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章 含泪定出国 割爱石沉心

七八章 含泪定出国 割爱石沉心

白日已尽,蓝空渐渐变得灰暗,远山村舍树木小溪的轮廓,随着模糊起来。雾霭氤氲,形成一道横亘旷野的烟幕。空气中飘散着农家小灶的油烟味。二季水稻绿油油,无边无际,如平静的海港。

马涛骑踽踽独行。他心情很不好,没叫赵莓陪他散步,这是因为今天他看到上报的洗衣机发展计划,工厂正式提出取消摩托设备进口,申请引进洗衣机技术和生产线,考虑市场需要,拟第一期合同向法国杜尔公司引进十万台套滚筒式洗衣机部件组装。林安元想走亚麻的老路。刘河松曾想扼杀芙蓉,但慑于父威,不敢做出过分有损于芙蓉的事来。而现在林安元独断专行,虽仍是满脸的笑,却是另一副心肠的人。

马涛骑预感到芙蓉要被他断送。他没办法对付他:你出击吧,拳头碰到的是裹着海绵的墙壁。你怎么使劲,都会感到软软的,好像墙壁根本不存在。但你要往前走,你会碰壁。他似乎没设什么圈套,然而不知哪一天,你突然会感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他过了垅田,走上山。山谷恬静,遍坡的油茶树,让他感到走进了绿色梦乡。盘山脚一条路,走不远,过一道岗,山无树木,破土而出的怪石,露出黢黢的狰狞面孔。他似乎没有了去路,忽然听到银铃般的泉水声。山头升起一轮明月,形如兜着风的白帆。群山陡然清亮起来,如沐浴在曦阳中的一片被犁铧翻动的土地。这正是一片可播种的沃土:希望之种、爱情之种?这样的联想又令他鼓舞。

他循泉声往前走去,见山谷里长出丛丛翠竹。他踏着被杂草覆盖的小道,走进山谷,听出汩汩的泉水声中夹杂着哨哨的响声。他被这声音吸引,穿过几丛翠竹,在朦胧月色下,见一潭幽暗的泉水旁,一位身着白色服装的武士,正在玩棍棒。他时而如猛虎跃岗,时而似雄狮腾空。一招一式,可见其武术功底。他静立一侧观看,见武士玩完一套棍棒,又拿起剑,在“务务”声中,只见银光一片。待他剑入鞘时,他才走过去,与武士打招呼:“你好,打扰你了。你的剑舞得车轮一样转,好精彩。你是江湾哪个单位的?”

涛骑见他一身健美发达的肌肉,面孔如斧劈刀削而成,有一种力度感。武士哈哈地大笑。笑声在宁静的山谷夜空回荡,撞击得山石似乎都在抖动。

涛骑说:“这真是习武的好地方。”

武士说:“习武谈不上,图个四肢健壮。”

涛骑听这声音有些熟。他突然想起在竹雕展听到的录音讲话的声音,就带这种铿锵的效应:“你是江桅?我怎么没认出你来。”

“你怎么会认得我?”

“我们从小是好朋友,现在彼此反陌生了。你常来这里?”

“心血来潮时到这里来玩一阵。”

马涛骑走到他跟前:“江桅,我们是咫尺天涯,我们能坐下来谈谈吗?”

“可以,但不能太久。”

他们在两块相邻的石头上坐下。

“你怎么与韦愉蒂离婚了?”

“我们双方都愿意。”

“你还爱赵莓?”

“爱又能怎么样?她现在是你的人。”

“你怎么能这样说?”

“你还愿放弃?不要拿爱情作交易。我是搞艺术的,讲究一个真实感情。我爱赵莓,我不破相的话,早娶她作老婆了。你要爬墙,我会打断你的腿。”

马涛骑笑了:“我和赵莓相爱**年了。但当我知道她与你这层关系后,很为你惋惜。”

“你们谈了那么多年爱,为什么不结婚?”

“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这么拖下来了。”

“我却看得清楚,因为你们不是真心相爱。”

“你太武断了。”

“我说你们不是真心相爱,是因为你们中间夹了一个第三者。”

“谁?”

“芙蓉。你们似乎太伟大,为了芙蓉可以抛弃爱情,尤其是赵莓,为了芙蓉什么都可不顾,十足的傻气。还有我妹妹,也是那蠢种,最近我看她吃饭都少了,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我看十有九离不开芙蓉。”

“你应该理解赵莓,理解你妹妹。”

“我不理解。我劝你尽快与赵莓结婚。”

“你还那么关心她?”

