓉要发展,这是肯定的。”

林安元站起来:“我们走,别人以为我们在吵架呢。”

奥迪出长沙市,投入到夜的怀抱。林安元哼起了王泰的歌曲。这种半男半女的声音,听了怪怪的。江帆没听他唱过歌,问:“你最喜欢王泰哪首歌?”

“《情人》,还有《我爱你》、《谢谢你的爱》。”

江帆嘻嘻地讪笑道:“没想到你真是身残心不残。”

“我怎么身残了?”

江帆哪好意思说出口,只是嘻嘻地笑。林安元一脚踩死闸,车子停到了路边,“你看我残了没有?”他突然把江帆搂到怀里,用口亲她脸,随后移到嘴上,贴住好一阵没动。江帆没防备,被他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再说他是因救父亲身残的,便也没拼力反抗,以为这种废人变态的感情,不过是热锅里的残雪,顷刻会溶化的。随着接吻,他浑身颤抖起来,似乎点燃了雄性的欲火,且有如干柴愈燃愈烈之势,她隐约感到臀部有如被棒戳着一样的感觉。她出于少女的自卫,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林安元向着星光灿烂的夜空,开怀大笑:“我的病有治了!哈哈哈。”

刘宝华从香港赶回,庆祝爷爷八十大寿,同时参加妈妈的新潮服装公司更名湘岳恒昌公司的挂牌典礼。新盖的恒昌大厦是湘岳恒昌公司总部,位于蹄正街繁华地段,在太阳广场北,与江湾百货商厦相邻。

马涛骑接到请柬,特意骑小白兔来见刘宝华。他慢速绕道,走沿河南大街,再上蹄正街。两边马路停满了车。他直到大厦门口,才找到停车的地方。忽然飞来“小白兔”的叫唤声。他循声望去,宝华向他跑了过来:“把车子停到后院去吧。”

在后院他看见了红辣椒。宝华说:“你小白兔换改型了,也给我买辆改型。”

涛骑说:“以后芙蓉每出一种新型号,我都给你留一辆。”

“要都是红辣椒呵。”

这时赵莓和江帆进来。赵莓见一红一白两车停在一块,对涛骑讪笑道:“我在寻思,今天怎么没喊我一声就来了,原来是要抢先占这个停车位置。”

涛骑辩白道:“你问宝华,哪是我占的地方。”

“那就是华妹给你留的地方了?”

江帆在一旁听了发笑。宝华说:“就算我给他留了地方,也因看他是我姐夫哥呀。”

符鲜清过来对女儿说:“快请客人进大厅,仪式就要开始了。”

他们在大厅左侧贵宾席入座,正面就坐的是江湾市头面人物。大门外摆满了各单位送的花篮。高楼镜面幕墙上,悬挂着彩色恭贺条幅。周围的上空,浮动着五颜六色的空气球。楼顶两个硕大的“恒昌”金光闪耀。

总裁符鲜清一身珠光宝气。她宣布仪式开始,并发表讲话。她简要地介绍了公司的实力,特地说明了它与香港恒昌公司是业务伙伴关系。接着江湾市唐副市长致贺词。刘宝华剪彩。

刘镇将军推着轮椅到厨房,对正包蛋皮肉卷的王妈说:“你忙得过来吗?”

王妈说:“下午秀竹和河槐会来帮忙。”

“这次廖力来,要参观芙蓉生产车间,他们一定在作准备,你就不要去叫他们了。我要河桃河桂来作你的下手。”

她们身体不强,王妈怕她们来反碍她手脚,于是说:“几道要火功的菜,我都做好了。其他要准备的,我正在搞,人多了插不上手。到时候,她们帮我来剥蒜头、摘芹菜叶、洗菠菜就行。”

五十年代初王妈就给将军做饭。她年轻丧夫,将军劝她再找个丈夫。她深感将军人好,没舍得离开他。这么多年来,为将军服务勤勤恳恳,贴心贴意。将军说:“你今年满六十,把你哥哥一家人叫来,我给你做生日,办几桌酒席,好好庆祝下。”

王妈笑了,笑得眼角滚出两滴泪来,说:“将军八十大寿,也就在家里办四桌酒席,我算什么,还让你侬家挂在心上。”