“我现在是个很冷漠的人了。因为是谈到这里,才想起说这些话。再说,每天听到妹妹在谈芙蓉,可能她是受你的影响。我这里劝你一句,不要把芙蓉看得那么认真。”

“要说受影响,我们都是受将军爷爷的影响。芙蓉在我们心里生了根,它在我们心中的位置是不可动摇的。”

“可世上有的事,顾了这头,丢了那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快与赵莓结婚,也许那样,她的思想会变得现实些。”

刘江帆要到白莲酒楼,林安元只好依她。她浓妆艳抹,穿一件袒胸露肩的粉红弹力衫,齐膝牛字裙。他们到二楼,席无虚座,人们吆三喝四地猜拳,酒逢知己的高谈阔论,接风或饯行的祝词,如噪鸭一塘。

林安元拉扯她的手:“这里太乱,里面有雅座。”

他要了一个单间。江帆见窗朝会夫池,便跟着进去了。小间布置还顺眼,尤其是那一屋子的荷香,沁人心脾。林安元讨好地说:“我就想到这个座位你会满意。(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

“你知道就好。”

林安元要了酒和菜。江帆不待他敬酒,端起杯就喝。他笑眯眯地望着她说:“慢慢喝,约你出来一次真不易。”

林安元的三魂七魄,像捏在刘江帆手里。现在坐在她身边,那魂魄才定下来。他算彻底理解了那位远房表侄许锻金说的一句话,“吻过刘江帆,心就像喂到了她嘴里”。他近些时间,一日几个电话:早晨约她喝茶,中午请她下馆子,晚上约她跳舞。现在就差上班没叫她到办公室来了。新官上任,还得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其实,他在办公室坐立不安,真像是失了魂。

若刘江帆对他满脸冰霜,也许他会死了那条心。可在他面前,她总显出一副迷人的笑。那甜甜的笑、那带电的目光,像螺旋桨叶,搅得他一腔血沸腾。她接他电话,总是说:“我抽得出身就会来。”

他在茶馆门口等,餐厅门前等,舞场霓虹灯下等。每当江帆没来时,他忿忿然咬牙切齿:“下次不说定,是傻瓜才来等呢。”可下一次,江帆仍是给他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她是在考验我的耐心,若我不去,万一她去了,便有不再理我的借口,是傻瓜才上她的当哩。”就这样,他被刘江帆牵着鼻子,绕着爱情树打圈圈。

今晚约她出来,以为那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仍难归一。她在白莲酒楼前出现,让他忘情地抱住了她。她让他亲了一下,仅一下就把他推开了。

刘江帆平日少端杯,若与人拼上了,她的抗酒精能力大得让人吃惊。林安元不胜酒力,他端着酒盏,小口地抿着。那些喝得烂醉,躺在恋人怀里像死猪,才真是傻瓜蛋一个哩。他精明,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刘江帆几次与他碰杯干,他仍坚持抿。他先劝她慢喝,后来不劝了:女人醉了更好摆弄。

林安元一双眼瞄在她脸上,按捺不住地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大腿:“我们去休息,到宾馆或招待所?”

刘江帆站起来:“我回家了。”

林安元不好强拦,跟她走下楼,到会夫池竹丛处,紧抱住她腰,浑身不禁打起哆嗦来,同时口里发出“呵呵”的声音。他顿时只觉得大腿间凉凉的,像是龙头漏水了。

赵莓了解了一些情况,下班约江帆到金鲤滩。晚霞染红了滩前江水。赵莓打量着身旁的妹妹,仿佛最近她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她一时没说话,不断地抓着滩上的小石子往水里撒去。赵莓问急了她才开口:“我不以为有什么危险,我就是要让她团着我转。”

“他那种人,你何必去招惹他?”

江帆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我控制住他,让他听我的,我就是实际上的湘岳厂长了!”

“帆妹,你想得太天真,他不可能爱你,他现在这样追你,只是一时感情的需要。”

“我可以控制他感情的闸门,为我所用。他会跪着向我求婚。”

“他是有妇之夫,你别忘了。”

“他说,杨丰佳挂名是他老婆,早提出要与他离婚了。”

“他是在骗你。”

“他有生理缺陷,这是事实。”

“你发疯了,你真还想与他结婚?”

“男女结合,带非感情因素的司空见惯,要不怎么会有同床异梦这个词。”

“帆妹,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做。芙蓉要发展,他林安元阻挡不住。”

“他已经向芙蓉下手了。你不能低估这个人。”

“即使这样,还有我,还有宝华妹,还有工厂那么多职工,用不着你作出这种牺牲。”

“常言,有一份热发一份光。你要处在我这种情况,你也会要这么做的。”

“帆妹,或者这样,你暂时与他保持一定接触,但不要太密切,决不可答应与他结婚,也不要留下可能与他结婚的幻想。”

“我不会让他占便宜的。”

马涛骑那晚郊外与刘江桅见面回来,躺在床上细想他说的话,我与赵莓中间还存在一个第三者,妨碍我们真心相爱?不,芙蓉应该是我们相爱的纽带,相爱的基础。不过,确实也是因为芙蓉,我们迟迟没有结婚。其实我们真没必要这么做。他似乎突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便有了立即与她结婚的决心。第二日,他一上班便给她去电话,约她到办公楼后莲花池见面。正是月桂飘香的季节。楼后一遍桂花树金花串串。莲花池内,环形喷管吐出水雾,映着明媚的阳光,呈现出七彩长虹般的景象。赵莓过来:“什么话,到中午与我说,憋在肚子里就要发臭?”

“赵莓,我们马上结婚。”

“叫我出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个?”

“你以为这还不重要?”

“可这是老得长胡子的问题了。”

“正因为拖的时间久了,我才意识到结婚的紧迫性。”

“你这是受谁的启发?”

他们绕着莲花池走。他说起见过刘江桅的情景,把他说的话传给她听。

“其实我们结婚,与芙蓉发展没必然的联系。”

赵莓说:“你不常说,为消灭五分钟差距,你可以……”

涛骑激动起来:“若是天杀谷口那样的形势,我会像爷爷,勇敢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可差距一直存在呀,我们又做了些什么?”

“赵莓,我向你发誓,我决不会让这种形势继续下去。但我也决不能让你为了芙蓉,再做出牺牲我们爱情的事来。”

赵莓掩鼻抽泣起来:“对不起,涛骑。”

“我没责怪你。归根到底还是我无能,如果我能保障芙蓉顺利发展,那还会让你们操这份心?”

“你也没必要责怪自己,还是那句话,发展芙蓉,我们人人有责。”

“我做什么都不顺心,你为我流了很多泪。”

“你确实需要马上成家,我不能拖你,你很快会有个幸福的家。”

“伊滕老师几次来信要我们到东京去度蜜月。”

“只怕离不开。”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让你更愉快些,履行一个丈夫的职责。”

赵莓涕泪长流。她默默跟在涛骑后走了一段,然后擦干泪说:“结婚的日期,我要回去让爸爸定。”

“为什么?”

“得让爸爸挑个吉利的日子。”

“在这个月?”

“估计要到下个月。”

“好,等你几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个月。”

赵莓到科研所长办公室,熊太立迫不及待地问:“决定了没有?就差你了,干部处催我赶快把名单报去,马上要办手续。”

“定了出国日期没有?”

“下月十八日,时间很紧了。”

“我去。”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考虑好了?”

赵莓点了一下头。

“小马没拉后腿?”

赵莓强忍住泪水,晃了一下头。

熊太立多次动员赵莓出国,认为她人才难得。在B国考察中,她一个人作两个人用:她既可做一份专业工作,同时又担任英语翻译。他打量着眼前这位显得有些激动的姑娘:“这是长期出国,要两年时间才能回。你是不是打算与小马结了婚后走?”

赵莓咬着搭在嘴角的一缕头发说:“我会把个人问题处理好,不会给领导带来麻烦。”

“那样就好。你今年的探亲假还没休把?”

“对。我想明天开始歇假。我出国的事,请领导暂时替我保密。”

“包括马涛骑?”

“嗯。”

他见姑娘眼里含着泪水:“你与小马吵翻了?”