王妈生一张颤骨略突出的脸,个子不高,且单薄,却力气过人。每当齐师傅买回东西,她听到汽车进院,便会跑出去,五十斤一袋的米,能不会力气地扛进厨房。将军又说:“我拿了钱,叫秀竹扯布,给你做一套秋装,你好什么颜色,去告诉她。”

王妈说:“你侬家去年给我做了两套,都还蛮好,今年就不要做了。”

将军道:“那哪行,战士每年都要发两套衣服。”

刘镇将军院子里的青松翠柏,经园林工的修整,方圆有致。门前珍珠岛上的石塔,沐浴在旭日中;一江碧蓝的湘水,今日像停止了流动;会夫池的芙蓉花盛开,争妍斗艳。将军捣动轮椅,在池畔缓缓移动。刘宝华、刘江帆和赵莓走过来:“祝爷爷生日愉快!”

爷爷抓住她们的手,面带幸福的微笑:“满池荷花,越看越好看。”

会夫池的芙蓉开得早,谢得还晚。爷爷让三个孙女在池边石凳上坐下,给他们讲起他喜爱芙蓉花的来历。将军是醴陵人,家住荷湖。故名思义,家门前有一湖荷藕。他与马班长见面时,因马班长家住荷塘,便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将军很小跟姐姐出入荷湖。在秋季,乘一只竹叶一样尖的小船,钻进如盖的荷湖中采莲;冬季水枯,姐姐扛一把四齿钯,将军提一只竹篮,到湖里泥滩挖藕。将军贪吃鲜藕,往往泥巴没洗干净,就脆嘣嘣地在嘴里嚼过没停。那一年秋,荷湖农民暴动,将军的哥哥被恶狗子捉住砍了脑壳。白色恐怖浓罩荷湖。在一个天朦朦亮的早晨,听到枪声,姐姐把弟弟从床上拉下来:“快走,恶狗子来了。我送你从荷湖走,你去毛虫岭找大舅,他是游击队长,会收留你。”姐姐拉他上了那只竹叶船,恶狗冲到了荷湖边,船钻进了荷叶中。恶狗朝荷湖开枪,姐姐中弹。见姐姐身上流出鲜红的血,他吓得哭了。姐姐捂住他嘴,让他趴在船仓。姐姐拼命撑篙,小船如箭一般在荷湖穿行。姐姐中了第二弹。她咬紧牙,把弟弟送到岸。弟弟抱住姐痛哭,不忍离开。姐姐调转船头,向湖心划去。她吸住了敌人的火力。他见姐姐中了第三弹、第四弹……姐姐的鲜血滴到荷花上。从此那湖荷花开得更艳、更美。

将军每当看到会夫池里的芙蓉,便想到家门口的荷湖,想到那一滴滴鲜血染红的荷花。“六十七年过去了,好像那是昨天发生的事,那粘着血的荷花,在我眼里还清清楚楚。”爷爷用手巾擦着眼角的泪水。

今天是爷爷的生日,总得让他开心。江帆说:“爷爷,我们三姊妹给你一件生日礼品。”

“送什么好东西?”

宝华蹲在爷爷跟前:“你闭上眼睛。”

爷爷像逗孩子玩:“好,有、有、有,伸开手。”

江帆从赵莓手里接过首饰盒,揭开盖,放到爷爷手里:“你睁开眼。”

爷爷细看,高兴地说:“这是朵金芙蓉呵。”

赵莓问:“爷爷喜欢吗?”

“喜欢、喜欢,我天天在想着芙蓉。”

赵莓说:“这是宝华在香港订做的。”

爷爷说:“你们的心意到堂就行了,不应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宝华说:“爷爷八十大寿,多花几个钱,我们情愿。”

这时涛骑跑过来,送给爷爷一张Ⅲ型发动机的立式图。

宝华说:“涛骑哥这份礼,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了爷爷。”

爷爷展开图说:“这将是一首千古绝唱的芙蓉赞歌。”

江帆趁机说:“中午,爷爷别忘了提醒廖伯去参观芙蓉生产。”

爷爷说:“廖力来,说常挂念我,早想来看我。我说,我是老朽,没什么看的,我的芙蓉,你才是该认真看看。他已经作了安排,你们放心。”

爷爷将金芙蓉放进首饰盒,朝院里喊“王嫂”。王妈应声出来:“将军,你侬家叫我?”