“没有。熊所长,请你不要过问我私人的事。我只求你替我保密到下个月18日。”

赵莓下午在宿舍清理东西。打开箱,将厚厚的一扎信抱在怀里,泪水如泉水般涌出。这是马涛骑在东京留学时写给她的信。每接到他一封信,她要躲到清华园那丛翠竹丛中去读,似乎在那风摇竹影中,她更能感受到来自富士山的那份激情。到湘岳后,她好在跳江台的斑竹丛中读马涛骑的信。她完整地保存了他写的每一封信,并不时拿出来读,那正如打开相集,翻阅昔日留影。她将一块白色丝巾抖开,上面印有竿竿翠竹。这是涛骑送给她包头的。那还是他第一次在清华园与她见面,听说她爱竹,他就记到了心上。北京沙尘暴的日子,涛骑见她没头巾,跑到王府井、西单几个大商店,最后在友谊商店才买到。她没用过,觉得它的收藏价值比使用价值更大。现在可用上它了。她把它铺开在床上,把那扎信搁在翠竹之中,然后细心地包好,装进一个塑料袋里,提着匆匆下了楼。她要了断持续九年的感情,此时她反没有了泪,她那一腔柔情被冷酷的决定镇住了。她加快了脚步,她怕这种“冷酷”会即刻融化。要那样,她在多次犹豫后,理智定下来的行动计划就会落空。

到跳江台,她掏出那包信,用绳牢牢地捆绑在一块青石上,然后双手托起,到每日梳妆的地方,闭目屏气,将那份沉重之物投入水中。她仿佛听到“哇”的一声,像是发自涛骑的口中。她听到第二声“哇”时,才感觉到这声音发自自己的口中。

赵莓将那包袱沉入水中,似乎感到轻松。她坐在竹丛中,被竹叶清香熏醉,朦胧中看到了沉入江底的心,像宝石一样闪亮。一群鱼围观,一条面部丑陋的鱼游来,一口将它吞进肚里。她原担心投到江里,从此没有依附,现在到了鱼的心腹,也还温暖,不必受浪荡之苦。鱼貌虽丑,到它体内,失去了双目一般,能与它终日相随不离,如那比目鱼一般,也是人世追求的幸福。

赵莓回宿舍,见桌上有朱丽给她留的饭。饭盒下压着纸条:“买了你最好吃的菜,我有点事,回来得晚。”最近几日,她没到涛骑那里去吃饭,常是朱丽给她带。她打开饭盒,有泡菜刀豆,手拈了一点尝,没涛骑妈做的好吃。她不禁想起下乡和大妈生活的那些日子,眼里顿时涌出泪来。她只吃了几口,就盖上了饭盒。

她靠床头坐下,想起刚才跳江台上做的梦:“我的心被那条鱼吞进了肚里,它便占有了我的心?”面孔丑陋的鱼,是他的象征?她从枕头底下拿出血笔鞘,靠在脸上亲了亲。是鞘与刀结合的时候了?这是种什么样的结合呀!让他把自己的心吞进肚里,从此不见他的外貌而只见他的心?这不是比目鱼那种形影不离的结合,而是心灵的结合?记得在一次梦里,娥皇说过:“你得到的爱,只能凭心灵体验,而不是**接触。”江桅能保持竹叶包芬芳,能在她心屏激起脉冲波,便是她心灵结合的对象?她急于再次验证这种心灵反应。她走出宿舍,来到会夫池畔。她没听到吨吨的木槌敲打凿把的响声,可工作室仍亮着灯。她悄悄靠近窗口,心跳突然加快。激情波在心屏出现了,而且比往日体验到的要强烈得多。夜风吹开窗帘,让她看到室内的情景:江桅光着膀子,搂着玉石塑像亲吻。她感觉脸像被火一样烧着,心要蹦出了口,慌忙离开,出了一村,才放慢脚步。

赵莓回宿舍,敲门,等了一会,才见朱丽来开。她头发淌水,地上堆放着她换下的湿衣服。赵莓惊异地问:“你掉到河里了?”

“我不是掉到河里,而是跳到河里。”

“救人?”

“救一颗跌落到水里的心。”

赵莓以为她与自己逗着玩:“你要着凉的,快擦干头上的水。”

朱丽没忙于擦头,她定定地看着赵莓:“我都看见了。当时我没阻止你,甚至高兴,心想,以后我有了一个同伴往江里投信。我是一封一封地投,你却是一包一块投。回宿舍吃饭时细想,发觉自己思维出了毛病。你的情况完全与我不同,你没理由学我的样。马涛骑真心爱你,你也并不是不爱他,你们完全可以结婚。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跳到江里去打捞,我没有找到,水流不应该那么快把它带到很远的地方,我见你是拴了石头的。”

朱丽内向,在办公室有时整日难与人说上一句话。回宿舍,与赵莓却是无所不谈。她长得不算漂亮。中专读书时,与同班同学相恋。毕业时,男朋友顾家,要求分配到郑州工作;她不愿离开湘江,故没相随北上。她自信爱情的力量,相信男朋友会回到她身边来。他们通了三年信。她意笃情贞,看到男朋友父母多病,最后决定调到他一块。可她到郑州时,男友到车站去接,不幸车祸身亡。她不改初衷,仍给他写信,月复月,年复年,一封封信投到了湘江里。

赵莓拿毛巾,替她擦头发上的水。朱丽说:“我在青石板的地方跳下水,潜入水中没摸到,又请船上的人在附近打捞,也没找到。真是怪事。”

赵莓眼角滚出两滴泪:“你不可能捞到。”

“你还想与刘江桅好?”

“你不是说初衷的偶像是忘不了的吗?”

“你何必记住我这句话?现在的人都是讲现实的。”

“我记得你还说过,心中有个初衷的偶像,能让你想一辈子,陪你一辈子,这也是幸福,这也是恋爱带来的幸福。”

朱丽慢慢地梳着头发,说:“我是说,人都有个精神世界,还有个现实世界,精神上追求的目标与现实一致时,才是最完满的美。如果不是这样,对我来说,宁愿守住心中的偶像,求得精神的幸福。你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你可求得完满的美呀。”她慢慢道来,想说服对方。赵莓现在才明白,她生活中没有艾怨,没有悲愤,没有狂热,感情近似一潭静水的原因所在。

赵莓说:“你说得很有理。不过感情这东西是一团麻,有时难理智地理清。本来是一杯密,却硬性搀进黄连水,人有时就这样怪。”

“没什么怪的,一个人能立在感情之上,是超人。你在追求更高层次的目标,我很敬佩你,赵莓,你是很有价值的女人。”

雨下过没停,落在梧桐树叶上,淅淅沥沥,断珠般滴在窗玻璃上。气温降低了。赵莓加了一件薄毛衣。她回家一个多星期了,马涛骑早晨打电话来,催问爸爸选好了结婚日期了没有。她推说爸爸出差,要过几天回。他太老实,都相信她说的话。设一个骗剧来终断他们的爱情,是她从没想到的。她本不愿去想这些,却偏偏又想起这些。

她约中学的老同学来玩,想多谈谈学生时代的事。但总离不开这个恼人的话题:“你结婚了没有?”

“没有。”

“听说你与一位博士久炼(恋)成钢了,怎么还不结婚?我的小孩都上幼儿园了。”

现在她怕出门见到同学。她整天呆在家看书。她家住在岳麓山下一栋两层青瓦红砖楼房,环境幽静。赵莓在卧室听了一阵《红楼梦》粤剧,觉得无味,关了收音机出来,想与妈妈到菜市场逛逛。妈妈梁雪纹是医生,现已退休。妈妈已出去了,她便到爸爸书房找书看。他正在编写一部书,近来忙着在省图书馆查资料。

爸爸藏书多,想看哪方面的书都能找到。他收藏的大部分是线装书。靠窗台摆的写字台上方,挂着一祯父亲抄写蔡锷一九零五年写的诗《登岳麓山》。当时蔡锷应湖南巡抚瑞方之邀,任教练处帮办兼武备、兵目两学堂教官。其诗云:“苍苍云树直参天,万水千山拜眼前。环顾中原谁是主?从容骑马上峰巅。”父亲楷书端庄苍劲。写字台上堆放着文稿。他是研究中国古代史的,著述颇多。后来改攻中国近代史,造诣非浅,也有多部专著付梓。最近对中国现代史发生了兴趣。赵莓见摊开在桌上的稿笺,《长沙理发工人运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其文曰:“省城理发师约八百人,理发店主约四百人。一九三一年七月,雇员刘俊益等要求店主增加工资,被店主开除为首六人。劳资双方具禀长沙县署及警厅,由县署判决,每人月薪增加四百文。劳方要求增加千文,未达目的不服,遂自由营业,与店主托离关系。理发师与店主矛盾深化。当局站在资方一边,压制理发工,引起理发工强烈反抗……”

赵莓看后面章节标题:《湘郑铁路罢工风潮》、《粤汉铁路工人罢工》、《长沙土木工人运动》、《印刷工人运动》……

中午爸爸回来。赵莓问:“爸爸,你怎么想起编写工人运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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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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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章 含泪定出国 割爱石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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