将军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这是金子做的芙蓉,值几个钱,你收好。还有这张图,放在我枕头边,让我时时想起我还要做的事。”

“我替你侬家放好。”王妈接过东西,又说:“将军,昨天又收到很多祝贺你侬家生日的贺电,叫她们念给你听听?”

“江帆,你去拿来。”

她拿着一大沓电信过来。爷爷说:“你告诉我谁来的信,内容就不要念了。”

江帆先分了类,然后边翻边捡重要的读给爷爷听:“**中央总书记孙勋卓来电说,在你八十大寿之际,你老乡、老战友,忠心祝愿你长寿。目前,全党全国人民,仍应发扬你的赤脚精神,建设好我们的祖国。中央军委副主席周锋力来电,我们十年并肩战斗,你在战场上的英武雄姿仍历历在目,我祝你健康长寿。机械委鲁主任来电,电文很长,他说,我一辈子都是将军的小兵。国防部杨部长、总参江副总长、总政何主任高副主任、总后文部长姜副部长、炮兵黎副司令员、空军黄司令员唐副司令员、海军李司令员钱副司令员、还有交通部赖部长、卫生部蒋部长、农业部谷部长祝你生日愉快。省里吴省长也是很长的贺电,还有一些省市领导和企业领导来电。”江帆最后建议,是不是叫厂广播室录音播放。爷爷说没必要,他知道哪些人来电报就行。他目光转向芙蓉池,像回忆起了和战友们的峥嵘岁月。

这时,后屋的李湘娥过来:“这会夫池的花平日偷懒,到爷爷今天生日,却是朵朵争着开,连花朵都大了。”

江鹰与何世雄跟着过来,祝爷爷生日愉快。

李湘娥问:“你们姐妹三个,送给爷爷什么好礼品了?”

江帆说:“我们送了一朵芙蓉花给爷爷。”

“她爸爸在疗养,用荷叶做了幅寿星图。”

宝华好奇地问:“拿出来看看,如何用荷叶做的?”

“她爸昨夜赶回,等一下他要亲手交给爷爷。他是用了心做的,首先备料就不易。那荷叶是爷爷七十到八十岁,第一年摘一片,第二年摘两片,第三年摘三片,这样梯增的法子积下来的。荷叶晒干后,碾成米粒大小,与胶拌和,用手指挑着,在画好样的板上涂抹,做出那立体的轮廓来。”

江帆说:“我爸爸给爷爷的礼品也很特别。他把藕片烤干,经硬化处理,用胶粘在画盘上,垛成一座山形,起名南山。”

涛骑说:“槐叔和秀竹姑,将莲子用线穿成串,做成浪形,固定在画板上,名曰东海。”

爷爷笑道:“你们都用莲藕作画,想到一块去了。”

李湘娥说:“江鹰和世雄也准备了一件礼品。”

何世雄穿一件乳白色西装,双手捧着一个手饰盒,毕恭毕敬地送到爷爷手里:“祝爷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爷爷不好听这些陈腐之辞,但此时此情,却是满心的喜悦。他打开盒盖,见是一个金寿字,盒上还注明了24K黄金,便说:“世雄,这么贵重的礼品,我不能收。”

李湘娥说:“世雄和江鹰扯了结婚证,准备盖好了新房就结婚。你侬家金芙蓉能收,金寿也应该能收。”

爷爷拉着世雄的手笑道:“我暂时替你们收着,我两眼一眯时,就把东西归还你们。”

将军叫王妈来替他保管。李湘娥接过他手里的金寿,说:“我去送给王妈。”

这时河桃河桂叫爸爸回屋里,看她们送的礼品。涛骑推着爷爷轮椅进屋,见益彩和妈妈抬着红木框装的湘绣“会夫池”,门板一样大小,再细看那绣面,千朵芙蓉,像能闻到香味,万片荷叶,似在微风中摆动。

“好!”涛骑赞口不绝,问益彩:“是你的巧手绣的?”

“我和妈一块。”

爷爷笑道:“我看会夫池的花不用出门了。”

河桂给爸爸送了一件粗棒针织的外套毛衣,黑底起白色芙蓉图案。爷爷说:“我一身都是芙蓉了。”

不一会,晶晶和江虹抬着一块木板进来,说是桅哥送的生日礼品。涛骑接过,送给爷爷看。板上浮雕的是《斑竹百姿》,竿竿姿态各异的斑竹,像是从帝子峰移植过来的。赵莓都看呆了。三年多前在江桅的雕展里,她见过类似的作品,但没像现在这样触动她。

涛骑、赵莓、江帆和宝华陪爷爷吃早饭。因附属工厂准备芙蓉发展图片展览,供廖力和夫人江碧云参观,赵莓还得去作一次讲解员。江帆和宝华也要帮着讲解一部分,她们要涛骑陪在爷爷身边。

刘河松陪廖力及夫人江碧云随B国工业发展部长一行九人,昨天上午从北京乘飞机到长沙。下午廖力、刘河松、乔达光、沈建宏、林安元等,领B国代表团参观了03生产线。今天上午双方技术会谈。十一点会谈结束后,廖力江碧云到刘镇家祝寿。听到汽车声,涛骑推着爷爷轮椅,在河柏、湘娥、缪纹、河桃、河桂等的簇拥下,到院子里迎接客人。廖力握着刘镇的手:“将军,祝你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接着江碧云双手握住将军的手:“将军好!这满池的芙蓉,为你生日增添了光彩。”

客人随后与大家握手。李湘娥到过廖力家两次,见江碧云如故友重逢。涛骑推着爷爷轮椅与客人一块进入客厅。宾主闲暄了一阵,河柏向客人明确下午的活动:“下午外宾由乔达光陪同参观韶山,廖主任夫妇参观芙蓉工厂。然后到珍珠岛散步。”

刘河松纠正哥哥的话:“不是芙蓉工厂,是湘岳附属工厂。廖主任来这里还没喘口气,我看是不是吃饭后,先到珍珠岛散散步,然后去参观附属工厂。”

李湘娥说:“那阵太阳好,可多照些相。”

廖力豁达地笑道:”我是老将军部下,听从将军指挥。”

将军说:“也好,先休息下,有精神看芙蓉摩托。这个产品还需你们大力培植。”

廖力还像当年当师长,接受将军的战斗命令:“是将军。”

接着将军问起一些部下的工作情况,廖力尽所知相告。

王妈过来说饭菜准备好了。河柏和弟妹陪廖力夫妇坐餐厅一桌,其他人在客厅临时开的两席就坐。上桌的都是王妈精心做的家乡菜。廖力举杯:“我和碧云非常高兴到会夫池畔,庆祝我的老首长刘镇将军八十寿辰。将军是缔造我们共和国的功臣。解放后,他领导并参加了共和国的建设。他艰苦奋斗、大胆开创、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有口皆碑。六十年代初,他被病魔缠住,中央领导给他在城里安排了很好的居住和治疗条件,但他谢绝了,毅然回了家乡。当时将军的战友和部下都为他的健康担心。今天我们迎来了将军八十大寿,真可说是奇迹。在家里,我对碧云说,将军养生必有绝窍。我到这里才明白,将军长寿在于他心里永远有人民、永远有朵芙蓉。现在我忠心祝愿将军健康长寿。”

将军以水代酒与大家干杯。他说:“近来很多人仰我的生日饭吃,我在宾馆摆个十桌八桌不为铺张。今天这样的叫化子场合,好在大家都知道我的脾气,不会见怪。刚才小廖说了我很多好话。他是我的部下,见了首长,奉承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关键在于领导本身,不应听了几句赞扬的话就飘飘然。我现在残废了,别说飘,站都站不起来。这么多年在吃白饭,也可说在吃老本。坐吃山空,我那点老本早吃空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到了耄耋之年,足可以走了。不过我现在真还有点不想走,因为我说了一句话还没兑现:天杀谷口留下的五分钟差距,我发过誓,在我有生之年要赶上去的。可遗憾的是,至今仍有差距。我可以说,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后来的和平建设年代,我下决心要的事,都基本做到了,唯有这件事,还一直没了结。我把希望寄托在芙蓉身上。”他目光转向坐在他身旁的涛骑,“茶坨设计了Ⅲ型发动机,把它生产出来,可望消灭这个差距。”

这时江龙、江鹰、益彩、铁戈等过来,举杯向爷爷祝寿。益彩领头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歌。大家合着她唱,顿时厅屋充满了热烈的歌声。

下午刘河松、林安元、李湘娥陪廖力夫妇游珍珠岛。在岛上转了一圈后,他们又领着客人钻石塔迷宫。迷宫隧道弯曲,洞门隐蔽。江碧云被李湘娥拉着手,爬得气喘吁吁,见丈夫劲头十足,不甘示弱。廖力像回到了钻地道的战争年代。他对刘河松说:“在华北平原,我钻了两年洞。现在出门就是汽车,两条腿没力气了。”

他们从石塔下来,都感到有些疲倦了。廖力还坚持要参观附属工厂。刘河松只好相随,因为这是父亲嘱咐了的。

附属工厂领导刘济云、刘河槐和一些干部工人早在厂门口等候。当廖力夫妇走下汽车时,赵莓、刘江帆和刘宝华肩挎红绸带,上书“芙蓉欢迎您”,上前与客人握手,并献给鲜花。廖力打量着面前的姑娘说:“我来湘岳几次,今天才有幸看到了芙蓉三姊妹,真是个个像芙蓉一样美。”

刘河槐请客人先看展览。刘河松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晚上八点,还有黄市长宴请。”

廖力说:“那顿饭吃不吃没关系。”

林安元说:“还是先到会议室,听刘济云厂长介绍情况,然后到车间参观。”

刘河槐还想让客人看展览。林安元却安排了另一套接待方案。刘河松表态:“要得,先听一听,然后看一看。”

刘济云照着林安元要秘书给他写的发言稿,结结巴巴念了一个多小时。廖力听得无味,直打呵欠,后来参观,刘济云领路,匆匆在车间圈了一圈,客人哪来得及细看。

晚上,马涛骑听赵莓谈起廖力的参观情况,愤愤地说:“他们存心捣乱。”

赵莓说:“现在还有个补救的发子,今晚你辛苦下,写个材料,我们姐妹去交给廖力。”

涛骑说:“材料有现成的,我抄正一下就行了。”

“你给我来抄。”

“我还怕他们看出我的笔迹来?”

“你还是注意一点好,尤其是要防着那个鸟人。”

廖力上京前夕,挤出时间,在招待所小楼,接见了芙蓉三姐妹。他收了她们交给的材料,又认真听了她们谈的一些情况,然后说:“你们姐妹的心紧贴在芙蓉上,这种精神很值得赞扬。历史告诉我们,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没有发达的强大的工业支撑,正如一个巨人得了软骨病一样。机械制造是基础工业。目前国内机械制造企业,普遍设备陈旧,加工精度差。这种状态我们也很清楚,我们也制定了有关政策。但随着改革开放,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对物质的享受品位也高了,市场需要一些较高档的产品,这就出现了一时到国外买蛋而不是买鸡(机)的现象。这个口子一打开,水势很猛,一时闸门都失控了。我们一些企业领导干部,看到眼前的利益多一些,胸中缺乏长远规划。当然有的部门也买了鸡(机),但鸡不下蛋,或下的是变种的小蛋,这就使得问题复杂了。专家认为,我国整个工业水平有待提高,而这又与体制改革、能源交通的改善、科学技术的发展、人员素质和管理水平的进一步提高,等等俱方面因素息息相关。

“芙蓉发展的道路曲折,可说它是中国工业的发展的缩影。我希望它今后发展的道路能顺畅些,但从实际情况看来,还不能太乐观,你们要有克服多方面困难的思想准备。你们年轻,为芙蓉作贡献的日子还长。我回去要调到国家计委去工作,但我会把你们的材料和意见转给新任。”

李湘娥送走客人,带着龙江和俊丽来看爷爷,说:“爷爷,江龙和俊丽本来也准备了给你侬家的生日礼品,但看到江鹰和江帆送的礼品贵重,就不好意思拿出手了。我对他们说,涛骑送一张图也是礼。现在爷爷虽过了生日,我叫他们补一份。”

爷爷说:“有这份心意就是好的。”

江龙拿出一枚铜牌奖品,俊丽接过,挂到爷爷脖子上,说是江龙培训的湘岳子弟小学武术队,在最近参加的全省少年武术比赛中,荣获团体第三名所获的铜牌。爷爷说:“这是份礼,更是一份荣誉。”

湘娥说:“江龙和俊丽听说你侬家得了金芙蓉和金寿,能拿出来让他们开开眼界吗?”

爷爷喊王嫂拿东西给他们看。王妈拿出了金芙蓉,却不见金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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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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